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被温泉的热气熏得，还是被时旎蝶的大胆发言吓得。
他垂着头，昨晚狂拽酷炫吊炸天的龙傲天气势就像是假的一般，此刻连头的不敢抬，半天才从喉咙里发出“嗯”的低沉回应。
慢慢的，黑色薄衫跌落在地，他缓缓步入温泉中。
黯淡星光下，男人赤裸的身体反而更加夺目。
无论是完美的比例，流畅的线条，充斥爆发力的匀称肌肉，就连腰腹上狰狞的伤疤，在蒸腾的雾气中，都有种致命的性感。
聂归寻的睫毛很快被蒸汽熏染上剔透的水珠，随着微微的颤抖又滑落，坠入温泉池中，激起一声并不清脆的闷响。
更多的水珠沿着他光滑的皮肤缓缓滑落，滚过弧线流畅的下颌，滚过凸起的锁骨，滚过微微隆起的胸前，滚过分明的腹肌，沿着下腹的轮廓没入温泉之中。
聂归寻下决心似的猛地抬头去看时旎蝶，却发现岸上空空如也——
时旎蝶早就溜了，声音远远的传来：“你先泡着，过一会我来找你～”
聂归寻：……
不是她说要给他疗伤吗？
时旎蝶走出去挺远也没听到系统完成任务的提示音。
她百无聊赖的站在一片树丛前，顿了顿，像个二流子似的叉开腿蹲了下去。
大约得等聂归寻泡好了才能算是任务成功吧。
虽说一向男人洗澡比女人快，但这灵泉多少得泡上一阵子才行。
只能等了。
等了有两盏茶的时间，时旎蝶就屁股长草似的有些等不住了。
这时代又没有什么手机之类的，干等属实是有些无聊。
忽然前方有水声响起，时旎蝶吓了一跳，倏然站起身来。
侧耳倾听了一会儿，之前的响声又平息了。
时旎蝶这才反应过来，这些温泉里灵气喷涌，大约是灵气扰动了泉水才发出一道水声吧。
就像是现世中正常的温泉，有时候也会冒泡泡一样。
对啊……灵泉。
时旎蝶脑中灵光一闪——这灵泉她也可以泡一泡的啊！
毕竟为了帮男主找机缘，她也付出了劳动不是——那这温泉，她完全有资格享用呢！
时旎蝶骄傲的挺起胸脯——男主泡得，他爹泡不得吗？
说干就干。时旎蝶掏出八倍镜，向前看去。
果然，视野中约莫五十多米远处，一人多高的树丛后，有一大片温泉泉眼，正冒着热腾腾的蒸汽。
时旎蝶见着便有些心痒——虽然修士的肉体已与凡人不同，并不会产生污垢。就算沾染上尘土，也可以用清洁咒除去。
但毕竟，泡澡跟单纯的清洁身体还是有区别的。
想起就算是在现世，她也只去过一两次温泉。那感觉的确不错，尤其是出浴后，皮肤光滑，心情也无比愉悦。
缱绻峰可没有这么好的温泉，此时不尝试一下岂不是白来一次？
时旎蝶在享受方面的行动力还是很强的，说泡就泡，当下便抬步向那温泉走去。也许是太过雀跃，八倍镜也并没有放下来。
很快便绕过树丛，这灵泉甚至比聂归寻泡着的那个还要大上一圈。
“真好，上天果然不会亏待努力的打工人。”时旎蝶感叹，她当然是个打工人——给系统打工，伺候聂归寻。
这不，打工人的福利就来了！
她兴冲冲的，左眼是裸眼看着外面夜色笼罩的景色，右眼通过八倍镜的热感成像四下乱瞄。
双眼看到的截然不同景象叠加在一起，有种虚幻的趣味感。
时旎蝶也是玩心大起，看着这交叠的画面一步步走向温泉池，然后在池边蹲下身来。
就在这一瞬间，交叠的一个明亮一个昏暗的画面中，同时出现了变化。
一个白色的影子，破开了温泉的水面，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这影子在两个视野中倒是出奇一致的白到发光。
在热感八倍镜中，是因为他被温泉浸染后的体温升高，在八倍镜中显示成发白的人形。
在正常视野中，是因为他雪白的肌肤和头发，在暗夜中像发了光似的闪耀。
时旎蝶沉默了。
沉默的时旎蝶举着八倍镜，近在咫尺的与刚从温泉里浮出个肩颈的白媚生对视。
时旎蝶的应急反应能力也就三秒，霍地站起来转身就跑。
