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爷,额们店内的人可都是清清白白的老秦人,额实在是不晓得那两个昨晚来投宿的楚人是你们要抓的烂怂!”
“他们现在已经退房大半个时辰了,额瞧着他们退房时背着行囊,一副要出城的模样,此刻肯定是从南门出城去了,你们快去南门寻寻看。”
蒙毅听到这话,也没再耽搁,立刻带着士卒们去了南门。
此刻天色已经彻底变得黑漆漆了,城门口石头所做的高大灯架上亮着一个个火把。
守城的士卒们一看到宫内的精锐士卒们匆匆赶来了,忙快步迎上去抱拳俯身道:“卑职拜见蒙内史。”
蒙毅看了看众人身后已经关闭的城门,拧眉对着领头的士卒开口询问道:
“你们宵禁前看到有重瞳的楚人少年从南门离城吗?”
领头的士卒立马大声禀报道:“蒙内史,我等自从午时收到消息就开始对照验、传一一审查出城之人了,从中午一直审查到宵禁,在所有出
城的人中并未寻到上面要求搜捕的嫌犯。”
蒙毅听到这答复,长眉不松反而拧得更紧了,如今城内每家客栈都仔细盘问过了,南门附近那个客栈掌柜更是口口声声地说申时末,住在她客栈内的重瞳少年就退房了,南门是离那家客栈最近的城门,守城的士卒们不可能没看到嫌犯。
他想了想又问道:“那你们是否碰到过什么打扮奇怪的楚人?可曾见过验、传上有写‘楚季’、‘楚羽’的?”
领头士卒听到这话再度努力回想了一下,这回竟语气迟疑地开口道:
“回蒙内史的话,宵禁前卑职们守在南门盘查路人时,倒是曾碰上过俩楚人,他们一个壮年,一个少年,是舅甥的关系,大的名叫‘屈仲’,小的名叫‘黄竹’,黄竹是外甥,五岁眼睛就盲了,用一块帕子捂着眼睛,打扮稍显奇怪了些,除了这舅甥俩外,就没再见过其余楚人了,卑职们也没碰上名为‘楚季’和‘楚羽’的人。”
“盲人少年?”蒙毅有些诧异的出声重复,“你们确定那少年是真的盲人?不是装的?”
“对,蒙内史,那少年确实是真盲,卑职们还曾特意让那少年摘下捂着眼睛的帕子检查着看了,他的两个眼睛都只能看到眼白,瞧着还挺吓人的。”
“那他们舅甥俩又是什么打扮?”蒙毅心中已经有了一丝不妙的感觉。
领头士卒毫不思索地拱手回答道:“蒙内史,他们舅甥俩都是寻常人的打扮,舅舅走在前面拉着两匹马,外甥跟在后面带着行囊。”
这话一说出口,没等蒙毅再开口,领头士卒瞬间惊得瞪大了眼睛。
蒙毅也被气乐了,当即对着面前的一群守城士卒怒声骂道:“一群蠢货!把嫌犯放走了都不知道!还不速速打开城门放我出城!每人再挨二十军棍当作惩罚!”
“诺!”
“诺!”
“诺!”
一众守城士卒们听到蒙内史的怒骂声,瞬间全都懊恼地惶恐躬身道“诺”,哎呀!他们下午时确实是忙晕了头,一个个齐齐犯蠢了!
只顾着听那狡猾的“屈仲”讲他长姐家的破事了,怎么忽略了一个事实呢——盲人少年怎么能骑马呢?难道用他那双眼白胡乱拽着缰绳在路上“突突突”地瞎跑吗?!
一步错步步错!
风雪交加的黑漆漆冬夜里,咸阳城的南向城门“轰隆隆——”地从内打开,飞雪之下,蒙毅飞身上马带着身后几十个精锐士卒往城外的方向急速奔去!
同一时刻的勤学宫内,夜色深深、雪花纷纷。
身形颀长、满身书卷气的中年男人迈着轻浅的脚步走到侧殿门口,正准备进去当值守夜,就隔着一道厚重的木门清晰地听到了屋子里面传出来的呜呜咽咽的孩童哭声。
那稚嫩的哭声他很耳熟,恰是这满宫皇子、皇女之中事儿最多的刺头公子——十八皇子胡亥。
他前进的脚步不由微微一顿,满脸温和地对着守在宫门口的宦者好奇笑着询问道:
“敢问舍人,此刻早已经过了宵禁的点儿了,十八公子不早早地回青竹宫内安寝,为何还滞留在勤学宫里苦读?”
