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喜欢吗」
「对不起」
「下次不挂铃铛了」
用词那样可怜巴巴，好像生怕因为这事被她讨厌。
她回道：「没有不喜欢」
「那为什么挂断电话？」
「就是……」
「你时间有点长」
那铃声太蛊人，时间越长越受不住，她才选择挂断的。
「你上次还说时间长好」
「我什么时候说过？」
「那你的意思」
「是指时间长不好？」
纪晗熙发现对面很会诡辩，很有颠倒是非黑白的本领。她什么时候说过时间长好？当然，她也没有说过时间长不好。
她长舒一口气，不想与他细究这些，只是问道：
「你现在在干什么？」
「已经……结束了吗？」
「你猜我现在在干什么」
「有没有结束？」
纪晗熙看着对面的回复，哼了一声。觉得他总这样，总想逗她，她才不上当，决定不回对方问题。
「好啦」
「我没有在弄那个」
「你挂断后」
「我就没有再弄」
对方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她的消息，便主动给予答复。
「为什么？」
「你明明还没到最后」
「为什么不弄？」
「听说男生弄到一半」
「突然不弄」
「对身体不好」
「那就不好呗」
「要死就死吧」
「本来就是想给你听」
「你不听就觉得弄了也没意思」
纪晗熙看着这样的话，不知道如何回复。对方太以她为中心，既让她开心，又让她烦恼。
她回道：「我不想你死」
「你关心我？」他问。
「我关心你」
「那好吧」
「我现在不想死」
「你发句语音给我」
「我就能继续下去」
「身体就不会不好」
「你想让我发什么？」
「就发你之前打出的字」
「我不想你死」
「我担心你」
「这两句用语音发给我吧」
「原来你想要这个啊」
「你以为我想要什么？」
纪晗熙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她本来还以为要发什么涩涩的语音呢，没想到对方会让她发这个，意外地纯粹，意外地纯情……
不愧是她喜欢的人，真的好特别。
纪晗熙清了清嗓子，先用文件助手练习几遍，再用生平最好听的声音把这两句发过去。
发过去后，又过半晌，对面给予回复：
「你声音真好听」
纪晗熙暗自高兴，心想她这次夹得特别好，甜而不腻，娇而不弱。
对面又发消息：
「一直都很好听」
「但听到你关心我」
「就觉得……」
「格外好听」
纪晗熙心中那股刚涌出的自豪感消下去些。原来对方是因为话中的内容觉得好听，而不是因为她故意夹出来的音色啊。
她问他：「好了吗」
「准备去洗澡」
「我也准备去洗澡」
她身上出了汗，不洗不行。在南方的冬天，像她这样一天洗两回澡的，实在罕见啊。
纪晗熙洗完躺到床上时，又看到手机弹出消息。
他问：「你想看一下那个铃铛吗」
纪晗熙见他提起铃铛，不由脑中浮现那丁零丁零响个不停的声音，之前那股紧张感燥热感也随之而来。
「你发给我看看」她打出这几个字。
「照片jpg.」
对面很快发来。
纪晗熙看着一个精致的小铃铛摆在被子上面，外表有镂空的花纹，漂亮又少见。铃铛的接口处拖出一根红绳，五股细丝拧成，红绳细细长长，略有些凌乱的堆在铃铛旁。
她想起他就是用这根红绳把铃铛系上的吧，可是他系在哪儿呢？
「你之前把铃铛挂在哪儿啊？」
她又旧事重提，问道。
对面静默片刻，给予回复道：
「你觉得在哪儿就是哪儿」
「我不能说」
「怎么还不能说呢？」
「算啦」
「我现在有点困」
「下回再说吧」
「晚安」
「晚安」
纪晗熙看到对方回复自己晚安后，才攥着手机带着笑意进入梦乡。
今晚的梦，没有熟悉的场景，只有熟悉的铃声。
她睁眼，参天大树，高耸入云。鸟雀与蝴蝶低飞起舞，小兔与小鹿潭边饮水，这不是普通的森林，而是童话故事中的森林。
有铃声传来，分外耳熟。丁零，丁零，一声接一声，那么清脆，那么悦耳。
