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意面色复杂,“你曾外祖母年纪越大,越喜欢被人捧着。明明三年前我还听她嫌弃过钱家没规矩,今儿张口就夸。”
“那是客人嘛。”余红卿安慰,“曾外祖母这是懂得待客之道。”
白如意摇摇头,没有跟女儿多说。她眼中的祖母很是强势,随着年纪渐长,更是从不替人考虑,对着不喜欢的人,想训就训,想骂就骂。
太傅大人的亲娘是超品诰命,在京城之中不说横着走,至少,她说的话无人敢反驳。即便过分了些,别人也只能忍着。
这样的祖母居然会夸赞一个好色之徒,白如意感觉自己都不认识祖母了。
翌日就要过年,下人们忙忙碌碌,主子们还能清闲这最后两日,过完年,就得去各家送年礼,一去就是一天,关键是姻亲不止一家,十五之前,都没几天空闲。
余红卿决定关在院子里等着大年三十夜里去前院用膳,早上睡了个懒觉,然后去陪着白如意用早膳。
正吃着呢,魏氏身边的管事嬷嬷就来了。
“姑奶奶,出事了,您看看去吧。”
白如意心中一惊,女儿还在旁边,那出事的就只能是儿子。
丫鬟急忙给她裹披风,白如意等不及让丫鬟绕到前面来系绳子,自己扯了系上:“出了何事?”
嬷嬷小声道:“是彭公子,有丫鬟在他屋中衣衫不整。”
白如意面色格外难看:“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吩咐,“卿娘,你是个姑娘家,别去凑热闹。”
余红卿放心不下,也裹了披风追上去。
客院在二门之外,距离太傅府主子们住的内宅有些远。彭知礼年纪小,可男女有别,还是被安排住了客院,这些天都是他一个人住在这整个院子里,除了身边的两个书童跟随,就是两个仆妇打理他的起居,除此外,还有一些太傅府的下人。
不过,太傅府的下人都只在院子里伺候,进不了房。
母女俩紧赶慢赶到了院子里时,魏氏已在,赵氏和钱氏都在。
此时钱氏的脸色很不好。
众人站着,只有彭知礼跪着,他跪在三人面前,正说着自己的无辜:“孙儿真的不知道,天还没亮,孙儿就带着随从去了那边的花架底下练五禽戏,正练得兴起,就听说屋中多了个人。”
他一脸严肃地解释,看到白如意出现,瞬间像是雏鸟找到了母亲般,眼泪唰就落下来了。
白如意看到儿子的眼泪,一颗心瞬间揪了起来。
“娘相信你。”
彭知礼眼泪落得更凶。
魏氏脸色难看:“这不是信不信的事,嬷嬷看过了,那个丫鬟昨夜确实失了身。”
赵氏接话:“丫鬟失身是事小,给一笔赔偿,或者是直接让她以后跟了知礼都行。可通房丫鬟都是长辈安排,知礼今年才十二岁多,怎么能如此糊涂?”
钱氏冷笑:“口口声声说他没有,既然没有,丫鬟为何失了清白?是不是又想把这盆脏水往我侄子身上泼?”
白如意定了定神:“丫鬟怎么说?”
“就是她说昨天夜里在这房里过的夜。”钱氏强调,“当着母亲的面承认的,你可别想和丫鬟单独见面。见也行,见完后丫鬟若是改了口,我们不认。”
赵氏蹙眉:“弟妹,没人想污蔑你侄子。”
“我侄子名声不好,出了这等事,旁人都会怀疑他。”钱氏振振有词,“丫鬟再胡说几句,这脏事肯定就是我侄子干的了。人家上门是客,若让人泼了脏水,我怎么跟娘家交代?”
赵氏:“……”
“她污蔑我。”彭知礼愤然,“爹对我娘这些年都一心一意,我没打算在娶妻之前找其他人……”
这些话无人信。
余红卿缓步踏进屋中,床铺上一片凌乱,还有一股怪味儿,白如意也瞅见了屋中情形,立刻催促,“卿娘,你出去!”
