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夜想说不是,他从来没那么想过。
他想和苏绾好好过一辈子,他根本不会有别的女人!
但是……他现在解释给谁听呢?
一想到苏绾临死前,还误以为他不爱她,甚至亲耳听到他说要把她赶出去,她心里该有多绝望?
裴玄夜心脏一阵抽搐,简直疼得透不过气来。
他强行咽下喉头腥甜,沉默地走入风雪中。
御书房。
皇帝抓起手边茶盏重重摔到地上,怒声道:“让他跪!”
“皇上息怒啊。”天子震怒,御书房的太监宫女瞬间跪成一片。
皇帝已过知命之年,近几年少有被气成这样的时候,眼下却胸腔起伏,连胡子都跟着一起颤抖。
“好一个裴王世子,朕对他寄予厚望,他就是这么回报朕的!”
太监总管高公公觑了皇帝一眼,小心道:“世子这次做的事确实过火,但裴王在请罪折子上已经解释了缘由,而且季小姐是被季二公子失手打伤,并不是世子动手。”
“当然,世子确实糊涂!皇上狠狠罚他一顿也就罢了,可千万要保重龙体啊。”
皇帝重重哼了一声:“朕下旨给他赐婚、还给他赐府邸,他当朕的圣旨是儿戏不成?说悔婚就悔婚!”
皇帝顺了口气,接着道:“为了一个通房,大闹侯府也就罢了,他居然还敢提出那种荒谬绝伦的要求,竟然想娶一个死人为妻!朕、朕真是……”
皇帝越说越气,又抄起书案上的水晶镇纸砸到地上,怒声道:“朕真是恨不得活剐了这个混账东西!也免得他做出混账事给皇室蒙羞!”
跪在地上的宫人们又是一阵哆嗦,身体伏得更低了。
高公公小心劝道:“万岁爷千万保重龙体啊。”
“世子这次实在太过分了!依老奴看,将该将他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再让他好好回府反省!”
皇帝气道:“你没看到他刚才那个样子,他会反省自己?”
皇帝气冲冲地踱了两步,伸手指了两下窗外,“他不是想跪吗?就让他跪着,谁都不准让他起来!”
高公公咽了咽口水,诺诺应道:“是,让他跪,老奴派人看着世子,世子要是不认错,就让他跪到天荒地老!”
大雪纷纷扬扬,屋檐上的积雪已经厚厚一层。
天色暗下来以后,外头更是寒风刺骨。
高公公送皇帝回了寝殿,紧了紧衣裳折道返回。
裴玄夜的头发、肩头、衣袍上都已落满积雪,连睫毛都染上霜白。
他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只有露在外面的一双手冻得通红,他却像是没有知觉一般,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
若不是还有呼吸,几乎让人觉得这是个雪人。
高公公走上前去,叹声劝道:“世子爷这是何苦啊?”
裴玄夜眼皮都没眨,像是没听见有人跟他说话。
高公公抬头看了眼黑压压的天,暗道这雪怕是要下一整夜。
他看着裴玄夜单薄的衣衫,世子竟然连件御寒的斗篷都没穿,虽说习武之人有内力护体,但这么折腾,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高公公继续劝道:“皇上虽然震怒,心里还是疼爱世子的,您现在跟老奴去给皇上认个错吧。要是真跪一夜,您这身子骨怎么受得了?”
裴玄夜眼睫缓慢地眨了下,哑声道:“公公回去吧。”
“世子……唉!”高公公长叹一声,无奈起身离去。
临走前,他吩咐值守的小太监,若是世子熬不住,就赶紧将人扶到偏殿照看着,这毕竟是长公主和裴王的独子,可千万别真出了事。
小太监自然打起精神应下,时时关注着跪在殿外的世子爷。
他们原本以为,裴王世子金尊玉贵,肯定熬不了多久。
何况入夜后,那寒风更是刀子一样,混着冰碴子往身上刮,他们穿着厚厚的冬衣,站在廊下都受不了,何况世子爷跪在外头冰冷的地砖上?
但这位裴王世子偏偏一动不动,甚至脊背都没有弯一下,好像已经没有知觉一般,就那么直挺挺地跪着。
若不是他偶尔还眨一下眼睛,小太监几乎以为他已经冻死在外面了。
裴玄夜的膝盖、手脚早已被冻伤,每一分每一秒都刺骨的疼。
但这伤痛,抵不过他心痛的万分之一。
他只知道他的阿绾没了,她还怀着他的骨肉。
他不知道,黄泉地下,是不是也这样冷?
