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觉得还是再看看好。”他喃喃道。
俞画棠走了过来说，“也不用着急，毕竟是要住很久的还是慢慢看好，苏大夫你就在我这住也是好的，反正大家都是感激你的，没人会说闲话。”
苏清和看着她温声道，“我知道的，谢过俞姑娘了。”良久他又失神道，“我刚刚过来看见许多人已经在买年货了，还有许多人在定灯笼，俞姑娘这会忙吗，要是不忙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吗？”
俞画棠本来是还要指导几个学徒的，但是看苏清和的样子像是不太开心，她就同意了。
两人走出了大元街，这时街上的人少了很多，零零散散地有些卖鞭炮的，卖布鞋的，卖热馄饨的，虽然不是十分热闹，但到底是有烟火气的。
两人走了一会，苏清和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俞画棠看了过去问，“苏大夫有心事？还是因为快过年了有些想家人？”
苏清和抬头看着远方道，“作为医者我治病救人，四处游历只为学习百家之长。可作为子女，我从没有在双亲膝下尽孝道，是不是很不孝？”
俞画棠摇头，“人的一生，能拥有的能做成的都十分少，没有人能够十全十美，所以才有忠孝两难全。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苏大夫只要对得起自己的心，不忘自己的信念。你的双亲知道你的抱负，是不会怪罪你的。”
苏清和转头看着身边这位女子，她总是这般的良善，开解自己的心结，也从未像他人那样说过自己一腔热血却对不起双亲，“听你这般说，我倒是想通了。”
又道，“我看你商铺的人都在收拾东西了。”
俞画棠答，“嗯，快过年了，等完成最后一批单子，就给他们放假。不想大过年前几天还开业，也怪累的，他们有些路途遥远，早点回去也好。”
苏清和停了下来，“那你呢，去哪里呢……”
“我吗……”她说，“大概也是在这边，等到过年时，去堂哥家吃顿饭就行了。也没什么事可做，就权当给自己放个长假。”
说完她看着一旁雪丛里的刺桐花枝干，冬季的严寒让它休眠在地下，她遗憾道，“还没带苏大夫看看刺桐花呢，特别美，像是火一般的颜色。要是苏大夫明年还在这里，定可以见见。”
苏清和也跟随她的目光看去，“你好像很喜欢这里。”
“谈不上喜欢吧，只是这里是我的家乡。以前的时候想要去各地看看，也想去京城看看，等到了京城又有些嫌弃自己乡下出身，什么也不懂。等过了些年岁，再次回到这里时，才明白，正是这个地方，它博大、恩赐、无私地养育了我。所以之后我便安心地住在这里，看看这片土地生长出来的万物轮回反复，也如同人的一生。”
“所以，俞姑娘以后还会离开这里吗，或者去其他地方。”他问。
“应该不会了，……现在有自己的商铺，有自己的营生，在这能够安稳地度过自己的余生。”
苏清和沉默下来，两人顿时无话。
俞画棠不知道苏清和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好像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她主动找话题道，“苏大夫真的打算留在这里吗？”
苏清和抬头看向她，像是在寻找一丝期望，“你想我留下来吗？或者说，你……”
眼前的人，眼神带着十分的眷念和期望，将自己看得很重要。
俞画棠找回心神，告诫自己，人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可千万不要会错意。她赤诚道，“当然，我当然希望苏大夫这样的名医待在我的家乡了，我想只要是个人，都会这般想的。”
“是吗，仅是这样吗？”他看着有些落寞地回答。
俞画棠见他神色不好，急忙问，“苏大夫是不是在这里有些不顺心，还是被人说了闲话。要是这样，不如直接跟我说，在我心里，我一直将苏大夫当做自己的大哥一般对待，要是真有人如此，我定会帮苏大夫讨回公道的。”
