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归寻有时候觉得自己这些隐藏的阴暗小心思透着幼稚,却又忍不住还是重蹈覆辙。
他渴望她的关注,甚至不介意把自己搞得再惨点。
不过他现在看起来也挺惨的就是了。气势外放时像是战神,可等他垮下肩膀,收敛气势后,那些外翻的伤口的确就显得有些可怖。
……虽然呼延曹更惨,但他对时旎蝶的护短程度很有信心。
更何况旁边还有个更惨的桓九灯,直接惨状加倍。
如果桓九灯还有意识一定十分无语:我拿你当师兄,你居然拿我卖惨……
还是人?
聂归寻听见脚步声停到自己的身边,心跳加快。
他几乎在心中升起了一种雀跃,带着期待等她问自己。
微凉的手指抚上了他的下巴,将他的脸微微抬起。聂归寻的心跳鼓噪到嘈杂,几乎是温顺的顺着那手指的力道仰起头,双眼随之睁开。
他甚至让自己眼中透出了恰到好处的迷茫和一丝一闪即逝的疼痛感,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行为简直是绿茶屌本屌。
然后就对上一双深沉探究的双眼。
……鹤澜山。
衣衫残破的霸气美男被飘然若仙的英气美男挑着下巴,细细看脸上伤痕。
这画面,莫名的让人脸红心跳。
时旎蝶老神在在的站在一边,手指在广袖下摸摸索索一会儿,咔嚓咔嚓两下,偷拍。
太养眼了,不偷拍几张对不起自己。
那边的聂归寻一睁眼看到的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个人,眼神一下子死鱼了下来,一偏头挣开:“我没事,你先看看老幺吧。”
时旎蝶晃悠悠的在千军台上绕了一圈,手一挥,一束光点在千军台上炸开——封灵力的束缚被解了。
瞬间桓九灯和聂归寻身上都浮起红色的光点,伤口也用肉眼勉强可辨的缓慢速度开始恢复——毕竟是体修打出来的,还是不像寻常的伤那么痊愈迅速。
鹤澜山和云临站在旁边,以指为笔画阵,给两个废物师弟疗伤。
“啧,这脸……”云临弯下腰从聂归寻怀里捡起软趴趴的面条桓九灯,隔着袖子抚上裂开的伤口:“瞧着跟那次去凉川集市上看到的一样。”
“凉川?”聂归寻皱眉,借着鹤澜山伸手拉他的力道站起身。
刚才暴走一回,他此刻身体有种消耗过度的空虚感:“我怎么不记得集市上有什么东西像老幺的脸?”
“就那个烤红薯吧。”鹤澜山冷不防的接了一句:“掉地上摔得稀烂来着。”
聂归寻:……
聂归寻无语的为老幺找面子:“你说的那是刚才那货吧。”
他拇指晃晃,指着身后烂泥似的被七位长老围在中间的呼延曹。
“不,”云临一本正经的解释:“那得是摔得稀烂,然后被小孩儿穿着马靴踩过,最后被运货的牛车来回碾压之后。”
周围的玄龟岛众:“……”
求你们闭死你们的嘴吧。
一番嘲讽后,折罗赫走过来,一脸惭愧混着尴尬:“几位……道友,时宗主。”
时旎蝶神色淡淡的斜睨他一眼,也没搭话,就站在被卷起的水雾中,任长风吹得她纱衣如点点星光起伏。
美人容色倾城,虽冷淡却也别有风情。只是此刻折罗赫实在生不出轻慢之心,毕竟这事儿往根源上来说是他没招待好。
他对时旎蝶此人不甚了解,只知道桓九灯是她亲传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其地位大约相当于徐雨辰在琉璃宝楼那样,属于团宠。
这团宠的小弟子被打成这样,连当师兄的都看不下去,更别说师父了。
他自觉心中有愧,刚想开口道歉,身后却传出了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
“这位就是时宗主?倒是没看出来,真是教徒有方。”
这声音阴阳怪气的,时旎蝶挑了眉,看向折罗赫身后。
恶人先告状?
折罗赫心道不好,也跟着回头——果然见到六星长老站在身后,神色不虞的望了过来。
折罗赫头都大了,冲着六星长老挤眼睛——少说两句吧!
欺负一个柔弱女修,这是猛男该干的事儿吗?