阿绾胆子那么小,她一个人怀着孩子,到了黄泉路该怎么办?
明明最开始,是他强留阿绾在身边,他却没能护好她,若连一个名分都不能给她,将来黄泉相见,他有何面目面对阿绾和孩子?
阿绾生前,他没有护住她,现在阿绾死了,他绝不能让阿绾和孩子做孤魂野鬼。
要么,阿绾的名字入裴氏宗谱,待他死后,他们再一家团聚。
要么,……
裴玄夜眼底划过一丝决绝。
苏绾此刻身在距离京城百里之外的客栈。
客栈简陋,窗户也有些漏风,苏绾蜷缩在床上,不时咳嗽两声。
她下山后直接去了附近的村庄,那里有宁葵提前安排好的马车接应。
坐上马车之后,涂上易容膏并换好衣裳,顺利出了城门。
尽管她下山的时候已经很小心,还吃了宁葵给的保胎丸,但天气实在太冷,她还怀着身孕,这样天寒地冻的奔波,身体还是有些发热。
苏绾伸手拿过床头早已冷掉的茶水,稍微润了润喉,便赶紧躺回被窝里,如果这时候生病会很麻烦。
或许是因为发热,她脑子里乱糟糟的。
她一会儿想起陈氏、苏小娥以及何清韵临死前痛苦哀求的眼神,一会儿想起苏大柱鲜血淋漓的躺在雪地……
还有翠微,也不知道别院现在什么情况?
她已经尽可能的安排好一切,裴玄夜收到她的死讯,应该会以为是何清韵谋害她,不会牵连到翠微她们。
裴玄夜或许会伤心两天,但应该不会太久,毕竟他就快要成亲了。
苏绾咬了咬唇,窗外风声呼啸,觉得身体更冷了。
她用掌心护着自己的小腹,强迫自己不要想这些,赶紧闭上眼睛入睡,明日还要继续赶路呢。
还好……这一路虽然十分不易,下山的时候几次差点滚下山坡,好在终于逃出了京城。
以后天大地大,她终于自由了!
大雪果真一夜未停。
屋檐和宫道的积雪至少已有三寸厚。
高公公站在廊下搓了搓手,张嘴哈出一团白气,招来小太监去看看世子爷那边的情况。
小太监一溜小跑的去,又匆匆回来,“公公,世子爷还跪着呢,那脸色跟雪一样,惨白惨白的。”
高公公叹了口气,这时,寝宫内传出动静,高公公挥手让小太监退下,然后进殿伺候皇帝。
高公公观察着皇帝的脸色,眼看皇帝早膳用得差不多了,笑着道:“皇上,昨儿这雪下了一整夜,您瞧这外头银装素裹的,真是好看。”
皇帝不轻不重地哼了声:“那混账东西认错没?”
高公公讪讪赔笑:“世子爷性格耿直,皇上让他跪着,他就老老实实跪了一夜,哪儿敢不听您的话呀。”
皇帝一听这话,便知道裴玄夜还是不知悔改,重重将玉着拍在桌子上。
高公公连忙带人跪下,“皇上息怒。”
皇帝沉声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他继续跪着!朕倒要看看,他的骨头能有多硬!”
到了朝堂之后,朝臣也在为此事争论不休。
裴玄夜大闹侯府的事情,已经在京城传开了。
裴王虽然嘴上说要重罚儿子,却也不能真的不管他。
这不,忠信侯联合几位私交甚好的朝臣,一起弹劾裴玄夜目无王法,公然行凶。
裴王立即反击,指明是季如雪善妒跋扈,还未过门就买凶杀害裴玄夜的侍妾。
而且裴玄夜本来只是想去侯府理论,本意没想伤人,季如雪重伤是被她自己的亲哥哥误伤,至于之后大打出手,也是侯府护卫先拔的刀。
两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下,连昱王、康王也加入进来,不少朝臣跟着站队,朝堂顿时乱成一锅粥,吵得皇帝头都大了。
虽然裴王据理力争,事情的起因也是季如雪咎由自取,但裴玄夜闯进侯府大打出手毕竟理亏,好在并没有真的闹出人命,为了安抚侯府,皇帝暂时革去了裴玄夜的官职。
忠信侯倒是见好就收没有继续纠缠,他想要的,也是维护住侯府的颜面。
别说季如雪还没死,就算她真的死了,以皇帝对裴玄夜的看重,也不可能真把他怎么样,革去官职让他反省,已经是给侯府面子。
谁让他的两个儿子不成器……
忠信侯回到侯府后,侯夫人赶忙上前询问。
得知事情的结果后,侯夫人哭着道:“太医说,阿雪以后就是个废人了,裴玄夜这个罪魁祸首却只是暂时革职?”
