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头猛地一颤,连忙退出院门。
沧冥怎么会在这里?!
他是裴玄夜的贴身侍卫,那么受伤的人难道是……
电光火石间,苏绾突然想起姨丈昨日说过的话。
姓裴的将军、来自京城、身份神秘。
难道真是裴玄夜?!
下人不明所以,“表小姐,怎么了?”
“我、我想起有样东西没拿。”苏绾回过神,把医箱交给下人,“你先帮我把医箱送进去,告诉姨丈,我拿了东西马上回来。”
“好,那表小姐动作快些,小的看那几位大人似乎很急。”下人接过医箱道。
苏绾点点头,立即转身回到住处,去厢房将橘红叫了起来。
橘红听了苏绾的话睡意全消,连忙爬起床穿衣裳。
时间紧迫,苏绾来不及给自己易容,找出幕篱给自己戴上。
这时,沈微云找了过来。
她被府里的动静吵醒,又听下人说,好像是战场哪位将军来找苏大夫求医。
沈微云听了这话根本睡不着,她一直对战场上的将军充满好奇,便过来央求苏绾带她去见见世面。
苏绾拉住她的手,“表姐来得正好!帮我个忙!”
片刻后,几人一起来到客房。
秦冰河立即起身:“哪位是苏神医?”
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却下意识看向苏绾。
虽然看不清容貌,但她气质孤冷与众不同,只是大半夜在室内还戴着幕篱。
不过他听说真正的高人,性格一般都比较古怪。
果然,橘红抬起下巴道:“我们苏神医看病的时候,不喜欢有这么多人围着,而且伤者也需要安静的环境。”
她对着沈泰川屈膝一礼:“还请老爷带这两位公子去别处休息。”
沧冥皱着眉头:“不行,我是公子的贴身侍卫,必须留下保证公子的安全。”
眼前这位苏大夫隐隐给他几分熟悉的感觉,但他此时全部心思都在世子身上,没时间细想。
虽然苏辞是默凡先生的师妹,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世子现在身中剧毒昏迷不醒,他不放心把世子一个人留在这里。
橘红打量他一眼,“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你手臂的伤口都裂开了,不及时换药包扎,以后这条手臂可就废了。”
橘红示意沧冥跟她去隔壁处理伤口,但沧冥杵着没动。
几句话的功夫,苏绾已经闻到他们身上的血腥味。
她把头偏向寝室,那边的血腥味更加浓郁,她的嗅觉较之常人灵敏数倍,很快分辨出室内那股血腥之气的异常。
苏绾声音冷淡:“里面那位公子身中剧毒,你们再磨蹭下去,神仙来了也难救。”
秦冰河顿时瞪大眼睛,这位苏大夫还真是神医啊!
他只跟沈县令说裴玄夜受了重伤,可没说中毒的事情,这位苏神医,居然仅凭气味就闻出来了!
看来他们真是来对了!
沧冥也激动得眼眶通红,立即单膝跪下:“只要苏神医能治好我家公子,在下愿为神医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苏绾没再开口,橘红上前拉起沧冥,“你要真想救你家公子,就赶紧出去,别在这里杵着耽误时间。”
这次沧冥没再犹豫,其余几人也很快走出房间。
第106章 竟然真的是裴玄夜!
关上门后,秦冰河道:“我在门口等着,应该不会耽误苏神医看病吧?”
沈泰川正在心中疑惑,他刚才就觉得苏绾不太对劲。
自从苏绾来到沈家,他们都把苏绾当自家孩子,告诉她在自己家里不用带面纱,怪麻烦的。
所以苏绾只有外出的时候才会戴上面纱,但她刚才居然特意戴上了幕篱,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和平时不一样。
不仅如此,就连橘红也不太对劲,这丫头往日机灵嘴甜,刚才言语间却有些强势。
沈微云清了清嗓子,暗暗给他爹使了个眼色。
然后对秦冰河道:“秦公子,你等在这里也没用,我估计,表妹至少要下午才能从房间出来呢。”
“我看秦公子应该许久未合眼,你总不能一直在外面等吧?回头里面那位醒了,你又晕了,还不把我表妹累死?”
秦冰河眉头紧皱:“竟然需要这么长时间?”
