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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女的山村日常(夏天吃瓜)


“这摊子有没有人啊?”
前头有客人来看,徐泽神色如常的过去打招呼,“您要点什么?”
那中年男人用脚尖拨弄那头黄麂,捻着胡子“咦”了一声,“你这猎的什么?”
徐泽不悦的看了他一眼,怕他把皮子弄坏了,就索性把黄麂拎起来给他看,“这东西少见,价格也不便宜,是一头刚成年的麂子。”
“麂子?我可听说麂茸可壮阳,你这头怎么没有角?莫不是唬人的。”那人开始显摆他的一知半解了。
“公的才有角,这头是母的。”徐泽对这种人没什么耐心,直接了当的说:“两百文一斤,这头麂子我才过了称,二十一斤三两,你要是诚心想要,收你四两银子就成。”
那人一听价格果然不再啰嗦,摆了摆手就说还要上别处看看。
“这小东西竟值这个价?”陶枝也觉得稀奇。
“猎物总不能看体型大小来算,吃肉是下等,皮毛和观赏才是上等。可巧这麂子肉味道不错,麂皮也细腻松软,算是猎物中的好货了。我昨日也是为了蹲守它,才回来得迟了一些。”徐泽把那头黄麂重新放在了油布上。
不过,经她一问,他倒是想起一人。
徐泽立刻又将背篓提过来,把几头猎物都收拣了起来装进去。
“你这是……还在为方才得事情还生气呢?”陶枝有些纳闷,照往常他早该好了。
“我才把这事儿揭过去,你还提呢。陶大丫,我可告诉你,不准有下回了啊。”徐泽皱了皱鼻子,挑眉警告。
陶枝自是乖乖应好,又问:“那你好端端的怎么又要收摊?”
“恐怕这头麂子在镇上卖不出去,我也懒得费劲和人解释,还不如直接跑一趟县城。还记得我同你说的那个狗大户吗?他应当会感兴趣。”徐泽边说边把油布等物也装进了背篓。
“你是想和我一起去县城,还是回村?”徐泽问。
“回村吧,才换的豆腐,别来来回回的颠散了。”陶枝帮他把背篓背上身,又提着篮子随他往外走。
如今有了牛车,往来镇上快了一半的脚程,到家也不过刚过辰时初刻。
徐泽把装豆腐的篮子提进灶房,又把那几只山鸡和兔子也翻了出来丢在灶房门口,嘱咐道:“这些就留着自己吃吧。”
“就我们就两个也吃不了那么多,我给二嫂他们提一只山鸡过去,兔子就留着你回来了再弄,抹了盐挂起来风干。”陶枝说。
“你随意处置就好,那我先走了。”
“快去快回,等你回来吃晌午饭。”陶枝把他送到院子门口。
车轱辘一转,人影便渐渐消失在了村道上。
陶枝用碗装了两块豆腐,提了一只山鸡,又在菜地摘了些吃不完的豆角茄子,用一口竹筛端着,顺着石子小路往后头鸭棚去。
二堂嫂在水塘边放鸭子,远远瞧见陶枝向她招手,便一路小跑了过来。
“怎么又给我们送这么些东西过来,妹夫他进一趟山也不送容易,你们该留着卖钱去的。”二堂嫂面上有些不好意思。
“也不是什么好的,给你就拿着,还跟我们客气什么。”陶枝笑着把怀里的筛子推过去。
“瞧我,叫你们三天两头送的菜和肉养着,膀子都粗了一圈。”二堂嫂与她开起了玩笑。
“这才好呢,你原先也太瘦了。”
姑嫂俩坐着闲聊了几句,陶枝才回到前头院子里来。
她进灶房把水烧上,给山鸡褪毛收拾干净,又泡了点香蕈,切了两片姜,放进陶罐里早早炖着。
晌午不到,徐泽就赶着车回来了。
他在街上捎了两样时兴的点心,进了家门就把卖麂子的钱递给陶枝,他咧嘴一笑:“果然是狗大户,给我算了五两。”
“你总这么叫,小心别当人家的面说漏了嘴。”陶枝捏了捏手里的银馃子,块头还不小。
“我虽然性子直些,但也不蠢,当他的面还不是公子少爷的奉承着,谁会故意和自己的摇钱树闹得不愉快呢?”徐泽一番话说得直白,惹得陶枝发笑。