若是其他人,革职确实算得上重罚,但裴玄夜不仅被皇上看重,还有裴王和长公主护着,而且他跟昱王还有将军府的关系都不一般。
所以对裴玄夜来说,也许过不了两个月,皇上就会找个由头,让他官复原职。
反倒是自己的女儿,这辈子已经彻底完了!
忠信侯被夫人哭得心烦,沉着脸道:“还不是她自己不争气!还没过门就屡次三番去害一个小小的通房,本侯就不明白了,她到底在急什么?”
“她就算再看那个苏绾不顺眼,等做了世子夫人,捏死一个侍妾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可倒好,又是设计陷害、又是买凶杀人,手段恶毒令人发指。”
忠信侯重重拍了拍桌子:“现在外头都说侯府教女无方,养出一个蛇蝎心肠的妒妇,本侯的颜面都差点丢尽!”
侯夫人也没了主意,哭了一会儿,又期期艾艾道:“那……那现在怎么办呀?阿雪容貌和名声尽毁,身体又这个样子,以后谁还会娶她?”
忠信侯拉下嘴角,不耐烦道:“将她送去道观吧,过个三年两载,也就没人记得这件事了。总不能因为她一个,连累侯府百年声誉。”
侯夫人心头一颤,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她想反对,季如雪毕竟是她疼爱这么多年的小女儿,将她送去道观,跟驱赶出府有什么两样?
可是想想两个儿子,大儿媳已经有了身孕,二儿子和裴玉娇退婚后,现在正在议亲,还有以后的孙子……
若是季如雪继续留在侯府,人们会时刻记得,这位侯府嫡女是何等的蛇蝎心肠。
想到这些,侯夫人到底没有开口,只是含着泪闭上眼睛。
她心中无比后悔,之前实在不该听季如雪的话,让她回来参加长公主的寿宴……
外面大雪纷飞,加上御书房外还跪着一个令人堵心的外甥,散朝后皇帝干脆回到养心殿批折子。
但有些人却坐不住了。
第94章 裴玄夜,你竟敢殴打本王!
康王前些日子被流言弄得焦头烂额,得知裴玄夜大闹侯府,又听说裴玄夜触怒皇上被罚跪,心里头畅快不已。
早朝的时候,他帮着侯府指责裴玄夜,让他丢了官职,又听闻裴玄夜这会儿还在御书房外跪着,更觉得这是报复裴玄夜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所以散朝后他没有出宫,打着向皇上请安的旗号留了下来。
但他根本没去养心殿,而是直奔御书房。
康王披着崭新华贵的黑色镶边狐裘,慢悠悠晃到了裴玄夜面前,他难得看到裴玄夜如此狼狈落魄的时候,心情大好。
“哎哟哟!这不是咱们金尊玉贵的世子爷吗?这大雪天的,怎么跪这儿呢?哈哈哈!”
裴玄夜对康王的挑衅恍若未闻,依旧面无表情。
康王见状笑得分外张狂:“你说你,为了一个通房闹成这样,本王都替你觉得丢人呐!”
“早知今日,当初你还不如将那通房直接送给本王,那美人儿到了本王手里,本王自会好好疼爱她,说不定她也不会这么快就香消玉殒。”
裴玄夜终于有了反应,掀眸看向康王,眉眼阴鸷:“你说什么?”
康王随手弹了弹裴玄夜肩头的雪,然后按着他的肩膀,凑近些道:“本王说,早知道你那美人儿如此短命,还不如借给本王玩两天,本王心里可一直惦记着她呢……啊——!!!”
话音未落,裴玄夜突然暴起,一把抓过康王按在他肩头的手,将他重重摔倒在雪地,然后一拳砸在康王脸上!