纪晗熙转头望去，看到一个极其漂亮的长发精灵，她觉得他很熟悉，可总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精灵向她缓缓走来，雪白的衣摆拂过草地，那里瞬间生长出各种花朵。
随着他的走近，铃铛声也越加清晰。纪晗熙这才注意到，他雪白的手腕间系着红绳，红绳上悬挂着精致的铃铛。
铃铛果然是挂在手腕上的，她心中莫名其妙多出这个想法。
精灵靠近她，伸手将她拥进怀中。纪晗熙面对陌生的精灵，没有多少反抗，只是觉得他的怀抱异常柔软，充满神性。
当他带着她坐下时，她感觉浑身失力，任由对方抱着坐进怀里。
他伸手，褪下铃铛，放在她手心，然后道：“你帮我挂吧。”
纪晗熙怔怔地望着他，这是什么意思？铃铛不是该挂在手腕上的吗？他让她帮忙挂哪儿？她该怎么做呢？
大概是看她一脸懵懂茫然，精灵温柔地低笑一声，轻轻撩开衣摆，引导着她的手往下……
纪晗熙被噩梦惊醒后, 坐在床上发呆。
一回生，二回熟, 三回已麻木。她感觉自己再这样下去，就真的要彻底麻木。
不过就算是麻木，梦到那么下流的内容，也实在难以接受。她怎么可以做那样的梦呢？
而且……铃铛这种带点颜色的小秘密，应该是她跟crush的专属，怎么能可以梦到Vivienne身上呢？真的太可恶啦！
她气得狠狠地捶了一下身旁的枕头。
今天还约了景瑶出去玩，她等心情平复一点，就下床洗漱化妆。
Vivienne送的那些奢侈品还堆在房里, 半开的盒子露出衣服的一角。
纪晗熙看着柔白雪色，心念一动, 将那条裙子拿了出来。
要不然今天就穿这件吧？
刚好是秋冬款, 这个时节不穿, 放到明年就过时啦。而且又是她很喜欢的款式, 她真的很想试试效果！
虽说衣服是个不讨喜的人送的，但是衣服无罪, 她不能辜负这件衣服。
纪晗熙一通歪理说服自己后，就高高兴兴换上衣服。送的奢品里还有同色系的鞋子和饰品, 她将它们全部取出穿戴好。
鞋子饰品与裙子并不是同一品牌, 也不是原本配套的。但风格相近, 搭起来也毫无违和感。
她有点怀疑是不是Vivienne搜罗很多品牌, 特意找出来的款, 然后选好搭好，再给她送过来。
今天她学着网上弄了个公主头，超大的蝴蝶结配饰就夹在脑后。
她原本还以为这样会很显俗气。
但意外地发现，那蝴蝶结比平常的大很多, 两边露出一点，很像立起的猫耳。
她原本是不喜欢蝴蝶结的，觉得太常见太普通太庸俗，可现在觉得好灵动好可爱，她现在就像一只小猫！
开心地拍了全身穿搭，想发给crush看一下。可突然意识到，这全身上下都是别的男人送的东西，把这个发给crush不太好吧。
思来想去，终究是没发。
她把拆得乱七八糟的包装盒拍了个照，发给景瑶：
「宝贝」
「这里很多奢侈品的包装盒空袋子」
「我们要不要拿去拍照」
「装一装？」
景瑶很快发来消息：
「啊啊啊啊！」
「要要要要！」
「我家里也有几个」
「我带过来」
「我这次要穿香奈儿的套装」
「尽显名媛气质」
纪晗熙带着一堆空盒子空袋子去找景瑶。在约定的地点，也正好看见对方带着空袋子来找自己。
“宝贝，你今天是小猫哎！超级可爱！”景瑶见到她，先夸上两句。
“当然啦！”纪晗熙穿着新衣服，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你今天也很好看，优雅又淑女。”
景瑶撩了一下头发，抛给她一个媚眼。
接下来的时间，两位身着名牌的淑女，就在公园的长椅上，拿着空盒子空袋子各种摆拍，各种造作，各种装腔作势。拍出一种刚在品牌店shopping过，满载而归的感觉。
两人拍完后，看成片，一边看一边笑。
“我靠！好装啊！”
“你看这张，你把墨镜下移一点，看过来的眼神真是又轻蔑又傲慢。”
