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间他突然听到了一声笑,有人问道:“怎么睡在这儿啊?”
解桓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反应过来刚刚听到的是汤婵的声音,解桓瞪大了眼,心里的委屈一涌而上,迅速红了眼眶。
早先他一时冲动跑出来,其实只是吃醋闹脾气,内心渴望父母赶紧来哄哄他。
结果他人小藏得又太好,姜妈妈和其他追出来的人愣是没找到,解桓左等等不来人,右等还是没等来,还被蚊子咬了好多口,他越等越委屈,越等越生气,又不能没面子地灰溜溜主动出去,最后实在扛不住疲累和困意,气鼓鼓地睡着了。
解桓不知道府里因着他翻了天,还以为汤婵是生气他乱跑,现在才来找他,不由恶狠狠道:“走开,我不要你管!”
汤婵:“怎么就不要我管了?”
“你都不要我了!”解桓握紧小拳头大声控诉,却忍不住带出了哭腔。
汤婵又是心疼又是想笑,“谁说我不要你了?”
“她们都这么说的!”解桓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你都不喜欢我了,我也不要喜欢你了!”
汤婵轻叹口气,“解桓,出来。”
解桓不出声了。
小朋友们都知道,有种不祥叫做父母连名带姓叫你,解桓咬起嘴唇,片刻后,慢慢从假山里爬了出来。
但他心中很不服气,梗着脖子不看汤婵。
突然,一双温暖的手将他抱了起来。
“瞧给咱们孩子委屈的。”汤婵捏捏他的耳垂,“谁说我不喜欢你了?”
温柔的声音传进耳畔,解桓鼻子一酸,金豆豆瞬间啪嗒啪嗒掉个不停。
“那个丫鬟就是不知道真假,才会问姜妈妈那些话,姜妈妈还没回答这是假的,你就跑走了。”汤婵道,“听风就是雨,自己吓自己,解桓小同志,你自己说应不应该?”
解桓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抽抽噎噎地问:“程徵哥哥是不是比我好?”
汤婵心说小家伙这回闹得别扭挺大,一时半会儿还哄不好,“你是说哪方面?”
“程徵哥哥功课比我强。”解桓低头小声嘟囔。
“他的功课是比你好,”汤婵实事求是道,“但这是因为他年纪比你大呀,人家比你多学了好几年呢,还不许人家暂时领先你了?”
“那若是他永远都领先我呢?”解桓又想哭了,“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不会的。”汤婵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对他道,“桓哥儿,我喜欢你,跟你聪不聪明、功课好不好没有关系,只是因为你是解桓。程徵有自己的娘亲,他的娘亲对他就像我对你一样,我永远不会因为他不要你。”
解桓看着她,突然红着脸扭开视线,抿起唇小声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你发誓?”
“我发誓!”
“那我跟他之间,你要更喜欢我!”
确定有人疼,解桓开始有恃无恐地提要求了。汤婵笑着做出立誓的手势,“我保证更喜欢桓哥儿,好不好?”
解桓把头埋进了汤婵的颈窝,“哼,这还差不多。”
汤婵失笑,拒绝了姜妈妈试图接过解桓的动作,抱起他往回走。
风中传来二人的对话,汤婵逗他:“你也太粘人了点,以后可不能成为妈宝男,不然可找不到媳妇。”
“什么是妈宝男?”解桓问。
“就是软弱没有主见,什么都听母亲的话。”汤婵道。
“怎么听母亲的话就是软弱没主见呢?”解桓嘟囔。
汤婵忍不住笑,“你小子,又给我灌迷魂汤。”
“才没有!”
