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在平时,白得一笔银子,汤全海自然乐得收下,可这个时候,再多的银子也比不得儿子继续呆在汤母名下的好处啊!
汤全海不肯同意,周围人也七嘴八舌地想劝和,“怎么就到这个地步?”
还有收了汤全海好处的族老对汤母的反悔提出异议,“……这也太任性了,说过继就过继,说不要就不要,族里就这么由着她?”
汤母听着众人种种议论,最后忍不住提高声调打断:“够了!”
她板着脸对汤全海道:“要么咱们悄悄办了,要么我就告你儿子不孝!”
汤全海一怔,随即大怒——好歹毒的妇人!
汤传铭是要走功名一途的,若是沾上不孝的名头,这辈子可就毁了!
“我本以为嫂子性子和善,定会善待铭哥儿,才放心把铭哥儿交给嫂子,却没想到,嫂子心里竟然有这样的念头!”汤全海痛心疾首,“嫂子,你这么做,对得起铭哥儿吗?”
汤母被这话一刺,眼中闪过痛楚,抿唇不语。
一直在旁边喝茶没说话的汤婵这时开了口,“这话倒是有趣,怎么,只许你
们包藏祸心,不许我们翻脸无情?”
汤全海一噎,眼神闪烁,“你什么意思?”
汤婵懒得跟他掰扯,她放下茶盏,微笑着对族老们道:“我父亲身后没有男丁,便该由我这个独女来做应做的事。父亲当年给族里设了祭田,还办了蒙学让族中子弟读书,我就再添上五成吧。”
汤全海许之以利,暗地里拉拢了族长和两位族老,可论起给好处,汤婵会输给汤全海吗?
比起汤全海只拉拢了几个说话最有用的人,汤婵许诺的祭田可是挨家挨户都能分到好处。
果然,听到汤婵的话,不少人的眼神都闪烁起来,显然很是意动。
终于有人开口道:“过继的事讲究双方情愿,若是母子相处不来,日久生怨,反倒不美,倒不如早些了结得好。”
此人对汤全海只巴结族长、却没给他送好处的事怨念已久,而有了第一个打头,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开始说话,“是啊是啊。”
“虽然少见,但过继反悔的事情也不是完全没有嘛。”
“说的是。”
——其实以汤婵的身份,便是强行反悔,又能如何?现在她还客气地许下好处,大部分人还是很识相的。
很快,大半族老倒戈,族长和仅剩的几位族老势单力薄,不得不妥协。
大势已去,汤全海恨得牙痒。
赔进那么多好处,最终却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成了笑柄,汤全海胸口绞痛,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族谱上“汤远山”下面新添没多久的“汤传铭”三个字被抹去,重新回到了“汤全海”下面。
事情办完,汤婵随着汤母回到了县城。
第一件事就是让汤传铭搬走,汤母把汤传铭叫来,亲自将归宗的事情告诉了他。
汤传铭抿紧了嘴唇,伤心地看着汤母,“您不要我了吗?”
汤母心中一痛,扭头移开视线,不敢再看汤传铭的眼睛。
汤婵却是表情淡淡,心中毫无波澜。
汤传铭已经这么大了,读过书,通晓世情,还素有聪慧之名,这样的孩子,真的对父母的打算丝毫不知吗?
但不管是不是全然无辜,比起大人,孩子确实情有可原,汤婵对他道:“以后你若遇上什么要命的大麻烦,可以遣人到京城找我,我会出手帮你一次,也算对得起咱们这桩缘分。”
汤传铭亲近汤母,却很害怕汤婵,他攥了攥衣摆,低下了头,“多谢……夫人。”
汤传铭被夏氏接走的时候,汤母还是没忍住,偷偷跑到门口去看,直到看不见马车的影子,才回了屋。
她连着几日情绪不好,汤婵怕她闷出个好歹,一时也没敢回京,跟春分一起整日想着法逗汤母开心。
汤母这才赶紧振作起精神。
这天,看着忙前忙后照顾她的春分,汤母忽然道:“春分,如果以后我不让你出嫁,而是给你招婿,你愿不愿意?”
