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管事松了一口气:“侯爷说随她们高兴,既然喜欢吃素,让小的找一个擅长做素菜的厨子给她们做饭。可她们吃得很少,胃口小,这过了一个多月,小的才觉察到不对劲,发现她们不是爱吃素,而是……想为侯府节省。”
他说到这里,抹了一把脸,猜到是这个缘由,他当时都不敢相信。
偌大侯府,上下二百多人,怎么可能缺吃的?即便要节省,只凭她们俩少吃又能省多少?
他说到这里,讪笑着行了个礼:“小的还准备这两日来问您讨个主意。”
廖红卿也觉得棘手:“你去问父亲吧。”
胡管事苦着脸:“可侯爷今儿出门了,三五日都不一定能回来。”
顾氏在风寒好了后,迷上了打叶子牌,从早打到晚,有时候晚上还要来一场。完全把侯府上下都交给了儿媳。
廖红卿决定去一趟客院。
侯府的客院在西面园子。
这边园子里六个大大小小的院落,多数时候是空着的,张周两家住的最大的两个院子。
廖红卿安顿周家人的时候来过一回,一路直接入了院内。
今日两位读书人都不在,廖红卿让人禀告后,直接往里进。
周家母女在亭子里,亭子在竹林边上,夏日里比较凉爽。母女二人手中各捧一柄扇子,这会儿正在扇风。
廖红卿瞅见后,更相信了胡管事的话。
瞧这样子,分明就热嘛,若是不热,哪里用得着扇子?
看见廖红卿进门,母女俩立即起身行礼。
别看她们已来了一个多月,廖红卿和她们真的不熟,寒暄过后便开门见山。
“周夫人,周姑娘这个年纪不能挨饿,你们不愿多吃,是有什么顾虑吗?”
周杨氏“啊”了一声,似乎很是意外:“没有少吃啊,我们都吃得很饱,是我女儿长不胖,她就是那种清瘦柔弱的体质。”
廖红卿:“……”
人家非要这么说,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劝,只道:“太过瘦弱,亲事上怕是……”
“我女儿暂时不说亲。”周杨氏一脸严肃,“我们家并不贪慕虚荣,没有想过卖女换利。”
廖红卿眼神一转:“我是看周姑娘这般纤瘦,生了误会。周夫人别生气。”
这一回,周杨氏愣住。
“我女儿瘦不瘦,跟亲事有何关系?”
廖红卿便细细解释了其中的区别。
周杨氏惊了:“合着把闺女往瘦了养,就是要送女为妾?”
“那倒也不至于。”廖红卿理解她的做法,却不赞同:“好好的姑娘,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周夫人不心疼么?”
周杨氏哑然:“我们是怕……怕还不起。”
廖红卿这才知道,母女俩这么瘦,一家子过得这么苦,并非是贺侯送去的银子被人克扣,而是母女俩不舍得花。她们只愿意让周成全衣食住行上宽裕,在母女俩身上却格外苛刻。
周父去了有十年,贺侯每年送二十两银,足够一家人吃饱穿暖之余,还有银子读书。
结果,攒下来了一百四十两。
包括母女三人这些天在侯府的吃喝,他们都私底下算了一笔账……也正因为侯府的花销对于母子三人而言不是小数,他们才想搬出去住。
廖红卿简直服了。
“侯府帮你们,是因为当年的情谊,从未想过要你们还钱财。”
周杨氏微微仰着下巴:“一码归一码,侯府愿意出手相帮,就已是还了情谊。我们母子不能再让侯府吃亏!”