夏日悠长,晚风轻暖,岁月温柔而安宁。
解桓的假期一晃而过,汤婵履行诺言,亲自把他送回了书院。
之前说过,翰川书院是天下四大书院里唯一一个作风不太简朴的。书院位于京城附近的昌平县内,院中绿树成荫,建筑大气华美,周边有诸如食肆书斋等各类店铺,十分热闹。
除了解桓,同行的还有要一起入学的程徵。他拒绝了汤婵的陪同,自己拿着解瑨的荐书找到了当值的先生,办理入学相关的事宜。
一切比预想的还要顺利,老先生本来对程徵这个关系户态度平常,可看完信、考校过程徵以后,老先生直接把当值的任务委托给自己的一个学生,自己则亲自带着程徵溜达了一圈,还将他介绍给同僚。
程徵挨个恭敬问好。
这些教书育人的老爷子们就没有一个不喜欢好苗子的,众先生们见猎心喜,差点逮着程徵将所有能考的都挨个考一遍。
好不容易从包围中脱身,程徵抹了一把汗,出来跟汤婵汇合。
见程徵果真自己搞定了一切,汤婵放下心来,不再担忧他未来在书院的生活。
“学业固然要紧,但身体是最重要的。”汤婵不忘叮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然搞坏了身体是得不偿失,听到了没有?”
程徵来书院之前很是紧张,前些天一直在废寝
忘食地看书,学起来那股疯劲儿看得汤婵心惊,跟程徵谈过一回才算好一些。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记得了。”
汤婵又摸摸解桓的脑袋瓜,“你也一样,有事就送信回家,不要自个儿憋着闹别扭,嗯?”
“才不会!”解桓别别扭扭应道。
汤婵一笑,“好了,进去吧。”
她对着两人挥挥手,目送他们进了书院。
转眼进了八月,解府上下突然陷入到了一种紧张的气氛之中。
几个月前皇帝下旨,加开恩科以庆贺立储,大房的解桢便要在几日后下场考秋闱了。
汤婵送完解桓和程徵回来,就着手将府里能见得着图案的地方全部换成了跟金榜题名有关的纹样:喜鹊桂圆寓意“喜报三元”;鹭鸶莲花寓意“一路连科”;蟾蜍桂花寓意“蟾宫折桂”
解瑨眼看着汤婵摸出来一个绣着两只螃蟹和芦苇图案的荷包,要往他的腰间挂——螃蟹有甲,两只螃蟹和芦苇组合起来便是“二甲传胪”——他有些无奈地任汤婵折腾,“考试考得是平日积累,哪是这些东西能影响的?”
汤婵也不嫌他扫兴,笑眯眯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取个好意头嘛。”
看她兴致勃勃的模样,谁又能想到,她也曾是一个在高考时对养母穿红色旗袍加油助威的行为感到无奈的倔强少女呢?
时间还真是改变人啊……
八月初八,解桢提着考篮走进考场。
秋闱一共分三场,每场考三日,在小小的考号里煎熬了一共九天之后,解桢蓬头垢面双目无神地出了考场,回家倒头就睡。
秋闱期间,考生吃喝拉撒睡全在那一间小小的考号里,试一考完,每个人跟脱层皮一般。
小于氏心疼不已,忙张罗着厨房给解桢做好东西补一补。
十多天后,金桂飘香,解桢总算恢复了往日的周正俊朗,放榜的日子也到了。
汤婵来到小于氏的院子,跟她一起等看榜的小厮送消息回来。
刚迈进小于氏屋里,正巧碰上小于氏将一只碗放到身边一个小丫鬟端着的托盘上。
屋里弥漫着一股药味,显然小于氏刚刚是在服药。
汤婵一惊,“你这是身体不舒服?”
小于氏没料到会被汤婵撞见,她动作一顿,到底说了实话,“……这是生子的方子。”
汤婵哑然。
小于氏嘴角带上一丝苦涩的笑,“叫小婶婶见笑了。”
前些日子,金姨娘诊出了喜脉,小于氏欢喜的同时也更加焦虑,求子之心愈发急切。
汤婵知道她的心病,忍不住劝道:“说来你们出孝也不过刚刚半年,时间还早。就算你要调养身体,也还是正经找位太医看看才是。”
“二夫人放心,”小于氏身边的李妈妈插嘴道,“大奶奶用的方子是我们夫人特意从一位有名的妇科圣手处求来的,最是对症不过。”
她话里的夫人是小于氏的娘家嫡母田氏,李妈妈似乎在暗指汤婵质疑田氏请来的大夫水平不够,并对此不满,小于氏听出她的意思,连忙打圆场道:“小婶婶关心我,我都知道的,若是有需要,定会同小婶婶开口。”
汤婵不好不给小于氏面子,她看了一眼李妈妈,只当对方是单纯好意告知实情,对小于氏笑道:“好,你何时需要,只管来找我拿名帖便是。”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伴着一声高呼:“中了——大少爷中了——”
屋中众人都是一怔,随即大喜。
等报信的人进门,小于氏紧紧盯着他,“大少爷中了?”