他虽然是个母单,而玄龟岛跟和尚庙似的万年见不到一个女人。
可通过各种门派交流和历练,各大宗门的宗主和长老们也不乏女性,更不用说女修数量也不少。
宗主和长老们就不说了,那都是多年修行的人物,一个个看起来就高冷傲然,自然是比较坚强。
但眼前的时宗主虽然也是一宗之主,可实在没法让他联系到那种气场全开的大佬级别。
在他眼中,她这娇滴滴的模样和那些情绪化又柔弱的年轻女修们没什么差别。
其实时旎蝶也的确过于年轻,她才三百岁——甚至跟有些宗门的首徒差不多大。所以即便已经是一宗之主,可多少会被人产生实力估计错误,对她没多少重视。
而折罗赫听到六星长老的冷言第一反应也是怕时旎蝶觉得下不来台,万一羞恼之下哭出来可怎么是好?
清凌凌的女声骤然响起。
时旎蝶的声音如珠玉相撞,在夜风中显得凉凉的:“哪里哪里,比你教得好而已。”
顿了顿,这次她语气带上了轻嗤,嘲讽:“教出来的徒弟连个封了灵力的阵修都打不过,我要是你,就干脆从这千军台跳下去算了。”
六星长老:……
支棱着耳朵听着这边动静的众人:……
折罗赫:……
说好的柔弱女修呢?
“你!”六星长老面皮涨红了。
实在不是他嘴太笨,只是六大仙门之一的长老,多少在仙道之中算是地位尊崇了。
本来寻思着对方是新立派的小宗门,这轻视就有了一层;待看到貌美又绵软的女修后,那轻视更是加了一层。
想来她这弟子不过是得了机缘奇遇或根骨上佳,让这女修捡个便宜罢了——他怎么会想到时旎蝶会直接和他对线?
六星长老冷笑一声:“这就是贵宗的礼数?”
“礼数?”时旎蝶惊讶的睁大眼环视四周:“贵宗把我弟子请来,结果羞辱挑衅,将我们家老幺打伤。我家老三气不过反击,你这个阴阳人现在跟我讲礼数?”
话音刚落,属于四大金刚的角落里传来了“噗噗”的暗笑声。
“阴阳人?”六星长老气得浓眉倒竖:“你骂我阴阳人?”
“谁说话阴阳怪气的我说谁是阴阳人。”时旎蝶老神在在,眼神一飘:“怎么,你认下了?”
“……”六星长老毕竟习惯拳头说话,这种祖安交流实在不习惯。他深吸一口气,砂锅大的拳头握紧却极力克制:“那你徒弟不讲武德下手极重的事情又怎么说?”
他在这胡搅蛮缠,折罗赫都想捂脸了。
他这个师兄脾气古怪,胡搅蛮缠。最重要的,是前玄龟岛宗主的弟弟。
前宗主在仙魔大战中陨落,死前没传位给自己的亲弟弟,反而传给了自己的师弟,也就是现宗主。
导致大家都出于一种善待烈属和补偿心态,都对六星长老非常忍让。
也就惯得这人愈发的不讲道理。
呼延曹能在宗门中横行霸道,也跟他师父的纵容有关。直到被关了禁闭,那都是其他长老和弟子忍无可忍的结果。
可对内也就罢了,这次摆明了是他弟子惹事不占理,居然还振振有词的跟时旎蝶找茬。
时旎蝶什么人?那可是老网游玩家,就算不是巧舌如簧至少也在祖安大家庭耳濡目染,当然不会给他留脸:“我徒弟不讲武德?”
她轻轻笑了,笑声清越如踝间琉璃铃:“如果说我徒弟打伤你徒弟就是不讲武德,那你徒弟先打我徒弟也是不讲武德。”
六星长老听得跟绕口令似的,一脑袋迷惑。他张了张嘴,却反驳不出来——的确是这么个道理。时旎蝶的攻击还没完:“而你徒弟除了不讲武德,还被打爆了狗头,真是个废物。”
她眼神意有所指的落在六星长老身上:“教不严,师之惰。你这徒弟身高九尺——不止,我看都快十尺了——还被我徒弟打爆了狗头,说明他是个废物。而你……”
她虽然没明说,可眼神里的意思却是非常明显了。
也许是被她眼中赤裸裸的鄙夷激怒,六星长老截断她的话语,张口怒喝:“那只是切磋!”
