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沐轻阖眼,只当是妹妹无意的玩笑,自欺欺人一般温声开口:“安安...”
话还未说完,少女却是唇瓣翘起,不容置疑地扣住他的双手,和他缓慢地、真切地十指相扣。
一瞬间,钝痛的、空茫的心脏被充满,时沐怔在原地,只得徒劳地眨下眼。
...不。
这不应该。
不应该是他们之间的...
压下心底那阵欣喜,如潮水般涌来的是无止境的愧疚和罪恶。
时沐垂下眼睫,不容拒绝地将手抽离,将少女撑在桌面的手也安置好。
他唇畔晕着一抹苦涩,被女孩罩在阴影下的面容却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含笑。
“安安,你长大了,不能再这么调皮。”
他弯唇,将这样的举动归咎为玩笑,仿佛就能将内心那不该存于世的情感抹灭。
祝莳安无声地看着他像是在笑,却分明蕴含着苦意的眸子。
一个道德底线高,真真正正的君子。
几个月了,他依旧挣扎于自我束缚的牢笼中。
在祝莳安每回有意无意的撩拨下,他都能及时地清醒,将理智拉回,一遍遍重申两人“纯洁无比”的兄妹情。
可是哥哥啊。
祝莳安笑得无辜,垂眼收回手。
为什么你撤回的指尖,却是那样不舍,那么地颤抖呢?
物极必反。
只需要再一次,祝莳安相信,高台上的人便能坠入她的怀中。
她的确是个恶劣的人。
爱看那纯洁无瑕,翩翩君子的人,坠入罪孽的渊底。
少女微笑,顺水推舟地揭过此事,“那哥哥要好好想一个让我满意的奖励哦。”
她强调。
时沐揉着额角,无奈点头:“好,一定不让你失望。”
顿了顿,他问道:“十八岁的生日宴,安安有什么想法吗?”
十二月二十二日,是祝莳安的生日。
而如今,是一号。
已经到了预备的阶段,这次的生日不同以往,定是要大肆操办的。
所以时沐询问她,是否有什么意见。
时沐颔首,将此事记在心头。
“哥哥,最近的调查结果怎么样啦?”像是想到什么,祝莳安眼底闪过一丝晦暗,问道。
时沐揉额,将另一沓资料放在桌上,说道:“查得差不多。”
祝莳安翻看着资料,边听时沐娓娓道:“和王姨有关的那伙人,除了微生家,便是林家,裴家,还有一些不入流的小家族。”
祝莳安笑了,眸子含着冷光:“几个家族的联合吗?他们为了扳倒祝家,可真是煞费苦心。”
时沐推了推镜框,声音温和:“若虫罢了,不值一提。”
“安安,最近身体可有好转?”
他问起别的。
祝莳安笑了,“还不错,哥哥,你放心。”
自从查出王姨是被收买的人后,祝莳安便再也没喝过她递来的药,而是由时沐派人另外煮了药。
当然,为了不打草惊蛇,她每每还是装作喝了药,只是那药,已经被掉包了。
为什么会查出王姨呢?
是因为祝莳安的身体在经过多次检测,以及专业医生的判断后,确定出现了些问题。
但还是能补救回来,没到过分严重的程度。
或许她也怕药剂下猛,祝莳安那破败的身子一下承受不了吧。
借此,他们将目光瞄准祝宅,悄无声息地调查宅子里所有的佣人。
着重在那些资历较深的。
毕竟...这样的人,才最有可能帮助他人制造十几年前的车祸,以及悄无声息地给祝莳安下药。
花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将王姨调查出来。
不愧是这几家联合起来的王牌啊,藏得实在够深。
祝莳安敛下思绪,笑得温和。
“哥哥放心吧,她没有察觉到异样。”
时沐失笑,“哥哥不担心这些,只担心你的身体。”
祝莳安眨眼,“那哥哥安心吧,我很好。”
她难得欢快地笑了下,摆摆手说道:“那我先出去啦,哥哥。”
“嗯。”
随着门被关上,书房内再度恢复沉寂。
时沐眸子虚虚地落在桌面上,指尖无意识蜷起。待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后,他又是一怔。
真是...糊涂了。
他自嘲。
另一边,006沉默片刻后开口问道:
“这个世界,你...准备什么时候完成任务?”
