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看了看那尸山,又转回头:“就连那些修士也一样,为了极音世界,做出这点牺牲,那又怎么了?”
邵梓梓说着话,手下力道收紧,双目兴奋的睁大,想欣赏时旎蝶痛苦的表情。
可等来的却是一声轻笑,和一道冰冷的声音:“这点牺牲?”
邵梓梓被她问得一愣。
可就在这一瞬间,脑中像是有雷达察觉到了危险,邵梓梓忽然觉得后背沿着脊椎升上了一股寒气。
这是一种来自本能深处的预警,她的身体先意识做出了反应——那就是逃!
可一只手如幽魂般,并不迅疾,却牢牢的扣住了她握着时旎蝶脖子的那只手的手腕。
时旎蝶抬起头来,之前隐没在黑暗中的面容被流离幻光照出慑人的美丽。可她那双浅色眸子却如晶石般冰冷,带着一丝称得上是残酷的肃杀。
少女轻柔的声音响起:“你说的是这种牺牲吗?”
邵梓梓一怔,随后觉得手腕一凉。
她下意识的垂头去看,却见手腕上倏然浮现一道细细的红线。
然后……
然后手腕沿着红线错开,血色瞬间喷溅了她整个视野。
邵梓梓看着整个右手齐腕滑落的时候,还呆呆的没反应过来。
直到那只保养得宜、涂着大红蔻丹的手落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时,她才发出了凄厉的痛叫。
“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她一只手握住被切得整齐的断腕,猩红的血汩汩的从左手指缝中滑落,落在地上,砸在那只还在神经性微颤的雪白断手上,像是纯净的雪地上落了脏污的土。
邵梓梓痛得无法抑制的惨叫,发泄般的咒骂着。毕竟她身为邵家嫡女,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重的伤?
哪怕是之前在城门被时旎蝶掐住,对她来说都是人生中从未经历过的痛感了。
已经养成习惯的傲慢和骄纵蒙住了她的双眼,使得她在面对面不改色就剁了她一只手的敌人面前,仍然迟钝到理智和恐惧都被愤怒淹没。
剧痛使得邵梓梓的额头青筋暴起,整张脸都涨得通红,眼睛充血,惨叫和咒骂使得她的口涎都从描画精致的红唇中流出,粘稠的拉成一线——活像是一只失去理智的狂犬。
时旎蝶垂着眼睛看着痛得弯了腰还怒瞪她的邵梓梓,忽地笑了。
她的笑容很美,融在一片幻光中甚至有种虚幻得不似真人的美丽。
可这笑容落入邵梓梓眼中,却成功的让她一窒,随后是铺天盖地的恐惧压了下来!
可惜,这种恐惧的本能来的太晚了。
断腕上一阵刺痒混杂着剧痛向上爬升,邵梓梓惊惧的低头,就看到手腕的断口上,不知何时竟不再流血,而是长出了美丽的、闪烁着迷离幻彩的结晶!
“不——”
邵梓梓的双眼瞪大,满目惊惧,甚至比之前看到自己的手被斩落还要恐惧几分。
她视线颤抖着落在时旎蝶的脸上,却只看到对方噙着甚至可以说是和蔼的笑意看着她。
少女眸光比璀璨的灵气结晶还要剔透,随着浮光像是荡漾的一捧春水。带得眼底——
带得那眼底的血色红光,都盈盈流动。
“魔……”邵梓梓的声音终于颤抖了起来:“你……魔……”
她嘴唇都失了血色,眼神中刻满了恐惧——也不知道是为自己染上瘟疫这件事,还是为面前的时旎蝶。
她定定的看了时旎蝶几眼,像是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般猛地想向后退。可时旎蝶出手如电,再次像之前一样,伸手捏住了她的脸。
这次她下手极重,有含混的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是邵梓梓的牙被时旎蝶捏碎的声音。
她喉中滚出一声含糊的痛呼,很快和着流出的血咽了下去。
时旎蝶轻叹:“你还真是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啊。”
她此刻的笑容带着些让人毛骨悚然的闲适,仿佛手里捏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片没有生命的枯叶。
她手稳稳的抬高,邵梓梓感觉自己的上牙都随着全身重量压入被时旎蝶捏的凹陷的腮肉之中,之前的碎牙也被挤压得深深刺入牙床,使她更无法呼吸了。
“说吧。”
时旎蝶声线冷静:“是六大仙门的什么人,指使的邵家?”
