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恕罪，我不过是一时脑子发热，胡说八道的王爷别放在心上。”她下意识的退后两步，暗自告诫自己日后说话做事还是得注意点才行。这在一起呆久了，说话做事什么的慢慢的更随意起来原也正常，不过对方终究不是与她一样的人，就算是习惯也得分对象对待才行。
“你说得没错。”萧明峥见状，知道自己刚才的反应让钟敏误会了，见她退后几步，便径直上前两步再次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道：“其实我心中也是这般认为，只不过……”
他顿了顿，下意识的伸手拢了拢钟敏额头微乱的刘海，而后微笑着朝她说道：“只不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这一世我的命早已注定，无法再改变，不论是好是歹都只能一步一步这么继续走下去。如果有来生，我希望下辈子做一个如你所说的那种升斗小民，远离争斗，简简单单的活着就好。”
这一回轮到钟敏呆住了，倒不是因为萧明峥自然而亲昵的替她拢发，这一刻，她早就已经没多余的心思去注意其他，萧明峥刚才所说的话实在让她震惊无比，她从来都没有想象过，一个那般强势的人竟然也会有说这样的话的时候。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萧明峥应该是天生的王者，可如今看来，即使是天生的王者亦是有他无法说出来的无奈。刚才短短的几句话，他明明是笑着说出来的，可钟敏却下意识的感受到了他那目光之中一闪而逝的黯然。
那一刻，钟敏敏锐的直觉告诉她，眼前的男人一定是个有着表面所看不到的故事的人，即使他的年纪并不算大，可毕竟生长于帝王之家，这个中的辛酸与血泪又岂是外人所能知道。
“走吧，宫里的人还在外头候着呢。”见钟敏目光复杂的盯着自己发呆，萧明峥也不再多说其他，微微正色恢复往日的神情后便率先抬步往外走去。
钟敏这才回过神来，见状自然也没有心思再胡思乱想，赶紧跟了上去。
原本钟敏不跟着进宫也是可以的，只不过萧明峥此次入京除了她一个名义上的婢女以外，再也没带其他的侍女，再加上宫中情况复杂，防卫工作完全让谢风一人负责还是不太放心，因此她自然也得跟着入宫。
外头的宫人果然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不过见到萧明峥之后，谁都不敢再有任何不耐之色，转而马上换上一脸的殷勤恭敬。
沐王虽然很少回京，但是这名声可是一等一的响亮。别说现在沐王已经成为手握重兵的牧州之王，就算是还为皇子之际，亦是众皇子之中天资最佳的。若不是沐王的生母淳贵妃死得早，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从中多加设计，说不定现如今继位的人就不是现在的天子，而是沐王了。
淳贵妃死后，沐王尚不过九岁，小小年纪在那吃人的皇宫中能够活下来并靠一已之力最终手握重兵，成就现在的沐王，没有过得硬的真本事那是根本没法办到的。因此，京城之中，不论是谁，即使是一直与沐王暗中为敌之人，撇开这些利益恩怨来说，对萧明峥倒都还有几分佩服。
钟敏自然不知道这些，见那些宫人个个对萧明峥满是讨好之色，还以为是他们又从这边得了多少打赏好处。
一行人没有再多逗留，径直出门坐上宫中派来接送的马车直接入宫。皇宫不比其他地方，即便是宫中派出的马车入宫后，最多也只能驶到离觐见皇帝最近的轩辕门，而后便得下车步行。如果是萧明峥自己的马车，那么入第一道宫门后便得下车。
下了马车，马上便有专门等候的宫人上前相迎带路。钟敏跟着一并走了一会后，宫人在另一道宫门前停了下来，按规矩，萧明峥很快便要见到皇帝，所以剩下的去处自有专人陪同，其他随侍人员不必跟行。钟敏这会不可以再跟着入内，得留在此门前等候便可，至于谢风，一早便在轩辕门被拦了下来。
这些都是规矩，钟敏自然明白，也不会担心皇帝会选择这样的时候对萧明峥下手，毕竟此时皇帝也不敢明面动手，若是在宫里头出了事是万万不能向天下人交待，更因此留下把柄，若是被其他有心人利用，发动兵变，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就算要萧明峥死，皇帝也会找好退路，选择其他间接的方式，绝对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不利的影响。