沈微云理所当然道:“秦公子应该也知道那毒有多难解,不然也不会特意来找我表妹,是吧?”
沈泰川收到女儿的暗示,这会儿也反应过来。
跟着道:“我看秦公子身上有伤,不如这样,秦公子先随下官去前厅休息,待会儿橘红忙完,再让她给你看看伤。然后你们都到隔壁睡一觉,养好精神,才能照顾裴公子啊。”
秦冰河先是带人与敌军厮杀,又因裴玄夜身中毒箭而提心吊胆,一直在帐外守着,接着又护送裴玄夜来到玉鹤县,算起来已将近两天两夜未曾合眼。
之前精神高度紧张,倒也感觉不到困倦,如今心头这根弦一松,当即就觉得眼前发黑。
一两个时辰他还能撑住,要是在院子等上大半天,确实有些勉强。
回头裴玄夜醒了,他却晕在院子里,说不定世子爷那张嘴,还要嘲讽他一根弦不知变通。
他看了沈县令一眼,都说沈泰川是个高风亮节的好官,苏大夫又是神医的弟子,刚才也看出来,苏辞确实有真本事,裴玄夜在这里,应该很安全。
秦冰河权衡利弊后,拱了拱手:“那就打扰了。”
客房内。
苏绾随手摘下幕篱,走近床前。
躺在床上重伤昏迷的人,竟然真的是裴玄夜。
他整个人瘦了很多,五官更加立体棱角分明,只是脸上没有半点血色,随意扫一眼,便能看出他伤得很重,伤口渗出的血迹已经浸透外袍。
苏绾手指不自觉蜷缩了一下,心情很是复杂。
她没想到,此生居然还能见到裴玄夜,而且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虽然不知道她离开京城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和宁葵也失去联络,但她心中猜想,翠微等人应该没事,宁葵知道她去了师父那里,如果有事会给她送信。
裴玄夜当时大婚在即,隔了半年,九引关战事就爆发了。
所以,他那时就跟随秦大将军一起出征去了战场?
长公主竟然也同意?
那时在别院,她在屏风后,听到裴玄夜用无所谓的语气说,过两年要把她赶出去,还要把她的孩子送给季如雪教养……
说她心中没有怨气,是假的。
裴玄夜给她带来多少伤害,早已数不清。
但是对百姓来说,正因为有他这样的人在前方抵御强敌浴血奋战,百姓们才得以安居乐业,不至于流离失所。
家国大事面前,她心中那点怨气,实在微不足道……
苏绾闭了闭眼睛,很快收敛思绪,抿着唇伸出手,将裴玄夜的衣衫解开。
裴玄夜身上伤痕累累新旧交错,好几道伤口的位置都十分凶险。
最致命的一道,是这次胸膛的箭伤。
伤口狰狞外翻,渗出的血液呈现暗红,毒素随着血液扩散,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青紫色,甚至已经开始溃烂。
除此之外,裴玄夜腹部的一道剑伤也十分严重。
苏绾倒吸一口凉气,他要是再晚来半个时辰,就算师父在世,也救不回来了……
她黛眉紧蹙,快速检查了裴玄夜的伤势,然后打开医箱。
苏绾先是将裴玄夜伤口周围的腐肉小心剔除,然后重新上药、包扎,并取出银针。
乾坤十九针,乃欧阳陀毕生心血,针法玄妙,治病如神。
也正是这套针法,鉴定了欧阳陀天下第一神医的地位。
整套针法玄妙奇诡,非常人所能理解,默凡跟在欧阳陀身边几十年,靠着日复一日的练习,死记硬背也只记住一套;宁葵学会了两套针法,便已经能在江湖混得风生水起。
而苏绾仅仅用了半年时间,便将整套针法融会贯通。
乾坤十九针第九套针法,正是“九转还阳驱毒针法”。
这套针法根据五行相生相克的原理,作用巧妙手法,通过将银针刺入特定穴位,阻止毒素扩散,延缓毒发时间,并通过药物辅助,引导体内气血流动,实现驱毒、解毒并清除体内毒素的效果。
苏绾手指翻飞如蝶,下针之时又准又稳,没有丝毫犹豫。
这套针法不仅需要施针者精通人体经络,更不能有丝毫错漏偏差。
由于精神高度集中,苏绾的额头和鼻尖渗出细密的汗水,她却恍若未觉,依旧聚精会神的施针。
一切结束后,已是晨光熹微。
苏绾取下最后一根银针,轻轻舒了口气。
虽然她已经最大程度控制住毒发速度,但夺魂之毒极为霸道。
而且裴玄夜伤得实在太重,如果三日之内他能醒过来,便没有大碍,只需继续施针解毒即可,如果挺不过来……
苏绾坐在床前,垂眸看着裴玄夜。
时间过得真快,自她离开京城,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去快两年了。
透过裴玄夜这满身伤痕,便能知道,他这一年多历经过多少次凶险。
她很疑惑,裴玄夜不是金尊玉贵的世子吗?为何要以身犯险,去战场上厮杀呢?
