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夜里母亲就说了,这孩子跟他小时候一模一样,五官每一样分开来,都能找到他的影子。
“我娘呢?”
贺元安将孩子放在她边上,抱孩子姿势生疏,动作特轻柔,这位置能让她更容易看清楚孩子:“一早就回了,午后来了一趟,看你还在睡,又走了,可能明儿还会来。父亲的意思是,洗三满月都办,大办!”
侯爷以前不喜欢登门去贺别家的满月之喜,还嫌弃别人家喜事多。如今想法完全不同,不管别人爱不爱来,反正他就是要办,别家不缺孩子,侯府缺啊!
这孩子眼睛很亮,一看就很机灵。如无意外,以后会是侯府的世子,那时……他可能已不在了。
这个孩子除了是他孙子,还代表了侯府后继有人。
洗三那天,廖红卿没有出去见客,就在屋中休息,白如意带着廖玉珠来探望,太傅府几位舅母也来,钱氏还跟她道歉来着。
说的是曾经帮着钱家兄妹算计彭知礼一事。
那时她也没想到廖红卿会有这般造化,有了这个孩子,侯府世子夫人之位稳稳当当。
而且,贺元安前半年不在京城,后来回府后也没找通房丫鬟,现在廖红卿都坐月子了,他还是没有要丫鬟。关键是侯夫人也不催促,任由儿子独守空房。
身居高位的夫人,漠视儿子只守着妻子的,再找不出第二位来。
钱氏再不想承认,也明白廖红卿不光能得贺元安爱重,还得婆婆喜欢。
顾氏确实很喜欢这个儿媳妇,从两家定亲起,无论是她对将军府的态度,还是她在各种礼节上的慎重,都表明了她很看重这个儿媳妇。
许多婆婆在儿媳妇还没进门时,对未来儿媳和亲家格外热情,儿媳一进门,就开始各种挑剔,面甜心苦。但侯夫人对儿媳始终如一。
钱氏嘴上没说,心里真心觉得廖红卿命好。
这丫头根本就不该出生,平安长大后身份节节高,钱氏再也不敢小瞧她,如果廖红卿吹枕头风让侯府世子针对太傅府二房,钱氏怕自家应付不来。
“当时我事前真的不知道,我娘家身份低,很怕兄妹俩被太傅府长辈讨厌,下意识就……都是我的错,卿娘,你原谅我一次,行么?”
事情都过去几年了,廖红卿对其他舅母态度热络,尤其是大舅母,逢年过节太傅府送礼,她会给大房专门准备一份。所有的舅母之中,她对钱氏最冷淡,能不说话,她连招呼都不会打。
“都是过去的事了。”廖红卿语气敷衍。
当年之事,若是当时没解释清楚,彭知礼的名声就毁了,难道彭知礼无事,就要原谅始作俑者?
廖红卿做不到。
白如意念及女儿刚刚生完孩子,身体虚弱,很快就将一众客人给带走了。
钱氏有些不甘心,听到小姑子说侯府不许她们打扰世子夫人太久,只好悻悻离去。
屋内安静下来,廖红卿想睡一会儿,昏昏沉沉间,顾月苗来了。
外人想要进来,除了白如意这样的身份,如果没有顾氏带路,一般是入不了这个院子。但顾月苗不是外人,她在白日的几个时辰里,这院子可来去自如。
“嫂嫂。”
此时孩子被抱到了前院,洗三有议程,走完了才能抱回来。
顾氏亲自守着孩子,她有多疼这个孩子,廖红卿心里最清楚,因此,并不担心。
“弟妹?”廖红卿好奇,“你不在前院待客吗?”
顾家和侯府本就是姻亲,如今亲上加亲,今日侯府有喜,顾家女眷肯定会登门,顾氏不爱招呼她们,就只能是顾月苗出面。
顾月苗坐在床前的独凳上,眉眼俱是担忧,似乎有话想说又不好说。
“嫂嫂,我能求您件事吗?”
“说来听听。”廖红卿没有一口答应。
顾月苗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您能不能帮顾家退了安西侯府的婚事?”
廖红卿心中一动:“我不是顾家人,包括你,都不好随意插手顾家的事,出了何事?”