一左一右站在殿门口的黑衣宦者瞧见男人穿在身上的官袍,遂微微俯了俯身,声音冷冷淡淡地开口答道:
“治典郎,有所不知,今日陛下返宫后就派人将十八公子押入勤学宫内令他的老师为其传授历代秦王的王训,并要求,只有十八公子将历代王训给倒背如流了,他们师徒俩方能踏出勤学宫。”
章淮闻言眼中不禁滑过一抹惊讶,笑着同守门的宦者分别,原路回到自己平日修书的房间内,于坐席上静静跪坐下,就开始看着案几之上码放整齐的竹简,蹙眉思量了起来。
往日里,他虽然没有在勤学宫内教导过皇子、皇女们,但也听众博士们私下里发过牢骚。
阖宫上下十八位皇子、十位公主、一位皇孙之中,最聪慧灵秀、教学最轻松的就是一点就透的皇长孙了,而十八公子,不仅是皇室中最蠢笨的孩童,还是最惫懒的那个!
要知道皇帝陛下上面可是足足压了三十多位“秦王”的!宫中存放历代王训的竹简高高摞起来更是堆满了一整间宽敞的屋子!
一个成年人想要全部看完这些“王训”差不多都得花掉小半个月的时间,而此刻天下身份最尊贵的一个男人竟然让他尚不足六岁的小儿子将一屋子的竹简内容给“倒背如流”后,方能走出勤学宫。
这岂不就是变相地将胡亥公子给圈禁起来了吗?
章淮的心中蓦地生出了一股子浓浓的怪异感,怪异之中又夹杂着一股淡淡的不安感。
他知道那个男人今日带着自己的孙儿出宫了。
按照以往每次爷孙俩返回王城后,住在章台宫的那个男人都会龙心大悦。
为何今日那男人从宫外回来后,却要变相折磨自己的小儿子呢?
这中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章淮越琢磨,心中那股子忐忑的感觉就变得更强烈了,几乎是直觉在催促着他,他当即从坐席上站起来,脚步匆匆地走出修书的屋子,寻到一个常去前朝送书的小宦者低声询问道:
“敢问舍人,我怎么觉得今夜宫中似乎比往日安静了许多?”
小宦者看到是常见的熟人,也没防备,小声答道:
“章治典难道没听说吗?”
“听说什么?”
章淮佯装诧异道。
小宦者当即做了个危险的摸脖子动作,声音微不可查地轻声道:
“章治典,我听说陛下今日和长孙殿下出宫后在西郊遇上了刺客,陛下雷霆大怒,将宫中近一半士卒都派出去,全城搜捕着抓盗呢!”
“什么?”
章淮一听这话,惊得将双眼都瞪大了。
小宦者看到他这震骇的模样,想要多说些什么,但偏偏他也不了解情况,看在往日里熟人的份上,还伸手拍了拍章淮的肩膀小声安慰道:
“章治典莫要惊慌,蒙内史都亲自出手抓贼人了,想来这都城内的乱子也就乱这一夜,等到明日天光大亮后,就安稳了。”
“为了您的安全着想,您今夜还是好好留在宫内值夜吧,莫要回家了。”
章淮努力地挤出来了一个庆幸的微笑,目送着小宦者匆匆离开后,他整个人都有些慌乱了。
怎么回事儿?
他明明让手下那些人不要轻举妄动的,怎么还偏偏闹出来了刺杀的事情??
章淮急切地往前走了两步,却又表情怪异的停下了步子。
[若那暴君真的是在宫外碰上刺杀他的贼人了?回宫后惩罚自己的小儿子又是什么道理?]
[总不会那刺客还和十八公子有关联吧?]
越想越困惑,只觉得面前涌现了一团迷雾的章淮思绪颇乱,竟然有些不知道现在究竟该做什么了。
同章淮一样迷惑不解的还有顶着风雪,逃命般摸黑抵达城郊韩阳里的项氏叔侄俩。
入夜后,黑灯瞎火的城郊小乡邑内。
一路骑马赶来,脑袋上顶着雪花,手、脸冻得通红的叔侄二人,好不容易同这里的反秦人士接上头。
没想到当地的反秦人士第一反应并不是将他们二人带回家里睡觉,反而是要拉着他们叔侄俩去连夜参加密会,结识一番当地的英雄好汉。
又冷、又累的项梁此刻着实不想再跑动了,忍不住伸手拉着要带他们叔侄二人去参加密会的中年韩人推辞道:
“韩先生,梁知道您想要带我们叔侄俩去参加密会的诚心,可是今夜的时间会不会太晚了些?不瞒韩先生,我们叔侄俩现在是连夜逃命逃来韩阳里的。”
作为张良手下忠心门客的韩获一听项梁这话,不由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俩冻得手、脸发红的叔侄,惊奇地询问道:
“项梁先生,难道今日是你和项籍公子在西郊刺杀那个暴君了?”
