忙忙碌碌到三十多岁,汤婵越来越觉得这种生活似乎没什么意思。幸好这些年的打拼不是一无是处,汤婵看着足够她在老家小县城躺平的存款,决定提前退休回到老家,放慢节奏好好生活。
她列了许多退休后必做清单,学一样乐器也在其中。
然后她就穿了……哎,往事不提也罢。
如今这年头,清单上许多事项已经作废,但学乐器这项并不受影响。
想做就做,回家之后,汤婵就准备给自己寻摸一位老师。
想到这儿,汤婵突然想起什么,再次把万能的宛姨娘召唤了出来。
瘦马出身的宛姨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知道有没有空闲教教她。
等宛姨娘过来,汤婵把想学琴的事儿同她说了。
宛姨娘先是有些怔愣,夫人居然这样有闲情逸致?
不过随即她反应过来,也对,府中最耗费时间的杂事都是由她跟紫苏处理,夫人只要把关就好,每天可不就有了大把的空闲。
宛姨娘若有所思,是不是也该到了让紫苏独当一面的时候?
汤婵不知道宛姨娘也起了退休的心思,她问道:“琴太古雅,我这么个俗人怕是学不来,你觉得筝怎么样?”
宛姨娘回过神来,她善琵琶,琴和箫也算熟悉,但还真不太会弹筝。
思索片刻,宛姨娘如实说了,随后试着问道:“不如我给夫人推荐一个人?是我的一位老友,如今嫁做人妇,她在音律上天赋异禀,演奏堪称大家。”
汤婵闻言,自然应下,宛姨娘笑道:“我这便给她送信。”
冯纨到家的时候,儿子徵哥儿正在做饭。
他今年将将七岁,个头没有灶台高,踩着小凳子站在灶前,动作熟练地放菜翻炒。
“娘回来了?”
徵哥儿扭头看了一眼冯纨,动作不停,接着道:“娘您稍等一会儿,饭菜马上就好了。”
冯纨听得心里一暖,随即又是一疼。
她的儿子乖巧懂事又能干,小小年纪便贴心得不得了,简直像是来报恩一般,就是她没什么大能耐,孩子跟着她真是受苦了。
“我买了烧鹅,”冯纨举了举手里的荷叶包,从橱柜中拿了个干净的碗,将烧鹅装盘,“等会儿你多吃些。”
徵哥儿问:“哪里来的?”
冯纨笑着解释道:“今日去试用新活计,东家特别满意,给了不少赏钱。我记得你爱吃这个,就顺便去鸿兴楼买了一份回来。”
徵哥儿却是没有想象中的高兴,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您又去了茶楼?”
有些茶楼的客人觉得光喝茶单调,
便会叫人唱曲或演奏助兴,娘亲辞去上一份活计之后,去茶楼卖艺是一个办法。
然而茶楼迎来送往,客人鱼龙混杂,娘亲这样的年轻女子,很容易受到纠缠,徵哥儿很难不担心娘亲的安危。
冯纨却笑道:“那间茶楼是庆祥侯府的生意,同一般的茶楼不一样,我不是给某个客人单独演奏,而是在台上弹给楼里全部人听,很是安全,你不要担心。”
“这样么?竟还有这样奇怪的地方。”
徵哥儿听她这样说,这才算是点了头。
冯纨莞尔。
话说着,徵哥儿做好了饭菜。
不过徵哥儿再厉害,此时也只是一个小孩,年龄的限制在这里,他做不了太多菜,也做不得太精致的,这顿饭只有一菜一汤,外加冯纨买的一份烧鹅。
但这对二人来说足够了。
母子俩一起把饭菜盛好,端着菜出了厨房,摆到厅中的饭桌上。
冯纨家里不大,屋中家具也不多,虽不至于家徒四壁,但看着很有几分清贫,收拾得非常整洁干净。
其实情况本不至于此,冯纨叹了口气,她的丈夫之前生病,耗尽了家中银钱,他们甚至变卖了不少家当,可惜最后依旧是没能将人救回来,丈夫撇下她跟徵哥儿,撒手人寰。
徵哥儿还太小,冯纨一个妇道人家,不得不抛头露面,出门养家。
她运气很好,因着乐技出色,很快就被聘作陆家女学堂的琴师,教学堂的女学生抚琴。
这对冯纨来说是最体面不过的活计,酬劳也很是丰厚,冯纨很是用心。
谁知好景不长,突然有一天,学堂里就流传起冯纨出身不干净的消息。
很可惜,这则消息并不是空穴来风,冯纨确实不是良家出身,她嫁人以前的经历不知怎么被人知晓,并且传了出去,冯纨无可辩驳。
冯纨的学生们都是大家闺秀,学生的长辈们听说竟是这样一个低贱之人给自家姑娘上课,哪里能够接受?不由纷纷跟聘用冯纨的陆夫人商量,想要辞退冯纨。
陆夫人虽然还未行动,但为了避免主家为难,冯纨选择主动请辞,离开那个是非之地。
只是再想找到一份类似的活计就不容易了,冯纨只好打起卖艺的主意。
虽然期间遇到了不少困难,但冯纨为宽儿子的心,从来没有在儿子面前表现出来,直到今天,新活计有了眉目,冯纨的脸上总算带了几分真实的轻松笑意。
等吃完饭,冯纨赶着徵哥儿去睡午觉,自己则是收拾完碗筷,点了小火炉熬药。
早年一场风寒留下的病根,导致她身体不是太好,需要常年喝药。药材并不便宜,这也是冯纨家中情况这般局促的另一个原因。
刚熬好药,却突然听外头来了人敲门,“请问这里是冯娘子家吗?”