祝莳安眸子微弯,“这是什么意思,006?我可没有神通广大到可以控制完成任务的时间啊。”
它冷嗤一声,“你分明可以早早查出这些情况,趁着他们还未反应过来将他们一锅端,但你偏偏要捱到现在。”
祝莳安无声弯唇,没有解释,只是微笑道:“只要最后能圆满完成任务便足够了,不是吗?”
女孩声音轻柔,却透着不容置疑,“所以过程的小瑕疵,就不要去理会了呀。”
她不否认,这个世界自己的确是不够速度。
但...
感受到体内的力量慢慢从咆哮变得平缓,祝莳安眸内闪过笑,心情甚好。
她的筹码又多了。
手机忽地传来提示音,祝莳安收敛心神,拿出看了一眼。
忽视掉另外两人或赤裸委屈的哭诉,或明里暗里试探的不虞,她径直点开温怜星的聊天框。
温怜星:“安安安安!想你啦!| ू•ૅω•́)ᵎᵎᵎ”
祝莳安轻笑一声,自从那日两人正式成为朋友之后,温怜星便慢慢从不自在变得放开许多。
只要在校,清闲的时候,她都会黏在祝莳安身边,粘人程度堪比江熠然,甚至某种程度上还是更胜一筹。
这几日,祝莳安忙着集团里的事务没去学校上课。
但对于她来说,不去上课也无伤大雅,只要期末考能考得令人满意就足够了。
其他的...那些老师可不敢扣她的分。
想她了?祝莳安眉梢轻挑。
“对不起啊怜星,这几天有些忙!周末我们再约~(摸摸头)”
那边迅速回复。
温怜星:“好呀!٩(๑^o^๑)۶开心!”
温怜星:“那安安继续忙吧!亲亲~”
祝莳安:“(❁´◡`❁)*✲゚*”
摁灭手机,她继续沉下心整理面前的报告。
窗外的天色从一片空茫的白转为黑,直到眼睛感到干涩,祝莳安才停下,眯着眼靠在椅背上。
一鼓作气地干掉那几个家族,说实在,是有点不切实际的。
但先暗戳戳地给他们使绊子,一步步瓦解,这倒是不难。
她沉吟,这些家族的结盟无非就是利益的牵绊。
放出一个足够诱人的饵,不愁没人上钩,而一旦被同盟者察觉到这样的情况...这一碰就碎的盟友关系,还能维持吗?
微生家这样骄傲自大的家族,真的能一直容忍底下那群小家族的威胁吗?
拿起手边的水杯,她轻抿一口,才觉如火烧的喉咙缓解片刻。
“哥哥大概还在工作...”
少女轻声呢喃。
她们两人,是一个赛一个的工作狂。
思及此,女孩直起身,径直往时沐的书房走去。
时沐的书房,大抵是祝宅最为安全隐秘的地方,毕竟他从不让佣人进屋打扫,凡事都亲力亲为。
这所加了高级密码锁的书房,也只有祝莳安和时沐能来去自如。
轻轻敲了敲门,祝莳安喊道:“哥哥。”
没有回应,她微蹙眉,输入密码径直打开门。
昏黄的灯光下,青年靠在椅背上阖眼。
灯光映照的影子投在他身后的书墙上,青年温雅的面容被渲染得更加瑰丽。
睡着了?
祝莳安轻手轻脚地走近,弯腰盯着他,饶有兴致地笑了。
那颗左眼下方的泪痣安分地停驻,可却分明像是将要振翅而飞的蝶,惹人心痒。
她俯身靠得更近,连带着亚麻色的发丝都垂落在青年的脖颈。
“哥哥?”
她轻声喊道。
没听见回答,女孩狡黠一笑,指尖往下,轻点在那让人魂牵梦绕的唇瓣。
“......”
尚在睡梦中的青年呼吸一顿,祝莳安恍若不知,指尖继续往上,不容置疑地挑逗着那颗泪痣。
身下青年眼睫在急促地挣扎,少女垂眼看他,缓缓俯身。
书墙上被映射出的两道影子渐渐交叠在一起。
唇瓣即将相贴之际,被压在身下的青年猛地睁眼,指尖抵住少女的唇。
他呼吸不稳,比夜色还黑的眸里装满情绪,像渴望,又像自责。
“安安....”
他声音极哑,头轻摇。
不要做错事,不要....