“把这院子里所有的下人都叫过来审问一番。”余红卿提议。
白如意叹气:“人家早有准备,审问一场,只会将这些人证物证都坐实了。”
“难道我们就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余红卿气愤道,“那姓钱的敢做不敢当,太恶心人了。”
白如意摁住女儿胳膊,回头看向院子里众人:“娘,过了今夜,我带着孩子搬出去住吧。省得知礼这个不懂事的又给太傅府蒙羞。”
这般年纪的少年不经长辈允许就拉了丫鬟上床,是极没有规矩和体统,更别提办完事后被抓个正着还不承认。
说是这般所作所为给太傅府蒙羞,一点不为过。
魏氏深吸一口气:“此事稍后再说。”
余红卿目光一转:“那个丫鬟让我们带走吧。”
钱氏不答应:“那是太傅府的人。”
“难道太傅府连一个丫鬟都舍不得给外孙?”余红卿笑吟吟道:“外祖母不至于这么抠,再说,既然失了清白,兴许肚子里已经有孩子了。这人不带走,孩子怎么办?”
魏氏一挥手:“人让你们带走。”她看着女儿,“如意啊,你也别生气,孩子做错了事,慢慢教就是了。知礼又不是才几岁,他能听得懂话,你多跟他讲道理……”
彭知礼看一行人三言两语就定下此事,气得不行,如果他真做了错事,认一下也没什么,可他没做过啊,听姐姐这意思,好像还要让那个丫鬟做他的女人。
“我说了没有碰过那个丫鬟。”他怒瞪着余红卿,“你哪头的?是我姐姐吗?怎么能信丫鬟不信我?”
余红卿摊手:“你没法证明你的清白啊。如果你真没做,那就是丫鬟攀咬主子,等人到了咱们手里,打死就了事。”
那个叫红一的丫鬟此时被人带到了屋檐底下跪下,听到这话,猛然抬起头来看向母女二人。
彭知礼听了姐姐这话,心中一动:“不光打死,我还要将她挫骨扬灰。敢把这破事往我身上扯,真的是不知死活。”他对着魏氏再次磕头,“外祖母,既然那丫鬟是孙儿的人,还请外祖母将她的亲人也一并送给孙儿吧。一家人嘛,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丫鬟身子一软,趴跪在了地上,浑身瑟瑟发抖。
白如意此时也明白了儿女的意思。
蝼蚁尚且偷生,能活着,谁又想死?
尤其太傅府丫鬟大多数都是家生子,在这府中不光有爹娘和兄弟姐妹,还有不少亲戚。
白如意一福身:“母亲,女儿搬出去住后,很缺人手。能不能将红一的亲戚和友人一并给了女儿?”
赵氏若有所思,没出言阻止。钱氏则急了:“你们缺人可以去买,中人那里多的是,怎么还又吃又拿,连下人都要成太傅府讨要了。”
魏氏也怀疑这其中有内情,她自然不希望亲外孙干出这等糊涂事,眼看二儿媳这般着急,又想到二儿媳的侄子也在这院子里过夜,她颔首道:“一会儿让管事整理名册,全送给你!”
语罢,又训钱氏:“我跟你爹还在,别说只是送几个下人给你妹妹,就是把这整个府邸都送出去,也没你说话的份。”
钱氏:“……”
但也只敢在心里想一想,不敢把这话说出来。
红一抖如筛糠,脸上一丝血色都无,一直都在偷瞄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钱宗斌。
魏氏说干就干,很快就有管事抱着名册过来,足足点了二十多人。
每点一个名,就有人去叫。
十多人平时都在太傅府各处当差,立刻有人去叫他们过来。
由于当差的位置不同,或远或近,人是一点点儿到的。
看着院子里越跪越多的人,众主子面不改色,伺候的下人们噤若寒蝉。
当点到一个叫福儿的丫鬟时,钱氏身边一个丫鬟跪在了地上。
余红卿要出声询问,白如意摁住了她,率先开口:“这是红一的谁?”
管事看了看名册:“是红一的二姐。”
钱氏脸色讪讪:“巧和吧。”
没人说话,魏氏只是看了一眼那个叫福儿的丫鬟就收回了目光,此时她坐在太师椅上,微微闭着眼睛,用手撑着太阳穴,似乎有些头疼。
二十多人跪到院子里,占了一大片地方。众人都不知道主子叫自己过来的缘由。
余红卿出声:“既然人都齐了,那就准备马车先把他们送到那边院子里……娘,反正都要了这么多人,能不能再要两个护卫?擅长打板子的那种?”