第257章 反派被消毒了
她说到六大仙门的时候,手里离了水的鱼般被捏着的邵梓梓浑身的挣扎都有一瞬间的停顿。
这就更证实时旎蝶的猜测了。她甚至不需要听到邵梓梓的回答。
隔了几息,邵梓梓才像是如梦初醒似的,一只手艰难的抓着时旎蝶纤细却稳如泰山的手腕,断臂上的结晶已经扩散到了肩膀,顾左右而言他:“你……怎么……”
“别说废话了。”时旎蝶叹了口气,语气像是梦呓般轻柔,却无法让人忽视的毛骨悚然:“这根本不是什么瘟疫,是个阵。”
“这个阵……也根本不是你们邵家画出来,甚至不是由六大仙门画出的——这是个古阵。”
“阵名——泡影。”
时旎蝶抬起头,有些感慨的看着石窟中的岩壁上,流光涌动如梦境璀璨:“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对于这些修士来说,百十年苦修就这样破灭,再无仙缘,甚至丢了性命——可不就是泡影?”
可惜她的感慨感染不了邵梓梓,她此刻被血呛了好几次,呼吸急促,耳道中也满是鼓噪之声,面前女子虽容色倾城,可在她心中也跟恶鬼无异了,只能抖着声音:“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听吩咐,把人带过来……我之前在城门那里叫住你,就是……”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满目惊惶的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时旎蝶哑然失笑,这邵梓梓真是个蠢货……小命攥在自己手里,居然还把她之前想害自己的事说出来?
她现在倒是真的相信邵梓梓什么都不知道了——这谁信得过她啊?
“谁吩咐的你?”时旎蝶稍微弯了弯胳膊,语气带了点哄人的意味:“嗯?”
邵梓梓被她的手捏得再度哀嚎了起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
一道镇定的女声远远响了起来,让整个洞窟都静了静。
时旎蝶饶有兴致的看向远处已经从尸山上爬起来的邵瑛瑛,歪着头想了想,伸手把邵梓梓轻轻一扔。
明明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挥手,邵梓梓却飞出老远,重重的摔在地上,身上还未凝固的血液喷溅,在地上开出一朵不大不小的血花。
可她却没来得及呼痛,转头冲着邵瑛瑛声音嘶哑的吼道:“贱婢,你不许——”
可她的声音凝固在了一半,便被人狠狠的踩进了岩石上。
惨烈的呼痛声音响起,邵瑛瑛的脚还踏在邵梓梓的头上。她脸上再没有那小白花般的纯真胆怯,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憎恶和快意。
这两种情绪扭曲了她清丽的脸,她的脚用力的碾着邵梓梓的头:“还骂我?邵梓梓,你这贱人死到临头还这么嚣张?”
时旎蝶……
时旎蝶被这个姐妹撕逼的剧情惊到了,之前浑身烧到极点的怒气和王霸之气一泄,目瞪口呆的看着邵瑛瑛踩着自己嫡姐的脸在岩石上疯狂摩擦。
柔软的触感包裹了她的指尖,一回头就看到鹤澜山正垂着眼眸,用自己的袖子捏着她指尖细细揉捏。
对上时旎蝶疑惑的眼神,他只淡淡的给了个回答:“消毒。”
时旎蝶:……
看不出来,以前跟个要饭的似的,你还挺爱干净。
观战片刻,时旎蝶闭上了自己呆滞张着的嘴。
身后的浮香和小领队二人已经被鹤澜山喂了避疫丹,此刻结晶已经褪去,两人都从地上爬了起来。
看着邵家那个柔柔弱弱小白花此刻一脸疯狂的踩脸恶女邵梓梓,大家脸上其实都是挺瞠目结舌的。
尤其浮香,一脸呆滞的伸出食指挠了挠脸,却忘了自己还戴着锋利的乌金爪,这一挠就把皮肤刺破,“咻”地滋出一道细小的血柱,喷了旁边的小领队一脸。
小领队默默的把脸一抹,像个关公:“她们为什么会中这个阵?”
