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归寻只觉得的指尖触碰的温度刹那间消失,他的手指下意识的回握到一半,又舒展开。
他默默的把剩下那根发带重新将头发束好,慵懒写意的气质散去,又是一只冷面龙傲天。
时旎蝶的脸莫名的烧,好在魔焰的赤红光线掩护下,没人看得出她的异样。
她站在裂缝前,回头看向目送的众人,挥了挥手:“我去买点橘子,你们在此处等候,不要走动。”
众人并不知道这是抄便宜的一个梗,带了担忧纷纷点头。
就连之前还打得混乱不堪的修士们知道她要过去找大衍山修士炸开岩壁,也纷纷忍不住看向她的方向。
聂归寻:……总感觉这句话我在哪听过。
怀着全洞の希望,勇者时旎蝶趴在地上,像是个蛆一样蠕进了狭窄的岩缝里。
时旎蝶毕竟是身量纤细的少女身材,在里面绰绰有余。
身体也不像是云临那般几乎严丝合缝的嵌在里面,爬得倒是顺畅。
只是这感觉……
就算有缝隙,也并不是多大的缝隙。这岩缝逼仄狭窄,幽闭恐惧症进来一秒就得窒息。
尤其是没有光源,只能在极近的、自己呼吸的回声中缓慢前行。
时旎蝶此刻都觉得有些佩服刚才的云临。
都不知道这个洞是否真的是打通的,都能被忽悠着往里爬。
云临虽然纤瘦,但也是个高大成年男子。
万一真的卡住,那退都退不出来。
但他居然这么义无反顾的替师弟来爬,真是……
智商有限。
时旎蝶不由得叹息,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把云临保护得太好,导致孩子太单纯了。
一片黑暗中,爬行在形状并不规则的天然岩缝里,周围幽静。
虽然时旎蝶没有幽闭恐惧症,但也难免感觉压抑窒息。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开始胡思乱想。
第一个浮现在脑中的念头,便是方才的聂归寻。
聂归寻毕竟是正道仙门出身,以前还是首徒,一直都很注重整洁。
他的头发向来梳得一丝不苟,在真武门时还佩着发冠,看起来一副不容侵犯的高冷模样。
后来成了她的徒弟,虽然卸下偶像包袱后随意了不少,但平时的习惯还是透露着过往的自律痕迹。
今天是她第一次见他散发的模样,竟然格外的……
格外的……时旎蝶一边爬一边无法控制的回忆起聂归寻的模样。
他的头发其实很长,披散在肩头的样子显得有些平时难见的散漫随性。
平时敛得透着股冷意的眉峰也显得平和了许多,而低垂的浓密睫毛掩去了浓黑的瞳仁,瞧着有些漫不经心。
还有那殷红的嘴唇……
时旎蝶猛地浑身一抖,想把脑中那难以置信的念头甩出去。
怎!么!可!以!
话说回来,她怎么觉得自己对龙傲天的抗性似乎越来越弱了啊?
一开始初遇的时候,他中了她的燃情香,样子可比这次淫靡多了。
可那时候的她刚穿越过来,内心毫无波动,还有点想哭。
……被原主的命运吓得。
后来他们在迷心阵中倒也是很亲密,但就如之前所言,那只是同情弱智儿童的感情。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她这慈祥的父爱竟然变质了?
时旎蝶一腔苦闷想仰天长啸。
她不想成为龙傲天的集邮卡册上一枚善良的纪念,但她控制不住啊!
怎么办啊?
尤其是聂归寻向她告白后,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倒是让她根本没机会回应。
当然这倒是正中了她下怀,可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对聂归寻的情绪产生了变化。
这就是所谓的人大概率会喜欢上喜欢自己的人吗?
时旎蝶很抓狂,可这岩缝又没有让她习惯性的抓头发的条件。
啊啊啊!这男主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就娇艳欲滴、含苞待放(?)了起来!
时旎蝶满心忧伤,手边摸到一个小石子,恶狠狠的发泄般扔了出去。
然后突然眼前的黑暗变成了亮光,有人惊呼一声:“哎呦!谁砸我屁股?”
时旎蝶惊了。
前方黑暗,她还以为还有漫长的路要走,谁知道分神中都没听到越来越近的话语声。
竟是到了!