“好了,鸡炖得差不多了,来洗手吃饭。”

眼看着快立秋了,陶枝要着手准备给秋菜育苗了。
这日,她吃完早饭,就去堂屋将吊在房梁上的竹篮取了下来,坐在廊下点了下菜种。里头不过是些芹菜、莴笋、萝卜、菘菜和冬寒菜的种子,有些是春上她自留的,也有一些是买来的。
她把油纸包捏在手上,扛了一把锄头,就往菜地去了。
菜地如今被一条石子小道一分为二,从西到东,依次是半垄黄瓜架和韭菜、豆角和茄子也都栽了半垄,剩下便是一垄葵菜,一垄芥菜。篱笆门口那块地种了些小葱和蒜苗,一进菜园就能掐,东南角落的腐叶堆里还掺了些沙土种了一片姜。
菜地就这么大,一年下来,被陶枝种得满满当当。
要想播菜种,还得腾出一块空地来。葵菜一年四季都能掐嫩叶来吃,拔了可惜。那垄春上种的芥菜,没吃完的也开了花结了籽,此时拔了晒上几天,收芥菜籽正好。
陶枝把手上的东西撂下,挽起袖子,一会儿的功夫就把一垄空地收拾出来了。
她叫来徐泽,把芥菜抱去后院的青石板上晒好,接着又是锄草、翻地,再浇水,等水渗得差不多了,陶枝蹲下抓了一把土,一握成团,这样便可以撒种了。
菜种撒下去还要覆上薄薄的一层土,这些天温度还没下去,还需要再盖上一层干稻草遮荫,如此就只用等着出苗后再移栽了。
弄完这些,日头也往西挪了几寸。
陶枝摘了几个嫩一些的黄瓜,到井边打了点水把手洗了,又把黄瓜洗干净,吊在井里湃着。
到底是还没出伏,两人连荤腥都不太想沾,每日吃些清爽小菜,就着酱菜、腌蒜梗、酸萝卜,还能吃下一碗粥。
黄瓜水分足,吊在井水里凉过之后,晌午吃来解暑正合适。
徐泽顶着日头把芥菜摞整齐,见陶枝站在柿子树下吃黄瓜,一见也馋了,便走过去低下脑袋直接咬了一口,大半条黄瓜瞬间就只剩半截了。
徐泽嘴里嚼得嘎吱响,说:“怎么这黄瓜吃着一点儿也不凉?。”
“大太阳底下才摘的,井里我吊了一些,想吃凉的得等会儿再来取。”陶枝说完取下草帽扇了一会儿风,嘀咕道:“都要立秋了还怎么热……”
“没出伏能不热吗?就是立秋了,还有秋老虎呢。”徐泽一张嘴没个好话,引得陶枝瞪了他一眼。
徐泽还要再来第二口,陶枝把手里的黄瓜拿远,皱眉道:“干嘛总吃我的,又不是没有了……”
“小气。”徐泽撇了撇嘴,踩在井沿上拉吊下去的绳子。
不一会儿又要做晌午饭了,徐泽看着竹筐里这些水灵灵的黄瓜,倒是想起了香满楼里的一道凉菜,芥辣瓜。
他拿了一根叼在嘴里,端起黄瓜就往灶房跑。
陶枝还没问呢,只见人一阵风似的又跑回来了,手里多了一根擀面杖,一块纱布。
“我取些芥菜籽。”徐泽交代一句,便蹲到太阳底下去了。
他把纱布铺在地上,用擀面杖捶打芥菜的种荚,也不需要太多,得了一小把便用纱布小心的包了起来。
“今日用黄瓜和芥菜籽做一道新菜给你尝尝,快来灶房帮我切黄瓜。”徐泽拉着陶枝一起回去。
“怎么下刀?”陶枝问他。
“切条切块都使得。再撒点粗盐,腌渍一会儿,杀出了水分攥干。”徐泽边说边把芥菜籽淘漉了一遍,捧到钵子里用石杵舂烂。
两人同时开工,陶枝先行把三条黄瓜切完抹了盐,便坐在旁边打着蒲扇看他干活。
她笑着问:“你这又是从哪里新学来的新花样?”
“也不算学,在常掌柜那儿吃过几次,大概晓得是怎么做的,这道菜夏日里吃来正好,辛辣开胃。”徐泽把陶钵端到案上,滴了些米醋进去搅匀。
他接着就把黄瓜攥干水份倒了进去,取了一双筷子来,拌了一会儿,又嫌色泽不够好看,滴了两滴香油,夹了一筷子尝了一口,一张俊脸顿时红如煮蟹。
他奔到灶房外头把嘴里的黄瓜吐了,又进来打了一瓢水,去外头漱口。
陶枝坐在椅子上看他进进出出,只抿着嘴偷笑,心里无比庆幸当时没让他没先夹给自己尝。
见人一脸狼狈的进来,陶枝问:“怎么了?味道不对吗?”