“他们……”顾月苗咬了咬唇,看向屋中伺候的人。
廖红卿一挥手,只留了盼春,众人纷纷退下。
顾月苗一咬牙:“安西侯府有不臣之心,若是不退亲,顾家就完了,侯府也会……”说到后来,无助地哭出声。
廖红卿早就猜到了,拜天教想要掀翻皇权,安西侯府本就位极人臣,还愿意掺和这些事,肯定不是为了从龙之功,多半是……想伺机而动,取了拜天教多年筹谋的心血。
那袁珍珠总是娇滴滴的,在侯府内比公主还要受宠,估计是想做真正的公主。
廖红卿面色淡然,问:“你从哪里得知的这些事?”
身为安东侯府的二少夫人,顾月苗在城中很低调,几乎不出门,偶尔出门,要么是顾氏陪着,要么贺风平陪同。她没有机会单独与外人见面,总不能是今日安西侯府的女眷找到她说了这些事吧?
顾月苗一开始是张不开嘴,既然起了话头,剩下的话就好说了:“是祖母告诉我的,她想尽快完婚,但是顾家人在安西侯府面前挺不直腰杆,想让我劝母亲帮腔几句。”
她当时就觉得奇怪,两家已经定亲,如无意外,这门婚事不会有改变,之前袁家的七姑娘跑到顾府门口哭哭啼啼,若是侯府要退亲,那天就该直接退了才对。
顾家把袁七姑娘惹哭了婚事还能继续谈,婚事几乎不可能退,那完全不用急,但凡大户人家,结亲从相看到完婚,都得一两年,三五年都正常。
顾月苗从那天看婆婆发脾气后,心中就对婆婆生了惧意,她不愿意帮这个忙……祖母身为亲娘都不好去谈,她怎么敢开口?
眼看她说什么也不愿意,老太太就说了实话,等到安西侯府事成,顾家姑娘就配不上袁六公子了,即便勉强嫁进
去,夫妻二人没有共同面对过那些危险,感情也一般。
袁六公子日后显贵至极,想要让他看重顾家,就得早早筹谋。
顾月苗听了祖母的这些话,差点吓得当场昏死过去。
她没有让顾家成为皇亲国戚的念头,只想安然度日。而且,掀翻皇权这种事离她太远,她万万不敢掺和。
说完这些,顾月苗已瘫坐在地上,跪在了床前。
“嫂嫂,求您帮帮顾家,那也是大哥的外祖家啊,如果顾家出事,咱们侯府多半也要受牵连。”
廖红卿才生完孩子,也没力气起身去扶她,喊她起来喊不动,便也放弃了:“退亲之事,怕是不成。”
顾月苗面如死灰:“难道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
廖红卿安慰她:“你还这么年轻,都知道事关重大,普通人掺和不得。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她还要一头往里扎,即便是母亲亲自去劝,估计也劝不动。”
“能不能……”顾月苗一咬牙,“先让妹妹有个归处?等妹妹没了清白,袁六公子肯定就不要她了。”
廖红卿摇摇头:“那样会得罪了安西侯府。”
顾月苗焦急万分:“总比跟他们捆着一起去死要好啊。”
“你这想法也不算是错。”廖红卿笑了笑,“我是月知的表嫂,与她合不来。我不会掺和这些事,你若是觉得是对的,自己斟酌着办。”
顾月苗:“……”
她就没打算自己出面,而是想请嫂嫂和母亲出手。
母亲做侯夫人多年,身边能人众多,而嫂嫂陪嫁的那些丫鬟,个顶个的能干厉害,尤其是那大刀和小刀,走路轻巧如风,一看就是练家子。
廖红卿滑进了被子里:“这么大的事,你最好是提前告知母亲。”
顾月苗很失望。
她跑到嫂嫂这里来,就是知道嫂嫂最近生下了侯府唯一的孙辈,由嫂嫂去禀告一些事,即便母亲生气,也不会责备嫂嫂。
如果她开口,多半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这事吧,不管又不行。
顾月苗离开院子时,心情很是复杂,小时候想尽快长大,如今她只想过五岁之前的日子。
这人越是长大,烦恼就越多。
顾氏听完了儿媳妇的话,没有发脾气,只是将儿媳禁足在了院子里。
儿媳提的主意若是能办成,确实能让顾家与安西侯府彻底撇清关系,可……她不愿意再管娘家的事。
