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吃饱(别山去)

阿强毫不在意地抖了一下手腕，震碎手铐。
罪加一等。
宁大力表情不变，执法者徽章上再次闪过金光。
戴上手铐、挣脱手铐、戴上手铐、挣脱手铐。
这个过程重复三次, 刑罚升级。
宁大力眼底亮起了宛若闪电的光芒，她握住了挂在腰间的警棍，警棍劈啪作响。
“等等，别急着动手。”阿强抬起手，“法官，我有话要说。”
宁大力手里的警棍一顿，“嗯？”
裂空张开的嘴巴一合，“嗯？”
禁面无表情，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阿强盯着她，手指充满暗示地搓了搓，“你想让我保你的命，这是另外的价钱，价钱我们还没谈拢呢。”
价钱没谈拢？同事之间还需要谈价钱？
宁大力不太明显地挑了下眉毛。
禁冷静地商量：“先把人打发了再说。”
“你的用词不准确，这件事没这么简单。”阿强坚定地指了指宁大力，“她是执法者，相当于【法】的化身，在这里法有多强你很清楚。”
【法】在饥荒世界颁布了很多条例。
遵纪守法的人越多，法的规则之力越强，相反，违法乱纪的人越多，法的规则之力就越弱。
这个世界超过80%的人在守【法】，这里是法的主场。
【禁】在饥荒世界完全不是【法】的对手。
禁眼皮忍不住跳了一下，她不想在宁大力面前和强商量这些，这样只会被抓到把柄。
但阿强不是一个会听她指挥的人。
因为概念型异能【强】太强了。
一技能“强中自有强中手”，在场无论多少人，她都是最强的那一个。
二技能“强者无敌”，在场人无论和她有过什么恩怨，都无法对她产生敌意。
三技能“强词夺理”，可以用牵强的逻辑完成根本没有道理的事。
绝对的强大，让阿强无所顾忌。
“我是个没有感情的合同工，你们和大力有仇，我和她无冤无仇，没对她做过什么缺德的事。就算曾经做过一点点，那也是你们雇佣我干的，你们是主谋。”阿强说。
“你现在想让我保住你的命，我就得彻底站到大力的对立面……不是不行，但是你得开个价，开个我无法拒绝的高价。”
宁大力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对阿强的敌意消失了。
不是因为她怕了阿强的实力，也不是她相信了阿强这番说辞，而是一股神秘的力量直接擦去了她内心的敌意。
她内心的怀疑、警惕依然存在，可是敌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升不起一丝动手的想法。
这是某种异能在作祟。
宁大力心中一凛，大脑飞速转动。
这时，阿强飞快地瞟了眼宁大力，她能感觉到宁大力对她的敌意正在爆炸式增长。
俺滴个乖乖，咋回事啊？怎么就爆表了，她真是个合同工啊！
阿强悄然解除了“强者无敌”的技能效果。
禁原本沉思的脸上顿时出现些许愤怒，裂空表情变得尤为凝重，影王还在走神，宁大力……宁大力露出了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
阿强：“……”
她再次开启“强者无敌”，并对禁说：“我可以保你，但你要把异能交易给我。”
禁飞快地问：“哪个？”
阿强毫不客气：“你的那个，【禁】。”
话音刚落，阿强见鬼地发现宁大力的敌意再次暴涨。
涨得比禁还多一大截。
没有参加会议，没有得到一手消息，并不知道【天才】存在的阿强纳闷地看了眼宁大力。
宁大力盯着阿强脑门上那个新冒出来的罪名。
敲诈勒索。
“你到底咋回事？”阿强忍不住开口问了，她用手扒拉了一下自己头顶的卷毛，“你就这么希望自己有一个强敌吗？”
“没有啊。”宁大力说着握住了腰间的警棍。
银蓝色的电弧噼里啪啦响，一道闪电乍然亮起，照亮周围的黑暗。
宁大力吸了口气，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个被忽略的问题。
她为什么傻乎乎地在这里等阿强和禁聊天？
什么正式工合同工，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在这里等对面两个单字异能者达成合作？
