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说得清呢？有些人啊是人品差，通过编造故事，也就是撒谎，来获取利益；有些人是好面子，明明是个loser，偏要在人前编造个成功者的故事出来，达到维护自己形象的目的。”化妆师跟左轻白聊了起来。
化妆师像是深有感触，继续说道：“这两种情况，编故事的人心里知道他们在编故事；还有一种情况，编故事的人对自己编造的故事深信不疑，他们觉得自己想象出来的故事是事实，深深陷了进去，不可自拔，这叫妄想症。”
“化妆老师，你见过有妄想症的人吗？”左轻白问。
“见过啊，我小的时候，我家附近的一条街上，总有个流浪汉在晃悠，我特别害怕他，上学放学都要结伴走，不敢一个人。那个流浪汉一直觉得自己是外星人的通缉对象，只能在那条街上活动，一旦离开那条街就会被外星人抓走，天天把自己搞得神经兮兮的。”
左轻白“哈哈”笑出了声，“外星人的通缉对象？怎么那么搞笑？”
“就是很搞笑……”
左轻白想起了尹星云。
尹星云会不会也是妄想症？一会觉得是姚妍放小鬼来害她；一会又觉得是半年前遇到的绿衣女鬼在害她，而那个绿衣女鬼到底存不存在还未可知……说不定什么人头猫、姚妍、绿衣女鬼都是她的妄想。
不对不对，如果这些东西都是尹星云的妄想，那么为什么左轻白在那栋别墅里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人头猫？还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姚妍？
不对不对，这怎么会是妄想？妄想是虚无的，而非真实，可左轻白明明真真实实地看到了这些东西。
为什么？
左轻白百思不得其解。
这次拍的是个武侠剧的片段，但没有出外景，在棚内拍摄。
左轻白一边背台词, 一边等尹星云，一会尹星云来了, 演技导师要给她们讲戏。
这是个综艺节目, 左轻白的一举一动都有摄像机跟拍，所以左轻白背台词的时候腰杆都挺得直直的，不敢有太多小动作。
这样的演技竞技综艺近年来很受市场欢迎, 观众们好像可以通过一两个小片段来评判演员的演技, 但事实上, 演员在影视作品中呈现出来的演技，跟导演、拍摄团队、拍摄计划都有着密切关系，很难割裂出来评判。综艺是为了娱乐大众, 并不能从中全面了解到真正剧组的拍摄情况。
节目组给左轻白和尹星云分配的演技导师是业内的一位前辈, 岁数挺大了, 年轻时拿过许多大奖，目前在影视学院任教，大家都称呼她为“红姐”。
现在演技导师已经到场, 左轻白也等了好一会，而尹星云却迟到了。
所有工作人员都在等尹星云，参加录制的所有人, 尤其是红姐, 已经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摄像机记录着一切，这是个综艺节目，毫无疑问，尹星云迟到这一幕一定会被剪进成片, 并作为看点炒作，届时尹星云会遭到广大网友的口诛笔伐，甚至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左轻白对此很淡定，因为她知道是剧本。
综艺都有剧本，在综艺节目里每位嘉宾都会分配到一个特定的人设，有时甚至说的一些话和段子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台词，这是行内规则，左轻白已经习惯了。
尹星云分配到的人设是傲娇小公主，迟到是剧本安排，早就有工作人员提前通知尹星云晚点过来，尹星云只是跟着剧本走而已。
尹星云迟到了足足30分钟才姗姗来迟，把演技导师红姐给气坏了。红姐一向以严厉著称，不出意外，红姐严肃地把尹星云骂了一顿。
尹星云为自己辩解了几句，然后尹星云就哭了。
尹星云一哭，这节目效果不就出来了吗？几台摄像机360度无死角地记录着尹星云哭，这都是看点啊！下期节目的收视率就靠尹星云这一哭了啊！
