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刚到巷子口,就听到医馆门外闹哄哄的。
橘红撩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摇头叹气:“苏大夫,又有人来给您送东西了。”
果然,苏绾一下马车,等在医馆门口的男人就迎了过来。
这人身材微胖,穿着青金石色织金锦袍,发冠上的宝石有鸽子蛋大小,腰间更是挂着巴掌大的玉佩,手上还戴了好几个戒指。
他从下人手中接过锦盒,打开盖子递到苏绾面前,笑眯眯的献宝:“这些都是我送给苏大夫的礼物!你快看看喜不喜欢!有金累丝珍珠玲珑八宝簪、镂雕兰花玉簪还有翡翠镯子!”
紧接着,他单手抱着锦盒,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身旁的几口箱子,“还有这些上好的绫罗绸缎,都是给苏大夫的!”
左邻右舍和医馆门口的几位患者见状,交头接耳感叹:“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其中一位胳膊上挎着篮子的大娘却撇撇嘴,一脸不以为然。
苏绾并没有收下礼物,“周公子,我之前跟你说的很清楚了。”
周公子一脸讨好:“我、我知道自己配不上苏大夫,这些东西都是我自愿送给你的!”
他眼巴巴看着苏绾,认真道:“苏大夫救了我爹的命,我们周家也没有别的能报答你,就送些金银俗物,还希望苏大夫不要嫌弃。”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虽然苏绾觉得麻烦,还是好声好气道:“你们已经付过诊金,这些东西我不会收,你拿走吧。”
苏绾说完,转身进屋。
周公子看着苏绾的背影,还想说点什么,挎着篮子的李大娘却挡在他面前。
李丁桂面带嘲讽:“所以说人啊,要有自知之明,光有钱有什么用?还得会读书才有出息!人家苏大夫才看不上这些俗物呢。”
她说着,扫了眼周公子带来的东西,挥着手驱赶:“还不赶紧把东西收拾了,别挡在济安坊门口,影响人家苏大夫做生意。”
周公子被数落一顿也不敢吱声,赶忙让仆人收拾东西。
临走前踌躇片刻,还是想进去和苏绾打声招呼。
李丁桂挡在门口,“我说你这富家公子怎么一点眼力见没有?没看见人家苏大夫正忙着呢?别打扰苏大夫了,赶紧走吧。”
周公子往医馆看了眼,见苏绾正在给病人诊脉,担心再进去打扰会让她不高兴,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李丁桂这才挎着篮子,扭腰进了医馆。
苏绾因为易了容,未免病人奇怪,所以说自己近日不能见风,得一直戴着幕篱。
她给病人诊脉后,声音温和道:“恢复得不错。我再给你调整一下药方,回去后按照方子继续喝半个月的药,就能痊愈了。”
病人当场喜极而泣:“真的太感谢苏大夫了,这病困扰我多年,没想到还有痊愈的一天。”
“不必客气,回去后注意休养。”苏绾将药方递给病人,温声道:“下一位。”
病人连忙让出座位,跟着橘红去药柜抓药。
李丁桂将篮子放在脚边,撸起袖子将胳膊放在脉枕上,笑着拉家常:“苏大夫,早上吃了什么?”
苏绾给她叩脉后,道:“李大娘,你的头风已经痊愈,不需要继续吃药了。”
“哎呦,多谢苏大夫!”
李丁桂将脚下的竹篮拿到桌上,推到苏绾面前:“这是大娘自己家养的鸡下的蛋,吃起来可香了!我特意挑了十几个最好的,送来给苏大夫尝尝!”
苏绾温声道:“多谢大娘的好意,但东西我不能收。大娘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回去了。”
橘红刚给上一个病人抓完药,转身见到这一幕,连忙过来将李丁桂的篮子拿开。
“李大娘,我们苏大夫不收病患的东西,您拿回去吧。”
李丁桂有些不高兴地嘟囔:“这些鸡蛋可是大娘的一番心意,外面买都买不到呢!”
她从橘红手里夺回篮子,再次放到苏绾面前,满脸堆笑:“苏大夫哪天有空来大娘家里做客,大娘亲自炖鸡给你吃?”