刚才堵住洞口的人摸了摸被石子砸到的屁股,狐疑的看向身后岩壁上的缝隙。
他弯了腰,扒着岩壁洞口往里看,正对上一张头发凌乱的、煞白的脸。
那极火殿的修士吓得“嗷”地一声墩在地上,两脚乱蹬快速的退开。
他这一嗓子把人都吓了一跳,正在写写画画计算着的大衍山修士们被打断思路,面无表情的看了过来。
这修士感受到了书呆子们的怒气,惊恐的咽了咽口水。
他伸手指着那岩缝,放轻声音嗫喏:“有……有人……”
众人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只见一个乱蓬蓬的脑袋长在岩壁上,正抬头看着他们。
感受到了他们的目光,时旎蝶龇牙露出自认为友好的一笑:“哟!都在呢啊!”
带着大衍山修士们计算着的衡追真见了她,惊呼:“时宗主?你怎么也来了?”
想到之前云临过来时都没提到她的存在,衡追真了然:“不会也是……”
也是像那位玄龟岛的体修长老一样,为了救人特地送上门的吧。
时旎蝶默然的看着他,人生如此艰难,你智商高一点很正常,为何还要拆穿。
可她还没等说话,忽然一个人影就扑了过来,声音里的惊喜满的快要溢出来:“阿时!你是来找我的吗?”
风徊雪一把将时旎蝶(的头)抱在怀里,坚实的胸肌一下子顶得时旎蝶的脖子“咔”的一声。
他兀自在喜气洋洋的说:“你是不是刚被抓进来,听云临提起就跑来见我了?”
不是跑,是爬。
时旎蝶奋力的挣扎,怒吼:“先把我拖出来!”
这会儿她无比怀念一开始的女体风徊雪,至少那样埋胸没有生命危险。
时旎蝶像是一颗老萝卜般被拔了出来,脱力的坐在地上,环顾着四周。
衡追真迎上她眼光,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师弟师妹们,秒懂的解释:“在研究把这岩壁炸开的方法。”
想到一块去了。
看来虽然这边并不是像时旎蝶的动机——让风徊雪这医修去看看鹤澜山那样,但衡追真也觉得两边的人会合比较好。
人多力量大嘛。
可这边极火殿加上大衍山得有四十多号人,一个个爬过去显然不现实——万一剩下没几个人的时候那魔物突然饿了想吃宵夜,那真的凉凉了。
时旎蝶皱眉,凝重问:“有没有我可以帮得上的地方?——嘶,轻点!”
身后正在帮她梳头发的风徊雪欢天喜地的答应了一声。
衡追真是知道时旎蝶能耐的。
当初她来学术交流留下的那个阵图就帮他们攻克了许多难题——可以说,六大仙门里最早跟叠云宗建交的就是大衍山。
当然,这一切建立在时旎蝶的确在阵法上有惊人天赋才华的基础上。
衡追真看着她,愁眉都稍微舒展了些:“既然如此,时宗主请随我来。”
时旎蝶一脸呆滞的坐在一群大衍山修士中间,听他们在耳边争吵。
“我觉得你这个方法不可行。这岩壁上魔息分布不均,不能按照原本经验判断爆破点——密度都不均匀了啊!”
“你说那些都没用。只要配比正确,爆炸威力足够,爆破点什么的都不重要。”
“能说出这话多少沾点脑瘫。不谈剂量光说配比?现在谁手边带了足够的原料了?”
书呆子——不,应该说科研人员们掐起架来面红耳赤,激烈程度不逊于另一头的搞事王徐雨辰他们。
衡追真一脸司空见惯的样子,还友善的问时旎蝶要不要喝点什么。
他待人接物十分妥帖,显然还记得时旎蝶贪图口腹之欲的小爱好。
时旎蝶有些惊叹的看着他从袖子里的储物法器掏出一只机械鸟,又摸出两只颇具大衍山风格的铁杯子。
他提起机械鸟的翅膀,就从鸟嘴中倒出了热腾腾的香茶。
时旎蝶:“……”
他居然还随身带着保温壶。
时旎蝶捧着茶抿了一口,想了想:“我会炼术。”
衡追真端着杯的手顿了顿,想起时旎蝶之前用来交换进六壬秘境的阵图和丹药,看向时旎蝶,问:“那您可有办法?”