哭完之后就是常规套路——和解，尹星云向红姐道歉，红姐大肚地原谅，并给了尹星云一个安慰的拥抱，场面十分温馨，两人握手言和，说了很多肉麻的话。
迟到风波过去之后，终于正式开演了，左轻白作为尹星云的助演上场，跟尹星云对戏。
拍倒是拍得挺顺利的，拍的时候尹星云的状态也很在线，呈现出来的效果大家都说好，可拍完之后，就出问题了。
拍完后尹星云急急忙忙把左轻白拉进了休息室，休息室里没有摄像头，在这里嘉宾可以短暂地放松下来。
休息室里，尹星云拉着左轻白的手，惊慌地说：“轻白姐，我现在信任的人只有你了，你能听我说说话吗？”
“你说，我在听。”左轻白耐心地说。
尹星云捂着脸，眼角居然流出泪来。
“我明明没有迟到，是节目组强迫我迟到，这是他们的剧本。他们想要看点，想要话题，就把我推上风口浪尖。等这期节目播出，我迟到这事肯定会被网友骂个狗血淋头。这几年我遭受的网暴还不够多吗？为什么节目组还要这样对我，故意设置这样的剧情，故意让我被网暴来博看点……”
尹星云絮絮叨叨地抱怨，左轻白耐心听着，同时仔细观察尹星云的状态。
左轻白发现，尹星云陷入了一边走神一边自言自语的状态，这样的状态左轻白也曾经历过，左轻白知道，这时候尹星云的大脑处于失控状态，她的思维无法停止，不停地发散再发散，她的大脑在控制着她。
但这次，左轻白没有唤醒尹星云，而是坐在她跟前，静静地观察她。
尹星云眼神涣散，走神愈发严重，她走神的时候还在自言自语，左轻白听到她嘴里说道：“节目组的人在害我……工作人员中混入了我的仇家，是谁……”
忽然，尹星云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继续自言自语：“哦！我知道是谁了！是那个穿红衣服的女孩！她叫小曾。”
红衣服的女孩？小曾？左轻白想了想，想起工作人员中确实有个叫小曾的女孩，是个统筹，负责与节目嘉宾沟通。小曾今天穿了件红色的连衣裙，因为穿得鲜艳，格外显眼，所以很容易让人记住。
左轻白静静地盯着尹星云，看着她发疯却不采取任何行动。
尹星云继续说：“我见过小曾，对，我见过小曾。两年前我在白鹿学院拍一部青春剧，小曾是那里的大学生，被招募过来当群演，那时候她还不叫小曾，叫方兰。方兰是我的狂热粉，她来找我签名，当时我很忙，就拒绝了，哪知道……哪知道她被我拒绝后当晚就跳楼自杀了！她精神上可能有点不太正常……”
左轻白静静地听着，并掏出手机给金绮月发微信。
左轻白：绮月，问你个事，你们节目组那个统筹小曾，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金绮月很快回复了微信。
金绮月：白江传媒大学，怎么了？
左轻白：没什么，就是问问，我觉得她很专业，果然是传媒大学出来的。
小曾根本不是白鹿学院的学生，尹星云在乱编什么？
所以，尹星云是在思维混乱的状态下，借用小曾的形象，编了一个鬼故事出来？
尹星云依旧保持着精神涣散的走神状态，嘴里喋喋不休：“方兰死后，白鹿学院女生宿舍就开始闹鬼，有人在楼梯转角和天台上都看到过穿红裙的女学生。闹鬼最严重的当属方兰原来的寝室，她们寝室四个人，死了方兰，还剩三个，有一天晚上，寝室已经熄灯了，方兰对床的女生被奇怪的声音吵醒，女生睁眼一看，发现方兰的空床位上坐着个人，那人在梳头，虽然黑着灯，但从身形可以看出，她就是方兰。后来……后来方兰就不见了，她变成了小曾，来综艺节目做统筹，为的就是找我报当年不给她签名的仇。”
左轻白一边听一边用手机去查两年前白鹿学院是否发生过女学生坠楼事件，然而查到的结果是——没有。
左轻白看了眼前的尹星云一眼，心想：好哇，她果然在编故事。
左轻白伸出手，在尹星云眼前晃了晃，尹星云目光呆滞，依然在发呆。
左轻白没办法，只好拿出符纸，给尹星云画了个静心符，把静心符拍入尹星云体内。
尹星云这才“蹭”的一下从自己编的鬼故事中清醒过来，满头大汗。
左轻白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尹星云，说：“你刚才走神了，不光走神，你还胡思乱想了。”