萧明峥入内后，不知从哪过来一个小宫女，说是要带钟敏去不远处的茶水间休息，钟敏原本并不想去，可那小宫女和气十足地反复说了两次，虽也没说非得强行让她去，不过人家说得在情在理的，按常理钟敏若是不去的话反倒是显得太过异常了。
点了点头，钟敏便跟着那小宫女一并换地方呆，准备边休息边等着，眼看着日头也高了起来，再说萧明峥这一进去到底要多久才能出来也没有个准，因此按常理自是没有谁会多加推脱，毕竟说起来，这也是宫里头的人冲着沐王的面子才会有所关照，哪有奴婢会不去领这份恩的。
休息处离得并不远，那小宫女将钟敏带到之后，送上茶水便先行离开了，离开之际还特意叮嘱钟敏不要乱走动，等沐王差不多出来之际，自会有人再来通知她。
钟敏自是谢过那小宫女，见人已经走了，便坐着休息。看到桌上的茶杯，她也没有去动，原本也还并不口渴，再说做她这行的，警惕性自然比一般人要高得多，不是绝对放心的东西，没有必要的话一般都是不会去碰的，特别是进嘴入肚的东西。
坐了一小会，钟敏突然站了起来，一脸警惕却并无任何具体目的性的朝四处打量起来。她渐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也说不上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只是觉得这大热的天，用于休息与补充茶水的茶水间这么久都没有一个人过来走动，这未免也太过安静了一些。
虽然以她这样的婢女身份，按理说不应该会有什么人在这里头来对她有什么不利的举动，可是，她的直觉向来都很准，没道理无缘无故的感到不安起来。
正当她四处查看之际，却见门口一道人影闪过，钟敏连忙定眼望去，可还没来得及看清到底是什么人，那茶水房的门竟然已经被关了起来。紧接着，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然站到了自己三步之外。
待看清那人之后，钟敏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她暗自叫了声不好，真是百密一疏，怎么竟将自己这原主以前的身份给弄忘记了呢！
“是你！”她小声惊呼着了一句，此时实在是难以完全压制住心中的震惊。虽然之前她并没有看到过他的脸，但她依然完全可以肯定，眼前这个高大魁梧、浓眉大眼的男子正是那次在墨园当差时，留纸条给她并且半夜进入她的房间与她联络的人。
后来这人也试图再入沐王府与她联络，只不过因为在她的布置下，沐王府的安保系统严密得紧，这人被发现后便逃离了。当时萧明峥说已经知道这人是谁，并让她不必操心，说他自会处理。
看来她还真是太过相信萧明峥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处理的，如今这人还好端端的活着，更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今日竟神不知鬼不觉，如同事先安排好了似的站到了她的面前。
看来这一回她是又有麻烦了，这该死的萧明峥，明明知道这人的身份，却没将屁股给擦干净，还敢带着她大摇大摆的进宫，让她陷入危险境地，真是气死人了。这人之前一直没有机会接近她，显然这一次一定是提前便打探清楚安排好了的。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没有再与这人联络过，换成是她，也一定会怀疑这中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毕竟如果是真正的李锦儿的话，就算再困难，也是会主动想方设法传递消息，而非像她一般完全没有半点的举动。
可她并不清楚这人到底对她的真实情况有了几分了解，如果只是因为一直联络不上她才会利用今日机会接头的话那还有可能糊弄过去，可倘若这人知道现在的她并没有再替他们卖命，而是投靠了萧明峥，那么她的处境可就大大不妙了。
“不是我还会是谁！”那男子面无表情地说道：“既然已经有了新的选择，就不应该再踏入京城半步！”
第97章 赌一把
此话一出，钟敏自然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这男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显然已经知道她这个细作早就已经另投明主了。
