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一晃而过。
在这期间,柳成西每一次休息都入城,还厚着脸皮与彭知礼同行。
不过,他每次都能见到彭知礼和廖齐,却再未见过余红卿母女俩。
彭知礼万分不愿意让姐姐远嫁,回来后也没跟姐姐提柳成西的所作所为……反正人家也只说是进城办事。
将军府上一次办喜事还是廖齐的妹妹嫁人,距现在已经有十七年,而且嫁女儿到底不如娶媳妇喜庆,整个府邸一片大红。
廖齐人到中年才娶妻,将军府格外重视这门婚事,不光将整个将军府全部整修过,礼节上也处处到位。
光是安排各种规矩的喜官就请了仨,廖齐的意思,力求在大喜之日不出任何意外,他想要和白如意白头偕老。
余红卿也得以送母亲出嫁。
送母出嫁这样的事,大多数都没有经历过。
白如意一身大红吉服,上绣银色的牡丹,裙摆逶迤,衬得她整个人娇美又贵气。
上妆后的她看着格外妩媚,眼瞅着吉时快到,外面有喜乐声临近,魏氏眼圈通红,眼中满是不舍,却还是扯了盖头要给女儿带上。
白如意拦住了母亲,握住余红卿的手:“卿娘,你别害怕,娘后天就来接你。”
彭知礼站在门外等着,小小少年泪眼汪汪。母亲这一出嫁,双亲再无和好的可能,他心里是难受又失落。
看着众人簇拥着一身大红吉福的新嫁娘往前院而去,彭知礼擦了擦眼泪,小声问:“姐姐,你难受吗?”
余红卿摇头:“我觉得这是大喜事。”
彭知礼:“……”
姐弟俩处境不同,经历不同,想法自然也不一样。
彭知礼已经得到了父亲要来京城的消息,应该这两天就会到。
他没跟谁说过,实则心里还奢望着父亲能在母亲出嫁之前及时赶到阻止此事。
当然了,他也知道这是自己的奢望。
父亲即便赶到,大概也拦不住。
廖齐可是从一品的武将,在这京城中是出了名的严肃,定亲又退亲,他能依了才怪。面上或许不会为难母亲和彭家,私底下绝对会出手。
“我爹要入京了。”
余红卿先前听说过此事,好奇问:“他们有私底下给你写信?”
彭知礼嗯了一声,提醒道:“原先你还叫我爹为阿爹呢。”
“以后我也叫啊。”余红卿一脸坦然,反正就是个称呼而已。
毕竟她在范家那些年,彭继文还给她送了银子。虽说白如意还给他了,人家愿意给,这就是彭继文愿意照顾她的态度。
彭知礼再次擦了擦眼角,眼睛红红道:“不一样的。”
这一声“阿爹”浮于表面,喊了也是特别敷衍,没有真情。
余红卿没有多问。
白如意出嫁,姐弟俩没有出现在人前。
太傅府一片喜庆热闹,前院来了不少客人,余红卿也没有出去待客……她自己还是个客人呢。
倒是贺元慧上门送贺礼,找到了后院来。
余红卿住的是白如意未出嫁时的院子。
那时白如意是太傅夫人唯一的女儿,还是受尽宠爱的幺女,这个院子宽敞又精致。贺元慧转了一圈,赞道:“院子很大啊,比我的院落都精致。看来太傅府的长辈对你挺好。”
余红卿好笑地道:“我是沾我娘的光。若不是我娘,怕是连大门都进不来。”
贺元慧笑吟吟问:“听说你答应了与我哥哥相看?”
“那不是我答应的。”余红卿无奈,“婚姻大事父母做主。”
贺元慧叹气:“我比你还早相看,这一回是闵月的哥哥。”
闵月挺好相处的,当初在宫中,几人一起学规矩,白天的五六个时辰几乎都待在一起,一个月下来,都没有生过矛盾。
余红卿好奇问:“国公府人多吗?”
