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用力点头:“小葵姐,谢谢你。”
半下午的时候,裴玄夜一回府就听说苏绾病了,翠微早上还出门请了宁葵过来。
他顾不上还在和苏绾冷战,当即去了听竹院。
苏绾听到院子里翠微向世子请安的声音,连忙将宁葵之前给的锦盒藏在枕头下面。
她刚把东西藏好,裴玄夜便大步走进来。
俩人四目相对,皆是一怔,苏绾淡淡别开视线。
裴玄夜轻咳一声,放缓脚步来到床前坐下,“听下人说今天宁葵来过,你哪里不舒服?”
苏绾垂着头,低声道:“只是有些头疼,没什么大碍。”
裴玄夜蹙着眉,将手伸向苏绾额头,试着没有发烧,才稍微放下心来。
又见苏绾小脸瘦了一圈,脸色也不如从前,忍不住心疼起来。
裴玄夜沉声道:“翠微是怎么伺候你的?怎么瘦了这么多?”
苏绾心头一惊,急声道:“不关翠微的事,是我自己身体不好。”
见苏绾这么紧张,裴玄夜喉头一哽:“我……我又没想对她怎么样。”
苏绾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好。”
裴玄夜喉结轻滚,清了清嗓子:“还在生气呢?本世子都不气了。”
苏绾垂着头默不作声,他又慢慢伸出手,试探着将苏绾抱进怀里,这才发觉她最近瘦的厉害。
苏绾在他怀里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裴玄夜无奈道:“阿绾,别怕我。”
沉默片刻,他又忽然开口:“那个姓杜的没事。”
苏绾抬眸看他,裴玄夜忍着心中不悦道:“那天我们走后,青冥就派人送他去了附近的医馆,还留了一笔医药费。”
杜文元确实没什么事,不过是断了两根肋骨,并且被赶出京城,以后不准再回来而已。
苏绾没事也就罢了,若苏绾有个万一,姓杜的死十次都不够!
“你要是不信,本世子现在就让人将青冥叫过来,你亲自问问他?”
苏绾轻轻摇头,低声道:“我相信世子。”
她对杜文元受伤的事情一直心存愧疚,但是裴玄夜应该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还要诓骗她。
何况青冥是裴玄夜的人,若裴玄夜存心骗她,她问了又有什么用?
她现在也明白过来,她表现的越在意杜文元,裴玄夜越生气,倒不如表现的平淡一些,杜文元反而安全。
裴玄夜听到苏绾这么说,心情果然好了不少。
他又将苏绾抱紧了些,“阿绾,我们都忘了之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好不好?”
苏绾唇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却在裴玄夜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裴玄夜果然更高兴了。
他早该知道苏绾是头小倔驴,等她低头服软,恐怕要等到下辈子。
他何苦跟她冷战这么长时间?
裴玄夜将鼻尖埋在苏绾颈间,贪恋地嗅着她身上清雅的幽香。
这些日子的气恼好像全部烟消云散,什么都抵不过她乖乖被自己抱在怀里。
裴玄夜满足地叹息,决定以后再也不和苏绾冷战,否则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稍稍缓解了这些时日的思念,他想起还有件事没告诉苏绾。
“阿绾,我快成亲了。”
他顿了顿,接着道:“那个女人是季如雪。不过你放心,我绝不会让她欺负你。”
他先后伤了杜文元和翠微,苏绾已经有些怕他,他不希望苏绾觉得他手段狠厉,所以并不打算告诉她,婚后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找机会杀了季如雪。
到时候季如雪“生病暴毙”,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会是苏绾一个人的夫君,和苏绾住在新的府邸,若是再添一个孩子,就更好了。
裴玄夜忍不住将手掌贴在苏绾的小腹,柔声道:“阿绾早些给我生个孩子吧,等孩子生下来,本世子就能抬你做侧室了。”
到时候,苏绾就算是侧室,也是府里唯一的女主人,谁敢对她不敬?
修长温热的手掌贴着苏绾的小腹温柔摩挲,苏绾却觉得遍体生寒。
季如雪进了门,她还有命活到孩子出生那天吗?