是呀，为何还要进京呢？这一点此时她也很郁闷呀！钟敏根本没有任何可以替自己辩驳的地方，承不承认这男人的话于她来说都是一样。说自己反骨了，那只会让这男人更加的横眉冷对，说自己没反骨吧，那岂不是又得跟这些人纠缠不清，再次受制于人？
“进不进京，又岂是我自己可以决定，不论你想做什么，我只想说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们的事。”钟敏只得含含糊糊地接了一句，脑子里却在飞快地想着脱身之计。
“正因为你什么都没做，所以我才会来找你。”男子语气冰冷，对待钟敏的态度与上次在墨园见到时完全判若两人：“规矩你应该清楚，身为密人是不可以有半点异心，不论你做没做不利之事，只有被发现有了异心，其下场只有一个字……”
“死？”钟敏接过了那男子没有说完的最后一个字，突然笑了起来，而后又道：“所以，今日你便是来杀我，清理门户的？”
她曾经在小说电视中听说过这种事，可一旦自己真正亲身体验到时，更是觉得这样的制度何其野蛮，何其残酷。在这样的组织里，完全没有半点人权可言，生与死只不过是那些掌控之人的一句话而已。更可怕的是，同样被毒害着的其他成员却丝毫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是的！”对于钟敏的反问，男子丝毫没有迟疑，冰冷的脸孔早就消除了最后一丝原有的温度。
钟敏见识过他的本事，在这样的高手面前，逃跑根本没有半点的可能。可是，她又怎么甘心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当了李锦儿的替死鬼，因为一些自己根本不曾涉及过的人与事而这么白白死去呢？
“今日我是非死不可？”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索性坐了下来替那男子分析道：“就算我说再多也没有用，或者哪怕我现在愿意再替你们做事也于事无补，因为对你们来说是不可能再信任一个有过异心的人，对吗？”
听到钟敏的话，这一回，男子没有再出声，只是神情略带复杂地点了点头。
见状，钟敏再次说道：“既然如此，反正我都要死了，那索性再说多几句真心话，可以吗？”
“有什么遗言便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替你完成的。”男子顿了顿，神情竟微微缓和了一些，如同想起了什么往事似的，目光之中竟闪过一丝极淡的黯然。
钟敏见状，突然想到了什么，朝那男子望去，试探性的喊道：“秦坷！”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男子应该叫秦坷，他第二次夜入沐王府被发现后，萧明峥说的。据探子传回来的情报，这秦坷是朝庭密人中最厉害的角色之一，也是李锦儿所在的那个组织直接管理人吴公公最器重信任的手下。
听到钟敏突然叫他的名字，秦坷似乎很是意外，据他们所掌握的情报，李锦儿之所以有了异心，是因为失忆，所以才会不愿意再效忠朝庭，效忠他们的组织。但不论什么原因，只要有了这种念头，那么公公都是绝对不会允许。杀她，不仅仅只是因为她坏了门规，同时也是要因此而告诫其他的密人。
可如今，她竟然叫出了他的名字，难道她并没有真的失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按照门中规矩，她便更加得死了。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你竟然没有失忆！”他的神情异常古怪：“那天晚上，你并没有骗我？”
他的心中突然闪过一丝悲哀，那天晚上，她曾说过是装失忆骗沐王的，既然没有失忆，既然下定决心不想再走以前的路，那为何还要冒险进京呢！
她是他一手挑出来带出来的，哪怕是最后一次的生死选拔，他宁可暗中帮她除去另外两个比她强的同门，也不忍心看她去死。可如今，他却不得不亲手杀了她，这样的选择对他来说有多么的残忍，没有谁能够明白，哪怕是她，怕也根本体会不到。
看到秦坷此刻异常的神情，再联想到那天晚上在墨园时他的状况，钟敏敏感的感觉到，这人与李锦儿之间的交情怕不是一般的同门这么简单。