日子是自己选的,周家母女执拗,廖红卿不再试图说服他们。
倒是张家姑嫂二人看到门口浩浩荡荡,得知廖红卿到了客院,立刻跑来拜访。
张学盼人未至,笑声已至:“大早上就有喜鹊叽叽喳喳,原来是有贵客到。”她玩笑道:“世子夫人,我们已备了茶水,您可千万要去坐一坐。”
笑声爽郎,态度自然,并不让人反感。
廖红卿便过去坐了坐。
张姚氏提及周家母女,面色一言难尽:“都欠了那么多了,何必这时候硬气?等周举人榜上有名,再来还侯府的恩情要合适得多……”
偏偏计较那点钱财,实在短视。
“举人应该不穷。”张学盼小声道,“据说周举人从不肯帮人题字写匾。”
举人在当地很有名望,越年轻,越得人尊重。
旁人请写字,润笔费就不是一笔小数,遇上大方的东家,几十上百两都有可能。
偏偏周成全不愿意。
张姚氏又道:“前头我问过,不肯帮人题字倒也能理解,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可能会有些“读书人为了银子没有气节,自甘下贱讨好商户”等等流言。
她压低声音,“可周举人竟然也不愿意帮人指点文章,只愿与人君子之交。”
指点那些富裕的秀才和童生,甚至是一点功名都没有的书生,愿意收好处,人家肯定乐意……大家都得了实惠,算是双赢。
门启蒙,赚得不多,好歹能养家糊口。
张姚氏叹气:“这般不知变通,实在是……”过于清高。
偏偏周家人觉得读书人这般才是对的。
张姚氏接下来就开始说自家为人处世和周家的清高完全不同。
张学坚入京赶考带上姑嫂二人,不光是想让她们见世面,还因为张家除了姑嫂二人之外再无其他人。
两个妇人独住,可能会被人欺负。
哪怕他是举人,旁人会尊重几分,但也怕万一。
他承受不起万一。
张家原先家境很穷,真的是凭着自己一步步往上考,才慢慢过上了好日子。
“我家夫君和周举人比起来,就显得势利铜臭,但凡有人上门求字,只要对方人品没有大瑕疵,他都会答应下来。”张姚氏苦笑,“为了供他读书,家中花尽了所有的钱财,总不能让妹妹跟着一起饿肚子吧?说句实话,世子夫人可能会笑话我,在我看来,什么骨气,什么清高,在小命面前,都是顶顶不要紧的东西。”
她之前只暗示了想要让侯府帮张学盼说一门亲事,今儿话赶话说到了这里,顺势道:“我这妹妹格外乖巧,我们夫妻真的舍不得送她出门,可姑娘家早晚都有这一遭。”
张学盼羞涩地低下头去。
“不求门第清贵,只希望对方能富裕些,别让我妹妹吃苦受罪。”张姚氏笑道,“若夫人愿意费心做这个媒,我们夫妻一定会备厚礼相送。”
廖红卿没有答应。
张姚氏的话并不让人讨厌,做媒的主动权在侯府,而且,她话里话外,分明不介意让侯府拿张学盼做人情。
送廖红卿出门时,张姚氏把话说得更直白了些:“侯府愿意收留我们一家,真的是帮了我们家的大忙,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他日若侯府有驱策,我们全家上下一定听命行事。”
不光是将张学盼的婚事交由侯府做主,更是投了诚。报答侯府恩情和归顺侯府是两码事。
比如周家,人家一心想要还清侯府借出的钱财,可能就是不愿意他日被侯府以恩情裹挟。
廖红卿没有多说,张姚氏也不失望。一个举人的投诚对侯府而言不算什么,而且,这也不是侯府女眷能做主的,此事得侯爷和侯爷世子点头才作数。
当然,他们是表明自己的诚意,侯府可能不做回应。他们能做的就只有等,等着某一日侯府的吩咐。
不是张家人太卑微,而是想要替侯府办事的人多了去,他们表了态机会也很渺茫。若不表态,估计一辈子都等不到。
廖红卿这日中午出了门。
白如意邀她一起去给彭知礼相看亲事。
对方姓孔,孔大人乃是朝廷户部侍郎,彭知礼相看的是他第三个孙女。
“据说孔三姑娘在闺中学得一手打算盘的好手艺。这门婚事也是孔家人拐着弯儿跟我提的,而且,彭家那边又有动作。”白如意叹气,“我再没有合适的人选,也不会放任他们作主知礼的婚事。”
不光是白如意不相信彭家人的眼光,还因为彭知礼若是依着彭家人的意思娶妻,以后肯定会与彭家来往亲密些。