两人此时的距离离得很近,很近。
近到祝莳安能感受到那人尽量控制的灼热的气息,近到她唇瓣已经能感受到轻微的柔软。
少女笑了。
她执住时沐抵着自己的手腕,声音很轻。
“哥哥,你在怕什么。”
被圈握的手腕轻微地挣扎,却被少女紧紧地桎梏住。
祝莳安再次靠近,那根虚虚抵着唇瓣的指尖想往后,却是无路可退,只得被柔软的触感亲吻。
时沐僵在原地,呼吸都放轻了。
“哥哥知道的.....”
她像在笑,又像在感慨。
“我喜欢你。”
“不是吗?”
那双棕色的眸子注满笑,分明是极柔软的情感,却还是烫得让青年狼狈地逃避。
时沐闭眼哑声道:“安安....你还小。”
“你错把亲情,依赖当成是喜欢。”
青年的眼睫轻颤,“不要再继续下去。”
他说,“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祝莳安无声地笑,轻叹道:“哥哥,你总把我当成孩子。”
她手上用了点力气,便将那带着拒绝意味的指尖带离。
“可是.....”
女孩鼻尖亲昵地蹭过他的面容,轻声道:“哥哥,你不知道,喜欢你这件事,我已经坚持了好多年。”
话罢,她垂眼,便将吻印在他的嘴角。
那原本桎梏着青年的手已经悄然放下,祝莳安在他逐渐加重的呼吸声中笑问:“哥哥,你要推开我吗?”
是推开,装作一切都没发生,然后做一辈子的兄妹?
还是继续下去,做一对不容于世的、不清不楚的“兄妹”?
那纤长浓密的睫羽轻颤,他睁开眼,如墨水一样漆黑的眸子粘稠地凝在祝莳安身上。
青年抬手,略微粗糙的指腹轻柔地碾磨着少女嫣红的唇瓣,他低声问:“不后悔?”
“不害怕吗?安安。”
祝莳安眼里含笑,纵容着他的动作,“不后悔。”
“哥哥。”
下一秒,那人长臂一揽,将站着俯身的少女抱在自己怀中。
他仰脸看向女孩,那双总是让人联想到春日清风的眸子盛满了晦涩,连带着那颗泪痣也在灯光的渲染下显得魅惑。
时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缓声说道:
“你可知道,兄妹的身份是我们之间最为坚固的关系....”
只要还是兄妹,他就能克制自己内心的凶兽,对她毫无保留地宠溺。
他指尖拂过女孩的脸颊,低声道:
“若...今日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再纯粹..”
“安安,你可知道...我会对你生出多少不该有的心思?”
祝莳安眸子轻抬,看着他像是苦涩,又像是警告的瞳孔。
那辗转在女孩唇瓣的指腹微微用力,不痛,但却莫名地让人品到一丝危险的讯号。
“我会嫉妒,我会变得丑陋,我会想独占你....”
他一字一句说道。
“我会不再是那个无底线宠溺你的哥哥...”
更严重,他甚至可能会不自觉干涉她的社交。
情爱的力量太过可怖,即使只是压抑,都让时沐觉得喘不过气。
若...他们真的在一起...
时沐害怕,害怕自己会被这无止境叫嚣爱意的凶兽吞噬,逐渐变得不像自己,逐渐让她为难...
所以他说,保持现在纯粹的兄妹关系,就足够了。
青年的唇畔晕着苦涩。
“可是哥哥..”
安静看着他的女孩却忽地笑了。
“这样的心思,不止是你有啊。”
她垂眼,抵住青年的唇角,轻闭眼呢喃道:“哥哥,我一直都希望,你的身边只有我。”
话音一落,那一直不动如山的青年终是忍无可忍,狠狠地吻住她。
如潮水一般涌上的是他身上清甜苦涩的香味,清冽之余,又带着潮湿。
唇瓣相贴之际,两人都像是被过了一层电,祝莳安坐在他的腿上,接受着他不同寻常的、极为猛烈的亲吻。
她的呼吸都被剥夺,只能攀着他,被他引诱着追逐。
想要挣脱之时,那人的手心却是掌着她的后脑,不容置疑地堵住她的后路,继续将她拖下名为情欲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祝莳安只能模糊地感觉到,他极为细致地调整了自己的坐姿,让自己彻底被他圈进怀中,瘫倒成一片。
黑色的夜幕下,飞雪点点,暖气充盈的屋内却是灯火暧昧,情欲滋长。
直到他的额头抵着祝莳安,指腹轻柔擦拭着她唇角晕出的水渍时,少女才酡红着脸轻嘤咛一声。
时沐失笑,眉眼弯弯,“安安,怎么了?”