苏绾有些疲倦:“真的不必。大娘请回吧,后面还有别的病人需要诊脉。”
李丁桂拉下嘴角,“苏大夫是嫌大娘家的鸡蛋不好,还是嫌大娘家里穷,不愿意去大娘家中做客啊?”
苏绾蹙眉看着她,直觉李丁桂话里有话。
果然,李丁桂坐在椅子上赖着不走:“大娘实话跟你说吧,我儿子允文看上你了!”
“我们家确实比不得周家富贵,但是人的目光要放长远。允文是正经读书人,先生都说他明年春闱定能高中!你要是今年嫁过来,说不定明年就是状元夫人!”
“大娘是个开明人,也不嫌弃你之前嫁过人还生过孩子。这么好的亲事,你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苏绾声音冷下来:“橘红,送客。”
橘红将篮子递给李丁桂,“李大娘,还请你们母子以后不要再来纠缠。”
“哼!你就等着后悔吧!”李丁桂接过篮子,气冲冲地走出医馆。
之前经常来医馆的许允文,正是她儿子。
儿子自从见到这个苏大夫,被迷得神魂颠倒,连读书都不用功了,脑子里成天想着苏大夫。
这位苏大夫嫁过人还生过孩子,怎么配得上自己前途无量的儿子?
不过后来得知苏大夫是沈县令的远房亲戚,这济安坊又生意红火,想必能赚不少银子,她才借着头风的毛病,过来打探情况。
不过苏大夫的医术确实高明,喝了一段时间的汤药,她的头还真的不痛了。
她原本想着,苏大夫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能嫁给她儿子,那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
所以她今天特意来送鸡蛋,再请苏大夫去她家做客,一来二去,婚事不就定下来了?
没想到这姓苏的女人这么不知好歹!
李丁桂走出医馆,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翻着白眼走了。
琥珀来给苏绾送午膳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眯着眼睛目送李丁桂走远。
几个月前,她暗中跟随沈府的仆人来到玉鹤县,见到了苏绾。
离京前田氏特意交待,不要把事情闹大,只需给苏绾下毒,不知不觉毁了她就好。
但她来到玉鹤县以后才得知,苏绾竟然精通医术,想给她下毒,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她辗转进沈府做了丫鬟,也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动手。
不过她很快发现,苏绾似乎并没有进京认亲的打算。
她开始还有些不信,苏绾得知自己的父亲是吏部尚书,难道不想去尚书府做千金小姐?
但是通过她这段时日的观察,苏绾每日除了陪伴家人,就是去医馆给病患看病,甚至连沈府也没再安排人进京送信。
可即便苏绾真的不想认亲,她什么都没做就回去,也不好向田氏交差。
不过刚才那个挎着篮子的李大娘,似乎对苏绾很不满啊……
不管怎么样,裴玄夜都是沈府的贵客,绝不能出半点差池。
苏绾去了医馆,沈泰川也要去县衙,秦冰河和沧冥都还没醒,未免发生意外,沈寒舟亲自来客房守着。
他坐在床前不远,默默打量着昏睡中的裴玄夜。
裴王世子不愧是天潢贵胄,即便昏迷不醒,看上去依然矜贵清隽,令人不敢轻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沈寒舟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安安眉眼间,似乎有几分这位世子的影子……
沈寒舟握着书的手指不自觉收紧,目光愈发沉重,他正想走近一些仔细观察,忽然听到房门被人推开,转过身,便看到沧冥神色焦急地走进来。
紧接着,秦冰河也揉着脖颈进门,急声询问:“世子的情况怎么样了?”
沈寒舟将苏绾今早留下的话复述了一遍。
“情况就是这样。世子伤的太重,醒过来之后,还需要在此养伤一个月。”
得知裴玄夜有救,秦冰河和沧冥同时松了口气。
秦冰河立即道:“只要能治好世子,什么都不是问题。最近要叨扰贵府了,回头必有重谢。”
沈寒舟笑容温和:“几位都是大景的英雄,世子又是为了护佑我等百姓才受这么重的伤,我们沈家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跟你们做的事情相比实在微不足道,也实在当不起这一声谢。”
寒暄之后,沈寒舟告辞离开。
翌日清晨。
苏绾去医馆之前,先来到客房给裴玄夜换药并施针解毒。
第一次施针最为关键,足足耗费了三个多时辰,之后每日仅需半个时辰即可。
施针完毕,苏绾正要将裴玄夜衣衫合拢,手腕却突然被拽住!
