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云舟放下心,吩咐小厮驾车离去。
大厅里散着各种材料,有些看着还能用,她心想有些浪费,以后还是要规定学徒做灯要学会珍惜材料,毕竟自己现在也是东家,不能让百里家的钱扔进来打水漂。
她以为自己新收的弟子早就回去了,便进去了后院,没想到青杏见了她立马跑了过来道,“师傅,我可等着你了。”
俞画棠问,“是有什么事吗?”
青杏说,“今日上午有个小厮说叫安福,他急急忙忙跑来找你。我说你不在,他也没多问了,只是看着满脸着急,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嗯,我知道了。”俞画棠说随意,“下次我再去问问他。
这时青杏说,“师傅你一整天都在外面肯定不知道今天可发生了一件大事。”
俞画棠不太在意地问,“哦,是什么大事。”
“当然是州牧大人遇刺了。”青杏双眼明亮说着听来的消息,“听说伤的很重,那里的大夫走的时候都是脸色惨白的。府衙所有大人都去探望了,怕是不好。”
俞画棠怔愣住,说不出话。
她想起来,今日回来的路上遇过一个茶馆,里面有人似乎在说有几个杀手被捕了,还说有人受伤,原来是他。
半天她回了神问,“是什么人刺杀了他,现在怎么样了,伤口在哪?”
青杏一时间不知道这些答案,想了半天回答不上,这时从里面走出一人,是许甫,他说,“伤在手臂上,死不了。肯定是别人故意夸大才这么说的。”
俞画棠也想着,他身边有医术高超的大夫,自己费心也是徒劳。
只是她想到,伤口一旦发炎,高烧不退,就麻烦了。以往在乡下很多人就是被一个小小的伤口夺去了性命……
她皱着秀眉,没再说话。
许甫自然知道师姐在担忧什么,但是赵琰可不讨他喜欢,他故意说,“肯定没事,要是有什么大事,早就敲打起来,让全城的大夫过去看了。”
俞画棠也点点头,抬眼说,“既然没什么事,你们也回去休息吧,明日会有一批单子记得早点来。”
两人点头,随后走了出去。
俞画棠将东西整理好,也关上了商铺的门,回到房间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她心里装着赵琰的事。
到底是谁来刺杀他的呢,以前在京城也没听见他有什么仇家,只有到了这里他处置了江花相,顺带将这里的抓牙全部发落了。
再就是陈家的案子,陈橛子两个月前死在了牢里,听说是重伤难治而亡,她想到了打人的百里云舟和许甫。
所以这批杀人凶手不会是陈家或者是江家派来的吧。
如果是,那就是自己连累了他,如果不是陈橛子的事情,百里云舟和许甫也不会大打出手,那日的血迹和陈橛子残了的腿,都在说明此事是因她而起。
他作为州牧大人,所以才出了手,可是她又想他到底是个官,这些人真的敢这么做吗?
怀着忐忑的心理,她一夜没睡好。
第二日,商铺开门,因为今日有一批大单,她就推了要去查看材料的事,找了个小厮在百里出发前通知了一声。
商铺也招了一些老师傅,都是手艺顶好的。俞画棠与他们一起做着单子,一些简单的手艺都拿给了学徒,一些复杂的就是这些老师傅。
如果是特别复杂的或是客人强烈要求要她做,她就负责。
除了这些,便是指点一下这些学徒,检查每盏灯的质量。
到了下午,许甫将打听完的消息说给众人听,“听说是在宝香楼遇刺的,杀手共三人,赵大人被砍了一刀在手臂上。昨夜就已经缝合了,只是高烧不退。”
俞画棠停下了手中的活,看着外面的事物发起了呆。
等到了第二日,城里的人全部知道了,新的消息说‘严县令已经审理出来了,杀手是陈家和江家合伙找的,目的就是为了要赵大人的命。’
当夜赵大人幸好带了许多下属,又事先听了一些风声,早就埋伏在了宝香楼。不然这位赵大人恐怕就要见阎王了。
随后许多人也出来作证,有人见过这三人在茶馆喝茶,其中一人长着络腮胡子,模样特俗,他就记住了。
果不其然,有些商铺的店家也记起了这三人,有人说他们还去买了毒药和刀。像是杀不死就下药毒死赵琰。
俞画棠万万没想到真的是江家和陈家找来的杀手!