他眸子闪着碎光,将怀中的女孩搂得更紧,垂眼珍惜地吻住她的眉心。
“怪哥哥,太孟浪了。”
他笑着道歉。
女孩窝在他怀里,红润的唇瓣无声弯起,“所以哥哥是答应我啦?”
她微仰头,笑看他。
青年垂眼,眸子无奈含笑,俯身啄了下她的唇瓣,“嗯,安安不怕,哥哥自然也不怕。”
少女眉开眼笑,像是奖励一般,开心地仰起脸亲了亲他的泪痣。
时沐笑了。
他轻声呢喃,像是惩罚一样揉了揉女孩的耳尖,“安安这是在奖励自己,惩罚哥哥呢。”
女孩轻眯眼,笑得无辜。
她伸手揽住青年的脖颈,“那以后,我就是时沐的女朋友啦~”
时沐将她抱得更紧,笑得无比温柔。
“很荣幸。”
“能成为祝小姐的男朋友。”
祝莳安眨下眼,轻笑着纠正道:“错啦,还是祝家家主背后的第一人。”
时沐眸子微弯,颔首应道:
“嗯。”
他笑意缱绻,抵着女孩的眉心轻声说道:
“很荣幸,能成为祝家家主背后的男人。”
再次吻住女孩时,他迷蒙地想。
何其有幸,能与你情投意合。
生日宴在众人的严阵以待中到来。
二十二号当日,暮色刚漫过天际,祝宅的鎏金灯光便已经如同星河铺展开。
黑色雕花的大门外,一排排车流织成幻梦的光影,穿着礼服的侍者躬身拉开车门,白手套在摩擦间发出轻微的响声。
而区别于其他人,微生珏早早便到达了祝宅。
宴会厅的穹顶下,水晶吊灯散发出细碎的光,少年一身正式礼服,目光冷淡地扫过四周。
他的身边站着一位面容和蔼,眼里却闪着精光的中年男性。
那是微生礼,微生家的家主,微生珏的父亲。
时间还相对充裕,在场的都是非富即贵的贵族,来来往往的人都在说笑攀谈。
微生礼挂着笑,将身边的微生珏介绍给其他人。
微生珏也不愧为素质良好的继承人,从来冷淡的脸上也浮着客套谦逊的笑。
直到和江熠然对上眼神。
微生礼笑着说道:“熠然啊,这些日子怎么都不见你来叔叔家坐啊?小珏可是想你得紧。”
江熠然脸色黑了一瞬。
看他这副模样,江夏生怕这混小子大庭广众下口吐狂言,连忙笑着打圆场:“嗐,这不是刚入学奥西里斯,忙得很呢。”
“是吧。”
她用力拍了拍江熠然的背,笑道。
接收到自家母亲的威胁,江熠然不情不愿地虚伪道:“啊,是啊,微生叔叔,这几天忙得很。”
微生礼笑容不变,只是眼神冷了一瞬,他看向面无表情地微生珏,笑道:“再忙也要维系好兄弟间的感情啊,是吧,小珏。”
微生珏垂眼颔首,“是,父亲。”
江熠然冷笑,实在是看不惯他这一副虚伪至极的模样。
他眸子移开,转向宴会的四周,却还是没能看到想见的人。
也是...她是今天的主角,肯定还在楼上。
江熠然收回视线,失落地想。
而此时,被他人心心念念的主角却是含笑看着镜中的少女。
她眉眼微弯,那双含着笑的棕色眸子酿出甜蜜的酒酿,让人一眼看去便不由得生出醉意。
总是苍白得过分的面色在妆容的修饰下显出几分健康的气色,却还是依旧白得过分。
被盘起的头发簪着栩栩如生的蝶饰,空留几丝碎发掉落在耳旁,显出几分缱绻的美。
没有发丝的赘余,那修长白皙的脖颈被毫无遗漏地展示出来,如同高傲的白天鹅,她整个人的气度都从温婉变得气势凌然。
少女身穿白色的鱼尾裙,缓步走动之间,裙摆也蔓延开,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