“芥菜籽的辣味太冲了,还得加点什么压一下,我分明记得当时吃起来还有点甜味。”徐泽去翻碗柜里的调味料。
“甜味,那就加糖?加蜂蜜?我们那一罐子蜂蜜还没吃完呢,我给你取过来?”陶枝问他。
饴糖还得化开,太麻烦了。
“那就加蜂蜜。”徐泽等她过来的功夫,又切了些姜丝放在里头,多滴了些醋。
“蜂蜜来了。”陶枝把陶罐上的盖子打开。
徐泽舀了两勺进去,搅匀尝了尝,又再加了一勺,这次尝起来倒是像那么回事了,便把做好的芥辣瓜从钵子里倒出来装盘,另取了一双筷子递给陶枝。
“这回能吃了?”陶枝有些迟疑。
“能吃了,方才我都尝过了,你放心大胆的吃。”徐泽很期待她的反应。
陶枝听他这么说,便夹了一筷子。
刚放进嘴里就有一股辛烈的辣味儿直冲鼻腔,但很快就能被蜂蜜的甜味压过去,蜂蜜加得刚刚好,也不会过甜。腌渍过的黄瓜清爽脆口,嚼碎以后,甘冽的汁水中除了呛人的辣还藏着的一丝米醋的酸,一抹姜的辛香,在味蕾间如浪潮涌来。
陶枝嘶了一口气,放下筷子说:“果然是一道辛辣开胃的好菜。”
徐泽得意的扬起笑脸,“你去歇着,我再切点小葱拌个豆腐,炒个韭菜鳝丝,我们就开饭。”
饭菜端上桌,就着这道辛辣的菜两人都多吃了一碗。
饭后两人端了椅子,坐在灶房旁的窄巷子里乘凉,也消消食。这里有一道穿堂风,整个院子就属这里最凉快。
“下半年,田里要种麦子,地还没整呢。”陶枝半靠在他的肩膀上,话一说完,明显感觉旁边的人身子僵硬了一下,手里的蒲扇也停了。
“别停啊,这会儿都没风了。”陶枝又说。
徐泽继续摇着蒲扇给她扇风,不爽的问:“这地咱们是非种不可吗?咱们也不是等着这点粮食填肚子,更没有那整治庄稼的手艺。要是刮风下雨,你还惦记,更别说那些虫害什么的,光给人添堵了。要我说还不如租出去,每年就拿些租子,万事不愁。”
徐泽见她没说话,又补充道:“累人只是其一,其二则是咱们养的鸭子,公的也能卖钱了,母的也快要下蛋了,捡蛋要人,运出去卖也要人,到时候咱们哪有那么多功夫耗在地里?闲下来我得进山看看呢,入秋了山里头也能开不少的花,兴许在老地方还能找到些蜂蜜。咱们把时间花在这些地方,总比花在地里强得多。”
陶枝总算被他说动了,“你说的也有理,不过就算是要租,也要等翻过年来了才好去寻人,这下半年,莫非就空着?”
徐泽不太赞同,“这事儿你也别想得那么绝对,咱们找林里正说一说,让他替我们打听一下,村子里未必就没有人肯租半年的。这事儿你就交给我好了,万一咱们村里没人要,我再上小东村问问去。”
“那便交给你吧,反正也是你们徐家给你分的地。”陶枝说。
“什么你们徐家,我们徐家的,我们既成了亲,还分什么你我吗?”徐泽屈指在她头上敲了一下。
“好疼……”陶枝伸手捂着脑袋,皱着眉说:“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动上手了?”
徐泽愣了一下,“怎么,真把你敲疼啦?”
陶枝瞪了他一眼。
“对不起,你别生气嘛,我让你敲回来行不行?来来来,你动手。”徐泽把头枕在她腿上,又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脑袋上。
陶枝没朝他的脑袋动手,倒是狠狠揪了一下他的耳朵,眯着眼问:“你是不知道自己的手劲有多大吗?”
“知道,知道。”徐泽疼得龇牙咧嘴的,反应过来又连忙找补道:“不知道……我下手没轻没重的,把我的心肝宝贝儿弄疼了,都是我的错。”
“少给我油嘴滑舌。”陶枝板着脸,颊上却诡异的冒出一团红晕。
徐泽用余光瞟到她的脸色,继续拿话哄她,“我已经知错了,我媳妇儿这般善解人意,就饶过我这一回好不好?”