江家她了解不多,只知道江成和江花相的手段通天,许多枉死的商家可能就是他们害的。但陈家她要了解一些,那是在她小时候就听说的,他们是迁过来的人,心性和本村人不同,十分好斗和记仇。
以前有个人得罪陈家,他们当天夜里就打残了那人,只是当时她年纪小,没记住后来怎么样了。
但确定的是,这陈家是个鱼死网破的家族,也不怕上头的人是何种身份,一贯态度就是杀人抵命!
陈橛子的死他们肯定认为是赵琰造成的,所以才会这般。
如果不是自己,赵琰也不会牵连到这件事,更不会受伤……一时间,她有些愧疚和自责。
直到下午,小厮将安福带了过来,说这人找她。
见了安福她才想起赵琰的伤势怎么样了,谁知安福比她先开口,还带着急切,“俞姑娘,你现在忙吗,如果不忙,能不能去看看我家公子?”
俞画棠问,“他受伤严重吗,现在退烧了吗?”
安福示意俞画棠出来,等四下没人他说,“按照大夫的吩咐,我们几人守了两夜,公子一会高烧,一会发冷。伤口也发炎过一次,大夫又换了药,重新处理。直到今日上午人才算清醒过来。”
俞画棠很快回去跟商铺的掌柜说了一声。
两人一边走着,安福说,“今日上午也只喝了一碗粥,看着也没什么精神。公子被刺那日就让我来找俞姑娘,可是姑娘又不在。”
“伤口没有再发炎吧。”俞画棠问。
“没有,大夫说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安福说。
这边宝香楼里,安远和王主簿正围着赵琰。
那日行刺,公子得到了风声,他嘱咐安远要将杀手往他那边引,然后赵琰自己轻轻划一刀就行了。
安远也以为就是这样,直到公子故意撞上杀手,狠狠划了一刀,还让杀手加重了伤口,他就知道完了。
安远低头靠在床边白着脸问,“公子为什么这样做,不是说好的,自己划一刀应付一下就行了吗。现在差点连命都没了,要是让老爷和夫人知道,该怎么办啊。”
赵琰虚弱地靠在床上,说,“那样太假了,自己划的伤口,大夫一看就知道。要想瞒过他们,定然是要挨上一刀的。”
一旁的王主簿就知道事情会这样,那日这位赵大人一听杀手要来杀他,眼睛都亮了。
就知道这几人逃不过赵琰的手掌心,只不过这位大人对自己也狠,这次伤口这么大,要是真的高烧不退就完了。
这边的安远想不到这么深,只是激动地问,“为什么这么做啊,公子。明明只要多派些人围着他们就行了。我们定会抓住他们的。”
赵琰攒了些力气解释道,“因为那样不足以引起公愤,只是刺杀未遂,还要不了他们的命。只有让府衙的各部主事亲眼看见我被刺杀,他们才会联想到自己身上,才会迅速斩首刺客……”
安远却十分不解,“可是公子是左相之子,即便不受伤。老爷也不会放过他们的,公子何必这么做……”
说着又垂面下去,“要是让夫人知道公子受这么重的伤,不知道会怎样寝食难安……”
“所以你不说就行了,安福也不会说的。”赵琰淡声嘱咐,“我现在也没什么事了,之后的家书我报个平安就行。”
安远无奈只好点头。
这时王主簿说,“大人不必烦忧。昨日由许节度使陪同,严大人已经定了三名罪犯的行径,物证都在,又有府衙各部主事作为认证。严大人即刻下令一月后处斩。”
赵琰点点头。
这三人定会说那晚行动有异,许同仁可能也会听他们的说辞,但是因为各部府衙主事亲眼所见杀手刺杀。他即便有疑问,也不会再审。
所以这三人一定会死!
