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表情告诉我的。”
阮初夏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刚才我在医务室碰上了她,我特意在她的面前说了一句话,说萧知禹其实只是肚子上受了点儿轻伤,没什么大问题。然后……”
说到这儿她停顿了一下。
“她一瞬间流露出的表情,非常不对劲。”
“靠的是表情?这太主观了些吧?”
袁成钢仍旧有些难以相信。
虽然他听别人提过,在京城里有专门研究微表情破案的心理学专家。
但这种技术性极高的手段只存在于新闻报道和传说里。
现实中谁也没见过真的案例。
就在这时,站在一旁的郭逸默视了阮初夏好几秒。
“你们别这么盯着我看了。”见此情形,阮初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知道你们想什么呢,不过你们最好别把我当成外人来看。”
紧接着她认真地解释了起来。
“我和她是青梅竹马,彼此知根知底。你说要是连她这点心思我都看不出的话,我这些年岂不是全白陪着她走过来了?”
这一番话说完之后,袁成钢动摇了心中的疑问。
他紧接着追问道:“既然你这么说……那你意思是,你也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能证明这一切?”
面对这个问题,阮初夏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说得没错,我没有确凿的物证,但是……”
话到一半她突然加重了语气。
“但我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一件事。如果真是阮天宇替她做的那些事,那么所有的谜团都能说得通。幕后真正帮忙的人,一定就是阮天宇!”
“我觉得这件事背后还有其他的主谋,比如说——蒋嘉述?”
袁成钢皱着眉头,眼中带着几分思索。
“从时间线来看,阮晨霜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选择回到家?从动机上来分析,他毕竟是阮晨霜的未婚夫,为了维护她而做出一些极端行为,也完全可以理解。”
“不可能!”
不等他说完,阮初夏便否定了他的话。
他会为阮晨霜冒这么大的险?
别做梦了!
袁成钢听后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投来不解的目光。
“小阮,你为什么能这样肯定呢?”
以他对她的了解,这种态度未免有些太过情绪化。
面对这个问题,阮初夏顿时语塞,脸色微微泛白。
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说出口真正的理由。
难道要告诉他们,我上辈子曾经是蒋嘉述的妻子。
因此彻底看清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萧知禹敏锐地察觉到她眼底的焦急和犹豫。
于是轻轻伸出手,将她冰凉的指尖包入掌心。
“我也认同这个说法,蒋嘉述应该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
“知禹?”
袁成钢挑起了眉毛。
他的目光带着些警告意味。
“我们正在讨论的是严肃的案子,可不是什么感情用事的游戏,你怎么能夹杂私情进来?”
萧知禹依旧神色不变,继续缓缓开口。
“袁里长您先别急,您再认真想想看。这里是队伍,任何东西都是严格登记管理的,管控极为严谨。蒋嘉述只是一个普通的司机,身份和职权都无法让他接触到那些。”
听了这话,袁成钢顿时神色变得郑重起来。
他紧抿着嘴唇,眉头微微皱起。
随即,他便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萧知禹继续说道:“还有啊,蒋嘉述每天的工作考勤也都能查得到,到时候一看记录,是不是那天出勤了就知道了。”
“对了,我刚刚忽然记起一件事。”
一直没说话的郭逸弱弱地插上了嘴。
“以前调查的时候,我刚好瞥见过考勤簿——”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
“那天蒋嘉述确实是待在营地里面没出去。”
袁成钢沉吟道:“照这样看来,事情还真和他无关?”
他缓缓开口。
这件事突然发生的转机让阮初夏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她轻轻舒了口气,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要是误入歧途,到头来啥线索也没找到,岂不是很糟糕?
“但如果是阮天宇,又该如何解释他一点伤痕也没有呢?”
萧知禹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安静。
他的问题一出,众人再次皱起眉头。
袁成钢满脸思索,眉头紧紧锁成一条直线。
他不愿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可眼前的矛盾让他也束手无策。
“对呀,”郭逸也
赶紧接着问,“我和袁里长上次检查得可细了,甚至连他贴身衣服都看了……咳咳。”
话音刚落,他就意识到自己的表述不太合适,脸色微变,连忙干咳两声掩饰过去。
“反正就是,他全身上下根本没有任何负过伤的痕迹。”
阮初夏低头思索着这个问题。
只要搞清楚阮天宇为何毫发无伤这一点,也许就能揭开整件事的真相。
萧知禹神色平静地说:“我倒觉得他是找人合作一起做的。”
说这句话时,他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
阮初夏听到后不由得吃了一惊。
原本低垂的目光猛然抬起,直视萧知禹。
她刚打算反驳对方的想法,心中的质疑已经涌到了嘴边。
可在话即将脱口而出的一刻,她的表情却微微一怔。
随后竟硬生生将话语咽了回去,陷入短暂的沉默。
她咬住嘴唇,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内心的矛盾似乎激烈地拉扯着她的理智。
可最终她还是没有说出那些话。
这一世,很多事情都已经和上辈子完全不一样了。
无论是命运的走向,还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充满了变数。
那么……
阮天宇也说不定不一样了呢?