说完他还含情脉脉的看着她,一双漂亮嗯桃花眼眨呀眨,晃得陶枝心都乱了。
陶枝嫌弃的推开他,红着脸起身,“好了,不怪你就是了,腻在一起怪热的,我去竹床上睡一会儿……”
徐泽看人慌慌张张的走了,没忍住笑出声来。
时间一晃,总算到了立秋后的第一个庚日。
陶枝养的两百多只鸭子终于开始生蛋了,二堂嫂高兴得连早饭没都没吃,就跑过来前院给陶枝报喜。
“陶枝,你快去看!今早起来我去鸭棚一看,鸭子生了十来个蛋。”二堂嫂人还没到,笑声就传了过来。
陶枝喜出望外的从灶房钻出来,“当真?我把锅里的菜盛出来就跟你过去。”
热腾腾的一盘子姜豉,陶枝险些没拿稳。
她把盘子放在桌子上,又把腰上的围裳解了,脚步匆匆的和二堂嫂往后头跑。
进了鸭棚,鸭群正围着食槽埋头吃食,垫的草料上卧着几个青壳的鸭蛋,看着个头还不小。
二堂嫂忙把竹篮子提了过来,喜气盈盈的说:“这是咱们养的鸭子头一回生的蛋,你来捡。”
陶枝小心翼翼的把鸭蛋捡到竹篮里,一数,正好十二个。
二堂嫂是个会说话的人,吉祥话张口就来,“四时八节十二月,月月有余庆,这寓意好着呢。”
“也算是开了个好头。”陶枝笑着说。

连着几日,陶枝都赶着鸭子吃食的时辰来鸭棚捡蛋,捡完后还要数上一遍。
终于捱到了第四日,陶枝早早的将徐泽喊醒,在床榻边穿着衣裳,又兴奋地说:“今日怎么算也能攒够一百来个鸭蛋了,咱们吃了早饭,就提去镇上卖钱。”
徐泽睁开一只眼,瞟了下窗户,分明黑黢黢的一片。
他叹了一口气,起身把人搂在怀里,又连哄带抱的按到床榻上,握住她的胳膊倒了下去,嘴里模糊不清的说:“这才几更天?再睡会儿吧,我的小祖宗……”
“我睡不着!”
陶枝不悦的盯着身侧的人,看他那模样分明昏昏欲睡,胳膊却和铁铸的一样,推都推不开。
徐泽听到了,但是困得意识几近游离,根本没精力搭理她。
“我说我睡不着……”陶枝在他怀里拱了拱,艰难挪动,把嘴凑到他耳边说话。
徐泽被她闹得没脾气了,单手撑着头,斜睨着她,“那你要如何?就是这会儿连鸭子都在睡觉。”
“你陪我说说话吧……”她将声音放软,央求道。
徐泽没动,把眼皮阖上,“你说吧,我听着。”
“鸭蛋一枚能卖三文钱,若是今日能卖出去,便就有三百多文的进账了。咱们投了这么多钱进去,又是买鸭子,又是搭鸭棚,还请了二哥二嫂来帮忙照看,前前后后养了三个多月,总算能回一点本了。”说话时,她眼睛都亮晶晶的,是打心底的高兴。
她长这么大,头一回自己拿主意,还凭自己的努力做成如今这样,曙光就在眼前,如何叫她不欢欣雀跃。
但高兴之余,她有一些担心,“万一在镇上卖不出去怎么办呢?”
“去县城。”徐泽应了他一句。
陶枝发愁,“盘江码头的大市里头已有那么多铺子,各色的禽畜蛋类都有,城里头的酒楼饭馆也应当和廖记一样,有人给他们供货,我们能卖给谁呢?”
“那就去府城。”徐泽说。
陶枝有些惊讶,“府城?我还从来没去过呢。去一趟得赶好几天的路吧?鸭蛋运过去能挣回来路费吗?况且我们人生地不熟的,过去也是无头的苍蝇,恐怖一时也难找到销路……”
徐泽是真的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说道:“你听过一句话没,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只要东西好,不愁没有销路,就是没有路,我也要替你趟出一条道来。”
“我倒听过另一句话,叫做望山跑死马。也就你这个性子,能什么都不愁……”陶枝皱了下鼻子。
“愁有何用,还不是平添烦恼?不如睡觉,睡醒了,再走一步看一步吧。”徐泽把人抱紧,亲了亲她的发顶,嘴里念叨:“睡觉,睡觉。”
“你……”
陶枝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头顶传来了他沉沉的呼吸,好似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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