话没说太清楚,红一已然吓到魂飞魄散:“钱公子救命。奴婢这么都行,奴婢的家人是无辜的。”
钱宗斌一脸不悦:“你这丫鬟好生没规矩,我又不是太傅府的人,不是你主子!你想活命,该求你主子,彭家表弟性子有点冷,你多求一求他,求得他心软……”
事情发展到如今,在场所有的人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恰在此时,魏氏威严的声音响起:“钱氏,回院子禁足,没我吩咐,不许出来!若你非要擅自出来也行,直接收拾你的嫁妆回钱家去。”
此言一出,钱氏满脸慌乱,立刻跪在了婆婆面前:“母亲,这话怎么说的?儿媳做错了什么?”
魏氏神情不耐:“别把所有人都当傻子。来人,将红一杖毙!”
立刻有护卫上前拖拽红一。
红一猜到自己跟了彭知礼后日子不会好过,一开始她就没打算真的伺候他。原是准备在此撞柱以死明志。
可惜,真到了撞柱子的时候,红一又有点害怕。撞轻了有点假,可万一撞得太重,直接撞死了怎么办?
她做这一切是希望自己以后过好日子,而不是奔着死去的。
主要是事情发生太突然,她想过自己可能会被钱公子看上,却没想到第一天就被拉上了床。
一开始她特别欢喜,府里这些公子她靠近不得,有心也无力,那些奢望只能放心里想一想。钱公子这般上道,她原以为能就此跟了钱公子,去钱家做个妾室,生下来的孩子再也不用为奴为婢,结果,快天亮时,钱宗斌要她去彭知礼的院子。
她自然不愿意。
污蔑太傅府的外孙,她没那个胆子,且彭知礼读过书,不可能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钱宗斌承诺了会保住她的命,等她被发卖后,会让人买下她,再悄悄将她送回钱家。又承诺了只要她乖乖听话,往后一定会善待她,会给她两个孩子。
从红一被拉上床,实则就已经没有了选择,不按照钱宗斌的意思办事,她入了钱家门也不会得宠。
何况,钱宗斌即便是将她带出太傅府,也不一定就非得把她带回钱家,兴许在路上就抬手将她卖掉了。
红一急忙求饶,又哭又喊。
“主子饶命!饶命……奴婢知错……”
还没喊两声,嘴就被堵住,然后被人摁在地上,板子随即就上了身。
魏氏从头到尾没有理会红一,目光一转,看向钱宗斌:“年后你们就走吧,太傅府不留恶客!”
说到底,她还是为二儿媳保留了一份体面。
若不是看在孙子孙女的份上,她今天就会将钱氏休出门,且会立刻将这兄妹俩赶出去……京城里盯着太傅府的人很多,如此一来,别人就会打听太傅府内发生了何事,丢的是太傅府的脸,钱氏的几个孩子也会受影响。
她恼钱氏胡作非为,但钱氏的孩子是白府血脉。
至此,彭知礼算是松了一口气。
钱宗斌脸色乍青乍白,钱家不能丢了这门亲戚,他勉强扯出一抹笑:“其实我们兄妹就是想跟表弟开个玩笑。表弟小小年纪,浑身暮气沉沉,像个老人家似的,晚辈想逗一逗他。”
“没有这种逗法。”魏氏呵呵,“钱家的人可真会开玩笑,但……我太傅府不觉得好笑。大年三十,除夕之日,大早上的给我这么大个惊喜,钱公子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这般贪玩……用我家大人的话说,难成大器!”
钱宗斌面色一白。
太傅大人可是教导过当今皇上的,他说一个年轻人难成大器,日后他即便能榜上有名,入仕后若没有强有力的靠山保他,多半也得不到重用。
这一句话,就是奔着毁他前程去的。
魏氏不想再多说,吩咐道:“送客!”
就在这时,海氏赶到,她身边还跟着钱莹儿,一进院子就训斥:“大过年的吵吵闹闹,这是想做什么?”