“哦,你徒弟把我徒弟打成那样是切磋?”时旎蝶轻轻一笑:“那我徒弟打爆你徒弟的狗头也是切磋。”
六星长老一半被绕得晕头转向,一半气得想笑:“时宗主真是巧舌如簧,意思就是逼我承认贵宗弟子下手如此残忍也只是切磋?”
“堂堂六大仙门玄龟岛六星长老,连人话都听不懂?”时旎蝶笑了,神情不屑夹杂着轻蔑,十分欠打。她此刻发现这六星长老的确脑子不是很好,索性一字一顿:“既然长老觉得很委屈,那时某也不介意,也跟您‘切磋’一下。”
第283章 反派死亡威胁
众人哗然,在震惊的眼神中,时旎蝶施施然:“当然了,我相信贵宗好歹是仙门正道,这次绝不会用出封人灵力的不要脸手段。”
这话就相当不客气了,几个长老面上神情都不好看了起来。折罗赫还念着是自己疏忽在先,上前拱手:“时宗主莫要说气话。这次的事情只是一场误会,玄龟岛会给叠云宗一个合理的交代。这切磋就免了吧!”
虽然他自知理亏,可没觉得时旎蝶与六星长老切磋,真的会落得什么好。
就算对方是一派宗主,那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的宗主——毕竟他当初邀约桓九灯,也不过是看他有天赋,起了惜才的心思。
可叠云宗?那种小宗派……坦白说,他真没当回事。
就算六星长老只是个长老,那也是个六大仙门体修第一的玄龟岛的长老。
到时候拳脚无眼,真的把她打伤打残。倒不是说他们怕跟这种纳米宗门结仇,但始终打伤女修传出去不好听的。
这算什么事儿啊?
这么漂亮的女子,谁见了能不生出些怜香惜玉之心呢。就算她一时怒火上头对他们玄龟岛大放厥词,作为猛男总不能跟一个姑娘较劲。
他觉得自己已经害的桓九灯被打伤,就别再生事端,让人家师父也出点什么事了——也是出于好心。
可是旎蝶的眼神带了些玩味落在他身上,微微偏了偏头,青葱玉指一伸,隔着衣料轻轻点在了折罗赫壮硕鼓胀的胸肌上。
这一下子轻如点水,饶是折罗赫这天生在这方面缺根弦的木头都呆了一呆。
从她指尖向外仿若扩散出一圈涟漪,使人不由得心旌荡漾。
荡漾着的折罗赫看着面前佳人轻启红唇说了一句话。那句话如一阵香风过耳,陷入粉红泡泡的折罗赫三秒钟后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
她说……
“对了,连你也一起。”
折罗赫:……
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好像是……面前这个姿容俊秀、纤细柔软的时宗主说,不光要跟六星长老“切磋”,还要算上他一个?
折罗赫目瞪口呆——凭什么啊?
为什么要连他一起啊?
又不是他嘴贱的!
时旎蝶却没再搭理他,纤细手指从他胸口撤走,那点子温度立刻被夜风和水汽带走。
她转身微微顿了顿,一直默默看热闹的三人对视一眼,抓起还没醒来的桓九灯跟上。
折罗赫认命的闭了嘴。刚才说了一句就被连坐了,他现在也不好再劝,只好叹口气:“我带诸位去休息吧。”
时旎蝶骄矜的一点头,任他走在前面带路。
此时看热闹的体修弟子们早就离开了,只剩下七个长老和半死咸鱼呼延曹。玄龟岛的宗主压根没露面,大概率也的确是因为时旎蝶的分量不够。
就比如当初在大衍山,要不是时旎蝶提前传信画了阵图,恐怕也没法进大衍山的门。
六大仙门的宗主已经算是正道魁首的至高存在,她这种小宗主不被放在眼里也是正常。
时旎蝶倒不是很在乎这个,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此时折罗赫也将几人带到客舍,还贴心的说要派一个医修过来给桓九灯和聂归寻二人瞧瞧——像他们这种大宗门,都会有自己的医修的。
时旎蝶婉拒,只是回首目光幽深又缓慢的将他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看得折罗赫一头雾水后才轻轻一笑,声音和缓轻柔:“七星长老今晚可要好好休息。”
不然恐怕你接下来的一个月,可就睡不成什么好觉了。
不明就里的折罗赫:??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些毛骨悚然。
送叠云宗几人住下的折罗赫脚步一拐就到了六星长老的洞府。
一进去就听到哼哼唧唧的声音——六星长老把呼延曹带回来了。
呼延曹在医修的诊治下,脸上磨得稀烂的伤口倒是都结了痂。可其他部分肿成个猪头,说苏醒吧也不算,就是在半昏半醒间哼哼。
远看像是个肿得发亮的猪崽子。
六星长老面色阴沉:“真是欺人太甚!”