她一定要在裴玄夜大婚之前逃走,只是这次要计划的更周密,不能连累其他人。
虽然还没想好出逃计划,但至少,她不能继续被禁足。
苏绾声音透着万分委屈:“世子,我被禁足一个多月,已经知道错了。现在每天只能待在房间,连出去散散心都不行,心情实在憋闷,世子能不能解了我的禁足?”
“好,今日就解了阿绾的禁足。”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外面天气这么冷,阿绾就别出府了,想散心就在后花园走走,待等来年春暖花开,我带你去城郊的庄子小住,庄子上有桃花还有温泉,阿绾一定会喜欢那里。”
苏绾黛眉轻蹙,裴玄夜的意思是不让她出府?
“在府里待着太无聊了,我想去医馆……”
“不行!”裴玄夜斩钉截铁道。
他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重了些,放缓声音:“阿绾乖,以后别去医馆了。本世子已经置办了一处新的府邸,回头在府里给你辟一块药圃,就弄成跟太医院那块一样的,好不好?”
他差点在医馆丢了苏绾,怎么可能还放她出去。
苏绾担心裴玄夜起疑,只好点点头,“那我最近就不出去了,就在花园逛逛。”
“阿绾好乖。”裴玄夜眼底重新有了笑意,握住苏绾雪腻的脖颈吻她。
裴玄夜最喜欢苏绾乖巧听话,苏绾却非常厌倦这个“乖”字,她又不是他养的宠物,为什么一定要乖?
而且她明知自己有孕,怎么可能由着裴玄夜胡来。
好不容易推开裴玄夜,苏绾轻轻喘息:“我最近头疼晚上睡不好,小葵姐今天给我开了药,她还特意叮嘱我……最近需节制房事。”
裴玄夜眼神透出不满:“这什么怪药?宁葵是不是医术不精,要不然本世子还是让人进宫请太医来吧。”
苏绾不高兴地咬着唇:“我最近本来就睡不好,哪里都不舒服,世子真的只想着那事儿,一点都不心疼我吗?”
她越说越委屈,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好好好,阿绾不哭,我什么都不做了,好不好?”
苏绾一哭,裴玄夜什么心思都不敢有了。
“阿绾最近委屈了,本世子一定好好补偿你。”
他吻掉苏绾的眼泪,话里又不轻不重地暗藏警告:“阿绾也别再惹我生气,别的事情都可以由着你,但是别再想着离开我。你知道我脾气不好,有时候火气上来,自己也控制不住。”
裴玄夜离开后,苏绾长松一口气,从浑身僵硬的状态放松下来。
刚才她生怕裴玄夜察觉到什么异样,但是想也知道,才一个多月,还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将手探进枕头底下,摸到那个小小的锦盒,打开盒盖后,里面放着两颗圆润的药丸。
一颗洁白如珍珠,是保胎丸;另外一颗呈深褐色,是打胎丸。
苏绾沉默半晌,还是将盒子盖上,重新找地方藏了起来。
这日之后,苏绾和裴玄夜终于结束了冷战。
裴玄夜除了晚上不在听竹院过夜,每日都会过来陪苏绾用膳,甚至对她比从前更温柔体贴。
翠微以为俩人已经和好如初,自是替苏绾感到高兴。
但苏绾却知道,这些温情不过都是假象,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已。
就在苏绾发愁,要如何在不连累别人的情况下脱身时,有些人也如同毒蛇,一直在暗中盯着她。
忠信侯府。
“裴玄夜也太过分了!从议亲到现在,他竟一次面都没露!”
季如聪气愤道:“妹妹,他这是根本就不在意你,你真要嫁给他?”
侯夫人也跟着叹气:“是啊,裴王世子身份虽然贵重,但他对那个通房的宠爱咱们有目共睹,娘也担心你嫁过去受冷落。”
季如雪伸手抚平衣袖上的褶皱,挑着唇角道:“我知道娘亲和哥哥都是为了我好,但苏绾不过只是通房,连妾都不是,何必在意她呢?”
“至于世子……世子深受皇上器重,公务繁忙抽不出时间也是有的。何况我听说世子爷也为婚礼费了不少心思,不仅忙里偷闲试穿婚服,还亲自盯着下人布置婚房呢。”
一想到世子虽然表面对她冷冰冰,但却对他们的婚礼这么上心,季如雪心中甜蜜,不禁掩唇轻笑起来。
只是她嘴角勾着,眼底却闪烁着恶毒的精光。
至于苏绾那个贱人,她一定会在婚礼前将她除掉!