她眼睫微颤,险些以为裴玄夜已经醒了,但是抬起眼眸,却发现裴玄夜依然处于昏睡中。
只是睡得不太安稳,剑眉紧蹙,似乎想要喊谁的名字。
苏绾收回目光,裴玄夜最迟明天就能醒过来,看来以后施针的时间,需要调整一下了。
她把裴玄夜的手指掰开,将自己的手腕拯救出来,拎着医箱走出房间。
在她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裴玄夜狭长双眸微微睁开,朦胧中看到苏绾逆光远去的背影……
裴玄夜向她的身影伸出手,薄唇轻启,想喊苏绾的名字……
却很快再次陷入昏睡。
次日下午,裴玄夜终于清醒过来。
沧冥激动不已:“世子爷,您终于醒了!”
裴玄夜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声音嘶哑:“扶我起来。”
沧冥连忙过去扶住他,让他靠在床头。
裴玄夜目光环视一周,哑声问:“这是哪里?”
“世子爷,这里是玉鹤县沈府。您之前中的暗箭淬有剧毒,几位军医束手无策,是默凡先生提议将您送到这里,由欧阳神医的小徒弟,苏大夫为您解毒。”
沧冥神色激动:“苏大夫不愧是神医的弟子,您真的醒过来了!”
裴玄夜却只注意到“苏大夫”三个字,他一把抓住沧冥的手臂,声音急促:“你刚刚说为本世子解毒的人是谁?苏大夫?”
他记得自己在梦里见到了苏绾和孩子,为他解毒的苏大夫,难道……是苏绾!
沧冥很快反应过来,知道世子误会了。
他低声解释:“世子爷,救您的那位苏大夫,名叫苏辞。”
裴玄夜缓缓松开沧冥的手臂,他果然是在做梦。
沧冥不忍心看到世子如此,连忙换了话题:“世子爷,秦少将军也在这里,他知道世子醒了一定很高兴,属下这就去告诉少将军!”
沧冥正要出去,裴玄夜忽然叫住他,“那位苏大夫,也在沈府吗?”
他总觉得不全是做梦,昏迷的时候似乎有过瞬间苏醒,那时候,他分明看到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沧冥道:“苏大夫去医馆了,要下午才能回来。不过她今早留了话,料到世子会醒,已经让下人备好汤药,属下这就给您端来。”
裴玄夜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知那位苏辞大夫不可能是苏绾,但是仅仅听到“苏大夫”这三个字,就让他的心跳止不住加速。
以前,他常用“苏大夫”三个字逗苏绾……
裴玄夜自嘲一笑,天底下姓苏的大夫何其多,更何况沧冥也认识苏绾,如果那位苏辞大夫真的和苏绾有关,沧冥怎么会不告诉他?
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永远也回不来。
已经过去快两年,一想到苏绾永远离开了自己,裴玄夜还是心尖刺痛,忍不住弯腰咳嗽了起来,咳嗽的时候扯到伤口,又是一阵锥心之痛。
没过多久,秦冰河匆匆进来,见裴玄夜醒了,也长长松了口气。
“你可算是醒了!这几天吓死我了,你要是再也醒过不来,我真不知道回京后怎么向你父王和母妃交待。”
“还好,神医的小弟子就在玉鹤县,要是没有她,你这次真是凶多吉少!”
裴玄夜止住咳嗽,扯了扯唇:“本世子命大着呢,死不了。”
“还有,我受伤的事情,别告诉我母亲。”
“我哪里敢说?回京后你自己说吧。”秦冰河在他面前坐下,“你这次的功劳,足够给苏绾换个一品诰命,但是……”
秦冰河语气一转,虎着脸道:“你要是醒不过来,你的那些功劳,我可全部揽到自己身上了!”
提到苏绾,裴玄夜唇角扬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忽然鼻尖微动:“你有没有闻到,这房间有一股淡淡的幽香?”
秦冰河皱了皱鼻子,怀疑地看着他:“你这房间除了血腥味就是药味,哪里来的幽香?”