白如意不怕儿子跟他爹来往过密,而是怕儿子被彭家人拿捏威胁着做不愿意做的事。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彭家有多会得寸进尺。
那一家子除了彭继文之外,没有一个拎得清,全都是糊涂虫。
“先看看这个会算账的姑娘。”白如意既然答应了相看,自然要挑对方的优点,“知礼不缺银子花,但也不能有一个败家的媳妇,最好是有人能管着他。他从小到大在衣食住行上没有被亏待过,出手很大方,得找一个会管家的姑娘约束一二。不然,随便他胡来,可能我分他的银子两三年后就会被他花个精光。”
廖红卿笑了:“知礼只是出手大方,又不是吃喝嫖赌,不至于这般败家。且他那般会读书,本身很聪慧,应该不会被人骗到倾家荡产。”
白如意那话确实是夸张,但她也是真的想找一个持家有道的儿媳妇。
“你是他姐,看他自然是处处都好。瞧着吧,一会儿肯定要被人挑剔。”
孔三姑娘今年十五,长相端庄,唤了一声伯母后就坐到了角落,时不时的起身给长辈们添茶。
她动作轻巧,举止有度,眉眼带着浅笑,白如意是越看越满意。
廖红卿今日来作陪,并没有喧宾夺主,多数时候是坐在旁边听白如意与人寒暄。
孔家婆媳俩在白如意跟前客客气气,没有明着讨好,但态度很是热络,一眼就看得出来,她们很想谈成这门婚事。
一盏茶喝完,彭知礼到了。
彭知礼自然知道今日自己来的目的,进门后对众人一一行礼,还给孔三姑娘行了一礼。只是,看清楚了孔三姑娘的容貌时,他脸色微微一变,然后收敛了笑容。
白如意觉察到不对,又没机会问儿子。彭知礼却已打了退堂鼓:“母亲,儿子还有同窗在楼下,儿子得去招待他们,先走一步。”
语罢,飞快退走。
孔家婆媳一看便知,这是彭知礼没看上自家的闺女。
两家相看,但凡是约好了地方见面,至少有七八成的可能会定下亲事,但还有剩下两成的可能看不上。
孔家婆媳心里失望,很快提出告辞。
孔三姑娘临走,好像还落了两滴泪。
端庄自持的姑娘泫然欲泣,白如意心头有些不是滋味,但她早就跟儿子谈过孔三姑娘身上的好,当时那小子也表了态,无论婚事成不成,都会好生对待人家。反正拒亲的理由多了去,现成的就是八字不合。结果儿子一见面就跑,肯定是发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怎么回事?”
白如意都等不到回府,在车厢里就质问。
彭知礼挠了挠头。
这个动作有点傻,彭知礼原先爱挠头,近两年已经改了这习惯。
白如意见了,就知道儿子在为难,当即敲了敲小几:“说实话!”
彭知礼轻咳了一声,见下人们都退远了,才小声道:“儿子那个同席穆厚,您见过的,他……他那个毛病儿子跟您说过,儿子在他的书房里看见过孔三姑娘的画像。”
穆厚名字带着个厚道的厚,实则一点都不老实。最爱招蜂引蝶,顶着奉禹书院学子的名声,好多姑娘都愿意与他鸿雁传书。甚至有些姑娘知道自己不是唯一,也愿意与他私底下往来。
白如意面色一言难尽:“孔三姑娘胆子这么大?”
“她经常去铺子算账,不可能每次出门都有长辈相陪。”彭知礼试探着道:“可能她出门看铺子是其次,主要是为了……咳咳……”
白如意瞪他一眼:“不要胡乱揣测人家姑娘名声,忙你的去吧,回头再有合适的,我再带你出来相看。”
彭知礼点点头:“儿子想回书院。”他有些纠结,“彭家那边,夫人想让我与国公府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姑娘相看,儿子说了没空。”
说了没空,自然就不好有空闲了。
白如意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只剩母女俩时,白如意一脸纠结:“怎么会这样呢?那孔三姑娘看着端庄懂礼,再听话不过,居然胆敢……”
和男人私相授受,对姑娘家名声有很大影响。
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孔三姑娘不可能高嫁,只能下嫁。
白如意给孔府回了话,说的是年轻人没有眼缘。
她转头又给儿子张罗着下一次的相看,但迟迟没有定下,就怕再出上一回那种乌龙,浪费大家时间。
一转眼,到了贺侯生辰。