春分一怔。
赘婿身份极其低下,很少有好男儿甘愿入赘,若是招赘,未来夫婿跟正常出嫁比起来可能就是天上地下。
但春分没有半分犹豫便说道:“女儿能有今日,全凭母亲善心,别说招婿,哪怕让女儿终身不嫁伺候母亲,女儿也心甘情愿。”
她还未到春心萌动的年纪,提到未来亲事没有半点羞涩,语气里满满都是认真。
汤母被春分这番话说得窝心不已,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往日春分贴心懂事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汤母心中的念头愈发清晰起来。
她找来汤婵道:“我打算正式收养春分,给她改名添在族谱里,以后给她招赘,延续香火。”
汤家的女孩子是不上族谱的,除非决定招赘继承香火。汤婵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这倒是个好主意。”
她想了想道:“不过倒也不必招赘,不如跟以后的亲家约定好,春分的第二个孩子不论男女,都随母姓汤便是了。”
“这主意好!”汤母惊喜,“还是你脑子活泛,我怎么就没想到!”
如此以来,春分就不必硬在歪瓜裂枣里挑赘婿了!
事情就这样说定,有了目标,汤母很快又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有汤婵捐赠祭田的事情在先,族里不管暗地里心思如何,表面上很殷勤地帮汤母办好了一众事宜。
很快,春分正式成为汤远山的次女,以后便是汤家幼婵了。
只是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汤婵不由怔忡一瞬。
幼婵,也是“佑”婵啊。
这个名字寄托着汤母对女儿的思念和祝愿,不只是汤婵,更是那位真正的汤大小姐。
也不知汤大小姐是否已经转生?如今身在何处?
汤婵自己有穿越的际遇,实在希望那位姑娘一切都好。
忙完这件事,汤婵总算要回京了。
“母亲真的不打算搬回京城吗?”
出发之前,汤婵还在试图劝说汤母,汤母被她烦得都有些恼了,“不回不回,你赶紧走罢!”
“好吧好吧。”汤婵哭笑不得地独自上了马车,“那等过段时间解瑨闲了,我再带他和徽音她们来看你。”
“你这孩子,怎么直呼人家的名字?”汤母瞪她。
汤婵嬉皮笑脸地摆了摆手,“走啦!”
“路上注意安全!”汤母喊道。
马蹄声响起,马车渐行渐远。汤母被幼婵扶着,目光温柔地送汤婵远去。
在大兴县耽搁地有点久,汤婵回到京城时,大暑已过,夏天进入了尾巴。
汤婵问留守在家的秋月,“家里没出什么事吧?”
秋月低声道:“别的都好,只是……冯娘子过身了。”
汤婵一怔。
第106章
时值午后,大厨房的丫鬟婆子忙完午饭,打着招呼散到各处。再过一会儿,她们就要开始为晚膳做准备,众人都趁着这个难得的间歇休息片刻。
一个小丫鬟端着一个食盒来到大厨房,见管事妈妈正坐在阴凉处跟另一个婆子说话,便走上前对管事妈妈讨好笑道:“妈妈安好,可否劳烦您给换一份饭菜?”
她打开食盒向二人示意,“我是照顾程小公子的,刚刚送来的这份素斋许是放得时间有些久,已经酸坏
了……”
那个婆子立刻认出这是隔夜的菜色,目光不由瞥向管事妈妈,没敢说话。
管事妈妈则是立刻皱紧了眉,却不是对着坏了的饭菜,而是对着小丫鬟对程徵的称呼,“他算哪门子的公子?”
一个死了娘亲的琴师儿子,夫人心善才接济一番,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想跟府里其他主子用度一样不成?
丫鬟抿了抿唇,她心里明白,没有银钱打赏,很难支使这样手中有油水的管事做事,便只好放低语气道:“小公子不挑的,若是有下人的饭菜,匀出一点不带荤腥的便好。”
管事妈妈当即瞪起眼睛,“怎么,还要再特意给你做一顿全素的宴席不成?”