她不应该趁对面没聊好合作细节，在这俩达成合作之前干脆利落地拿下自己的目标吗！
一句“法官，我有话要说”，她居然真的失心疯一样等起来了。
这明显不对劲。
不能再等了。
宁大力毫不犹豫地挥了一下手。
一行钢笔字在半空中浮现，是法姥刚刚为了保险，特意写下的规定。
——法不容情，公平公正。
八个字一出，宁大力立刻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执法者，手里的警棍当即挥出，闪电犹如暴雨从天而降，织成了一张雷电法网，对在场所有有罪名的人进行无差别攻击。
她对阿强没有敌意，但她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罪犯！
宁大力心中没有丝毫敌意，只有正义。
警棍上爆发出明亮的光团，无数道闪电在警棍上纠缠，凝聚出数道攻击。
禁脸色瞬变，周身浮现出一道透明的屏障，暂时将雷电法网隔离在外。
她扭脸朝阿强看去，“开个合理的价出来！”
阿强沐浴着雷电，一动不动，“价格谈不拢。”
她开始强词夺理，“价格谈不拢，我们的合作崩了，所以我们是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和宁大力是朋友。”
宁大力毫不犹豫地给了自己的新朋友三个电棍。
三个电棍下去，强还是没有丝毫反应，没有就地伏法，于是刑罚再次升级。
黑金色的手枪落到了宁大力手里。
宁大力给影丢了个【干扰】，影提着被电麻了的裂空飞快离场。
“砰砰砰——”
三枚子弹射出，其中一枚穿透了禁设置的无形屏障，穿透了禁的肩膀。
禁低头，眼底闪过一丝喜悦。
宁大力穿过屏障攻击了她，因此她将受到惩罚。
“你的惩罚是——禁止使用异能【天才】一周。”
原本【天才】就被禁了一天，现在再加上一周的时间，那么就是整整八天。
禁说完捏碎了兜里的圣光水晶，治愈肩膀上的伤口。
宁大力表情不变。
她现在的一切行为，都来自【法】的授意，因此她不承担任何责任，也不承担任何惩罚。
承担惩罚的人是法姥，法姥没有【天才】。
三枚子弹已经发射完毕，可是罪人依旧没有伏法。
刑罚升级。
宁大力松开了握着手枪的手，黑金色的手枪朝上空漂浮，升级成抗在肩膀上的炮筒。
“砰砰砰——”
在禁呆滞的表情里，宁大力直接发射炮筒。
一旁观战顺便挨打，还想做个交易的阿强：“……”
她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虚汗，继续强词夺理，“得罪宁大力的人是禁，不是我，所以我不会受伤。”
三枚大炮打完，屏障上出现了蛛丝般的裂痕，但还没有碎。
宁大力毫无耐心地放下炮筒，背上长出一对翅膀，拍打翅膀往后极速退去。
十米、一百米、一千米。
天上掉下一枚导弹。
阿强抬头一看，脱口而出：“我骟。”
她语速加快：“禁是我的交易人，我们还在交易，交易没有完成，所以她不会死。”
这句话说完，整个世界安静了两秒钟。
炙热的光占据了整个世界，禁设置的屏障犹如鸡蛋壳般破碎，无数道光线炸开。
阿强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掀飞了出去，她自身虽然没有受到伤害，可是大红色的人字拖被炸飞了，花衬衫烧出好几个洞，满头卷发根根朝上。
整个人像是被炮轰过。
一千米外的宁大力淡淡地开口：“关押。”
金色的牢笼拔地而起，将奄奄一息的禁关了起来。
宁大力的眼睛转向一千米外的小黑点。
那里还有一个法外狂徒。
阿强：“我是世管局的合同工，我有事要回公司一趟，大力我们有缘再见。”
说完，她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脚下的地面在爆炸的余波里微微发烫。
宁大力摸出智脑给小孙发了个信息, 让她用【躲猫猫】查一下阿强此刻的位置。
得到的结果是查无此人，不在这个世上。
看来是真跑了。
宁大力挥了一下手，地面的阴影无声无息地爬了上来, 覆盖住金色牢笼。
她和牢笼一起消失在原地，转瞬间, 回到了法的居所。