按理说她们是往这里送人的,不可能连个防御措施都没有。
“刚也说了,这是个阵。”时旎蝶回答,有些放松的斜靠在身后鹤澜山的胳膊上:“不巧,我们叠云宗就是修习阵法的。”
邵梓梓身上就有专门针对泡影的防御法阵,可刚才近身就被时旎蝶破了。而且破得悄无声息。
在她第一阵修面前玩这个,无异于关公面前耍大刀,华农兄弟面前研究竹鼠烹饪。
“为什么觉得是个阵?”鹤澜山反问,眼眸中神色沉沉:“这里根本看不到符文。应该是被掩埋在尸山下,又或者是被刻意掩盖了。”
他顿了顿:“难道是因为桓家那七十二口的死法?”
“对。”时旎蝶叹息:“你不是说了吗?祭祀。”
有些阵法的开启,是需要仪式的。而那些邪道的阵法开启,很多都有祭祀这么一项。
如果没猜错,这个石窟……就位于桓府地下。
“桓家已经有近千年传承,这阵也沾染上了他们家的灵气。用他们的血开阵,最合适不过。”
“可是……”浮香难以置信:“桓家好歹是个小有名气的世家,若那幕后黑手不想引人注目,不应该找些散人来祭祀才更隐蔽吗?”
她顿了顿:“万一与桓家交好的世家查到了什么,又怎么才好?”
“所以他们故意放出了‘瘟疫’。”小领队双目无神的直视前方:“而且还故意让这里成为瘟疫的起源,为的就是让人不敢靠近……”
“不,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可以吸引某些人靠近。”鹤澜山看了他一眼:“你们不就来了?”
小领队的嘴张开又闭上。
诚然,从桓家废墟上爆发了时疫,会阻挡大部分人的脚步。虽然有小部分人也会来查探,但这样一来……他们就成了这泡影阵的牺牲品。
而踏入这泡影阵,就有来无回了。
邵家姐妹几乎不用费什么力,就算不出现,也可以守株待兔——只要沿途设定好指引,让人按照指引一步步踏入陷阱就好。
“那邵瑛瑛为何还特地……”小领班疑惑:“昨天我们来馔玉楼的路上,她还故意跟我们搭话,要来这里。”
“……你是说你们是午时过后才遇上她?”时旎蝶缓缓转头,沉默几息,才说:“……那我知道为何了。”
肯定是邵梓梓被她收拾后怀恨在心,打探到她在馔玉楼歇下,才打发邵瑛瑛混入探险小分队,以便近距离跟踪,伺机引君入瓮。
只是没想到还真是顺利……她们还真的跟小分队会合了。
“……我可真是红颜祸水呐。”时旎蝶有些臭美的一拨头发,总结。
其余几人:……
谁尿黄,麻烦把这人滋醒。
“别打了,别打了。”要打去练舞室打。
时旎蝶眼瞧着那边邵梓梓都快被邵瑛瑛打得只剩一口气了,终于抬手制止。
邵瑛瑛脸上溅了点血,早没有那副小白花的德行,闻言眼神阴鸷,微微喘息抬头看向时旎蝶。
“你不会觉得把她打死你就算为民除害吧?”时旎蝶好笑:“这事儿是你俩一起犯下的,打死她你也摘不出去。”
“我可以告诉你。”邵瑛瑛此刻脸上神情恢复了平静,她抬起袖子,拿出一方手帕,颇秀气的擦了擦脸上的血,淡定得让人有些毛骨悚然:“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好处?”浮香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们害死了那么多修士和凡人,还想要好处?”
邵瑛瑛这会却轻笑了一声,双手微微一抬。
时旎蝶微微皱眉,忽然见那尸山开始颤动了起来!
这颤动仿若地震般震颤不休,随后尸山两侧像是有什么破土而出似的向上拱动,很快竖起了两根铜柱!
那铜柱本来应是竖着倒在尸山底下,此刻竖了起来,竟有一丈多高。柱身铜绿斑斑,与尸山上棱角分明的灵晶摩擦,发出让人牙酸的声响。
而随着那铜柱立起,几个人齐齐变了脸色。
小领队大喊一声:“阿诺!”
这一声惊呼倒叫时旎蝶挑了挑眉——那个其貌不扬的修士居然叫阿诺……
那这小领队的体格都可以叫巨石强森了。
不过她很快就没心思再开这个脑洞了,注意力全集中在了另一个铜柱上。
“……是老大?”
鹤澜山的声音总算起了些波澜,带着惊异问:“怎么会……”
那个铜柱上被捆得结结实实、垂着头不省人事的不是云临是谁?