小丫鬟咬紧了唇,程徵的母亲刚刚过世,虽然他这样的平民百姓不似大户人家一般讲究守孝三年,但白日内吃穿上的讲究还是有的。
可现在管事妈妈明显看不起程徵的身份,做事如此怠慢……小丫鬟想到程小公子还饿着,便放下争吵的心思,憋着气硬邦邦道:“那便请妈妈有什么便给些什么吧。”
只能委屈小公子挑拣着用了……
念头刚一闪过,便听管事妈妈不耐烦道:“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这丫头嘴馋?若是那位要吃,叫他自己过来要吧。”
“你……”小丫鬟当即被这话气了个倒仰。
程小公子已经十多岁了,不好在后宅随意行走,才委托她来取菜,婆子说让人亲自前来,分明是故意为难!
她已经退让至此,管事妈妈却得寸进尺,简直欺人太甚!
“你们在吵什么?”
突然一道稚□□声传来,争执中的几人连忙去看,只见两个年幼的女孩子相偕而来。
丫鬟大喜,另两人则是一慌,三人行礼道:“见过二位姑娘!”
来的正是徽音和佳音,刚刚问话的就是佳音,“发生什么事了?”
岁月如梭,姐妹俩如今已经过了十岁,回京之后,汤婵就开始教导两个姑娘庶务。
姐妹俩第一次接触,都觉得新鲜,这次汤婵去大兴,佳音便带着徽音请缨,想要试着独自主持中馈。
汤婵见她们雄心壮志,自然没有泼冷水,她应了佳音所请,只让秋月在旁看顾。
佳音誓要做出一番成绩来,徽音也不想出差错,两人特意挑了这么一个大热天四处巡查,还真叫她们发现了一些偷懒耍滑的,更撞见了这样一回事。
小丫鬟口舌利落,很快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
佳音看着食盒里那份昨夜的剩菜,眼神一冷,“母亲不在府中,让我与佳音主事,你们欺我年幼,糊弄了事,是也不是?”
她冷着小脸细细查问,很快就弄明了事情起因。
原来程徵的母亲去世后,秋月特地吩咐了厨房为程徵单独做一份素斋,但管事妈妈将这份份例克扣下来,转而用其他院里的剩下的边角料拼凑糊弄。
之前程徵发现不对,都默默忍了下来,管事妈妈见状,变得愈发胆大。
她本就看不起冯娘子出身,更嫉妒程徵母子得到的看重,最后竟然作践起人,连明显酸了的饭食也往程徵处送。
这回程徵连着饿了快两天,实在没有办法,才叫丫鬟来换一份没坏的,结果叫徽音佳音撞了个正着。
弄清事情经过的佳音气得不行,“你就是这么做事的?等母亲回来,我会将事情原原本本禀给母亲,你就等着被撸下来吧!”
管事妈妈委顿在地,苦着脸不敢回嘴,心里也是后悔。
她不过是欺负程徵寄人篱下,不敢闹事,才想着拿捏程徵,却没想到正撞到两位姑娘手里!
这边佳音发落管事,那厢徽音则唤来一个厨娘,请她立刻给程徵做一份新的午膳。
厨娘手脚利落,很快便做好了两菜一汤。
亲眼见到饭菜被装进食盒,交给欢喜不已的小丫鬟,佳音满意地点点头,对徽音道:“姐姐,我们回去吧。”
徽音却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问道:“我们要不要跟着去看看?”
佳音一愣,随即恍然,“是了,既然厨房的管事敢克扣他的用度,说不定其他人也敢!”
徽音点了点头。
她怜惜程徵身世,心中对他总有三分恻隐。但她年岁已经大了,自己单独去程徵的院子不像话,若是派人暗下关注,被人发现也不太好,正好,今日可以趁机叫上妹妹一起去看看。
程徵正面无表情地忍受着腹中饥饿,却突然听到外头传来许多人的脚步声。
见到来人,程徵愣住,“大小姐,二小姐?”
佳音板着小脸问道:“厨房克扣你的用度,为何不来告诉我们或是秋月姐姐?”
程徵听了问话,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他总不好说他是故意不声张的吧?