钱氏即将被禁足,若是真的在过年当天将钱家兄妹俩撵走,她就面子里子都丢光了。以后回娘家都抬不起头。
看到老人家出现,钱氏如见救星,急切地道:“祖母,您评评理。事情明明还有许多疑云未查明,母亲就一口咬定是宗斌的错。”
海氏没看她,拉了儿媳妇到旁边询问。
魏氏三言两语说完前因后果,海氏脸色格外难看:“今天把人撵出去不合适,太稀奇了,旁人会打听,让他们初二走。”
钱家兄妹得以留下,钱氏被禁足,红一被杖毙在当场。
彭知礼长到这么大,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当场就吐了出来。
“娘,儿子不要住在这里了。”
白如意在过年之前就打算搬走,本还有些迟疑,今日出了这事,更加坚定了她要搬走的决心。
“你让人收拾行李,一会儿用完晚膳咱们搬走。”
母子俩是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的这话。不远处的魏氏听见了,回头道:“事情已查清,不用搬走。”
白如意苦笑:“娘,二嫂会做这事,说到底,还是不希望我们母子住在府里。”
魏氏握着女儿的手:“我跟你爹还活着,轮不到她当家。”
“就是轮不到她当家,所以才有人往知礼身上泼脏水。”白如意本就是个脾气倔强的人,“女儿是嫁出去的人,本就不该在娘家久住。嫂嫂不高兴也正常,您别怪嫂嫂。反正,女儿就住在京城,离得不远,女儿会时常回来探望您的。”
魏氏不悦,正想再劝说几句,恰巧有嬷嬷过来禀事,白如意顺势退后,看向儿子,“我们去那边的亭子里坐一坐。”
天有点冷,彭知礼不好太早入后院,只能在前院坐着,白如意闲着无事,打算陪陪儿子。
小小少年遇上这等事,肯定吓坏了。
彭知礼眼圈还是红的,跟着母亲和姐姐退走,到了人少处,他深深弯腰,拱手一礼。
“多谢姐姐。”
“不用谢。”余红卿强调,“你的名声不好,会拖累我。我不是单纯帮你,主要是帮我自己。”
白如意瞅一眼女儿,又看看儿子,没吭声。
有丫鬟送来了火盆,亭子周围的帐幔料子较厚,帐幔放下来,周围渐渐暖了。
外头一片寒冷,只有亭子里才有点热乎气,此处是外院,距离厨房有些远。丫鬟们在足足一刻钟后,才将茶水点心摆了上来。
彭知礼没说话,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这等委屈。这么大的宅子里,母子三人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只有帐幔挡风雪。
“娘,您回房去吧,儿子没事,您不必守着儿子。”
白如意不走:“我就是想看看雪。”
彭知礼又劝长姐:“姐姐,您回去
余红卿也不打算回后宅,将帐幔挑开一条缝:“雪天看景,别有一番情趣。”
闻言,彭知礼忽然笑了:“姐姐,我不要你陪。”
余红卿轻哼:“我是在此观景,不是陪你。”
白如意:“……”
魏氏先是让人来请了母子三人去外院一个堂中,请不动,她忙完手头的事后,亲自到了亭子里。
“如意,别任性。”
白如意听了太多类似的话,但她真不觉得自己是任性,而是做出了自己认为正确的选择。不过,世道总是跟她开玩笑,一次又一次的证明她选错了。
“娘,女儿不是任性,是懒得挪动。”
亭子里摆了三个火盆,倒也不冷,魏氏不再执着于将母子几人叫进房中,而是劝道:“不要因为一时意气就搬走,每年有许多的学子来找你爹讨教学问,你只为了知礼,也不该提搬走的事。还有卿娘,在太傅府相看亲事,和你们住在外头相看的人家完全不同。如意,你不年轻了,为了儿女,该服软就服软。”
“是孙儿想搬走。”彭知礼接过话头。
“傻!”魏氏训斥,“我会害你?让你住就住,谁敢再说搬走的事,我打断他的腿。”
她强行将此事定下,又有人来找,于是匆匆去了。
大过年的出这事,挺扫兴的。
事情虽不是母子三人干的,但和他们有关系。等到晚膳时,桌上的气氛有点别扭。
钱氏不在,白青珊坐在余红卿的对面,用膳期间还让丫鬟给余红卿夹菜。
这倒让余红卿有些弄不明白她的想法了。
按理,母亲被人牵连,即便对方不是始作俑者,也难免会迁怒。
膳后,魏氏强行将母女二人送回内院,至于彭知礼,被安排到了外院一个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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