时旎蝶的脸一下子冷了。
邵瑛瑛很满意的看着时旎蝶的表情,轻笑出声。可那笑意未达眼底,她问:“现在我可以要点好处了?”
时旎蝶神色冰冷,她看出那铜柱上邪气冲天,明显不是普通的器物。
如果现在贸然硬来,不知道会不会对云临他们造成什么伤害。
邵瑛瑛也看出了他们的打算,冷哼:“劝你们别轻举妄动,这铜柱也和这阵法一般,是上古的法器。”
上古的东西,那可是灵气充沛的修仙黄金时代。现在的法器跟那时候比,简直就是孙子中的孙子,完全不在一个维度。
也难怪云临都阵主境界还被困住了。
“放我走,”邵瑛瑛直视时旎蝶,很清楚她才是这群人里的领头人:“我可以放过他们,也会告诉你——让我们这么做的,究竟是谁。”
她的眼神很平静,或者说扯去白莲花面具的邵瑛瑛简直平静到冷漠:“我不会说什么自己是被逼无奈之类推卸责任的话,可我的确在这一切中只是最底端。你想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只有我能告诉你。”
“你?”时旎蝶笑了,反问“你自己都说你们是最底端的人,会知道什么?”
“我只知道我上面那个人。”邵瑛瑛回答的却更快:“可就算只有这个,我也有跟你谈判的资本,不是吗?”
浮香满面焦急的看向时旎蝶:“他们……”
“好啊。”时旎蝶却若无其事的回答:“我答应你。”
想不到,找个隐藏线索,整出了传销组织的感觉。
时旎蝶有点想笑,邵梓梓大言不惭,说得好像是为了全人类大义才搞出这么多事,可其实她们俩也不过是末端的两个小虾米。
浮香想说什么,被小领队按住。还愤愤不平着,又被鹤澜山一个凉凉的眼神瞥过,噤了声。
时旎蝶也不废话,直接甩出一道灵契拍了出去:“放了他们,告诉我关于你上线……不是,关于谁指使你的,我就放你走。”
“我保证,在场这些人,不会碰你一下,不会动你一根指头。”
邵瑛瑛凝视时旎蝶半晌,忍不住问:“你到底是什么人?”那灵契是直接落入神识之中,但可以匿名。
此刻底下的署名……打了马赛克。
但是不管名字是什么,灵契是不会作假的。时旎蝶懒洋洋的敷衍:“一个没有感情的保洁阿姨罢了。”
邵瑛瑛:……行吧。
她在灵契上落了神识印记,才松了口气——小命保住了,她也有心情继续说了。
这故事并不曲折也不复杂,不过是邵梓梓迷上了一个仙门之人,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依对方吩咐。
那人也不知道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把邵梓梓哄得言听计从,自告奋勇的帮他看着这泡影阵。
而邵瑛瑛从小被邵梓梓虐待不敢反抗,就被抓来做了帮手。
只不过以为邵瑛瑛这辈子都不会反抗自己的邵梓梓,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邵瑛瑛。
邵梓梓的脸血肉模糊,在坚硬的岩石上磨得看不清五官,听着邵瑛瑛低缓的声音,还在气若游丝的哼唧:“不……要……”
“哼……那人根本就是利用她而已,她居然还……”邵瑛瑛面上浮现讥讽,又用脚尖拨了拨邵梓梓的头:“……真是个母狗。”
“说来说去的,你到现在都没说出名字。”
时旎蝶不耐烦了,神色也冷了下来:“我又不是来看你们姐妹撕逼的,说重点。第一,桓家被灭,跟你们邵家可有关系?”
“没有。”邵瑛瑛马上否认:“邵梓梓两个月前才对我说了这里的存在,那修士对她说的是桓家被灭后,在桓府遗迹下发现了一处重要的上古法阵。而我需要做的,不过是引些来竭州府的散修而已。”
具体怎么引……邵瑛瑛没说。
可……让完全陌生的散修相信她,并来到桓家这恶名在外的废墟上,想也知道这个“引”的方法也不见得就都是正常的方式。
再看邵瑛瑛对邵梓梓的刻骨恨意……
时旎蝶的眼神落在邵瑛瑛的白净小脸上,突然有些沉默。她顿了顿,问:“那修士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