“你这样也不差啊！把空盒子叠在一起，装着搬都不动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多重呢！”
纪晗熙选好4张照片发朋友圈，然后和景瑶收拾完东西就去吃饭。
吃饭的间隙，她拿出手机看一下，那条朋友圈果不其然有很多点赞和评论。
这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她一点儿也不惊讶。直到在那堆人中看到熟悉的头像，点进去，看到熟悉的名字，她才惊得差点摔掉手机。
——Vivienne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在她印象中，不论是微博抖音还是朋友圈，他都没有给任何人点过赞。
他为什么要给这条朋友圈点赞？为什么偏偏是这条朋友圈？是因为她穿着他送的衣服吗？是他对自己审美的肯定吗？
这恰恰是纪晗熙最尴尬的地方，她不知道Vivienne会怎么想她呢……穿着他送的衣服装模作样摆拍这样的照片，肯定会觉得她幼稚愚蠢又好笑。
不过照片他都已经看到，现在想补救也无济于事。
纪晗熙只好努力将这事抛之脑后，努力忘记他那个点赞。顺便点进微信设置，给他另设一个分组。
寒假在家的日常，就是跟闺蜜不停地拍拍拍吃吃吃，她拍了好多种风格的照片，氛围感的，明媚的，清纯的，热辣的，温婉的……
每次发朋友圈前，她都会先把照片发给crush看一下，她问他：
「是不是温婉清纯的风格」
「你觉得最好看？」
「为什么会这样问呢？」
对面似乎对此表示疑惑。
唔……纪晗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也不知道脑中为什么会冒出这种想法。
大概是因为之前接触的男的，都更喜欢她清纯穿搭吧，所以她意识觉得crush也是这样。
「适合你的」
「最好看」
他发来这样一句话。
「那你觉得哪种适合我呢？」
「你喜欢的」
「能让你开心的」
「就是适合你的」
「如果你觉得某种风格」
「让你循规蹈矩让你压抑天性」
「让你不快乐」
「那就是不适合你的」
「开心快乐鲜活生命力旺盛无拘无束」
「这种最适合你」
虽然crush全程没有说过任何一种风格，甚至说的话都有些答非所问，可她似乎已明白他的意思。
她不必去迎合任何人的喜好。她想要什么风格，就要什么风格，她想要什么样子，就要什么样子。
明明对方说的都是最简单最浅显不过的道理。可从他那边说出来又是另一种感觉，她说不上来，说不清楚，就感觉心里很舒服，像被温柔的热水缓缓包裹着。
她把自己扔到床上，抱紧被子。妈妈今天好像把被子晒过太阳，暖暖的，香香的，她感觉很幸福……
纪晗熙几乎每天都要跟他聊天，跟他分享日常，但是对方却从来没跟她分享过什么。
适当的神秘能吸引人，但过度的神秘会产生适得其反的效果，尤其是聊了这么久以后。
他仍这样对她有所保留，就觉得很见外，很有距离感，
而且点进他的朋友圈，空白一片，没有任何痕迹，似乎想断绝任何人了解他的可能性。
终于有一天，纪晗熙忍不住问他：
「你为什么不发朋友圈呢？」
「不知道发什么」
「怎么会不知道发什么呢？」
「可以发朋友啊家人啊」
「甚至可以发你自己」
「只要和日常生活有关的」
「或者你觉得有趣的」
「都可以发」
「我没有家人」
「也没有朋友」
「日常生活很无趣」
「至于我自己」
「有时候自己都不想看到」
纪晗熙感觉他的回答好阴郁好悲观啊，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甚至她都不清楚这些话是客观事实，还是情绪上头时的置气话。
他可能与家里人关系不好，才说自己没有家人的吧，应该是这样吧，这世上应该没有人一个家人都没有。
等等，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然后问道：