“闵月有俩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妹妹,但是国公爷三个弟弟全都住在府里,算起闵月的堂兄弟姐妹,那得有十几个。”贺元慧摇摇头,“国公府还算人少的,周家的人才叫多。”
周誉是个长相不错才华横溢的年轻人,私底下很照顾他其中一个表妹,口口声声说只拿人家当妹妹,二人之间只有兄妹之情。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贺元慧直接拒绝了这亲事,周家的长辈还派人来劝,好在侯夫人不糊涂,断然拒绝。
周誉后来都找过贺元慧,试图挽回,又一次解释他和那表妹是清白的。
贺元慧连拒几次,周誉才不再来了。
实话说,哪怕才相看一次,贺元慧已经有点怕了。
“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贺元慧兴致勃勃,“日后我再找你,就只能去将军府?”
余红卿颔首:“不出意外的话,后天我就要搬过去。”
贺元慧好奇:“到时会不会约不出你来?”
每个府邸当家主事的人不一样,规矩自然也不同。太傅府这边,晚辈出门要跟长辈报备,但报备过后带上护卫就能顺利出门。余红卿更是两次从偏门跟她一起走,长辈们都没过问。
余红卿想了想:“应该不会。”
廖齐好像是真如传言那般,年轻时就已经心悦白如意,从两人相看定亲到如今,他对白如意格外重视,整修将军府也处处问白如意的喜好。两人住的正院,还拿了图纸给白如意确定才开工,而余红卿和彭知礼都有自己单独的院子,并且也拿了图纸来给二人瞧。
怕他们看不懂图纸,连画师和工匠都一并送到了府上耐心讲解。
且廖齐有表露过让白如意帮他管后宅的意思。
若白如意能当家做主,那余红卿想要出门,只她答应了就行。
反正,目前看来,住在将军府好像比在太傅府还要自在些。当然了,没有去住过,暂时还不知道实情如何。
贺元慧想到什么,歉然道:“我没能拦住母亲,实在是对不住你。不过,侯府不是那强人所难的,只要你不愿意,这婚事就不可能成。”
贺元慧道歉诚心诚意。
余红卿并未怪她:“这又不是你的错,结亲是听从父母之命,长辈们决定了要相看,我们做晚辈的只能服从。就像是你和闵世子一般。”
贺元慧听她提及自己的亲事,也有点烦:“闵世子前些年有定过亲,只不过那个姑娘后来毁婚另嫁,那都是前年的事了,他这两年来一直有相看,但一直都没成。要说这里面没有他放不下前头未婚妻的原因,我绝对不信。”
余红卿听说过一耳朵。
“那侯夫人怎么还让你相看呢?”
余红卿记得,侯府很疼爱贺元慧来着。
“人家是国公府,国公夫人提了要相看,我娘总要给个面子。”贺元慧一脸无奈,“大户人家就是有各种各样的无奈,卿娘,日后你嫁人,千万要擦亮眼睛,别找那种容易对人妥协的。好在让我娘抹不开面子的人不多,不然,我得天天和人相看,就跟那砧板上的肉似的任人挑选。这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余红卿默默听着。
贺元慧很快起身告辞。
白如意出嫁,余红卿不忙,但也觉得挺疲惫,送走了贺元慧,正准备歇一歇,彭知礼又到了院子门口。
他是外男,一般不入后宅,今日是个例外。
“姐姐,现在你有空吗?”
余红卿眼神疑惑。
“我爹到了京城,这会儿住在客栈,想让我去见一见。”彭知礼低着头,“我一个人不太敢去。”
我要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父亲。
母亲绝离,他选择了跟着母亲。
父亲确实有些地方对不住母亲,是从来没有对不起他。
从记事起,父亲就手把手的教他读书认字,教他做人做事,更是将待人接物的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跟他讲。结果,他却走的头也不回,并且现在也不打算回去。
他早就决定好了,以后住到将军府,省得母亲被那个姓廖的欺负。
他好歹是个男人,能扛一扛。
而父亲那边……父亲不会被人欺负,即便是有人欺父亲,凭他如今的本事,也就是对方随手就能摁死的蝼蚁。
余红卿猜到了他大半的想法:“那走吧。”
姐弟二人坐了两架马车,到了南城一处不大的客栈。
彭知礼在路上又想了许多,进客栈时小声道:“姐姐若是不想见我爹,就在大堂里要杯茶喝一喝。”
父亲应该会想让他回彭家,他方才邀姐姐一起,是不知道要怎么在不伤及父子情分的前提下回绝。但过来这一路,他已经想好了,跟着母亲,会伤害父亲,而跟着父亲,母亲又会伤心。
母亲这些年已经被姓彭的伤得够够的,彭家从太傅府手中得了不少好处,无论父亲承不承认,还能爬得这么快,确实沾了太傅府的光。
彭家人伤害母亲,他要留在母亲身边尽力弥补。哪怕父亲因此生气,因此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他也认了。
余红卿看他双拳紧握,拳头都在微微颤抖,就知道他是故作坚强:“来都来了,一起去吧。”
彭知礼眼圈红了。
余红卿催促:“别哭,上楼!”