这些未知让她感到忐忑。
袁成钢的眼神陡然一震。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开始反复揉搓着自己的下巴。
此刻的他神情专注,眉头紧锁。
起初,他一直被阮初夏的观点所影响,认为阮天宇是一个行事风格非常独立的人,做任何事都喜欢一个人完成。
正因如此,他误入了一个错误的认知误区,几乎将这当成定论来看待。
但现在,在听了萧知禹的一番话后,他猛然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所在。
此时,他大脑仿佛突然之间清明了许多。
再仔细思考了一番,果然发现了萧知禹的分析不仅合理,而且切中要害。
思路一经理清,行动便迅速跟进。
于是,他马上转过身子,顺手拿起刚才进屋时脱下的外套,一边往身上套,一边急促地朝着郭逸喊道:“郭逸,别磨蹭了,快点准备一下,跟我一起出去一趟!”
既然是有了新线索,就不能坐以待毙。
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竟敢在他面前耍这样的手段!
时间飞逝。
转眼之间便过去了五天。
医院病房内。
小俊稚嫩的声音响起,“爸爸,你啥时候能回家呀?”
阮初夏刚从食堂打好了饭菜回来,走到门口时正好听到了这句话。
听到儿子的话,她的心情似乎一瞬间轻松了许多。
推开门,脚步放得很缓。
她笑着接话进来说道:“你爸啊,如果不多管闲事,可能早就出院回来了。”
躺在床上的萧知禹耸了耸鼻子,说道:“那……袁里长他们那边,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吗?”
闻言,阮初夏皱了皱眉,眼神带着一点嗔怒瞪了他一眼。
“你以为调查这种事,能那么快就出结果吗?你想得太简单了吧。”
“妈妈!”
还没等萧知禹回答什么,门外已经传来了一个欢呼声。
话音刚落没几秒,小俊已经冲进了门。
她撒娇地用自己的小脑袋蹭了蹭母亲的胸膛。
阮初夏心头一热,一股责任感瞬间涌上心头。
自从几天前她从郭逸家里把小俊接出来以后。
这孩子就一直表现得格外依恋她。
仿佛生怕再被人丢下似的,怎么都不愿意一个人留在家里。
她曾试着叫他自己去找刚子一起玩。
可不管她怎么哄劝,孩子始终都死活不肯独自出门。
几次尝试失败之后,实在没有办法。
她只能妥协,心一横,干脆将小家伙一块儿带到了医院上班。
她一边低头注视着孩子的小脸,一边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孩子的鼻尖。
“咱们的小监察员,今天爸爸有没有好好喝药呀?”
听到这句话,小俊像是突然被注入了某种使命感,顿时挺直腰杆,绷紧身子。
“有!”
屋里三人围坐在饭桌旁,气氛一片轻松愉快。
正吃着饭,不时说笑不断。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周林激动至极的吼叫声。
“小阮,小阮!快出来!天大的好事啊!天大的好事!”
屋子里面的三个人几乎是同时愣住了。
原本还在开心吃饭的气氛瞬间凝固。
就连坐在角落里正啃着馒头的小俊都被惊得停止了咀嚼。
话音未落,周林便像一阵风一样猛地冲了进来。
他一边奔跑一边喊着。
“小阮,大事儿来了!太重要的事儿了!”
当他看到阮初夏竟然还慢悠悠地坐在饭桌前时,立刻几步上前,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别吃了!快跟我走!一刻都不能耽误!”
阮初夏皱着眉头,直接甩开了他的手。
“周主任您急什么?我这饭才刚动筷子啊……”
周林跺了下脚,急得嘴都差点抽筋了。
“你现在不吃还能饿死你吗?你说你!现在哪是吃饭的时候?外面可出了大事了!”
他一边说,一边气急败坏地挥了挥手。
“我跟你说这事比天还大!你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错过了就后悔一辈子啊!”
关键时候,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这丫头!
周林在心里暗自咬牙,脸上满是无奈。
他本以为阮初夏会稍微掂量一下轻重。
结果她居然还坐在那儿慢悠悠地扒拉饭。
眼角瞥到萧知禹正看着他,周林心中咯噔一下。
顿时觉得自己的表现有点太夸张了,连忙收敛神色。
但越是心虚,他就越容易犯错,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不少。
“哎呦我的天呐!萧里长……您听我解释,刚才那是我说话有点激动……但我不是故意冒犯的!我是真觉得这事太大了、太震撼了!是小阮啊!她撞上大运了!”
他说完这句话才松了一口气。
“到底什么事?”
他眯起眼睛,声音冷静了几分。
“嗨!”
周林一拍大腿,激动劲儿又涌了上来。
“是你猜不到的那种好事,是京市医院那个赫赫有名的邓老,亲自来这儿了!而且指定要找小阮!”
提到这位医学泰斗的名字,周林难掩兴奋的情绪。
“你不知道……那是邓老!华国整个外科界的泰山北斗!几十年来不知救了多少人!他要找小阮,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邓老……说的是邓成鑫?”
萧知禹低声喃喃了一句,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这个名字对他的冲击远大于表面反应。
原来那不是随口一句,而是确实认识?