「老板和你是亲戚吧」
「他是不是可以算作家人？」
对面沉寂很久，缓缓打出个问号。
「他和我是有点亲戚关系」
「但偏得几乎快没有关系」
「好吧」
「算了」
「我们不聊这个」
「越聊可能心情越不好」
「聊点别的吧」
纪晗熙怕沉重的话题勾起伤心事，就引导着他换个话题。
尽管crush说他的生活很无趣，不值得发朋友圈。可跟她聊完后，第二天他还是发了个朋友圈。
一段视频很简单的视频，带的定位是巴黎的香榭丽舍大街。
视频里的他没有露脸，也没有说话，只是简单地拍了点景色。
街道旁灰白的建筑沉淀着历史的痕迹，秋冬的树叶枯黄衰败，已从枝头全部坠落，只剩干枯扭曲的枝丫，空荡荡地直指天空。
大概是最近巴黎又有时装秀，车辆和人流明显多很多。两边奢侈品商铺全部在营业，走在路上的人手中，或多或少都提着奢品购物袋。
虽然是一个很简单且毫无意义的视频，但在纪晗熙看来，这也是crush的一种进步吧。至少他懂得分享日常到朋友圈，虽然看不懂着日常在表达什么。
纪晗熙的日常视频除了发朋友圈，还会私发一份给他。
寒假来临，就意味着新年也要来临，所以这几天的日常都是跟新年有关。
比如在除夕夜，她和景瑶开车去不禁烟花爆竹的地区看烟花秀，她会录下来，然后发给他，想让他也共享这份快乐。
比如乡下有人跑龙灯马戏，她觉得很有趣，也会拍下来发给他，还会跟他聊小时候在乡下时因为看戏发生的糗事。
crush没有经历过她那份快乐，可他看到她分享的快乐时，从来都不会扫兴。会提供很好的情绪价值，会夸她，会捧她，会让她简单的快乐变成更大的快乐，快乐到洋溢着幸福感。
他会跟她说：
「谢谢」
「我感觉很幸福」
她看着他发来的话，心里暖暖的，也充盈着一种幸福感。
大年初五的晚上，纪晗熙闲着无聊，就想喝清酒。记得上回的喝了一半放在冰箱，今天刚好喝完。
然而，打开冰箱时，没看到清酒的身影。
她对瘫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老爸问道：“爸爸，你有没有看到我放在冰箱里的酒啊？就是一个绿色玻璃瓶，上面还有韩国字的。”
“没注意啊，是不是上次来亲戚，不小心拿出来喝掉啦？”
纪晗熙回想了一下，当时亲戚太多场面略混乱，好像拿饮料时确实误拿了出来。
“唉，算了。”
喝掉就喝掉吧，她伸手拿了瓶可乐。
“闺女是不是想喝酒啊？”老爸坐起身，“我拿给你，我可是有珍藏的好酒，比你那个什么韩国什么酒好得多。你那个算什么酒啊？就跟饮料一样，我这个才是好酒呢！”
叮铃哐啷一阵响，爸爸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瓶酒。白色的瓶子，上面细长，下面圆滚滚，很像观音的玉净瓶。
“爸，这是什么酒啊？”
“这是以前工作的时候，同事送我的，我当时尝了一点，真的香得不得了。说是自家酿的，这个酒喝一次少一次，我这么多年都省着喝呢。刚好你今天想喝酒，就倒点给你尝尝。”
爸爸拔开瓶塞，倒出来一点儿，然后举到她面前，“你闻闻，香不香？这酒越放越香咧！”
在打开的那一瞬间，纪晗熙就已闻到，醇香浓郁，和以前闻过的都不一样。
她接过递来的酒，浅尝一口，感觉没什么味道，没有想象中的刺激辛辣，但是回味还不错。于是一仰头，将那杯酒全部喝完。
纪晗熙喝完酒, 准备上楼睡觉。
她感觉这酒的没什么后劲，喝完也没有醉意, 只是余味很香，越品越香的那种。
躺在床上时，怎么也睡不着，不仅睡不着，身体还泛着热。
她拿起手机，给crush发消息：
「睡不着」
「睡不着的话」
「那我们聊会儿天吧」
「要打电话吗」
「想要」
「你打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