谁会来找她?
冯纨不由疑惑,因问话的是个年老的女声,冯纨没做防备,前去打开了房门。
门口是一位仆妇打扮的婆子,见到冯娘子露出笑意。
“这位便是冯娘子吧,我是刑部侍郎解大人府上伺候的,奉命给娘子带一封信来。”
冯纨不明所以,她跟解府又没什么交集,怎么会突……等等!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笑着接过了信,“有劳您跑一趟,进门喝完茶水再走吧。”
婆子摆手婉拒,“我还要回去复命,就不多留了,娘子若是看了信若是有答复,直接上门告知便可。”
冯纨应下,再次与婆子道谢后送走了她。
等婆子离开,冯纨展信一瞧,面露激动。
果然是宛君姐姐!
当初被行院的妈妈先后收养的时候,冯纨还不叫冯纨,宛姨娘那时候也用着另一个名字。
宛姨娘自小相貌出色,被妈妈寄予厚望,作为头牌培养,冯纨小时候是个美人胚子,然而随着年龄增长,却是越来越普通,妈妈便耳提面命,叫她苦练乐技。
后来宛姨娘“出阁”,冯纨则是没能寻到合适的夫主,被卖到了花楼做琴师,二人就此失去联络。冯纨在花楼认识了后来的丈夫,同样也是琴师,二人志趣相投,成为知音好友,一同给她凑齐了赎身的银钱,就此安家。
有一次冯纨到一家店里买琴弦,竟然偶遇了正好来修理乐器的宛姨娘,昔日故人一眼就认出了彼此。
多年过去,二人都改名换姓,这次偶遇之后,才重新有了联系。
但当时宛姨娘身处后宅,头上还有主母,不便与冯纨时常联络,二人已经许久未通过信了。
从回忆中抽身,冯纨开始读信,读着读着,不由怔忪的表情。
宛姐姐不知道她身边种种变故,只以为她还是人妇,说她如今的主母解二夫人想要学筝,正在寻老师,问她有没有兴趣。
做女先生自然要比外出卖艺体面的多,可她的出身已经惹过一次麻烦,若是解二夫人日后知晓……
似是知道冯纨的顾虑,宛姨娘在信中特意道,二夫人性子极好,且与常人不同,从不以出身看人,哪怕在宛姨娘坦露身份之后,她对宛姨娘态度依旧如一,让冯纨放心。
原来是这样……宛姐姐遇到这样一位主母,真是再好不过的事。
那么她要去试试吗?
这时徵哥儿醒来,看见冯纨正握着信纸发呆,不由问道:“娘,出什么事了?”
冯纨回过神来,“不是坏事。”
她看向徵哥儿,本来还在心中纠结,但为了儿子,冯纨最终下决心去看看。
冯纨笑道:“是娘的一位故识,对娘很是照顾,写信来给娘介绍活计呢。”
徵哥儿问:“那娘要去吗?”
冯纨点了点头。
她依来送信的婆子所说,给解府递了拜帖,约好上门见面的日子。
得知对方竟是解家,徵哥儿眼中划过一丝诧异。
冯纨注意到,不由问道:“怎么了?”