“确是中了!”小厮同样喜气洋洋,不耐其烦地重复,“大少爷高中第八!”
“好好好!”小于氏展开笑颜,喜不自胜,“放赏!”
“恭喜。”汤婵笑着道贺,也跟着凑热闹,给府中上下多发了两个月的月例作为赏钱。
“谨娘!我中……”
解桢激动地进门,今日放榜,他在酒楼交际会友,得知自己侥幸得中,他第一时间就想回家,跟小于氏分享喜悦,没想到走进来第一眼却见到了汤婵。
想到刚刚的情难自禁,解桢瞬间红了脸,小于氏更是羞得脖子都红了。
汤婵见状,笑意不由更深,她起身告辞,“行了,我就不打扰了,等你们小叔回来,再喊你们去吃饭。”
解桢和小于氏连忙行礼,“小婶婶慢走。”
一家人用过一顿简单的宴席庆祝,解桢带着小于氏慢慢往回走。
快要到院门口时,小于氏不慎被裙角绊了一下,解桢连忙伸手去扶。
“没事吧?”他关切道。
“没事,”小于氏站稳之后赶紧道,“多谢。”
解桢却没有松开手,二人双手交握,小于氏脸颊不由浮起一阵热意。
这一幕被不远处的金姨娘尽收眼底,她眼中不由闪动起来。
“见过大少爷、大奶奶。”金姨娘迎上前行礼,她崇敬地看向解桢,“婢妾恭贺大少爷高中!”
“你怎么在这?”
解桢收回手,见到来人不由皱起眉,“你如今身子不便,还是要多注意,不要总在外边乱跑才是。”
“婢妾知道,只是得知了大少爷高中的消息,实在忍不住高兴,想来祝贺一句大少爷。”金姨娘眼圈微红,拿帕子拭了拭泪,“若是先大奶奶还在,看到这一天,还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听她说起姐姐于氏,小于氏心中一沉,不自觉转头看向解桢。
果然,解桢沉默下来,“好了,你先回去吧,莫要再哭了,你还有身孕呢。”
金姨娘连忙道:“是婢妾失态了。”
等她告退离开,刚刚温馨的气氛已经荡然无存。
解桢道:“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小于氏勉强提起一个笑,“好。”
得知解桢是去看望了姐姐的牌位,小于氏没有丝毫意外。
翠喜忿忿道:“金姨娘分明就是故意的,她根本就是见不得少爷跟奶奶好一点儿!”
小于氏苦笑道:“行了,若是大少爷自己没有那个意思,金姨娘说什么做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院门前的那片刻喜悦早已消失,小于氏心中泛起熟悉的失落苦涩。
活人要怎么跟一个死人争呢?
刚嫁进来时那些“真心换真心”的天真想法早就没有了,小于氏不自觉将手放在小腹。
如今她只盼早些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整个解家因为解桢中举热闹了好几日,汤婵院里也有一桩喜事——秋月要成亲了。
事情还要从秋月在程徵之事上出了纰漏、主动跟紫苏换回职位说起。
中馈之事是紫苏做惯了的,很快就找回了感觉。
这天,紫苏在跟送瓜果的佟家老大交接货物时,却发现对方欲言又止,似乎有话要说。
紫苏心里奇怪,佟大是个老实木讷的汉子,向来沉默,这是想说什么?
她等了半天,等到东西都清点完运进院了,佟大才总算支支吾吾、期期艾艾地开口,“紫苏姑娘,不知、不知秋月姑娘出什么事了,为何不见她?”
紫苏美目瞪大,上下打量着这个高壮汉子。
佟大被她盯的发毛,低下头,脖子都红了。
“唉,”紫苏嫌弃,“你爹当初嫌弃你呆,没想到你还真是个呆子!”
佟大一懵。
紫苏交代道:“今日你问的话,再也不许跟第二个说起,听到没有!”
佟大讷讷,“啊,我爹娘也不行吗?”
“……”紫苏瞪了他一眼,“不行!”
她摆摆手,“回去吧,过几天再过来!”