折罗赫:……真是不要批脸。
但再怎么说也是自己师兄弟,又不能弃养。他叹了口气说起正事:“师兄,那个切磋……”
“那你不用劝我了。”六星长老语气冰冷:“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成全她!”
说着他目光锐利的投向折罗赫:“你不会是心软了,想让我手下留情?”
折罗赫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六星长老怒喝:“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既然她说武德,那我就让她看看我们玄龟岛的武德——那就是全力以赴,从不轻视任何一个对手!”
六星长老面色狰狞,看向榻上昏迷不醒的亲传弟子:“说我教导无方……那我就看看她有什么实力!”
折罗赫知道自己这师兄气量狭小又记仇,可没想到他明明错在先,却对苦主的师父都毫无风度。
那可是个女修,身子骨没有他们这些皮糙肉厚的女修健壮。而且骨龄看来年纪也不大,将将三百多岁。
她那几个徒弟他也大概看出,根骨天资都非常不错——更不用说那个把呼延曹揍成这样的老三。
虽然他并不认为是她将他们教导成这样,但能让这四个徒弟如此驯服,恐怕她还是有一定的实力——以这个年龄,折罗赫估计她应该是三境界巅峰,照四境界也就差临门一脚。
可六星长老实力再一般也已经是四境界武仙一阶,跨境界的实力差完全是压倒性的,时旎蝶根本没有获胜可能。
折罗赫叹气,这事儿属实棘手。
让着时旎蝶吧,总不能堕了玄龟岛的威名。
不让吧,又有损风度——别看他是个粗人,他还是挺尊重关怀女性的。
……虽然也没什么机会。
可如果是他这个小肚鸡肠的师兄,八成是会用全力的——他脑子里才没有绅士风度这件事!
折罗赫想了想,有了主意。
几里之外的客舍中,桓九灯悠悠醒转。
鲛泪灯在他微翘的睫毛上落下略带弧度的光,随之轻颤几下。
一双还遗留了些血印的绿褐色眸缓缓睁开。
一回过神,桓九灯就猛地瞪大双眼,霍然坐起!
“砰”的一声巨响在房间里回荡,夹杂着时旎蝶的哀嚎。
一旁正在拿时旎蝶给的恢复丹丸往水里化的云临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把茶碗打了。
时旎蝶趴在床沿,一只手捂着被猛撞的额头,一只手抓着被褥,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桓九灯也没好到哪去——这一下正撞在他还没愈合的伤口上,疼的他连惨叫都没出来。
二人各自缓了半天,待脑袋里的嗡鸣声过去才看向对方。
桓九灯一脸懵逼:“师尊?你怎么在这?”
今夜发生的事情太多,算下来竟有将近五十章。
时旎蝶打了个哈欠回去睡了——留下四个傻狍子徒弟互相交换情报。
桓九灯目瞪狗呆,没想到只不过出来一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你们去我家了?”
他本想问为何不带他一起,随后又沉默。
也是想到如果幕后之人发现他重回旧地,可能会引发一系列后果。
而且……真的回去,他也不确定自己能控制住情绪。
时旎蝶的顾虑不得不说还是很有道理。
其实本来她都不准备这么早告诉桓九灯,可那木簪上刻的是玄龟岛上独有的星罗花,很有可能那个PUA邵梓梓的人就是玄龟岛的人。
如果是这样……那么那人说不定能认出桓九灯的脸。
那桓九灯就危险了——虽然他现在就已经危险过了。
此刻他们在明,对方在暗,何况这里是对方的主场,他们不甚熟悉。
万一真出了点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