左轻白问：“星云，你有没有去医院检查过自己是否有妄想症？”
“怎么可能？”尹星云很生气，她怒道：“我没有妄想症！轻白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
“你总是自己给自己编故事，我现在怀疑，你遇到的那些灵异事件，都是你自己妄想出来的。”
“不，不是。你不是去别墅看过了吗？你不是也在别墅看到人头猫了吗？眼见为实，既然你都亲眼见过了，有什么理由不相信我？”
左轻白叹了口气。
这是左轻白想不明白的地方。尹星云的种种症状确实很像妄想症，可妄想是假的，是不真实的，而左轻白却真真切切地看到过尹星云描述的那些东西，甚至被那些东西影响，这很奇怪。
录制结束后节目组请大家吃饭，左轻白跟金绮月打了声招呼，说自己不爱这种场合，想先走，金绮月说好。
有一说一金绮月挺宠左轻白的，左轻白想怎样她都满足。
鬼无情，却有执念，左轻白利用了金绮月的执念，获得了金绮月的偏爱，虽是为了保命，却也让左轻白心底升起一丝小小的愧疚感。
左轻白戴着鸭舌帽，百无聊赖地走在大街上，走累了，她就在街边一个小公园里的长凳上坐了下来，拿出手机刷短视频。
神使鬼差的，左轻白在关键字中输入“新月山”三个字，点击搜索。
跳出来的最新一则视频是一个小时前刚发布的，视频内容是有游客在新月山阴面拍摄到了绿衣女鬼。
左轻白点开视频一看，在模糊的画面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在山涧边站着一个穿绿衣服的女人。女人一动不动，因为画质太模糊的缘故看不清脸。周围都是山涧、丛林，她一个人一动不动站在那里，显得格外诡异。
左轻白“蹭”的一下坐直了，震惊地想：我靠，尹星云编的鬼故事变成真的了！
新月山过去没有过绿衣女鬼的鬼故事，可当尹星云编出来这个故事后，故事居然成真了，真的有人在新月山阴面看到了如尹星云所述的那个绿衣女鬼！
左轻白去翻视频下面的网友评论。
网友1评论：她穿着绿衣服站在山涧里, 眨眼间就不见了，太可怕了。
网友2评论：会不会是有人恶作剧？
网友3评论：不会，听说有人报警了, 警察搜了一圈什么都没搜到，但等警察一走, 那个绿衣女又出现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就有本地人看见她站在上山的小道上，据说还在笑, 笑得幽幽的。
左轻白攥紧了手机, 心中有了一个设想：自己之所以会在别墅看到尹星云描述的人头猫, 不是因为这玩意是真实的，它们一开始只是尹星云大脑中的幻想，尹星云有个特异功能, 她幻想出什么, 什么就成真！
不是吧, 还能这样？
左轻白站了起来，她准备去趟白鹿学院，看看尹星云刚编出来的女学生的鬼故事是否也成真了。
正当左轻白拿出手机, 打开打车软件准备打车的时候，忽然一辆黑色豪车缓缓停在了左轻白跟前。
车窗缓缓摇下，路回那张360度无死角的脸出现在左轻白眼前。
“要去哪, 捉鬼师小姐？”路回开口问道。
左轻白“哈哈”一声, 乐了，赶紧上车。
左轻白坐在副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她问路回：“你是来接我的吗？”
“嗯。”
“你下次来接我, 提前给我发条信息呗。”
“好。”路回从善如流。
路回看着左轻白在他身旁系安全带，不由嘴角上扬，仿佛对他来说这平凡的一刻弥足珍贵。
“你来得可太及时了。”左轻白说，“我要去白鹿学院调查点东西，正愁没车过去呢。”
“捉鬼师小姐不是会画符吗？”
“画飞行符啊？别逗了，这是市区，这么多人，可别随机吓死个路人。”
车子缓缓启动，路回一边开车一边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左轻白。
左轻白问：“干嘛？突然让我查你手机？干什么亏心事了？”
“不是查我手机。”路回无语，“我手机里有段录音，让你听一听。”