佟大蒙头蒙脑被紫苏赶了回去,紫苏等他走了,转头就把这事禀给了汤婵。
汤婵饶有兴味地挑起眉,“佟家那个大儿子?”
这佟家倒也有些来历——解家产业里有不少农庄,佟家原先便是为解家管理出产瓜果的农庄的庄头,世世代代为解家服务。
直到佟大祖父这一代,老人家是侍弄农事的好手,当年老太爷的母亲,也就是解瑨的祖母最爱吃他侍弄的瓜果。
后来佟大的祖父向老太爷的母亲求恩典放了良,他用多年积蓄置了一处自己的庄子,因产出的瓜果比别家香甜,生意越做越好。佟家感念老主家宽和,每季最好的出产都会送到解府里来。
最近几年来解府送货都是佟大的父亲,佟大只是被带着打下手,后来有一回佟老爹不慎伤了腿,只好把任务交给独子。
没想到佟大做得还不错,佟老爹见状,就正式将担子交给了他。
解家离京守孝期间,留守的秋月估计跟佟大有了接触,想来就是这个时候,佟大对秋月生出了好感?
一旁听完全程的秋月从头红到了脚,但她很快想到了什么,脸色忽地一白,急急辩道:“夫人,奴婢恪守规矩,从未私
相授受、暗通款曲……”
汤婵挑眉,“那是佟大故意攀咬?”
“不是!”秋月立刻否认,随即她反应过来自己暴露了心思,羞得满脸通红,“夫人……”
“哎呀,你莫慌。”见她这个反应,汤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笑着安抚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今年也有二十三,也确实到年纪了。”
她看着秋月,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当年那个跟着她一同进京的少女。
时间过得好快,一晃已是六年过去了。
她笑着问秋月,“怎么样?若那个佟大家中和睦、本人无恶习,我就替你做主。”
秋月脸红得像柿子,却一直没应下。
汤婵不由奇道:“怎么,你不愿意么?”
秋月犹豫低声道:“在二爷身边照顾的小厮,还没有咱们的人……”
汤婵一怔,随即明白了秋月的意思,心里顿时多了一些说不出的滋味。
佟大论身份只是个庄头,秋月这是怕嫁给佟大不能成为汤婵的助力。
“你不用考虑这些,我早便承诺过,会将你们放良。”她温声道,“只说你自己愿不愿意就是。”
“夫人……”秋月又是感动又是庆幸,自己遇到的是汤婵。
想到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秋月心跳不由加快了些。她犹豫地望向双巧,似乎在寻求她的意见。
双巧眨了眨眼,有些遗憾,“可惜我还没见过那佟大是何方神圣!”
秋月的视线只好移向紫苏。
紫苏看得出来,秋月对佟大有一份心思,如今只是在寻求认可罢了。
她笑道:“我瞧着佟大不错,人虽笨了些,但料想以后不敢不听你的话。”
双巧忍不住笑出了声,“还是紫苏姐姐厉害,以后定把姐夫拿捏得死死的。”
“那是!”紫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大咧咧道,“男人当然是要管的!”
秋月听得面红耳赤,她性子保守内敛,这样的话题她是半句话都不敢多说的。
最后她小声对汤婵道:“奴婢都听主子安排……”
虽然声如蚊呐,但这是个含蓄的肯定,汤婵当天就派人仔细打听了佟家。
很快,打听的人回报说佟家没什么不好的事,汤婵便叫来佟大的父母,跟对方提了这桩婚事。
自家笨儿子居然被夫人看上,许配了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佟大的父母简直觉得这是天上掉馅饼,当即就把儿子卖了,并表示是打是骂,全随未来儿媳妇儿的意思。
秋月面如火烧,紫苏和双巧掩嘴闷笑,汤婵则是哭笑不得。
亲事很快议定,佟大比秋月小两岁,都不算小了,便商量着将好日子定在了冬月。
汤婵给秋月放了假备嫁,又私底下问双巧和紫苏,“如今秋月有了归宿,你们俩年纪也不小了,有没有什么想法?”
两人对视一眼,紫苏道:“我只盼着和秋月姐姐一样,能得了夫人恩典放良,再嫁一户商家做掌事娘子,当家做主便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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