滚烫的大手湿淋淋的从水里猛地伸出，一把拉住她的脚踝。
时旎蝶疾跑状态下被他一拽差点劈叉，情急之下重心不稳，直接摔进了温泉中。
身体拍在水面上的瞬间，激起一道巨大的水花。
温泉大约有四十多度，饶是时旎蝶人仙之体不避寒暑，骤然之下也是被烫得一颤。
可更难受的是她被毫不温柔的拽到灵泉里，呛了一大口水。
虽然雪白的皮肤和白化病人的身份都弱化了时旎蝶对白媚生的第一印象，但他好歹是体修出身，甚至还是能力压整个玄龟岛的强者。
他其实体格健壮，力量也很强。
就连手都是修长有力的——一只手按住时旎蝶往水底下压的时候，根本不容她挣扎。
——她之前用来隔绝瀑布水的防御法阵居然对灵泉无效？
就和毫无防备喝了口热水似的，时旎蝶当下就在水中激烈的咳嗽了起来。可这样的结果就是喝了更多的水。
时旎蝶呛得脑仁都疼了，这下真的怒了——老虎不发猫，你当老子病危吗？
她骨架就算在女子中也算是纤细了，柔韧度和灵活性都很好。当下不再挣扎，反而往水底一沉，避开了白媚生的桎梏。
同时灵气激荡，左踝的琉璃铃轻颤，即便在水中也爆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响声。
白媚生很明显的呆了一瞬。
即便下一秒他就清醒了过来，猛地迎向面前突来的黑影。
可高手过招，一瞬便能定下成败。
当下温泉中水花沸腾了似的猛地溅起，洒得外面的地上都热气腾腾的冒起了水雾。
水雾中，白媚生狠狠地将时旎蝶压到了灵泉边上——以一个十分让人费解的姿势。
他一只手撑在灵泉边缘，右手铁箍似的抓着时旎蝶的左踝。
时旎蝶的绣鞋在跟他缠斗的时候丢在了温泉里，此刻光裸着。
她的裙子也被泉水贴在了皮肤上，挣扎中往上浮了一截，纤秀白净的脚连着一截小腿都湿淋淋的裹着泉水，在黯淡星光下闪着水泽。
当然水泽也蒙在正握着她脚踝的修长手指上——她的骨骼实在太过纤细，又或是白媚生的手太大，他的拇指扣着中指一个指节还有余。
白媚生相当于于变相将她圈在了自己和温泉池壁中间。月淡星浓，他的皮肤白得闪闪发亮。
两个人距离很近，时旎蝶的左侧大腿被迫压在自己胸前。不过她的右手也没闲着，纤细却毫不留情的扣在了白媚生的咽喉。
当然，掌心凝结的灵气一旦吐露，也不会让白媚生讨到好就是了。
时旎蝶侧了侧头，带着假笑，吐出一口温泉水——全喷到了白媚生结实的胸膛上。
嘴终于空出来了，她说：“白宗主，真是好没风度。对女人下这么重的手？”
难怪你们玄龟岛跟和尚庙似的，敢情你就是寡王之首。
白媚生眯了眯眼，问出来的话却是在时旎蝶的意料之外：“你身上……有巫族的气息。”
说到巫族，那还真是极音大陆上一个特别的存在。
他们不是修士，寿命与凡人无异，却又不是凡人——他们可以提炼或凝聚灵气。
但不能化为己用。
这就使得巫族出现了很多优秀的炼术师，而且经过巫族一代一代的炼术传承，他们的炼术也更加高精尖。
而最高端的技术，往往由巫族的首领——巫娥继承。
说起来，这些年来炼丹师和炼器师越来越稀缺，也与百年前巫族覆灭有关。
就是那场红绫跟星命主的婚事时，飞舟坠毁的事件。
巫族因以凡人躯体长年接触灵力，本身就有些承载不住。所以巫族一脉也并不庞大，在那场坠毁中基本上被一锅端了。
所以那场飞舟事故的确是灾难性的，直接导致了两个特殊血脉的断绝——炼术达人巫族一脉，以及占卜达人紫宸山一脉。
这很难让人不产生阴谋论，当年仙门也调查了许久。但毕竟就时旎蝶所知，仙门中隐藏着此事的始作俑者，而且埋藏的应该很深。
最后什么都没查出来，被归为单纯的事故。
这事情直接导致了飞舟发明者——大衍山宗主衡明的自闭。从那以后他深居简出，天天带着他的科研团队研究发明灵力的高效利用与凝聚。
其中原因除了自责，很有可能也跟聂归寻后来对她讲到的红绫画像有关——衡明当年可能暗恋过红绫。