徵哥儿摇了摇头,“没事。”
冯纨带徵哥儿求见时,汤婵正在检查徽音姐妹俩的课业。
姐妹俩完成得很好,汤婵不吝好话,夸得佳音小脸通红,止不住得高兴,徽音也很不自在,不过眼神微亮地轻轻抿着唇。
得知冯纨到了,汤婵便让母子二人进来。
等看清来人,汤婵眼前不由一亮。
女子才二十多岁的模样,长相虽然不算多么出色,但胜在气质绝佳。
美人的朋友也是美人,汤婵正要开口招呼,徽音却认出了跟在冯纨身边的徵哥儿,不由惊讶脱口问道:“是你?”
这不是那天在陆府巷口出看到的被欺负的小孩?
汤婵意外地看了看徽音,“你们认得?”
徽音说完,就觉得自己似乎是抢话了,脸颊微红,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还是佳音坦然道:“不认识,只是见过一面。”
她把事情说了一遍,听得冯纨一怔。
她对这事还有些印象,有一天徵哥儿浑身脏兮兮地找来,却是什么都没说,只说自己不慎摔了一跤,冯纨现在这才知道,她还连累儿子遭受过这种事情。
冯纨心中愈发愧疚,与此同时,对着心怀善意的解家母女就更有好感。
汤婵听罢笑道:“真是好巧,原来还有这般渊源。”
佳音没有明着说出来徵哥儿为什么会被欺负,汤婵就只作不知。等孩子们被带下去自去玩
耍后,汤婵笑着对冯纨道:“娘子应该已经从宛娘处得知,我想聘位老师,教我奏筝吧?只不过我是万不及娘子之前学生的聪慧,学琴也只为悦己,不会有什么大成就,娘子若不嫌弃我是朽木,便可以考虑一下。”
“夫人这般信任我,我再乐意不过,只是我也有些情况,需要夫人知晓。”
冯纨没有急着应下,而是想提前把话说清楚。
“我是行院出身,后自赎自身,成婚生子,不过外子如今已经去世,如今是我独自带着儿子徵哥儿过活。”
汤婵听得一愣,原来冯纨的丈夫已经去世了。
“娘子节哀。”汤婵道,“府上客院空着许多,若是娘子愿意,可以带着徵哥儿客居于解府。”
虽是听了宛姨娘说过二夫人与常人不同,但被如此对待,冯纨还是没能抑制住惊讶,随即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
她身上争议太多,若是她选择留下,万一她的出身再被泄露,留住她的解家也会遭到非议。
二夫人对她如此包容,她更不能给二夫人带来麻烦。
“多谢夫人盛情。”冯纨笑着客气婉拒,“我素日喜拨弦吹箫,很是吵闹,客居于此多有不便,便不留了。”
“也好。”
汤婵并不强求,跟冯纨约定好上课的时辰,又送上了束脩,教学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娘子与宛娘也许久未见了吧?”汤婵笑道,“想必你们定然有许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
汤婵让双巧将冯纨领到花园一处小亭,宛姨娘得了她送的消息,已经等在那儿了。
等冯纨离开,秋月忍不住跟汤婵感慨道:“真是红颜薄命,冯娘子好不容易挣脱泥沼,嫁得一位真心人,丈夫却又早早去世……”
“出身不干净,怎么能往家里领”这样的话,现在的秋月已经不会再说了,她叹了口气,“唉,您说这世上怎么就这样多的苦命人。”
汤婵也不由默然。
要珍惜现在拥有的东西啊,汤婵告诉自己,活着的每一天,都要为了自己好好过。
另一边,领路的双巧带着冯纨来到了花园亭中,四周开阔无人,风景甚佳,是个叙旧的好地方。
宛姨娘看到来人,不自觉站起身,双巧带冯纨到后就退到远处,给二人留出空间说话。
经年未见,两人都觉得有无数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千头万绪涌上心头,最后化为相视一笑。
“姐姐说得不错,二夫人果真是个再好不过的人。”冯纨笑道,“能有这样的主母,我真心为姐姐高兴。”
“谁说不是呢?”宛姨娘点了点头,她的命不好,自小就不得不沦落风尘,但她也算幸运,遇见二夫人这样的主母。
然而对比她,冯妹妹的运道似乎就差了些,宛姨娘担忧道:“我之前还不知,你的夫君……”