左轻白从路回手里接过手机，播放录音。
录音是路回的助理在警察局录的。路回的助理在跟民警对话，听起来，这位民警就是一个月前处理尹星云恐怖包裹事件的负责人。
民警：当时那位女明星报警说有陌生人放了个包裹在她家门口，包裹里面是个恐怖泥塑，那位女明星怀疑有人用恐怖泥塑吓她，而且很有可能是刻意报复。
路回助理：你们去她家里调查了么？
民警：去了，包裹不是通过快递公司寄的，是直接放在她家门口，所以没有任何快递信息。我们去查她家的监控，发现监控被人动了手脚，关键时刻漆黑一片，看不到是谁把包裹放在门口。
路回助理：尹星云说包裹里面是个人头猫身的泥塑，你们看到那个泥塑了吗？
民警：她说她害怕，在我们来之前就扔掉了。
路回助理：所以，并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这样一个泥塑存在？
民警：是的。
路回助理：会不会是尹星云在撒谎？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头猫？可如果她撒谎，她有什么理由撒这样莫名其妙的谎？
民警：正常来讲，没有人会撒这么无聊的谎，可尹星云未必正常。
路回助理：未必正常？
民警：我们去尹星云家的时候，在她家看到了抗焦虑药物，于是我们去医院问了问情况，得知尹星云有焦虑病史，并伴有轻度妄想。
录音播完，路回对左轻白说：“你之前不是觉得要弄清尹星云身上的谜团，首先要把那个人头猫泥塑找回来吗？现在看来不用找了，那个泥塑很有可能根本就不存在，是尹星云编出来的。”
左轻白把两只手交叉搭在后脑勺上，望着车顶，说：“尹星云在撒谎，泥塑不存在，人头猫也不存在，全都是她自己脑子里产生的妄想。她一会怀疑是姚妍布局害她，一会怀疑是绿衣女鬼追来京城害她，老是怀疑有人在害自己，这是妄想症的表现之一。”
“被害妄想。”路回说。
“嗯。”左轻白点头，“如果单单只是尹星云患了妄想症的话，那这事不该归我捉鬼师管，应该归精神病院或者脑科医院管，但问题就在于，那天我回到尹星云拍摄广告的别墅，还原当时的场景后，真真切切地在别墅里看到了人头猫等一系列诡异的场面，人头猫变成了真实存在的东西。不仅是人头猫，尹星云描述的新月山绿衣女鬼，现在也变成真实存在的了。”
“尹星云有让自己脑子里的妄想变成现实的超能力？”
“目前看来是。去趟白鹿学院吧，看看学院里是不是真的出现了尹星云刚刚编的女鬼，如果真的出现了，那就可以肯定是了。”
忽然，左轻白话锋一转，对路回说：“你助理效率可真高，这么快就找到当事民警，把事情问清楚。”
路回淡淡地说：“我给他们开那么高的工资，效率高不是应该的吗？”
左轻白“哇”了一声，说：“这才是霸总应该说的话！”
霸总是女主文的标配，霸总都爱女主。这里是《登顶娱乐圈女王》这本大女主小说的世界，那么……霸总岂不是应该爱女主金绮月？
左轻白脑子里又浮现出金绮月走向善渊道人的画面。
左轻白悄悄瞄了一眼路回，心里不太舒服。
但这股不舒服只持续了两秒钟。左轻白心大不是说说而已，左轻白转念一想，在心里对自己说：金绮月固然厉害，但既然我来到了这个世界，那女主为什么不能是我呢？霸总爱我又有什么问题呢？
想到这，左轻白立即就自洽了，整个人都乐呵起来，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就左轻白这样的性格，天下人焦虑都轮不到左轻白焦虑，天下人抑郁都轮不到左轻白抑郁，真挺好的，让人羡慕。
到了白鹿学院，下车的时候左轻白都是哼着歌下的。路回莫名其妙，问她心情怎么这么好，左轻白搂住路回的脖子，猝不及防地亲了他一口，反问：“我什么时候心情不好？”
非本校师生进入学院需要出示身份证，左轻白和路回拿出身份证在门卫室登记。登记时左轻白看似不经意地跟门卫大叔聊起了天：“大叔啊，你们学校闹不闹鬼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