至于事实是怎么样,没人会去了解。府衙的各部主事以后只会多让些人保护自身。严大人也会因为办案有功,而被嘉奖。
至于三人的死活没有人会在意,就如同那个喊冤而死的姑娘,因为娘家人势力单薄,在得知是被陈家逼死时,也无人为她伸冤。
所以他不能让画棠牵扯进来,不能让她受到一丝风险,京城的一些官员目下无尘是不会看到这些老百姓的死亡。一旦她进了牢狱,就一定会被屈打成招。那样的结果是他不能承受的。
这三人是他故意引诱加上私心才会被判决的这么快。到如今,他也不后悔,如果上天要罚,就惩罚他吧。
这时有小厮从外间说,“大人,安福把俞姑娘带来了。”
赵琰有些惊讶,刚被刺杀时,他的确十分想见她,如今人来了,他却紧张起来。
这两日他昏昏沉沉,意识模糊,好像也叫过她的名字。失血过多和伤后的剧痛让他有时也忘了自己的执着。
等到今日安福将她带来,才知道被埋藏的思恋又活了过来。
他不可避免地抓了一下被单,呼吸也有些乱。
俞画棠跟着安福走了进去,一旁的王主簿眼疾手快,立刻道,“俞
姑娘这边请。”
俞画棠到了床边见赵琰的确脱离了危险这才松了一口气,问,“大人好些了吗。”
赵琰静静看她说,“还好。”
一旁的王主簿见此情景也立马示意里面的人赶紧出去,自己走在后面还细心地关上了门。
等人走后,俞画棠坐到床边看向他受伤的手臂。
手臂缠了许多纱布,看得出来伤口很长,她轻声问,“大人还发烧吗?”
赵琰摇头示意她过来一些。
俞画棠知道这是因为她的事,他才有此劫难,心下愧疚也没顾那么多,靠着他坐下,然后伸手贴上了他的额头。
热烧的确没有,倒是有些低烧。
她的手指细软,可能从外面走来有些凉,贴在他微热的额头甚是舒服。他十分留恋这种触感,直到她放下手,不免觉得有些遗憾。
“对不起大人,都是因为我。”她出声道歉打断了他的瞎想,说话间她抬眼看向他的眼睛,满眼都是愧疚。
赵琰心下一软,柔声道,“跟你没关系,即便没你这件事,江家也不会放过我。陈家只不过是他们的挥刀手而已,不用揽在自己身上。”
“可到底还是因为这件事,才如此的。我心里终究过意不去。也不知道怎么感谢大人。”她满含歉意地看着他。
他许久没见她这般模样,倒是想起了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她好像也是这般看他,要是她没学好什么,她也是这般包含歉意的看他,像是说她后面一定会做好的。
不知不觉他伸出了没受伤的手,温柔地擦拭她掉落的泪珠,宽慰道,“我没什么事。”
可能两人靠得近,他无缘由地闻到了她身上的体香,很温暖很让人遐想,他靠近了一些,侧脸看见了她脸上的绒毛,一些记忆浮上了心头,他想起了以前抱住她的时候,她身上的香味,他还记得。
可当她的脸转过来时,他就像被抓的小偷一时急着偷藏,急火攻心地咳嗽起来。
俞画棠扶住他的身体,为他轻轻拍着背部,问,“大人是不是难受,不会是病情加重犯了咳嗽吧。”
幸好没有牵扯手臂上的伤口,他眉头微皱着说,“没事。”
俞画棠说,“那就好,以前听人说发炎后咳嗽可是很难治愈的,大人还是要照顾一下自己的身体。”
这时安福和安远从外敲门道,“公子,该换药了,也该喝药了。”
赵琰让他们进来,又让他们出去,安福也聪明临走时说,“我们粗手粗脚的,怕弄不好,有劳俞姑娘了。”
两人到底以前也是夫妻,俞画棠心里也愧疚,也不再多想,为他脱下衣物,又细心地将原来的纱布拆下。
等看到缝合的伤口时不免吸了一口气,她抬眼看着赵琰,这哪里是小伤,这么长的缝合线。
赵琰也装作不在意跟着她视线落在伤口上,唯一觉得就是可能要留疤了,不知道她会不会介意。
这边俞画棠收敛心神,将药粉按照他说的一层一层涂在上面,她又怕这些药粉可能有些刺痛,便一边启唇吹着,一边用棉签涂着。
等上完了药,她拿起纱布帮着包扎,因为伤口有些长,等到包扎上面时,不可避免地她贴面在他肩膀处,两人靠得近,赵琰时不时又故意趁她不注意往这边靠,有些时候他的脸不小心碰到了她的额头,心都跟着漏了一拍。