彭知礼抹了一把泪,跟着伙计上楼。
这间客栈的楼上几间屋子是通的,就跟个小院子一样,适合一家人住。
彭家此次是所有人一起进京。
不过,彭继武只是一起护送一家人进京,他身上还有差事,他在那个小县城做不入流的小官,想要入京,只能告假入京,除非有官员举荐,他这辈子都做不了京官。
彭知礼去见了父亲。
彭继文的屋子里,香姨娘也在。
香姨娘小腹圆鼓鼓的,看那样子,临盆的日子已然不远。
几个月不见,彭继文又黑又瘦,好像头上还多了几根白发。
这一路颠簸入京,不憔悴才怪。彭知礼看到这样的父亲,未语泪先流:“爹,您这一路受苦了。”
彭继文不以为然:“你还不是这么过来的?你一个孩子都受得住,我自然也无事,歇几日就好了。”
他目光一转,看向余红卿:“丫头,近来可好?”
“挺好的。”余红卿抿了抿唇,“阿爹一路辛苦。”
彭继文听到这称呼,很是开怀:“我还以为你跟你娘一样,以后都再也不理我了呢。”
白如意不理他,一是被伤着了,二来也是未避嫌。
夫妻十几载,肯定有恩爱过,两人之间还生了个孩子。即便彭继文违背了当初的承诺,也没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而余红卿能够在范家过那么多年的安逸日子,和白如意送去的银子有关。
别看送的是白如意的嫁妆银子,如果彭继文不够大度,这银子也未必能到范家人的手上。
范家婆媳之所以优待余红卿,不是她们善良,而是因为白如意给的那些银票。
有了银票,能让范家的日子宽裕不少,让婆媳娘再不用为银钱发愁。也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余红卿买下丫鬟念儿。
余红卿态度恭敬:“阿爹照顾我十几年,我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
彭继文笑容一僵。
说到忘恩负义,彭家人才是。
“你们在京城这段时间可好?”
彭知礼报喜不报忧:“挺好的,儿子春日里榜上有名,已经是秀才了。这其中,外祖父帮了儿子很多,还有大舅舅,帮儿子入了奉禹书院。”
原先他对于太傅府帮了父亲之事并没有多重视,想着烂泥扶不上墙,他爹能有如今成就,虽有太傅府帮腔,更多的是因为他爹自身就有本事。
但入了京城,入了奉禹书院,他才知道太傅府的能耐。
这世上会读书的人很多,但是能入书院的终究是少数。他父亲也一样,聪明人多,会做官的人也多,凭什么是他父亲做知府……自然是因为朝堂上有人说话。
再聪明的人,到不了皇上跟前,就只能一辈子碌碌无为。
彭继文含笑听着,又问余红卿:“丫头,你呢?”
余红卿低下头:“也挺好。”
父女之间没有多少感情,往常也很少凑在一起说话,如今白如意与他和离,又分别了半年多,骤然聚在一起,实在没有多少话聊。
彭知礼开始说起书院中事,彭继文时不时点头,但明显态度敷衍,心里还存着其他的事。
他原本不想问的,可还是没能憋住:“今日是你娘大喜?”