时旎蝶寻思了一会儿,才说:“引爆位置得靠你们测算,我无能为力。”
“但若是材料不足,爆破力度不够,那我倒是有些办法。”
说着,她便放下铁杯,素手伸到衡追真眼前张开。
掌心上有五颗糖果,粉红色,心形,看起来十分可爱。
衡追真一脸新奇的捏起一颗,捻在指尖查看。
这时就听时旎蝶的声音悠悠响起:“此物乃是我随机……咳,我炼制出的法宝,名‘爱心炸弹’,一粒可摧毁半座山。”
衡追真指尖一抖,差点把那粉嫩的炸弹丢掉,又立刻镇定下来。
他脸色发白,满面惊恐的看着时旎蝶:“……时宗主真是,胆识过人。”
这玩意儿还随身带着?
他不由得想起曾经听过的时旎蝶的恶名,默默的又在其中加上了个“危险分子”的标签。
时旎蝶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只发愁道:“可现在还有件事——”
要是普通的岩石根本不足为惧,问题是……那些岩石是带了魔息的。
而且厚重无比,几乎是坚不可摧。
那边的洞窟太狭窄了,根本没有地方避让。
如果真的把如此厚重的岩壁炸开,很有可能把人压在下面。
难道让她再爬回去给墙壁布个阵? 那也太难受了……
她真的不想像个蚯蚓似的在那密闭甬道里蠕动了啊!
“时宗主可以换个思路。”
衡追真露出怜悯傻子的眼神,斟酌了一下遣词。
他看着时旎蝶,开口温和:“不需要炸塌石壁,我们也可反过来利用它无比坚固的特性。”
“正因为这岩壁……不,应该说是岩石不会轻易垮塌,所以只要把岩缝炸开,让人能快速通过就好。”
时旎蝶:“……”
虽然衡追真的态度非常和蔼可亲,但她还是感觉被鄙视了耶。
现在的问题从没有原料制造炸药,变成炸药过于威猛,需要精巧控制。
衡追真极小心的把手中小巧可爱的心形“糖果”放在了众大衍山器修面前。
一个女器修好奇的凑上来,伸手要碰,口中还问:“大师兄,这糖真好看……”
“这不是糖,”衡追真笑眯眯的看着那女修的手已经碰上了那“爱心炸弹”,才慢悠悠的继续说道:“这是时宗主炼制的爆破法宝,一枚能炸塌半座山。”
那女修手一哆嗦,骤然把手收了回去,正对上衡追真“慈爱”的目光。
时旎蝶漠然的看着这一切。
衡追真这大师兄当得,可真是恶趣味啊……
不过说起来,大衍山这些科研器修的脑回路也很清奇就是了。
他们甚至给那炸弹取了个名字,叫“给我你的心”……
时旎蝶无言,这玩意要是真的引爆了,别说心,估计骨灰都没了……
她无语,但她不说。
这可能就是理工科的浪漫吧。
总之时旎蝶加入之后,进度就快了许多。
本来器修跟阵修就是相得益彰的,有时旎蝶用阵图帮忙控制灵气,加上她也懂得炼术,很快便出来了结果。
爆破方案确定下来后,时旎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想不到她堂堂一个学渣,居然也有跟科研人员配合研究的一天……
“时宗主,一切就绪了。”
衡追真细细检查了方案,发现并无错漏。
他前来知会时旎蝶,对方却反问:“追真啊,我记得你搞了许多小发明?”
衡追真被她温柔呼唤叫得默默一抖,但还是敬业的微笑:“时宗主有什么需要?”
另一边。
不算宽阔的洞穴中,跟众人闹翻的真武门众修士面色不善的独占了一面墙壁。
其他修士与他们泾渭分明,一派和乐融融的模样。
毕竟diss真武门的主力琉璃宝楼众全是如花似玉的女修,当她们言笑晏晏的搭话时,和尚宗门傩罗院和跟和尚宗门差不多的玄龟岛修士们,都颇受宠若惊。
毕竟谁不喜欢娇娇俏俏的美少女呢?