苏清和猛然一怔，“哥哥吗？”
俞画棠以为自己的话冒犯了他，“对不起，苏大夫，我不是有意跟你攀关系的，我只是想说，如果发生了什么，我会站在你这边的，因为苏大夫的为人，我十分的钦佩。”
苏清和摇头，“不，没关系，我没有介意。我只是……只是以为，我们不应该是这样的关系……”
他顿了顿有些无力道，“最起码是知己好友不是吗？”
俞画棠诚意道，“我倒是想做苏大夫的知己好友，可是怕自己又不够格呢。诚然苏大夫这般说了，我真要将苏大夫作为自己的好友了，原先怕冒犯苏大夫，所以才说苏大夫年长我几岁，说是大哥。”
苏清和最后笑了笑，“大哥也罢，知己也行，都是跟俞姑娘相关，倒是我有了运气，能够遇见俞姑娘这样的人。想来以后也不会再遇见了。俞姑娘以后要多多保重，要是有时间记得我们的约定，来一趟药师谷。”
俞画棠点头，知道他应该是看开了什么，笑道，“那我可真会记得这件事的。不过苏大夫这是决定不呆在这了吗？”
“嗯，原本是想留下来的。也是父母双亲之前也来了家书，说太久没见过我，我也想回去看看……”
俞画棠带些不舍道，“是了……人之常情吗。能够在泉州遇见苏大夫，也是我荣幸。想来苏大夫日后定会成为名胜一方的良医，而我也会以苏大夫的为人处事为目标，好好成为一名手艺人。”
苏清和听完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拥抱眼前的人，他看向她身后的远山道，“俞姑娘也会成为他人钦佩的人的。”
苏清和走得十分快，前一天还在跟俞画棠道别，第二日就遣人过来说，已经走了。
长明阁的伙计都有些不舍道，“哎，这苏大夫也离开了。”
青杏也奇怪道，“是啊，我记得苏大夫原本打算留下来时，还十分的高兴呢，怎么短短几天就改变了主意，我昨日见他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
俞画棠看着眼前的大道，又听完青杏说的话，她自己也觉得有些怪异，苏大夫不是个随意开玩笑的人，他之前说的会留下来，是真的打算如此。
可昨日他说双亲，但是直觉告诉她应该不是这样。
这时从外面回来的许甫道，“我知道苏大夫为什么离开了。”
俞画棠也看了过来，许甫接着说，“昨日我来送货，刚好看见赵大人身边的王主簿叫苏大人出去了一趟。等到下午，苏大夫回来就有些失魂落魄了，我出门时跟他打招呼他都没听见呢。”
所以昨日下午苏大夫说要出去走走是因为遇上了什么事吗，根本就不是他说的双亲的事情，而是其他。
王主簿是府衙的人，为人也低调，一般不会随意找人，他这般做是自己的意思，还是赵琰的意思？
这时许甫阴阳怪气道，“肯定是赵大人说了什么，谁不知道王主簿是为府衙做事的……”
俞画棠也不想多说，只道，“行了，我知道了。现在不忙，你也收拾一下东西准备回去吧。”
许甫点头离去，俞画棠虽然也帮助一起收拾东西，但是心底还是记挂了许甫说的话。
赵琰他这是干什么，他对苏清和这般碍眼吗……
冬日天黑的早，俞画棠也让他们早些回去，等自己到了小院的巷口，她有些举棋不定了。
想了一会她还是走到了赵琰家，准备敲门，可是一想到这般无影无踪的事，又不好问，何况自己这般去问又是干什么……
正当她转身离去时，院落的门从里面开了，正是打算外出的安福，“俞姑娘？”
俞画棠问，“赵大人在吗？”
安福欣喜道，“在的，在的，俞姑娘你先进来，我这就去叫公子。”说完就跑着进了屋，边喊，“公子，俞姑娘来了。”
没过一会，院子里便传来了脚步声，刚开始非常急切，等到了门边又慢了下来。赵琰出了门口，眉眼间带着欣喜和意外，又装着平常道，“俞姑娘你找我？”
俞画棠点点头，赵琰看她道，“外面冷，要不进来说吧。”
她看向四周这会没人，便也跟着他进去。
一到屋内，温暖如春，赵琰为她倒了一杯热茶，她喝了一口，捧在手上。
赵琰看着她又是欣喜又是不安，也不知道她找自己是为了什么，难道是苏清和说了，自己将他赶走的事吗？
所以她一时气愤，觉得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不仅阻拦她的姻缘还做小人动作，她是来告诫自己，以后不要再这般做的吗？