难道,他就不怕死吗?
但是比起裴玄夜这样奄奄一息的出现在她面前,她宁愿他好好活着,和他的夫人……子孙满堂。
苏绾叹息一声,起身离开房间。
却没发现,裴玄夜垂在床边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周围雾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只觉得很累,很想休息。
这时,前方忽然出现一位女子的身影,她的面容在浓雾中模糊不清,但裴玄夜却觉得,那一定是阿绾,她怀里抱着的,是他们的孩子?
裴玄夜拖着疲惫的身躯,拼了命想要追上去,却怎么也追不上。
不!不要走!
阿绾,等等我!带我一起走!
阿绾,不要再丢下我!
阿绾,我们再也不分开好不好?
他看着“苏绾”越来越远的身影,心痛如绞……
可这时,“苏绾”忽然抱着孩子停下脚步,似乎正在等他过去!
裴玄夜心头一喜,急忙追过去,等他追上阿绾,他再也不会离开她。
他会好好保护她和孩子,乞求她的原谅……
“阿绾”就在前方等他,裴玄夜加快步伐,几乎要飞奔过去。
可就在他即将追上“苏绾”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柔地叹息:“裴玄夜,醒过来吧。”
裴玄夜蓦地停下脚步。
是阿绾的声音!
他不会听错!
可是前面的女子又是谁?
等等,“阿绾”和孩子怎么不见了?
裴玄夜现在里迷雾里四处寻找,却再也寻不到苏绾的身影。
他胸膛起伏,苍白薄唇翕动,溢出沙哑不清的两个字:“阿……绾……”
苏绾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沈微云和橘红都在院子等着。
俩人见到她,立马围了过来。
沈微云压低声音,拍着手笑:“表妹,你那药也太好用了!加在茶水中无色无味,而且药效立竿见影!那位秦少将军上一秒还在和我爹说话,喝了茶,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
大名鼎鼎的秦少将军,竟然被她一杯茶放倒,这事儿要是能说出去,能吹一辈子!
橘红也指了指沧冥住的房间:“我给那位大人包扎的时候用了催眠散,也在客房睡着呢。”
苏绾点点头,“辛苦你们了。”
她昨夜来客房之前,将催眠散分别给了表姐和橘红,让她们找机会给秦冰河以及沧冥用上。
这药对身体无害,也不会让他们昏睡太久,上午就能醒。
他们本就风尘仆仆,又都带着伤,一时松懈睡过去也正常。
沈微云低声问:“表妹,你跟他们几个认识?”
苏绾微微点头:“麻烦表姐将姨母请到客厅,我有事想跟你们说。”
“好,我这就去。”
除了老夫人,沈家人很快到齐,连沈县令也来了。
一见面,苏蕙心就拉着苏绾的手,“绾绾,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沈泰川也问:“那位世子的情况如何?”
苏绾叹气道:“三日内醒过来便没有大碍。但他身上的毒很棘手,需要连续施针一个月。”
她抬眸看向众人,“这一个月内……我不能让他们认出我的真实身份。”
“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会给自己易容,出门也会戴上幕篱。还希望姨丈和姨母叮嘱下人,不要在他们面前露馅。”
苏蕙心点头,“这是小事。可是绾绾,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是不是有人欺负过你?”