真是悲剧人物，不仅要送心上人嫁与他人，还要因其乘坐自己发明的飞舟失事而自责不已。
时旎蝶心思电转，实际只是一息之间。她皱眉：“你与巫族有什么关系？”
她身上有巫族的气息很正常——鬼仙红绫的魂魄碎片还被她养在凝光千音铃里。
让她讶异的是，巫族都已经破灭百年，他们身上的气息更接近凡人，并没有多让人难忘。
可就凭着红绫身上被鬼气掩盖的一点点巫族气息，白媚生都能察觉到……
这人肯定是对巫族的气息极为熟悉，多数有很深的渊源。
白媚生沉默了一下，时旎蝶甚至都以为他不会回答她了。
毕竟白媚生身居高位，人也高傲冷漠。虽然因着她在他面前证明了自己实力，终于让这人没有继续对她无视下去，可他对她绝对没有什么好印象。
把他逼得当众处罚了门内修士，实在不算是给他面子。
可几息之后，白媚生却缓缓的将脸转向一侧。
时旎蝶不明就里的皱眉看他，却惊异的发现白媚生的耳后，有一小块浅红的印记！
脑子电光火石的闪过聂归寻对她描述过的衡明手中的红绫画像，时旎蝶惊了，声音都不利索了：“你……你是……巫族的人？”
巫族婴儿降生后，都会以特有的方式在耳后留下红色的刺青。
聂归寻出生后没多久，巫族就灭绝了，整个巫族也成了六大仙门中一个讳莫如深的话题。
所以他并不知道，只以为是胎记——没想到误打误撞，红绫还真是衡明画中的人。
但时旎蝶毕竟是看过原著的，她对原著中这个顺带一提的小设定还是有点印象的。
白媚生见她会意，将脸转了回来，面上表情却并没有松动。
他浅灰色的眼瞳在时旎蝶纤细的脚踝上扫过，却没有任何旖旎之意，声音低沉的陈述：“凝光千音铃，镇魂摄魄。”
视线流转到她脸上，锁住她的眼瞳。白媚生声线很凉：“合欢宫主时旎蝶，身上为什么会有我族人的气息？又为什么……”
“带着真武门弃徒聂归寻？”
真实身份猛地被爆，时旎蝶是蒙圈的。
不过更让她惊异的是聂归寻的身份被爆——要知道聂归寻和桓九灯来玄龟岛之前，时旎蝶都给他们喂了对脸懵逼丸。
……自然也是系统出品，效果是吃下去后，别人就对你的脸产生了脸盲症，看见的是与你真实长相完全不符的样子。
药效半个月，倒是够用的。
毕竟聂归寻和桓九灯都是身份敏感，尤其去的是六大仙门之一，小心点准没错的。
果然后来就查到桓九灯的仇人可能在玄龟岛——好在如此，谁知道那仇人灭门时有没有看到桓九灯的脸啊！
可没想到白媚生的脑子这么在线，居然猜到了聂归寻的身份。
其实想想也不是无法理解，毕竟那九道殛纹摆着。
但大多数人都知道真武门的弃徒聂归寻气海被毁，谁都不会觉得他还能继续修行，还那么强悍。
这就造成了一个盲区，导致他们都绕开了此人是真武门那个弃徒的可能性，纷纷以为是个不愿透露姓名的低调隐世高人。
时旎蝶皱眉，讶异的发现自己看书时觉得集体失智的六大仙门高层搞不好也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
就如同她当初看书时觉得特别无聊单薄的打脸剧情下，还掩藏着水下冰山一样的暗线一般。
但白媚生显然早就知道聂归寻的身份——除了殛纹，她想不到他发现的其他原因——可一直没有戳破。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是因为巫族的事？不，他刚才神色不似作伪，应该是刚发现她身上的巫族气息。
毕竟一开始他显然是没留手，直到发觉了巫族的气息后才停止了攻击。
那为什么……
时旎蝶眼神落在白媚生脸上，毫不躲避的跟他对视。水汽蒸腾隔在他们中间，使得眼前男人本就不寻常的俊美面容显得更有了种虚无的迷离感。
温泉……
时旎蝶神色一动，反问：“这灵泉是疗愈内伤的。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顿了顿，她语气与其说是疑问，不如是在陈述：“你……受伤了。”