生死关头，她也顾不得其他，只得先行赌上一把，赌输了倒也无妨，反正左右也逃不过一死，若是赌赢了的话，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不，那天我骗了你。”钟敏一副也不想再多隐瞒的样子说道：“其实，我是真的失忆了。那日你突然潜入找到我，我根本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急之下，这才会顺着你的话那般说的。只不过……”
她微微顿了顿，看向秦坷道：“只不过，我对你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直到刚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海中突然闪过秦坷这两个字。仿佛觉得你便应该叫秦坷。原本我只是下意识地想问问，却没想到你竟然真叫秦坷。”
钟敏的话，再次让秦坷神色异常，他的胸脯不由得剧烈的起伏起来，如同十分激动一般，片刻之后这才恢复些平静。
“你、你还想起了些什么？”他定定地望着钟敏，原本的冷漠早已在无声无息中淡去。
钟敏见状，一副很努力思索的样子，但最终却还是皱着眉失望地摇了摇头：“我记不起什么，只是……只是隐隐间觉得你之前应该待我很好，因为我看到你时，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哪怕……”
她顿了顿，做出一副苦笑无奈地样子，而后继续说道：“哪怕明知你现在是来杀我的，却一点也不恨你。”
说完这句，钟敏便不再出声，此时她的心中实在是有些汗颜，没想到她这个堂堂的安保专家，今时今日为了保命，竟然也使出这种低俗的招术来。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都生死关头了，若还计较些这个那也未免太过死板了些。
只希望自己下的赌注没有下错，更希望能够起到一点作用，好歹也能够让她找到一线生机，可别就这么白白的英年早逝了，毕竟再重生的话，估计这可能性几乎为零了。
“想不起来也好，想不起来也好！”秦坷微微闭上了眼睛，喃喃地说道：“想起来又如何，再怎么样也无法让吴公公收回命令。”
钟敏见状，顿时明白自己赌的大致方向并没有错，虽然秦坷并没有明说什么，不过她却清楚的看到了秦坷心中的那份隐藏的悲哀。她果然没有料错，这个秦坷是真喜欢原本的那个李锦儿！
“你说得对。”钟敏装做毫不在意地样子说道：“虽然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不过，我想做我们这一行的，肯定一早便是个无亲无故的人，所以也没什么需要交代的遗言之类。我原也只不过是想过普通人的生活，远离那些打打杀杀、血腥肮脏罢了，既然活着不能达成所愿，那么死了倒也算是另外一种解脱。”
她微微一笑，朝秦坷看去，很是轻松地说道：“动手吧，杀了我你也好去交差，只是念在咱们曾经也算相识一场，多少给个痛快，别让我死得太痛苦，太难看了。”
那一笑，顿时如同一把利刃般扎到了秦坷的心尖，他的拳头握得死紧，脸上的表情瞬间僵化，这一刻，他的意志竟开始动摇了起来。
曾经，没有外人的时候她也总是这般朝他笑，更是笑吟吟地不断地喊着坷哥哥，偷偷告诉他，她心中每一点滴的喜怒哀乐。他知道她一直都不喜欢杀人，不喜欢过这样的日子，可是只要是他说的，她都会去做，因为他曾告诉过她，要想活着，只能如此，因为他们都别无选择。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悄悄跟他抱怨过半句，因为她说，她要活着！她说她并不怕死，只是怕死了以后，再也不能看到他！
想到这，秦坷的心更是难受到了极点，那个曾经说要活着一直看着他的人现在却不得不被他亲手杀死！他是多么不愿意这样去做，可是，他却不得不做，因为他别无选择！
原本，他就应该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原本他就没有任何的资格去贪恋那一份偷来的温暖。杀了她，自此以后，他便再也没有任何的牵挂，再也没有任何的弱点！秦坷猛的一抬头，强行将心中的那份不舍给抹掉，他面无表情地看向钟敏，似乎终于抛弃了最后一丝犹豫，做出了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