冯纨笑着摇了摇头,平静地对宛姨娘道:“最起码我还活着。”
宛姨娘听了这话,怔忪了一瞬后,也豁然开朗。
“是啊,起码我们都还活着。”
昔年住在一个院里的那些姐妹,全都已经没了联系,或是跟随夫主,散落至天涯海角,或是几经转手,颠沛流离,更多的已经香消玉殒,不在人世。
宛姨娘莞然而笑道:“哪怕是天生贱命,咱们也得好好活着。”
三伏天的日头最是毒辣,外头热得像蒸笼。秋月端着食盒从厨房回到院里,不过短短一小段路,额头已经见汗,背襟更是被汗水打湿了一片。
离院子越来越近,一阵清越筝声传入秋月耳畔。
秋月抿唇一笑,夫人又在练琴了。她加快了脚步,抬手打了帘子进屋。
冰盆散发的凉爽之气扑面而来,秋月舒了一口气。
天气越来越热,汤婵愈发离不得冰,甚至解府本来给她的份例都不太够。还好汤婵小金库丰厚,她自己掏钱补贴了购冰费用,将冰摆了满屋,夏天总算不那么难熬。
之前秋月听到的乐声,果然是汤婵正在拨弄琴弦。
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她如今会认谱,还能弹两首非常简单的小曲子。
成年人学乐器与小孩子不同,汤婵不求成为演奏大家,只为愉己,故而冯纨教汤婵时,就没有让她一味练习枯燥的指法,而是穿插着教授一些成曲。
这一招很好用,汤婵人菜瘾大,即便最简单的曲子都弹得磕磕绊绊,她也乐得不得了。
秋月问:“夫人,冰碗取回来了,您现在要用吗?”
汤婵卸下义甲,从筝前起身,坐到榻上,“拿过来吧。”
冰碗是消暑用的时令小吃,碗底铺上荷叶,荷叶上铺着小块碎冰,新鲜的莲蓬子去芯,果藕切片,再跟菱角同芡实混在一起装入碗中,加入糖汁或蜂蜜调味,再根据口味,撒上核桃仁、杏仁、甜瓜丁、蜜桃丁等零碎,最是甜凉爽口不过。
汤婵拿起勺子挖了一口送进嘴里,只觉五内清凉,不由舒适地眯起了眼睛。
她正吃着,解瑨回来了。
一看见汤婵的打扮,解瑨就是动作一顿。
他板着脸移开视线,皱眉严肃道:“怎能如此不庄重?”
汤婵低头瞅了瞅,她穿着一件小背心,外头罩着纱衣,纱衣比较透,看得到裸露的胳膊和胸口,但该遮的地方都遮着。
她理直气壮抬起头:“全都捂起来是庄重了,我也要热死了。”
解瑨无奈。
汤婵瞅着解瑨,他倒是捂得严实,忍不住问道:“你不热?”
解瑨接过秋月递来的凉茶喝了一口,闻言瞥了她一眼,“心静自然凉。”
“嘁。”汤婵自顾自继续吃东西了。
解瑨不理会她的阴阳怪气,“今日广府进的贡品送到了京城,是一种叫杧果的当地特产,皇上赏了一筐下来,我带回来了,你要不要尝尝?”
杧果,也就是后世的芒果,这时候在北方还是个新奇的玩意儿。
汤婵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等芒果送上来一瞧,汤婵只能说不愧是贡品,这些挑出来的应该都是最好的,每个个头都很大,还很均匀。它们估计是在颜色青绿时被采摘下来,送来的路上熟透,如今颜色鲜黄,散发着浓郁的果香。
汤婵把一筐芒果分成三份,自己留了一份,吩咐秋月道:“剩下的给太夫人和大房送去。”
说完她又想起什么,叮嘱道:“告诉她们要吃的话先切一小块尝尝,身体没什么不适再吃。”
有些人对芒果过敏,还是要以防万一。
秋月应下后就去了。
解瑨让人把芒果切成块,拿牙签慢条斯理地叉着吃。
相比之下,汤婵就豪迈多了,确保自个儿不过敏后,她用刀把芒果切成两半,用刀横竖划下数道后略一翻折,在解瑨稍显复杂的眼光中,百无禁忌地直接上手啃。
芒果果肉肥厚,口感顺滑,又甜又多汁。汤婵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了无数种吃法,吃到一半,她抬起头问双巧,“去问问厨房,乳酪还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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