周林一脸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完全没想到萧知禹竟然也知道邓老的全名。
他眨了眨眼,愣住了几秒钟后才回过神来,忍不住脱口而出。
“哦?萧里长居然知道邓老的全名?”
萧知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神色淡定地点头说道:“我从小就在京市长大,生活的地方离这片胡同也不算远。”
“小时候那会儿天天在胡同里跑来跑去,玩捉迷藏、跳房子什么的,特别热闹。那时候街坊邻居们经常提到邓老的事迹,几乎人人都对他充满敬佩。”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邓老的大名早就听说过,谁不知道他是咱们这一片最有威望的老中医呢?大家都说他医术高超、救死扶伤,遇到难治的病,也总是能想到办法,是位难
得的好大夫。对他的名字,我对自然是不陌生。”
其实哪止是听说过,他对邓成鑫简直熟悉得很。
当年,他父亲还在京市工作的时候,邓成鑫就是队里里的医生,主要负责一些伤病员的紧急处理工作。
两人虽然身份不同,但关系却不薄。
那时候他还小,才七八岁上下。
正是爱闹腾的年纪,经常往家属大院跑,找爷爷听故事或者玩耍。
每次进出院子,差不多都能碰见邓成鑫。
这位老中医为人爽快豪迈,性格开朗直率,总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
一见到他就喜欢逗他,有时候摸摸他的脑袋开几句玩笑。
两人之间虽有年龄差距,但相处起来倒也算是轻松愉快。
只不过,时光飞逝。
这么些年过去,转眼已过了十多年,物是人非,往事如烟。
不知道邓老是否还记得那个常常在医院门口玩耍的小毛孩子。
阮初夏跟着周林来到办公室门前。
脚步缓缓放缓,心中隐隐有些紧张。
毕竟即将见到的人是院里重点请来的老中医。
他在门口略微迟疑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定了定心神。
周林走在前头,轻车熟路地上前敲门。
然后他握住门把手,缓缓推开了门。
推开的瞬间,两人一先一后走了进去。
房间方方的结构简洁朴实。
墙面洁白,刷得整齐均匀。
墙上还挂着几幅醒目的语录。
水泥地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连个鞋印都不见踪影。
窗户是用木材制作而成的,边框漆成了一色深沉的绿色。
与整个办公室朴素庄重的氛围相映成趣。
屋子正中央摆放着一张老式办公桌。
桌面上摆着几个老旧茶杯和一份文件。
桌面背后,则是一位身穿中山装、看起来约莫六十岁的老人。
那人满头白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没有一根多余的杂乱发丝。
面色红润,气色极好,眼睛明亮透亮。
此刻,这位老人正跟坐在对面的胡院长兴致勃勃地交谈着。
两人一边品着热茶,一边低声讨论。
时不时还会传来低低的笑声。
“小阮,这位就是邓老。”
就在此时,站在身旁的周林向侧身靠近阮初夏一步,轻轻开口,在她耳边低声提醒了一句。
阮初夏立刻露出一抹温婉的笑容,脸上带着一丝浅浅的羞意。
她上前几步,先向胡院长微微颔首打了招呼,然后将目光转向邓老,神情变得更加郑重。
她礼貌地微微倾身,自我介绍。
“邓老,久仰您大名了,我叫阮初夏。”
胡院长也站起身来。
他用厚实的手掌轻轻拍了一下阮初夏的肩膀,脸上笑意更浓。
笑着补充道:“邓老师,这就是我在信里常提到的咱们医务室的优秀工作者。”
年轻时候,他曾有幸在邓成鑫手下学过医学知识。
这些年来,虽然两人身处不同地方,工作重心也不尽相同。
但那份深厚的师生感情却从未断绝。
这些年,书信往来一直频繁,字里行间满是敬意和温情。
邓老听了这话,仔细端详起阮初夏,目光专注。
眼前这女孩长得漂亮大方,让人一看就觉得讨喜。
她穿着一身挺新的棉袄和黑色布裤,样式普通却干净整洁。
特别是那两条辫子梳得整整齐齐,紧紧贴着后颈两侧。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眼角微微皱起。
“嗯,这孩子看上去就机灵。”
胡院长招呼阮初夏与周林坐下。
转过头,问邓老。
“老师,刚才我问您找小阮到底为了什么事儿,您还故意卖关子不肯说。现在人已经来了,这回总可以说了吧?”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眉头微微抬起。
邓成鑫听了忍不住哈哈一笑。
顺手拿起桌上的热水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茶水缓缓注入瓷杯中。
他轻轻摇摇头,嘴上没有立刻回答,目光却落在胡齐知身上。
那目光中透出些许熟悉的亲切感。
胡院长也就是胡齐知笑了笑,一边笑着一边回应。
“老师说过,咱们做医生的人就得对啥都感兴趣吗?”
邓老抿了一口温水平复了下心情,小心地把手中的水杯放在桌面正中央的位置。
接着他才缓缓抬起头,目光缓缓落在阮初夏身上。
“小阮啊,你也别着急回应,先自己好好想一想。你说我这把年纪的人,还特地把你请来这儿坐一坐,是想做什么呢?”
听到这话,阮初夏微微低下了头,沉思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