周围的小太监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拉人,但他们哪里是裴玄夜的对手,很快被打得人仰马翻。
康王被揍得满脸是血,一边挣扎一边惨叫:“裴玄夜,你竟然敢殴打本王,本王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还有你那个通房,她也就是死的早,不然本王定找机会将她绑到王府,日日折磨!”
裴玄夜眼神变得阴森无比,因为长时间没有喝水而声音嘶哑:“你当时,就是用这条腿踢苏绾的?”
他死死踩住康王的右腿,然后夺过小太监洒扫用的拖把,准备打断康王这条腿!
就在裴玄夜举起手的时候,有人匆匆而来,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疾声呵斥:“裴玄夜,你冷静一些,这里是皇宫!”
裴玄夜胸膛起伏,慢慢侧过头,却是昱王和秦冰河匆匆赶来。
刚才拉住裴玄夜的,正是昱王。
秦冰河也上前从裴玄夜手中拿走拖把,叹了口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康王终于得到自由,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指着裴玄夜厉声道:“裴玄夜你这个疯子,你刚刚想干什么?你是想杀了本王!”
小太监连忙将康王扶起来,康王身上那件崭新华贵的黑色镶边狐裘已经变得破烂不堪,口鼻处全是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头发散乱狼狈无比。
他怒声道:“本王这就去告诉父王,你给我等着!”
康王离开后,裴玄夜也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本来就病着,又水米未进在大雪中跪了这么长时间,身体几乎撑到了极限,刚才暴起打人完全是凭着一腔怒火。
秦冰河昨日就得知苏绾遇害的消息,加上裴玄夜在忠信侯府大打出手,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是想必苏绾的死,和那位侯府嫡女脱不开关系。
他本以为裴玄夜进宫,只是想请皇帝收回赐婚的旨意。
裴玄夜为了一个通房闹到这个地步,皇上必定震怒,但皇上对裴玄夜这个外甥向来宽宥,不该让他一直在宫里罚跪啊。
不过朝堂上,他倒是知道了一些前因后果。
散朝后,他找到昱王,俩人打算一起过来劝劝裴玄夜,结果就看到了刚才那一幕。
秦冰河不禁庆幸,幸好他们来得及时。
裴玄夜已经惹恼皇上,若还敢在宫里行凶,将康王的腿打断,只怕谁都保不了他!
秦冰河劝道:“世子,待会儿见了皇上,你好好认个错。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不要争这一时之气。”
昱王也跟着道:“是啊,人死不能复生,你想开一点。”
很快,太监来传几人一起前往养心殿。
养心殿内,太医正在为康王止血上药。
贤妃哭哭啼啼道:“皇上!裴玄夜竟敢在皇宫对康儿动手,他这是根本没把皇室威严放在眼里啊!皇上一定要重重惩治他!”
康王挥退为他清理伤口的太医,跟着卖惨:“父皇,若不是宫人们阻拦,儿臣今日怕是要被裴玄夜活活打死了!”
这时,太监走进来道:“皇上,昱王殿下、裴王世子还有秦少将军都在殿外候着了。”
皇帝沉声道:“让他们进来。”
少顷,裴玄夜、昱王、秦冰河走进大殿,齐齐跪下行礼问安。
皇帝随手抓过手边的茶杯摔在裴玄夜身上,沉声道:“在皇宫殴打当朝王爷!裴玄夜,朕让你跪着思过,你就是这么反思的?”
康王疼得呲牙咧嘴,但是看到裴玄夜被训斥还是忍不住扬起嘴角,结果拉扯到嘴角的伤,又疼得抽气。
他小心按着伤口,暗戳戳拱火:“父皇,裴玄夜向来跋扈恣睢,他昨日敢持剑闯入侯府,今日又敢殴打儿臣,岂不知以后还敢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啊!”
昱王立即道:“父皇,世子赤诚之心忠贯日月,想必不会无缘无故动手,还请父皇传唤当时在场的宫人,查明事情原委,再行问罪不迟。”
贤妃拔高声音:“昱王这意思,难道是说裴王世子在宫中动手还有理了?”
秦冰河笑着道:“贤妃娘娘息怒。微臣也是有些疑惑,世子是在御书房外罚跪,可这外头冰天雪地,康王殿下又为何会去那里?”
康王立即辩解:“本王、本王之前以为父皇在御书房,所以才前往御书房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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