到时候世子再怎么喜欢苏绾,还能继续宠爱一个死人不成?
何况,她已经派人将苏绾的家人接到了京城!
原来苏绾只是一个乡野村姑,她那几个家人见钱眼开,而且言语间对苏绾十分不满,就算是不为钱,也愿意替她做这件事。
同时,何清韵也一直帮她盯着苏绾的一举一动。
前些日子苏绾被软禁,她们找不到机会下手,但如今……
见季如雪心意已决,侯夫人道:“也罢,嫁给世子终究还是风光,眼下忍一忍也无妨。但是阿雪嫁过去后,一定牢牢抓住世子的心!”
自从季如雪被宜宁公主当众责罚,名声已经大不如前。
嫁给裴王世子,确实是她最好的选择。
季如雪笑着道:“娘亲放心,过几日,我还要跟世子爷一起进宫向皇上谢恩呢。”
皇上赐婚,嫁的是裴王世子,她的婚礼该是何等风光?
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她想要的,终究还是得到了,不是吗?
苏绾虽然解了禁足,但活动范围仅限于裴王府别院。
她想先了解一下别院的布局,于是借着散心的理由,在别院中闲逛。
苏绾转了一圈后,心中大概有了数。
这座别院除了大门,还有后门和角门。
如果要逃走,前门是不用想了,后门虽然也有人把守,但府里下人来回进出、以及搬运东西都是从那里走,检查的并不严格。
她之前为自己调了可以改变肤色的膏药,若是伪装成出门采买的丫鬟……虽然守门的下人见到生面孔肯定会盘问,但只要提前想好说辞,应该可以蒙混出去。
最难办的,是她一旦失踪,裴玄夜势必会迁怒听竹院的人。
苏绾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不知不觉走到后花园。
入冬后百花凋零,后花园少了几分颜色,但入目所及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拱桥相连怪石嶙峋,枝头梅花含苞待放,曲廊云影别有一番意境。
翠微小心扶着苏绾,不时为她讲解这些景致设计的精妙之处。
苏绾的心思并不在赏景上头,刚要转道回听竹院,何清韵却忽然找了过来。
第81章 苏绾,你爹把小娥卖了!
“苏妹妹,你也来赏梅呀,不如我们一起去赏雪轩坐会儿?那边儿的梅花开得最好。”
何清韵身边除了琴儿,还有一个低着头的嬷嬷。
这位“嬷嬷”虽然穿着府里下人的衣裳,低着头缩在琴儿身后,但苏绾目光掠过她的时候,眼角却狠狠跳了跳!
苏绾看了何清韵一眼,点了点头。
一行人往赏雪轩走去,在赏雪轩坐下后,何清韵柔声道:“只是赏景未免无趣。琴儿,你回去沏壶热茶,再去厨房拿几碟点心送来。”
琴儿点头应下,看着翠微道:“翠微姐姐,我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东西,你陪我一起吧?”
赏雪轩位置稍嫌冷清,周围少有下人经过,翠微有些不放心苏绾一个人。
苏绾语气温和:“去吧,何姐姐又不是外人,何况——”
她看了眼低头缩在琴儿身后的“嬷嬷”,淡淡扯唇:“这不是还有人伺候吗。”
翠微想想也是,于是福了福身,跟琴儿一道去拿东西。
看着俩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那“嬷嬷”忽然扑通一声跪下,泪如雨下道:“苏绾呐,快救救你妹妹吧!”
苏绾垂眸扫了陈氏一眼,又抬眸看向何清韵,声音冷淡:“你怎么来了。”
这话虽然是问陈氏,实际上却是在问何清韵。
何清韵连忙解释:“苏妹妹,我今早出门的时候遇到这位陈大娘,她说她是你的娘亲,我原本不信,可她言语凿凿,又说你家中出了事。”
“我也不知道真假,就想着先将人带进来给你看看……莫非她真是苏妹妹的娘亲?”