离开时, 法姥站在家门口。
宁大力出去抓了个人, 回来后，法姥还在家门口。
只是眼神里多了一些后悔。
宁大力刚从地面冒出来，她袖子上的执法徽章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她。
“你……”法姥开口道, “太……冲……动……了……”
宁大力惊奇地发现法姥语速变快了, 字与字之间的间隔缩短了一半。
没想到把人急着这样, 她稍微解释了一下, 理直气壮地说：“放心吧，我发射导弹的时候检查过了，周围没人。”
本次执法过程中，没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遭受到伤害。
每个人都罪有应得。
缘嘴角抽动, 没有帮着说话，而是巧妙地转移话题。
“小影那边需不需要帮忙？”
“不用！”地上的影子立刻说, “这家伙是个亡灵, 死人不归法管。”
即使是至高无上的法律，也无法对一个死去的亡灵进行惩罚。
法姥也不可能专门针对一个亡灵去颁布法律。
宁大力遗憾地咂了一下嘴, 把注意力放回到禁身上。
“这个关到哪里去？”
缘代替法姥指了指后面的房子, “里面有专门的监狱。”
带规则之力的那种。
狱警徽章飘到她面前，宁大力走马上任，把人关进监狱，确定对方无法离开后, 才给奄奄一息的禁拍了一个【涅槃】，治愈她身上的外伤。
一切都搞定，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
宁大力活动着发酸的胳膊，打了个哈欠。
从下午前往丰收基地开始，她就没有停下来休息过。
先后遭遇了【偷】【传】【灵】【禁】【强】，足足五个单字。
高强度地战斗了七八个小时，就算是铁人也有点吃不消了。
现在一松懈下来，宁大力才发现自己全身无力，已经快到极限。
可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休息。
方闻的丰产基地原先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宁大力的敌人现在全是单字，【护盾】就显得有点不够看了。
而且方闻此刻并不在自家丰产基地，而是在丰收基地处理琐事。
比【护盾】更好的选择就摆在眼前。
那就是【法】的监狱。
宁大力直接在禁隔壁给自己开了间房，接着一头栽进监狱单人床，拉扯薄毯盖住肚子，在禁诡异的眼神里躺平。
躺下了，也没有立刻睡。
宁大力闭着眼睛歇了片刻，大概十几分钟后，禁的声音幽幽地在隔壁响起。
“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我们的？”禁问。
“很早。”宁大力简单地诈了一句，“从我十八岁那年坐牢开始，我就发现你们了。”
禁沉默了。
沉默等于默认，还真是这些人把她送进监狱的。
宁大力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她给裂空丢了个【干扰】。
几分钟后，裂空抱着一个大大的箱子来了。
“哗啦”一声，箱子里的真言水晶争先恐后地倒了出来，铺了一地。
“大力，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拿过来了。”裂空财大气粗地说，“不够再和我说，家里还有。”
宁大力：“够了够了，你出去吧。”
禁表情僵硬地望着地上的水晶，小拇指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真言水晶不像失忆水晶那样稀缺，可这玩意儿也不好弄到，裂空从哪儿搬来的这一大箱子，这是要通宵审问她吗？
宁大力“随意”地从地上捡起一枚真言水晶捏碎，疲倦而平静地问：“你们当年为什么要让我坐牢？”
禁抿着嘴唇，不想回答。
“你要是不说的话，我就给你开直播，让人24小时看着你的一举一动。”宁大力说，“就像你们曾经对我做的那样。”
禁僵持了几秒，简略地说：“因为不想让你上大学。”
上大学意味着宁大力要换一个城市生活，新的城市代表着新的势力，这些都是未知且不可控的。