贺侯今年四十有二,正值壮年,踌躇满志,他没有大办寿宴,只接待主动登门的客人。
当然了,不是什么人都敢登侯府的门。
到了生辰当日,只有几位大人登门,而女眷,只有白如意和一位姓何的大人带来的母女俩。
何大人是外放回京,如今是四品官员,年年考绩是优,
本来就与侯府是亲戚,带着家眷上门拜访,顺便谢贺侯曾经的帮助,刚好撞上了贺侯生辰。
廖红卿陪同顾氏一起招待何夫人钟氏与女儿何韵儿。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前两日,顾月苗把出了喜脉,最近正害喜,她吐得厉害,连床都下不得。顾氏怕她被人冲撞,让她别出来见客,只卧床休养。
何韵儿今年十六,但五官小巧精致,长相甜美,看着要比年纪小几岁,挺活泼的小姑娘,还主动提出想去园子里走一走。
廖红卿当然不可能放任客人自己去走,于是起身相陪。
侯府这两年都有在整修园子,景致越来越好,但景致最好还是外院到后院的二门那一片。
廖红卿带着她漫步在花林里,这种花树有点像玉兰,开出的花朵多为粉色和白色,每一朵有碗那么大。廖红卿一看就很喜欢,贺元安便让人种了一片,如今正值花期,漫步其中,花香怡人。
何韵儿很喜欢,看周围无人,跑跑跳跳着赏景。
廖红卿含笑看着,娇娇俏俏的姑娘在眼前跑,她感觉自己也年轻了几分,忽然,前面花树后忽然转过来一人,她刚要出声示警,却已迟了。何韵儿将将撞了上去,然后被撞倒在地。
与此同时,廖红卿也看清楚对方。
正是彭知礼。
旁人不知贺侯生辰,彭知礼身为世子夫人的亲弟弟,自然要来贺寿。
彭知礼脚下慌慌张张,察觉自己撞到了人,急忙就想上前相扶。
何韵儿的丫鬟反应很快,念儿也上前帮忙。
彭知礼回过神,歉然后退一步:“姑娘,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廖红卿皱眉:“你为何在此处?”
彭知礼张了张口,回身去看,那处,张家姑娘带着人款款而来。
第164章 试探
彭知礼自认闯了祸,耐心解释:“圆儿调皮,方才非讨要姐夫身上的玉佩,姐夫给了他,结果出来不小心丢在了外头。弟弟出来寻找,寻到了此处。”
张学盼已到了跟前,廖红卿怀疑内情不是这样,彭知礼应该是给她留了颜面。
何韵儿已起身,眼圈红红的,廖红卿上前关切询问:“何姑娘可有受伤?”
“没没没!”何韵儿往后退了几步,“是我自己没站稳,不关这位公子的事。”
她长相本就比实际年岁要小,此时要哭不哭,像是受惊了的小鸟。
彭知礼一时间有点呆住。
“这是我弟弟,他无意冒犯,还请姑娘原谅他一次。”廖红卿上下打量她,想要看出她是否受伤,“念儿,你跑一趟,将大夫请来。”
“我没受伤,谈不上原谅不原谅。”何韵儿站稳后,继续道,“再说,方才我自己也挺冒失。多谢世子夫人关切,用不着看大夫,不必麻烦了。”
“还是看一看才放心。”廖红卿伸手一指不远处的亭子,“我们去那边坐一坐。”
张学盼上前行礼:“见过世子夫人。”
廖红卿不知道彭知礼和她之间发生了何事……彭知礼不是个冒失的,被吓到往林子里狂奔,定是张学盼做了什么。
她先入为主,有些偏心弟弟,但……她就是俗人啊。
而且,她了解彭知礼,和张学盼却只是相识。
彭知礼又对着何韵儿道歉。
廖红卿追问:“玉佩找着了吗?”
彭知礼颔首:“圆儿将玉佩落在了石台上,已然拿到,方才我准备回前院,就偶遇了张姑娘。”
张学盼有点不自在。
廖红卿吩咐:“男女有别,你在此处不便,还是回去找你姐夫。”
彭知礼告辞离开,临走前,再次对着何韵儿道歉,没走几步,又碰上了周成玉,他远远行一礼,匆匆离去。
一行四人到亭子里坐下,何韵儿手肘摔到了地上,有轻微擦伤,大夫给了些药。廖红卿让念儿帮着上了药。
恰在此时,彭知礼身边随从来了,手中捧着一个瓷瓶,站在亭子前都不敢抬头,弯腰一礼:“见过何姑娘,这是上等伤药,我家公子特意求来送予姑娘,以示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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