彭知礼沉默了一瞬:“是。廖将军很好,承诺过母亲一入府就是当家主母,也承诺了一生不纳二色。”
彭继文长长叹息一声。
就在这时,外头来了人,是彭家的老夫人。
她直接推门而入,然后坐在了儿子旁边的另一个主位上。
彭知礼上前给行了大礼,余红卿站在旁边一福身,并不打算跪拜,福身也是自顾自站起,没有等着老夫人叫起。
老夫人上下打量着她,嘲讽道:“入了京,有了新爹撑腰,态度都不一样了。”
余红卿对着彭继文一福身:“阿爹,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于是转身出门,只撂下一句:“知礼,我在马车上等你。”
言下之意,不会再回这个屋子。
老夫人呵呵:“看!果真是眼界高了看不起人……”
彭知礼深吸一口气,知道姐姐是为了自己才退让:“祖母,孙儿今日也还有其他的事,等你们安顿下来,孙儿再去府上给您请安。”
老夫人皱眉:“知礼,几个月不见,一见面你就要跑,就没有话要跟祖母说吗?”
彭知礼:“……”
“祖母,那是我亲生的姐姐。您能不能看在孙儿的份上对她耐心几分?”
老夫人呵呵:“我哪句话说错了吗?当初在彭府,我们可没有亏待过她。”
彭知礼原本不打算和老人家计较,但面对明显的歪曲事实,他是真的忍不住。
“姐姐所有的花销都是娘从嫁妆里出的,甚至,彭府大半的花销都是娘在贴补。”彭知礼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可又害怕老人家不知分寸继续把姐姐往死里得罪。而且,他知道祖母从来就不喜欢母亲,而母亲如今是从一品的将军夫人,若是祖母还不改对母亲的态度,廖将军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想到此,彭知礼强调:“就连当初我们住的那个大宅子,都是母亲用嫁妆买下的。无论您承不承认,母亲和太傅府确实帮了彭家许多,咱们不能放下碗就骂人,该记恩还得记。”
老夫人瞪大了眼,反应过来后,气得嗓子都哑了:“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我是你的亲祖母啊,不都说京城的人讲道理懂规矩吗?你才来多久?连孝道都忘了,你娘是怎么教你的?”
“讲到你懂规矩应该是当爹的教。”彭知礼对着她磕了个头,“儿子以后会好好跟廖将军学规矩,学好了再来给您请安。”
语罢,转身就走。
老夫人气得脸红脖子粗,拍着桌子喊:“给我滚回来,反了天了。彭家的子孙竟然如此忤逆不孝,今日若是不管你,他日……”
“娘!”彭继文满脸疲惫,“您能不能轻声些?这不是咱们自家府上,外头那么多耳朵呢。你是想毁了知礼么?”
老夫人愤然道:“那臭小子对我不恭敬,还训不得了?纵子如杀子,他今日这样对待长辈……你还惯着,那不是为他好,会害了他。”
彭知礼都走到楼梯上了还能听到祖母的叫嚣声,忽然就有些心疼母亲。
过去十几年,母亲都是这么过来的。他能一走了之,最多就是被臭骂一顿,而母亲……得小心翼翼奉承着。
读的书越多,彭知礼越明白,祖母不是个讲道理的人。因为占了个长,所有的人就得敬着。
彭知礼一脸歉然:“姐姐,我不该叫你上楼的。”
余红卿笑了笑:“阿爹照顾过我,这都到了他的房门口,那肯定要进去请安。至于那个老人家,我以后是不打算见了,免得跟她吵起来后让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彭知礼一脸苦涩:“我心疼娘,又能理解爹。”
摊上那么一个娘,他爹的命好苦。
他娘即便老了,应该也不会这般刻薄。
姐弟俩回了太傅府,得知二人去见了彭家人,魏氏还询问了一番。
在魏氏面前,彭知礼没有说太多,只说自己去请安,还说等彭家人安顿下来以后,他会上门探望长辈。
等彭知礼走了,余红卿想往外走,但却被魏氏拦了下来。
“真的没有说其他的?”
余红卿直言:“彭府的那个老夫人指责我规矩不好,又说知礼不够孝顺,砰砰拍着桌子逼着儿子要把我们逮我回去教训一顿。”
魏氏眉头紧皱:“当年看着挺通情达理的人,怎么变成了这样?”
余红卿:“……”
有没有可能是彭继文的娘一直都是这脾气,只是原先能装,如今不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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