那他要怎么办，说他就是担心，觉得苏清和配不上她，不要跟苏清和牵扯，可是自己又是他什么人怎么还管她嫁不嫁人呢。
“赵大人，我来是想问你，上次你是不是去过福州府。”她说完定定
地看着他。
赵琰这才明白她可能知道了上次的事情，“闲来无事过去看看而已。”
“是吗。可是我心里却过意不去，无论赵大人是如何想的，我都要谢过大人的恩情，在那般情况依然能够如此爱惜自己治理下的百姓。”她道。
赵琰看着她一时有些说不出话，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不信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去看她。
她说自己治理下的百姓，可是其他百姓生病了他不会一一探望，只有她生病了才会让他牵肠挂肚，生怕她难受。
所以她这是要跟他说清楚，两人没什么关系，就是民和官而已吗？
他顿时有些心痛。
俞画棠见他不说话，犹豫片刻后还是说出了口，“苏大夫今日离开了，许甫说，昨日大人见过他，我想知道，大人跟苏大夫说了什么，让苏大夫这般急着走。”
赵琰看了她许久，淡声道，“因为我跟他说，他没有资格娶你，至少现在他还做不到。你是因为他的离开，所以对我不喜，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吗？”
俞画棠茫然道，“不是，我只是觉得苏大夫离开有些突然，是不是我们商铺的人说了什么闲话，让人平白无故地受了委屈。”
“所以呢，俞姑娘只是将他当做朋友，没有情意吗？”他问。
俞画棠听完有些诧异，也有些恼怒和不悦，她抬头看了赵琰半响，一句话也没说。
赵琰以为她是在生自己的气，便说，“他本来就是居心不良，在苏州那边早已定了婚，却又想着要跟你成就一段佳话，我只是提前告诉了他这事的难度，他自己也知道成不了，就走了。所以他没这决心。”
当然，他不会跟她说，自己还胡编乱造说他们以往十分恩爱，她永远也不会忘记他。
俞画棠有些震惊，她不敢想赵琰居然跑去跟苏清和说这些。
诚然她昨日隐约感觉到，苏清和像是有意。但是他没有说出口，自己就不会混乱猜测，如今被赵琰证实，苏清和也离开了，她倒是松了一口气。
她甚至有些感激赵琰。
她没有想过跟苏清和怎么样，如同昨日说的，她只是敬仰他的为人。
更不愿意，自己又无意中破坏了别人的姻缘，要真是如此，她寝食难安。
如今苏清和回去了，会跟定下的姑娘提亲，这是她乐意看到的，这也是他原本的人生。
心中松了一口气，可她也不想跟赵琰说谢谢。
最后只道，“我知道了，我也只是有些疑惑而已。”
见她要走，赵琰拉住她的手，脱口而出，“画棠，我也要走了。”
他看的真切，甚至有些不舍的情意，俞画棠偏头过来，他说，“昨日我就收到了父亲的家书，调任已经结束，让我立刻回京。”
俞画棠怔愣了一下，从他手中脱出，轻笑道，“那可真要恭喜大人了，大人来这里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大人终究是要回去的，如今大人在这的功绩都是有目共睹，想来定会步步高升。
第150章 年夜饭
“但是，我不想走，你知道的……”他看着她恳切地说，“我总觉得要是我们再多些时间相处，你定会知道我不是以前的那个人……所以，我想问，你真的一点机会都不愿意给我，哪怕是再回头看我一眼……”
俞画棠低着头没有说话，他接着道，“我知道你骗了我，上次我去过惠安县，看见了你以往的小院。我知道你喜欢过我，爱过我，不是任何人娶你你都会嫁的。你嫁给我只是因为那人是我对不对。……画棠，如今我是真心爱慕你，尊敬你也敬佩你，想要跟你携手共处余生，你真的不愿意吗……”
俞画棠无意识地握紧双手，很快将头转了过去，怕他看见脸上的神情。