明明是好心,她又费财力又费精力,娘家不会领情,肯定还要怪她拦了顾家上进的路。最重要的是,可能会暴露安东侯府早已知情。
老太太等了几日,没等到孙女的回话,按耐不住急躁,再次登了侯府的门。
侯府总共三位女眷,廖红卿坐月子,顾月苗在禁足,只剩下顾氏一人。
顾氏很想和娘家的母亲谈一谈,但某些话一说出来,就等于她洞悉了安西侯府的算计,母亲再把消息往安西侯府一递……那会坏了皇上的大事。顾氏没这样的胆子,面对母亲时,只装作一无所知。
“你去跟安西侯夫人谈一谈,看能不能在年前完婚。”老太太叹口气,“我知道,你嫌弃顾家拖你的后腿,不愿意帮顾家的忙……我这个当娘的一辈子没求过你几回,你就帮我这一次,放心,帮我一回,你以后肯定不会后悔。”
她语气笃定。
顾氏心头像是有一把火在烧,很想质问母亲哪里来的底气认为安西侯府图谋的大事一定能成。但她不能问,只道:“三书六礼走了一半,最迟明年底,婚事肯定办得完,您急什么?难道袁六郎与月知相处时没主意分寸弄出了人命……”
她故意东拉西扯,堂堂侯府公子,不会这么急色。
“没!”老太太眼眸一转,“我是你娘,不会害你,你耐心听我几句嘱咐。”
顾氏闻言,一颗心怦怦直跳,耐心等着母亲的下文。
“你这两年和安西侯府闹的僵,我劝你啊,找个机会跟安西侯夫人多聊一聊,让安西侯府有好事就带一带安东侯府……”
顾氏只觉得胆战心惊。她努力镇定:“同为侯府,谁比谁差了?我们侯爷可是朝中要臣,他带别人还差不多。”
说话底气十足,还带着几分傲然。
她平时在母亲面前没有这般傲气,此时是故意的。
果然,老太太受不住她相激:“人这一辈子,三穷三富都不到老,你们夫妻才人到中年,怎么就能笃定自己能安然颐养天年?多与人交好没坏处,我是你娘,难道会害你?”
顾氏故意道:“京城中那么多的官员,我们侯爷也没与谁结怨,我为何就非得去讨好安西侯府?”
老太太眼神意味深长:“自古以来,流水的天家,铁打的百姓,懂么?”
这话几乎就是明摆着说了安西侯府私底下图谋的大事。
顾氏装傻乱扯,就是想套母亲的话。得了这准话,满心的愤怒里,都是恨铁不成钢。
母亲怎么敢的?
就没想过事败么?
父子俩从去年就暗查拜天教,儿子在外跑了一年,回来后更得皇上重用。可见儿子真的找到了一些对拜天教很不利的东西……皇上知道底下的人在反他,怎么可能不防备?
顾氏似乎可以预见到安西侯府的下场。
而且,安东侯府帮着皇上办了这么大的案子,至少十年之内都能安稳度日。如果顾家没有参与进去,顾氏会很高兴地隔岸观火。
“娘,您这话是何意?”顾氏故作疑惑,“以后这种话别再说了,传了出去,那是大逆不道。您要是被关入天牢,女儿可救不了您。我都帮不上忙,顾家更说不上话。”
老太太见女儿油盐不进,心里嗤笑女儿的胆小:“你就帮我这一回。”
“帮不了。”顾氏心灰意冷,“你们两家谈婚论嫁,婚期应该是两家人坐下来商谈,我一个外人,管不了那么多。”
老太太冷哼:“你当我不敢去提?”
她不过是顾及着女儿家的矜持,姑娘的娘家不能表露的太恨嫁,不然,会被未来的婆家嫌弃,这才找了女儿当中间人传话。
为了顾府能够搭上侯府这艘大船,她也顾不得矜持了,但女儿不肯帮她这顺手的忙,着实让她心中恼火。
顾氏叹口气:“没说您不敢,您爱去就去。”
老太太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你求我的日子在后头,到时我绝不会帮你。”
语罢,拂袖而去。
顾氏没有去送,而是立刻让府中管事去请侯爷回府。
贺侯爷得知岳母有意透露的那些话,暗暗叹气。
也不知道岳母是自己打听到了安西侯府的动作,还是安西侯府有意告知……遇上老太太这种人共谋大事,安西侯府算是倒了血霉。
“行了,我知道了
,你也别哭。”贺侯见妻子哭得伤心,“只要咱们不被牵连,总能替顾府求情,顾家……没有个能干的人,即便真定了罪,兴许也能谋得一条生路。”
顾氏:“……”
因为都是废物,所以罪名也不重?