“刺杀?什么刺杀?”
下午时在客栈内歇了半晌,又连夜匆匆惊险逃出咸阳城的叔侄俩一听到这话,简直都懵了。
看到叔侄二人的懵逼的表情,韩获也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地反问道:
“项梁先生,你们二位从城内逃出来,难道没有听说今日那暴君带着自己的长孙到西郊巡幸炼铁场坊,没曾想竟然在那里遭遇到了两个楚地的刺客!险些就伤到那个暴君了!”
“暴君在西郊发了大怒,派出了大量士卒正全城搜遍刺客呢!”
“特娘的,这么大一个人了怎么还随便诬陷别人呢!”
正值少年,性子直白的项籍一听韩获的解释,瞬间将拎在手中的包袱给重重砸到了一旁的土榻上。
项梁的表情也很不好看,下午城内那架势明摆着就是在搜捕他们叔侄俩。
虽然他们叔侄俩做梦都想要跑到咸阳城亲手将整个嬴秦皇室都给屠戮尽了,来为他们楚王室,为他们死在战场上的亲人们报仇,可他们偏偏啥也没干呢!这平白无故迎头被泼了一大盆脏水,还被全城搜捕,这谁能忍得了啊?
看到叔侄俩这一个比一个气闷的模样,韩获也看出不对劲儿了,他不由拧眉道:
“项梁先生,难道今日在西郊刺杀那暴君的两位楚地壮士不是你们二人?”
脾气火爆的项籍当即唾骂道:“呸!小爷倒是想要亲手杀了那个暴君!可我们叔侄俩昨日才刚来了咸阳城,除了今日上午在渭水边上围观了那暴君的出行仪仗外,别说有机会刺杀他了,连那暴君的脸都没有见到!”
项梁也神情复杂地颔首道:
“韩先生,籍说的没错,我们叔侄俩并未接近嬴政,更甚至梁怀疑那暴君今日根本就没有遭遇刺杀,他故意往外丢出这个名头,一是为了要给我们这些心有故土的英雄好汉们身上抹黑,二就是为了给自己全城搜捕寻个理由,以免庶民们不知道情况引发乱子。”
“这……”
韩获没想到沸沸扬扬传了一整个白日的“楚人西郊刺杀”很有可能是宫里那个男人故意抛出来的虚假幌子!
可他就想不明白了,拉着叔侄二人在草席上跪坐下,满腹疑惑地蹙眉道:
“项梁先生,倘若事实真如您猜的这般,这白天发生的事情就变得很蹊跷了。”
“您和项籍公子这两日待在城内究竟是办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会让那暴君盯上你们叔侄二人?甚至为了抓到你们,宁愿说自己被刺杀了,也要把满城风雨都给搅动起来呢?”
“不瞒二位,宵禁前,这消息从城内传到我们这些人的耳朵里时,我们在心中高兴的同时,还为两位楚地好汉狠狠地捏着一把汗呢。”
听到韩获这话,项梁脸上的表情变得苦涩极了。
他神情疲惫地看着眼前的中年韩人,用一种自己都不愿意相信的口吻,无奈地摊手叹息道:
“唉,韩先生,若是梁说,我们叔侄俩自昨日住进咸阳城的客栈后,一直都安安分分的什么都没干,还稀里糊涂地被那暴君用莫须有的事情污了清白,这事儿你相信吗?”
如此离奇的描述,韩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抬手尬笑着挠了挠头,瞧见项家叔侄俩脸上疲惫又憋屈的神情遂从草席上站起来对着二人拱手道:
“既然真相如此,获也不留在这儿打扰项梁先生和籍公子休息了,您两位今夜先安心在这儿歇一晚,等明早了,获会想办法把二位给送出咸阳的。”
听到韩获这话,在风雪中骑马跑了一个多时辰的项籍总算是松了口气,正想要寻些热汤暖暖身子,却看见自己小叔叔也跟着从草席上站起来,对着面前的中年韩人忧心忡忡道:
“韩先生,多谢您的好意了。只是梁越琢磨,越觉得今日发生的事情古怪的厉害,咱们都清楚,那暴君的性子有多深沉,手段又有狠辣,他今日派士卒废这么大力气的搜捕我们叔侄俩,若是抓不到我们二人的话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梁冒昧想要问一问您,可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叔侄二人今晚连夜赶出咸阳的范围?”