如果真的有谁欺负过苏绾,她就算拼着得罪那几位将军,也得给绾绾讨个公道!
沈寒舟也道:“表妹,我们都是你的家人,都会站在你这边。”
沈微云也跟着点头,“是啊,我也肯定帮你!”
苏绾感激地看着他们,但她不能说出实情。
裴玄夜在此养伤一个月,除了施针解毒,她不会见他。
虽然已经过去这么久,裴玄夜未必还想着她。
但是……她不能拿安安冒险。
苏绾避重就轻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以前在京城的时候,不小心得罪过那位裴王世子,所以不想被认出来。”
苏蕙心蹙着眉头,“绾绾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会得罪他?是不是那位世子,仗着权势欺负你了?”
苏绾摇头:“没有,只是一点误会,说不定他早就不记得了,但我不想节外生枝,还希望大家帮我这个忙。”
沈泰川摆摆手,“都是自家人,说什么帮不帮的,我这就出去吩咐下人,没人敢多嘴。”
苏绾弯起唇角:“谢谢姨丈。”
沈泰川出门后,沈寒舟若有所思地垂下目光。
苏蕙心则拉着苏绾的手,不放心地追问了两句,见苏绾实在不想多说,只能作罢。
苏绾站起身,“姨母,那我就先回房了,待会儿还得去医馆。”
苏蕙心心疼道:“你已经忙了半宿,要不今天在府里休息,别去医馆了吧?”
苏绾温声解释:“之前和几位患者约好今日复诊,不好让他们空跑一趟。”
苏蕙心只好点头,“那就早就早回,让车夫送你。”
回到住处后,苏绾立即动手给自己易容。
菱花镜中,一张倾城美人面渐渐变得普通。
原本雪白透亮的皮肤发黄暗淡,秀气的黛眉也变得杂乱,樱唇失去粉嫩的光泽,就连挺翘精致的鼻子也变塌了。
橘红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这根本就是换了个人啊!
而且浑然天成,一点儿都看不出易容的痕迹。
橘红忍不住赞叹:“苏大夫,你既然会这么厉害的易容术,为何之前不用?也免得总有人上门纠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苏绾笑意清浅:“此法虽好,却不适合每天使用。一来过于麻烦,易容加上卸妆,需要耗费半个时辰。我要顾着医馆,还要陪伴外祖母和安安,哪里有时间浪费在这上头。”
“二来,这些易容的道具里面含有胶水,长时间拉扯皮肤,易使五官变形。”
“而且安安还小,总喜欢黏着我,我怕脸上的药膏被安安误食。”
治病救人虽然是她的理想,但前提是,先保护自己和孩子不受伤害。
橘红点头:“原来如此,果然什么事情都有利有弊。”
这时,安安醒了吵着找娘亲,奶娘将他抱了过来。
安安进屋看了一圈,没看到自己的娘亲,委屈地扁了扁小嘴巴,想掉眼泪。
苏绾笑着抱过小团子,“怎么啦?安安不认识娘亲了吗?”
第108章 你就等着后悔吧!
安安听到苏绾的声音,又闻着苏绾身上熟悉的味道,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看着苏绾。
“娘亲?”他伸出藕节似的小手,摸了摸苏绾的脸颊,似乎觉得很奇怪。
怎么一觉睡醒,自己的娘亲就变了一个模样?
苏绾把安安的小手拉开,告诉他最近不能蹭自己的脸,然后哄他说自己用法术换了容貌。
安安奶声奶气道:“娘亲~~~原来好看!”
苏绾假装很伤心,“那怎么办?娘亲现在不好看了,安安是不是不喜欢娘亲了?”
“喜欢娘亲!”安安连忙摇头,紧紧抱着苏绾的脖子。
苏绾眼睛弯起来,哄了安安一会儿,将小团子交给奶娘。
接着,她又去各个院子走了一趟,让府里的人认认她的“新面孔”,免得不小心露馅。
尽管下人们有心理准备,见到苏绾还是啧啧称奇。
暗道表小姐真是了不得,不仅医术高明,还能给自己换脸。
难怪外头都传,济安坊的苏神医能活死人、肉白骨呢!
苏绾又跟外祖母解释了几句,才戴上幕篱,和橘红坐上去医馆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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