到底是记挂着她和百里云舟的事的,即便此刻他还是开了口,“开业这几天很忙吧。”
“嗯,刚接了一批新单子,要急着出。”
赵琰说,“挺好的,第一批做好了,以后就不用愁客人了。”之后又问,“听说是跟百里家合作开的。”
俞画棠一边为他缠纱布一边点头道,“是的。不过大部分的钱和伙计都是他们帮助出的,我就负责做工和教导一些学徒,倒也轻松。”
那百里云舟呢,他干了什么,他这么帮她,是不是订婚了。
他纠结了一会,想问又不敢问,眼见她打好了最后的结要起身离开时,他想开口,但是他又想着这是她的私事,也没有听说哪个男人会问你什么时候成婚这种问题。
可是她今日来看自己又为自己换药,按理说也是有肌肤之亲的,这算不算是她还放不下他。
所以要不要问,就说,你跟百里怎么样了。
或者更直接一点:不要嫁给百里云舟。
直到俞画棠为他穿上衣裳,又将伤口处的袖子剪断,又扶住他靠在枕芯上,他都没有犹豫出应该怎么说。
倒是俞画棠替他盖上被子认真道,“这次他们被抓了,那下次江家还会不会派人来呢。如果又联合陈家呢,毕竟陈家的人挺难缠的。”
赵琰缓声道,“这些不用你管,你只要好好负责自己的商铺就行。不论是江家还是陈家这都是我作为父母官应该做的事,即便不是你,我也会处理的。只不过以后我出门会注意一些,他们也不敢再派人来了,放心吧。”
一句话将她所有的担忧和愧疚全部堵了回去,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俞画棠终于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那大人好好休息。以后出门的时候多找几个跟着。”
“嗯,行。”赵琰道。
“好了。”俞画棠从床边起身,“那我先回去了。”
眼看着她立马就要转身,他着急开了口,“我听说百里家要办喜事了,加上你们刚订婚,真是双喜临门啊。”
说完强忍着心里的忐忑和紧张,抬眼看她像是随口问了这么一句。
俞画棠有些诧异,回头说,“啊?什么喜事?我们没订婚啊,你从哪里听说的。”
随后她轻笑着说,“大人怕是听错了吧。百里他就要去福州了,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呢。”
说完她道了声别。开门走了出去。
赵琰听着她的话也来不及阻止她离开,只一味地细究她说的,她说“没订婚”“要去福州了”“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呢。”说明他们根本就不会在一起。
百里云舟也要被家里派去福州了,这一去肯定不会立马回来。
她刚刚的语气很是惊讶和不解后来又是轻笑,这就说明,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百里云舟。
所以百里云舟已经没有机会了,他才是有机会的那个人!
想通了这些,他感觉这些时日积压在胸口的乌云和郁气全部消散了。
第123章 情敌走了
他早该想到,百里家是商船首席,百里云舟一定会接管行会的,这就说明他一定要去福州学习和锤炼,不然百里奎不会将行会交给他。
福州也是他们百里行会想要拓展的地方,所以百里云舟这一去,恐怕就回不来了。
显然,画棠是留在泉州的。这里有她熟悉的人,有她熟悉的客人,她一定不会离开。
所以他们只是合作,只是作为东家的关系存在。说不定不是百里云舟出的钱,可能是百里奎呢。
毕竟百里商号现在的掌舵人是百里奎。
赵琰顿时振作了起来,只觉得伤口也不疼了,头也不晕了,以往身上的窟窿都被填满了。
他早该想到了画棠要是会嫁给百里云舟,三年前就嫁了,何必等到现在。是他自己乱了阵脚,猜错了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