那幽香若有似无,稍纵即逝。
裴玄夜捏了捏山根,暗道自己真是魔怔了。
看着裴玄夜喝过药,秦冰河接着道:“你最近先好好养伤,其他事情都别操心了。我爹昨日派人传信,狄国没了粮草军心大乱,已退兵三十里。”
裴玄夜也知道自己这次伤得不轻,能捡回一条命实属不易,没再逞强。
只是,他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像是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没抓住……
苏绾刚回府,沧冥便过来告诉她世子已经醒了,想请她去给世子看看伤势。
沧冥这两日见到苏绾,没有察觉任何异样,看来她的易容术加上刻意改变声线,足够掩饰身份。
可如果对一个人特意熟悉,只怕还是会从细枝末节中露出破绽。
之前裴玄夜处于昏迷,苏绾面对他的时候还算放松,如今要面对清醒的裴玄夜,她心中还是有些莫名的紧张和抵触。
见苏绾没有开口,沧冥又喊了声:“苏大夫?”
苏绾回过神,淡道:“你先回去。时辰到了,我自会过去为裴公子施针。”
到了戌时。
橘红端着一碗汤药来到裴玄夜的房间:“苏大夫一会儿会过来给裴公子施针,公子先把这药喝了吧。”
裴玄夜接过药碗,忍不住道:“你家苏辞大夫还真是日无暇晷。”
以前在王府,但凡他有个头疼脑热,身边都有一堆大夫候着。
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位苏辞大夫,竟然直到现在连面都没露。
橘红理所当然道:“那当然,我们苏大夫可忙呢,每天得去医馆给病患看诊,还得回来陪老夫人和小主子。”
裴玄夜眸光微动:“苏辞大夫,有孩子了?”
“是啊。”橘红点点头,又道:“裴公子快喝药吧,你不会还怕苦吧?”
裴玄夜无奈摇头,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很快,他的眼皮变得沉重,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外头已经天光大亮。
裴玄夜立即反应过来,昨晚的汤药中,加了催眠的药物。
这时,外头有人敲了敲门。
裴玄夜揉着额角,淡道:“进。”
少顷,秦冰河推门进来,凑近打量了裴玄夜两眼,点着头道:“看着气色是好了不少。”
见裴玄夜神情不太对,他又问:“怎么大清早就发楞?伤口疼?”
裴玄夜摇了摇头,“那位苏辞大夫,在汤药中加了催眠的药物。”
“你说,这是为什么?”他有些不解。
按理说,治病讲究望闻问切,一般大夫都会询问病人自己的感觉。
但是自他醒来,还一个字都没跟那位苏辞大夫说过,连面儿都没见到。
裴玄夜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好,秦冰河也有心情开玩笑了:“大概因为人家苏大夫是神医,不用你张口,就知道你这张嘴有毒,干脆提前让你闭嘴哈哈哈!”
裴玄夜凉凉睨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他动了一下肩膀,虽然伤口依然很疼,但是不太影响活动。
他不习惯躺在床上被人伺候,遂自行起床穿衣洗漱,只是动作缓慢。
秦冰河坐在一旁道:“苏大夫说了,你这伤口的位置实在惊险,好在没伤到心脉,休养一个月就能恢复。只是夺魂的毒太过霸道,不过有苏大夫为你解毒,想来也不会落下病根。”
裴玄夜动作微顿,又想起他以前曾跟苏绾说过,他身上的毒,一辈子都需要苏绾来解。
可是自那之后,仅仅过了几个月,苏绾就永远离开了他……
他一直称呼苏辞为苏辞大夫,而不是苏大夫。
因为在他心里,这天底下,就只有苏绾一个“苏大夫”。
见裴玄夜又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秦冰河意识到可能刚才哪句话,又戳中了这位世子爷的肺管子。
反正自从他那位夫人香消玉殒,他就经常这样。
秦冰河轻咳一声,换了个轻松的话题:“你别说,除了苏大夫主仆的性格有些古怪,沈县令一家还挺好客的。”
“今儿早上,我还看到了苏大夫的儿子,那小家伙白白胖胖,长得跟个小糯米团子似的,见人就笑,一点都不怕生,性格倒是和苏大夫完全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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