这结论,真是让人堵心。
不过,这确实是好消息,她大喜:“真的?”
为了侯府,顾氏不能把话摊开了告诉母亲。不是不能说,而是她不觉得母亲会替自己保密。
如今她已经不求顾家在京城不被人欺负,只希望全家人能留得一条命……多半是个发配边城的下场。
发配边城,都是人犯自己走过去。
母亲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到地方。
有什么好聊的?
一公三侯之中,除了承恩侯府,每个府邸手上都有两万兵将,国公府有三万兵将。这是当年高祖立国时就分封的,意为和兄弟们共享天下。据说那会儿还留了一道圣旨,三家联名可以废除一位皇帝。
只不过这封圣旨在高祖皇帝去世,新帝登基后不久就送还了回去。
这封圣旨不还,新帝如何能安心?
安东侯府的兵将就在京城百里开外的林州,这些是安东侯的旧部,贺侯每年都会去几趟,近几年朝廷户部库房存银不多,不是每个军队都能及时得到朝廷送去的粮饷,林州军从来没有被拖欠过,与安东侯上下打点不无关系。
可以说,安东侯与林州军早已融为一体,贺侯本人一呼百应,比兵符好使。
但贺侯也不能过于避着安西侯,避得太明显了,会让安西侯府怀疑他们的谋算已被人看出。
因此,偶尔贺侯也会赴约,只是经常喝醉。
醉了就不用谈那些所谓的正事了嘛!
是真的喝到烂醉如泥,想要糊弄住安西侯爷,装醉可不成。
顾氏不喜自家侯爷喝醉,在发现儿子有隐疾之前,贺侯但凡喝醉回府,她都是过去看一眼,让人准备醒酒汤,表露出身为妻子的关切和担忧就可。也就是在得知儿子有了隐疾后,顾氏才亲力亲为侍奉醉了的侯爷。
但自从儿媳有孕,顾氏又不愿意去侍奉了,肚子疼头疼,得了风寒,通通都是顾氏的借口。
有了孙子,顾氏更有了底气,再不用管贺侯是否对她不满,但最近,她对贺侯却愈发地温柔小意。
顾氏对娘家做不到掏心掏肺,却真心希望安东侯府能平稳度过此次风波……贺侯喝醉,和以往不同,这不是他自己贪杯,而是不得不喝。
贺元安也很少出门,理由都是现成的,他要回家陪伴妻儿。因此,出门除了去办差,就是在去办差和办差回来的路上。
至于旁的邀约,通通一口回绝。以求逼真,廖齐还在人前约了他两回,都被他拒绝了。
连便宜岳父的面子都不给,贺元安拒绝旁人,也在情理之中。
安西侯府私底下动作频频,但明面上一切如常。
京城的冬日一如往常般热闹,越是临近过年,越如烈火烹油一般,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炸了。
而知道安西侯府有不臣之心的人不多,白如意隐约知道,她不过问公事,只一心带孩子,廖玉珠就更不知道了,廖红卿坐月子期间,她来过三回,都是为了给母子俩送东西。
不提廖玉珠之前为了女儿干的那些荒唐事,她对廖红卿这个侄女,还是挺上心的。当然了,这份上心有几分是出自真心,有几分带着功利,只有她自己知道。
一转眼,到了安东侯府的满月宴。
贺侯从来就不掩饰自己对这个孙子的看重,满月宴发了不少帖子,要摆近百桌,还要在外城摆三天流水席,但凡附近百姓愿意沾喜气的,都可上桌,不用送贺礼。
满月宴的头一日,顾氏就嘱咐过廖红卿,装作没有修养好,关在房里歇着,出门还要应付客人,又累身子又费精力,没那必要。
但廖红卿但是避免不了见客。
比如廖玉珠,比如太傅府众人,还有一些安东侯府的老亲,林州那边来了不少女眷要给她请安。
从孩子出生这一个月来,贺元安知道了许多以前不知道的事,这都是贺侯告知,他明显在栽培儿子做一个真正的安东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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