娇软的女声莺歌燕语般围绕在他们身边,女修们清亮亮的眸子望着,一口一个“师兄”叫着。
戒修和体修们早就忘了半个时辰前她们阴阳怪气、牙尖嘴利对真武门暴力输出的样子,一个个眉开眼笑,乐不思蜀。
哪怕是冷眼旁观的叠云宗几人也被拉着融入了这快活的气氛之中。
真武门那为首的修士眼神阴沉的看着对面,牙根紧咬。
他冷哼一声:“那妖……”
叠云宗醒着的三人似乎对这个字分外敏感,闻声射过来几道锐利目光。
其中就包括真武门新晋的噩梦——聂归寻。
他的目光比当初身为真武门首席时还要冰冷,几乎要看得人骨髓结冰。
那剑修见了这狼一样冒着幽幽绿光的眼神,到底还是本能的哆嗦了一下,改口:“……那时宗主怎么还不回来?”
他此时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畏惧,有些恼羞成怒的冷哼:“怕不是无计可施,所以抛下我们不管了罢!”
第432章 女配的黑历史
“你看,这人就是这样,一面希望别人救他,一面还像是疯狗似的撕咬。”
这次都不用徐雨辰,一个跟同门走散的极火殿修士冷笑出了声。
戒修本来就清心寡欲,加上还有个超凡脱俗的大师兄。
体修们脾气直一些,但毕竟上面还有个长老压着。
也就这些家长不在的熊孩子,完全没在怕跟人掐架的。
“呵,叠云宗的都没说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的狗?”
剑修语气尖酸:“怎么土财主也掺和起别人的家事?”
“谁跟你是家事?”桓九灯翻了个白眼:“别看着我三哥赢了风云际会就碰瓷。”
“碰瓷?”另一个剑修霍然起身,怒骂:“谁稀罕那个弃徒?”
“嗯嗯嗯,不稀罕。”桓九灯无所谓的掏了掏耳朵:“想来你也不稀罕我叠云宗的搭救,一会儿我师尊来救人,务必别跟上来。”
那剑修本来就理亏,说不过几人,憋得一张脸都青了。
一直很沉默的霍轻羽抬眸,望向人群后的聂归寻,神色冷凝,紧咬的牙使腮边暴起一个微小的起伏。
聂归寻一眼都没看过她。
不止是来了这里之后,还是从他们落到寂灭树海开始。
不……应该更早?
她不可抑制的想起了聂归寻被逐出真武门后,二人的两次独处。
第一次,是从迷心阵出来之后。
她因迷心阵内发生的事情被衡明用投影屏投射出来当电影看,当众处刑而羞愤逃走。
大衍山正殿更像是衡明的专属图书馆,他与众长老天天泡在这里。
弟子们乖觉,都不来打扰,于是此处十分幽静。
跑出来的霍轻羽便沿着正殿前巨大的湖边徜徉,想等那羞人的故事播放完再回去。
天色将晚,日暮时分。大衍山地处西北,天空高阔如深邃蓝宝石,缀着烂漫星斗。
她回首便看到聂归寻站在身后。
那时她心中是有喜意的。
毕竟二人近百年的情谊,虽然她不得已在宗门和爱侣之间做出选择,但毕竟也是个年轻女修。
有什么能比被旧爱念念不忘还让人有满足感呢?
聂归寻没什么表情,但霍轻羽见惯了他这副模样。
真武门的大师兄本来就是这样,出了名的高冷。
虽然,在她面前他从来都是眉目柔和。
但今时不同往日,二人之间发生了那些事,他对她横眉冷对,倒也是正常。
曾经的霍轻羽,是很果断的做出了选择,并决定和聂归寻就此相忘于江湖。
但迷心阵中发生的事情,虽然于她只是幻梦,并不记得多少,可那种情绪还在。
那并不是单纯的恋慕,而是杂糅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依赖、利用、不甘,还有无法抑制的吸引。
这些情绪,到底还是影响了霍轻羽的心。
嫉妒也许是促进感情的良药,她虽然不记得,但面对时旎蝶时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让她再见到聂归寻时,有了一种热切和得意。
仿佛这样,她便是赢了那个姝丽绝伦的女人似的。
心中的喜意让她眉眼都柔和了,再开口是自己都没料想到的才娇柔声音:“大师兄,你……”
“不要叫我师兄。”
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她心头的甜蜜,霍轻羽的微笑一下子僵在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