韩获闻言表情为难地摇头道:
“项梁先生,您有所不知,秦地与楚地的习惯不太一样,咸阳城的宵禁管束很严的,也就是咱们城郊这小乡邑黑灯瞎火的,夜里没什么巡逻的士卒,若是您两位想要今晚连夜逃出咸阳,只有沿着官道走,但是这个时间点,你们只要出现在官道上,没有官府签发的正规凭证的话,必然会被士卒给抓走!”
“假如白日里那城内的士卒们真是来抓您两位的,依获之见,你们今夜还是待在这里更安全。”
“放心吧,那些黑衣士卒就算是今晚把咸阳给掀个底朝天,也不会寻到两位的。”
瞧见韩获这说话语气如此自信、笃定,项梁不禁试探性地询问道:
“不知韩先生的背后依仗是?”
韩获伸手往房顶上指了指,满腔自豪地笑道:
“梁先生就安心在这里睡吧,我们上面的家主可是在宫中办差的,虽然现在还没能走到那暴君身边做事,但也打通了不少关系,能听到许多宫里的新鲜消息。”
“我们家主这两日并没有给我们传回来什么预警,这就说明宫内无事发生,哈哈哈哈,说来,那暴君也倒霉的厉害,总会遭到天下各地的壮士刺杀,愤怒的在城内开展大范围的搜捕行动,可是,除了当年的荆轲和后来的高渐离外,他手下那群笨瓜们究竟是抓住什么刺客了?”
“呵——”
韩获边说边忍不住嘲笑,捂嘴打了个哈欠后,对着叔侄二人拱了拱手就拉开房门,抬脚走出去了。
听完韩获这些安慰之语,叔侄俩对视了一眼。
项籍也有些发困地嘲笑道:
“季父,我倒是觉得韩先生说的话有理,那暴君整日派士卒抓刺客就没见他抓到过哪个好汉,现在外面风大雪大,咱们二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好不容易找到个落脚的地方,不如先好好歇着睡一觉,养足精神,明日寻找逃离咸阳的办法。”
“哼!那暴君就算手下士卒再多,我都不信了,咱们若是在这城郊里随便钻进哪片林子里猫着了,那些追捕的士卒还能抓到我们?”
听到侄子这话,项梁即便心中仍是顾虑重重,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叔侄俩没有麻烦韩获,自行寻到庖厨内寻了些热水,就着行囊内的冷烧饼吃了些食物垫了垫干瘪的肚子,又草草用帕子洗了洗手和脸,摸黑进屋子,穿着衣服躺到土榻上眯上眼。
隔着一道土胚墙。
深夜之中,一道“砰——”的巨大踹门声宛如一道惊雷般乍然在叔侄俩的耳畔处响起。
没睡多久的叔侄二人条件反射般齐齐惊得从土榻上坐了起来,刚刚用手摸到床边的佩剑,就看到屋门也被人从外面给“砰——”地一下狠狠用脚踹开了。
下一瞬,一队身着黑色甲胄的秦人士卒匆匆闯了进来,不由分说的将火把怼到他们塌边照了照,就动作极大的将他们叔侄二人压着肩膀,按到土榻上用牛筋绳子捆绑。
叔侄二人大骇不已,拼命挣扎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们是良民!!”
“呵——良民?”
神色冷峻,裹挟着满身风雪后脚走进屋子内的蒙毅,在摇曳的火光之下,看到被士卒们用牛筋绳子、压着胳膊捆绑结实后,还像两条搁浅的鱼般拼命在土榻上扑腾叫嚣的叔侄二人,眼中就禁不住地泛起了层层叠叠的寒意!
捏造虚假身份,用伪造的验、传混进都城,在守城士卒的眼皮子底下装盲人偷偷摸摸地溜出了城,怨不得陛下要下令全城搜捕这叔侄俩呢。
从上午到深夜,亲自带队抓人的他,为了能将这两个楚人活活扣在咸阳城,可是动
用了不少人力、物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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