上了大学，接着就要上班，上了班赚到钱会四处旅游……宁大力的自由意味着世管局的麻烦。
为了减少这种麻烦，她们选择掐断她的羽翼。
宁大力表情不变，眼神却冷了几分。
“你们没想到【偷】的异能会冷却。”她说，“你们没想过我会拿回我的异能，所以之前对我的处理才会这么简单粗暴。”
这是一句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禁呼吸一滞，半晌才说：“是的。”
倒计时回到宁大力身上是突发事件，她们对此毫无准备、手忙脚乱。
就连局长都没有预料到这件事，她手下那些人连异能都没来得及重新分配。
“那你们为什么没想过招揽我？”宁大力问。
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听到这个问题的禁表情有点奇怪，她看了眼宁大力，脸上闪过一些无语。
“谁说我们没有招揽过你？”
“当年你加入世管局的时候才五岁，我们把你当成拯救世界的希望，局长甚至亲自照顾你的起居。”禁说。
“只不过你需要饿够七天才能获得一个异能，饿了三天以后，你把世管局给炸了……幸好世管局大楼在郊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宁大力：“……”
还有这种事，她一点印象都没了。
“这对刚成立不久的世管局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禁幽幽地补充道，“整栋楼都塌了，你现在上网还能搜到当年的新闻，标题是恐怖组织袭击。”
从道德制高点一下坠入道德洼地的宁大力说话声音都变轻了：“……咳，我当时才五岁。”
她才五岁她能懂什么！
“三岁看小，五岁看老。”禁说。
宁大力尴尬地挠了挠脸，忽然发现了逻辑上的破绽。
“不对，那个时候你们已经成立世界管理局了。”
成立了世界管理局，意味着她们已经把大部分不听话的异能者丢进了这个世界。
世管局已经开始造孽了。
宁大力呵呵冷笑了两声，“不愧是我，五岁就看清了你们丑恶的嘴脸。”
禁：“……”
她皱了皱眉，抬眼看了宁大力一眼，“我们，丑恶的嘴脸？”
“那如果你当年不是五岁，而是三十五岁，你会怎么做？”禁问。
“一夜之间冒出了三百万个异能者，她们掌握了超越非凡的力量，没有任何人能够约束她们。”
“你很明白这种力量有多恐怖，它会让社会秩序荡然无存，会冲击我们原本所拥有的一切，会让战争爆发。”
“把这些异能者丢进另一个世界，已经是最仁慈的做法。”禁说，“我并不认为我们是丑恶的。”
“我懂，坏人都是这么说的，你们也有信念。”宁大力理解地点点头，“你们仁慈地剥夺了我的未来，仁慈地让人坐牢，仁慈地让三百万人吃烂菜叶子，仁慈地给大家安排死亡时间。”
“或许在最开始的那一两天，你们真的在为普通人考虑。”
“可是过去了三十年，两个世界都越来越糟糕。”宁大力说，“变成这样，你们要么是无能，要么是虚伪，总之不可能是仁慈。”
控制粮食、收集尸体、降智光环等等等等的一切手段，没有一样是为了普通人。
而是为了某种私心，她们把自己的私心包装在冠冕堂皇的借口里。
“你们想要掌握更多的异能，想要复活，想要永生……想要永远操控着联邦，成为联邦永远的主人，想要底下的人永远不能翻身造反。”
宁大力说到这里失去了对话的兴趣，和既得利益者讨论这些根本没用，还说什么呢？直接把这些家伙仁慈地弄死就行了。
她用被子盖住脑袋，让裂空进来收走了地上那些没用掉的真言水晶。
裂空抱着大箱子又进来了，她对着地上的水晶说了一声“滚”，满地的水晶就咕噜咕噜滚进了箱子。
她抱着箱子走出监狱，出门的一刹那，宁大力解除【神笔】效果，整个箱子消失不见，只剩下两枚真正的水晶。
监狱里陷入了黑暗。
宁大力呼吸均匀，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禁在又窄又硬的钢丝床上辗转反侧，她已经很多年没睡过这种床了，很不习惯。
她在黑暗里睁着眼睛，看着宁大力的侧影，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