毕竟厨房最开始送来的饭菜只是糊弄,但还没有到不能入口的程度,程徵本也不在意。
他的身份比起下人也没高多少,若他去闹,难免落得一个不知进退的名声,而克扣的人只用推说轻忽,便能轻易脱罪,如此得不偿失的事情,程徵自然不会做。
却没想到他的沉默助长了管事妈妈的气焰,最后他连能吃的饭菜都没了。
小丫鬟是秋月安排来照顾他的,她心存义气,见到程徵被这样怠慢,好几回都要去找秋月告状。
程徵将人拦了下来。
他面上瞧起来半点反应没有,暗中却冷眼看着管事妈妈越来越过分,直到火候差不多了,才让小丫鬟走了这一趟。
她定会在厨房碰壁,然后再也忍不住义愤填膺告知秋月,事情也就能闹大了。
只是程徵没料到,此事会在机缘巧合之下惊动两位小姐,她们还亲自来了……
程徵心里滋味有点复杂,“小姐言重了,只是一点小事……”
佳音尚不知程徵心里的算计都能绕上三弯,她四下扫了一圈,很快就发现了不对——程徵房里冰的用度也被克扣了。
“真是岂有此理!”
佳音当即就要发作,程徵连忙阻止道:“二小姐不必如此,小的身份低微,本就不配用这样贵价的东西……”
天地良心,这话真心实意,程徵确实是这样想的。人不吃饭就不能活,夏日里的冰却是只有少爷小姐才能享受的奢物,他坦然受之就是不知好歹了。
他还不至于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佳音却道:“不管你配不配,这是母亲的吩咐,就不许下面的人阳奉阴违。”
程徵哑然。
佳音将负责冰室的管事记了一笔,不由对徽音道:“多亏姐姐想着,咱们来了这一趟,不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发现呢。”
徽音温婉一笑,“哪怕我不说,妹妹也能想到的。”
佳音嬉笑道:“姐姐就说好话哄我吧,我哪里有姐姐细心?”
程徵心里一动,不由看向徽音。
又被她帮了一次啊……
犹记当年第一次在陆家女学见面,他狼狈不堪地被比他大的几个孩子围起来殴打,也是徽音小姐出手帮忙为他解围……
程徵收束心思,向姐妹俩作揖,“多谢两位小姐。”
徽音摇头轻声道:“不必如此,本就是我们失职。”
佳音叹了口气,有些挫败地说道:“看母亲管家只觉得容易,怎么换了咱们,却感觉哪哪儿都是问题?”
徽音想了想,细语安慰道:“母亲毕竟比咱们年长许多,自然老道,咱们也不过是刚开始做,等做熟了就好了。”
佳音听了这话,好受了不少,露出笑颜,“姐姐说的是。”
两人正要跟程徵告辞,外头有人来传话,“两位姑娘、程小公子,夫人回来了!”
徽音和佳音惊喜地对视一眼,“母亲回来了!”
徽音和佳音第一时间来到汤婵的院子里请安,“母亲一路可还顺利?怎么才回来?”
“出了些意料之外的情况,不得不耽误了一段时间。”汤婵把带回来的礼物送给姐妹俩,“你们呢?这段时间怎么样?”
每回汤婵出门,必会给家里的孩子带一些又新奇又有特色的礼物,佳音和徽音对此盼望已久,赶紧欢喜地收下。
徽音问道:“外祖母还好吗?”
汤婵笑道:“都好,只是挂念你们,我跟她说,等你们爹爹休沐,便带你们去大兴玩。”
“真的?太好啦!”佳音喜道,徽音也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对了,桓哥儿呢?”汤婵问。
徽音面色一柔,回道:“桓哥儿已经被父亲送去书院了。”
佳音捂嘴偷笑着揭弟弟的短,“没能等回母亲送他,桓哥儿走的时候哭唧唧的呢……”
汤婵又心软又想笑,看来等解桓回来,要好好安慰他一番了。
“你们这些日子在家怎么样?”汤婵问,“当家作主的感觉如何?”
一说这个,佳音就垮了小脸,“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好玩,母亲平时真是辛苦了。”
她想到程徵被下人怠慢克扣的事情,赶紧把事情说了,还不忘忿忿道:“……这些刁奴,真是该打,怎么敢起这种念头!”
汤婵不由笑了,“是活人,就都有欲望,这是天性,所以我们才有各种规矩用来管理约束,还要时时根据不同的情况变换这些规矩。”
佳音若有所思,徽音则是问道:“母亲,就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够一劳永逸吗?”
汤婵想了想,“以我的经验来说,没有。主子和下人之间是你强我弱的关系,这个关系一直在变化,只能不停地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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