最后她深吸一口气道，试着笑着道，可刚开始她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到最后她终于平复了心情，道，“赵大人说笑了，大人龙章凤姿，任何女子见了都会动心的，何况那时，我还是一个十几岁没见过世面的女子，初见大人觉得是天人，也曾想过靠近天边的明月。可如今，年纪大一点，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想就能成功的。有些人生来就与我们不同，年少时的动心，到了如今也只剩回忆。就如同人在年少时喜爱鲜花的美丽，可是长大后可能就会喜欢竹子的风雅。那些过去的时光，终究是过去了。”
“我即便想买来桂花酒与你同游，只可惜已经没了以往少年时代的那种心情，大人我已经不再爱你了……”
赵琰娘跄地往后退了几步，极力地握住了一旁的桌椅才稳住了身形，眼中流出绝望的神色。
可她早已将头偏向门边，不再看他一眼。
良久，他不敢置信道，“也许，……不是这样呢，也许我现在已经跟以前不同了，或者你不喜欢我什么，我都可以改……”
他语无伦次，“喜欢的东西，爱过人的不会那么快忘记是不是……也许你再回头看看，……我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人了呢……”
他急切地说着，紧紧地盯着跟她说话，俞画棠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这般低声下气地跟自己说话。
如果是成婚的时候，他要是这样，自己肯定会十分的开心，那时的自己，是多么希望他能够看她一眼呢。
可是这句话她整整等了七年，三年的苦等，四年的忘却，等她再也不需要他时，他来了……可是她再也不是七年前的那个少女了……
“祝大人步步高升，回京后也祝大人心愿达成，寻得美满姻缘。”她说完，不再停留，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耳边还回响着她刚刚说的话，她说祝自己姻缘美满……
他凄凉地苦笑，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姻缘美满……哈哈……姻缘美满！……他无力地靠坐在椅背上，凄苦地笑……
天气越发冷，小年夜如约而至，这一日俞画棠让所有的伙计回去，商铺也关了门。
等到快要大年夜时，百里家来了人，是接这边的亲眷赶往福州，以后他们就不会再回来，看来那边的生意已经达成了。
城中的人都知道，赵大人要走，新的州牧明年春日就要来赴任。
因为突阙的联营，江家的案子，陈橛子的事情，大家都道，这位青天大老爷走后，也不知道会来个什么的官。
这些消息每日在城里传递，俞画棠正跟堂兄托来的人道谢。
马上就要除夕，堂兄让她回去吃年夜饭，她笑着答应了那人。
等到过年那日，她上了马车，车夫道，“下午还回来吗，今日过年，我可能要早点回家呢。”
“回来的，我未时就来。”
车夫道，“行，过了未时我可就走了。”
寻常人家都是吃年夜饭，但是俞画棠来一趟加上回去要许久，堂兄他们就会改成中午吃的丰盛些，她吃完也可以早点回去。
堂兄也会留下她住在那里，但是她拒绝了，毕竟是别人家家里，她也不想增添麻烦。
在堂兄家吃完饭后，一路回去就没什么人了。
再到城里，风雪大了起来，商铺都是关着的，大家都回了自己家。
她先去长明阁检查了所有门窗，又将东西全部收拾好，等回到自己小院时，天已经黑了。
前一天她打扫了卫生，现在贴上春联挂好灯笼就行。平时练手的灯笼多，她就全挂上，一时亮堂堂的，增添了几分暖意。
慢慢的，各家各户放起了鞭炮，人们送去旧年的声音，越来越大，等到隔壁许婆婆家的鞭炮声停了后，她独自一人也点燃了一串。
以前这样的声音她会觉得吵，如今听着心里倒是有几分热闹。
等最晚的几家辞年的鞭炮声停了以后，小镇终于寂静了下来，以往一个人守岁没有事做，就拿几本书看，今日虽然如此，可却看不进去。
青杏虽然拜师不久，但是她家里人也只是让她学好就回去，估计过些时候也要说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