怎么会？
他一宗之主，现在又没到仙魔大战前最紧张的局势。怎么会受伤？
时旎蝶盯着白媚生，不错过他一点细微的表情：“你的伤很重。不是会毙命的那种重，而是不好恢复的那种。”
白媚生还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连瞳孔都没收缩分毫。可就是他这种反应，反而让时旎蝶更加确认了。
这也使得她接下来的话说得更流畅了。
“你没拆穿聂归寻，是因为想知道他的气海被毁后，为什么可以重新修行。而你之所以想知道这件事情，是因为你……也伤到了气海。”
白媚生雪白的睫毛一垂，眼睛眯了起来，身上的肌肉瞬间紧绷。
时旎蝶虽然看似气定神闲，可一直警惕着他的反应。当下手明眼快，掌中的灵气微吐。
瞬间她纤细的手掌下，缓缓流下赤红血液。男人皮肤在血液映衬下更显得白得近乎透明，时旎蝶俏皮的微微一偏头：“我这人比较容易紧张。”
白媚生不动了。
时旎蝶的灵力微收，看着白媚生霜雪般的面容，沉吟片刻道：“我可以帮你。”
迎着白媚生刹那变得有些嘲讽的眼神，她不为所动的微微勾唇：“聂归寻能继续修炼，是因为……我是炼术师。”
但她很坦然，因为这句话百分之九十都没什么毛病。
“聂归寻能继续修炼”没毛病，“我是个炼术师”也没毛病。
毛病在于中间这个关联词——“因为”。
聂归寻的气海重铸跟她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但聂归寻的人工气海——须弥紫府，的确是个法宝，也的确是个炼术制成的法宝。
而她时旎蝶……知道“寸断”存在的人们都知道，那是她炼制出来的，也是她逆天擅改生死的邪修证明。
时旎蝶自觉抛出了一个很诱人的条件，她是个很注重资源交换的人。
就像是之前想借用大衍山的六壬秘境，她就先搞了个阵图去拜山门交换。
这次她被逮到擅用人家玄龟岛的灵泉——虽然她也不知道这玩意原来早被白媚生发现了，但跟玄龟岛宗主搞好关系毕竟也没什么坏处。
可出乎意料的，白媚生并没给她设想的反应。
“所以呢？”
这回答，反而把时旎蝶问得一愣。
他盯着时旎蝶，这一次语气中带上了浓浓的杀意和厌恶：“合欢宫的邪修会有这么好心？对玄龟岛宗主说这种话，你胆子真是不小。”
时旎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他一直在拿合欢宫说事，难道是以为聂归寻是委身于她，才换来她为其疗伤？
然后也就发散思维的觉得她提出为他疗伤，是为了将他……
时旎蝶瞬间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原主误我！
我真的是个正经人啊！
“要不是我现在有伤在身，你以为你能活着对我说完这些话？”白媚生冷笑。
这是时旎蝶第一次见到他的笑容，却只觉得百口莫辩，垂死挣扎：“白媚生，你听我狡辩……”
“放开我师尊。”
忽然，一道比白媚生还冷上几分的声线在岸上响起。
时旎蝶和白媚生瞬间凝固了，一起向岸上看去。
不管怎么说，他们此刻的姿势实在是有些……解释不清。
高悬的群星下，聂归寻黑发黑衣，如浓墨勾勒。他的长发微濡，并不像平时那样一丝不乱的束起，而是微垂了一绺细细发丝在脸侧。
聂归寻的神色很冷，语气也冷。
这一幕的确谁看了都得误会，白媚生也冷着脸放开了时旎蝶的脚踝。
下一秒时旎蝶就被聂归寻提溜着上了岸，微烫的水花溅了白媚生一脸。
清洁咒没法作用于带了灵气的东西，包括灵泉水。聂归寻手一抬，黑色外袍就罩住了时旎蝶被湿透的纱衣包裹出了曲线的身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