陈氏哭着道:“苏绾啊,自从你离开家门,娘和小娥日日担心你,现在看到你过得这么好,娘真是放心了。”
她虽然不识货说不出什么名堂,但苏绾身上的穿戴一看就很名贵。
浅粉缎子的绣花斗篷,领口点缀一圈雪白兔毛,看上去柔软又暖和;发间簪着的也不知是什么珠宝,晶莹剔透好看的紧。
就连苏绾的容貌也更胜以往,肤如凝脂乌发如云,再看看她那双手,以前在家干活上山采药,苏绾手上经常布满伤痕,现在却白嫩无暇,一看就是被人娇养着的。
这个白眼狼,自己在外头过着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却忘了辛辛苦苦把她养这么大的爹娘!
陈氏压下心头愠怒,继续压着嗓子哭嚎:“当初世子爷给的银子被你爹拿去还债,但很快又欠了更多的银子……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你爹他,他竟然把小娥卖了呀!”
其实不光是穷,主要苏绾一走,家里不仅没人赚钱,也没人干活了。
他们这些年被苏绾伺候惯了,这些日子不仅吃糠咽菜还什么都得自己动手,过得真是苦不堪言。
陈氏声泪俱下:“你妹妹那病弱的身子,到了青楼那种地方,不知道还能活几日啊!”
“娘知道,你怪你爹之前想把你卖到万花楼,但小娥是无辜的呀!你们姐妹从小感情那么好,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呀!”
何清韵幽幽叹息:“没想到苏妹妹家中这么困难。”
苏绾淡声问:“你是来要银子的?”
陈氏咽了咽口水,她当然想要银子!但那位侯府小姐已经给了许多金银,还许诺事成之后,再给八百两呢!
但是,谁会嫌银子多呢?
她擦了擦眼泪,道:“你爹把小娥卖了之后,娘不放心,就悄悄跟着人牙子,竟一路来到了京城。”
“人牙子把小娥卖到了城东那个怡红院,怡红院的老鸨要五百两银子才肯放人,但是那里的人各个凶神恶煞,娘只怕给了银子,也救不出人啊!”
苏绾垂下眼睫:“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陈氏连忙道:“苏绾,你现在是世子爷的女人,那老鸨再怎么狗仗人势,也不敢得罪于你!所以,你能不能亲自去一趟,将小娥赎出来?”
亲自出去一趟?
苏绾眸光微动,一时间心念百转,没有开口。
陈氏摸不准苏绾的态度,毕竟苏绾离开青石镇的时候那么决绝。
她一咬牙,哐哐给苏绾磕了好几个响头。
“苏绾啊,娘求你了!你救救小娥吧!要不然……娘只能死在你面前了!”
“娘这是做什么?”
苏绾扶起陈氏,叹声道:“当初离开青石镇的时候,我确实生气,但小娥毕竟是我的亲妹妹,我又不是冷血无情之人,岂能见死不救?”
她话音一转:“只是世子有令,我现在出不了门……要不然,回头我跟世子说说,让世子派人去把小娥赎出来?”
“那不行!”陈氏急声道:“苏绾啊,事关你妹妹的名声,这件事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不然你妹妹以后如何嫁人啊?”
陈氏说着,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何清韵跟着点头,意有所指道:“是啊。女子的名声最为要紧,若让外人知道,苏妹妹有一个在青楼待过的姐妹,恐怕对苏妹妹的名声也会造成不小的影响呢。”
苏绾心中冷嗤,首先,陈氏说的话,她半个字都不信。
即便陈氏说的是实话,苏小娥真被卖入青楼,命都快没了,还在意名声?
她微不可察地看了何清韵一眼,何清韵果然又开始对她下手了。
她现在也不想猜测何清韵为何要这么做,反正只要她在裴玄夜身边多留一日,就总有人将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虽然还不知道何清韵和陈氏究竟想要干什么,但她或许可以将计就计。
这样即便将来东窗事发,裴玄夜要迁怒也应该迁怒何清韵,不至于迁怒翠微她们……
苏绾拉过何清韵的手,“既然此事不能让外人知晓,我又实在出不去,何姐姐如此热心,不如你替我跑一趟?”
何清韵脸色一僵,讪笑着抽回自己的手:“苏妹妹,不是我不肯帮你,只是外面都知道世子爷并不宠爱我,我即便去了,只怕也救不出人啊。”
陈氏一屁股坐到地上,捶胸顿足地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女儿啊,也不知道在那种吃人的地方能活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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