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谁?
一想到这里她便觉得胸口发闷,而眼眶也莫名发热。
什么情况?
这身体难道是不听她使唤了吗?
时旎蝶一脑子浆糊,头疼欲裂。
不知怎么回事,她的思绪烦乱,仿佛有人搅浑了一池清水,纷繁芜杂的没个头绪。
后来呢?
后来那洞壁被砸开,当下衡追真和同悲便带人出去了。
然后就是……她将蠢徒弟们托付给了风徊雪和折罗赫。
是了,没错。为了叫他们就范,她还用了些粗暴的小手段。
嗨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就希望折罗赫别手下没个轻重,把人敲出脑震荡才好……
然后她说她要殿后。
她……真是伟大。
时旎蝶烦躁的按揉着太阳穴,像是被猫扑了线团的主人,强压着情绪细细整理。
接下来,她便义无反顾的投向了魔物的巨口。
这……她这么勇的吗?都不会害怕的吗?
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发扩大,时旎蝶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自己遗忘了。
全身上下每个地方都在提醒着她缺失的那一部分——没办法,那种违和感太强了。
她根本无法忽视。
可左思右想也没个线索,她只好继续摸着时间线向后。
她进了魔物嘴里后发生了什么?
她这就出来了?
魔物呢?被打败了吗?
怎么还没等开始就结束了?
时旎蝶习惯性的十指插进发丝。
她眉头紧皱,直到惊觉有细碎的脚步声靠近,才霍然抬起头。
眼前黎明前的阴影之中,站了个颀长的挺拔的身影。刚站定身形,于黑暗中望向她。
时旎蝶怔怔的看着来人,一个名字先于思考从舌尖流溢而出。
“……星渊?”
身畔一个巨大的魔物尸骸横陈,身上血肉模糊。
它的腹部破开硕大无比的血洞,紫黑粘稠的血液早已干涸。
而它身上也血肉模糊,腥腻难闻。
聂归寻皱眉,但并未再为它多分一丝神。
他霍然起身,在岩洞巡视一圈,随即身形便消失在了洞中。
夜风呼啸,他在树海中如履平地的穿行。
他的神色很平静,即便一直在追踪着时旎蝶的踪迹,也并不见焦急。
他只是不停的找。
风呼啸的长夜里,他拨开纷乱的繁叶和杂乱的树枝,安静而迅疾。
直到天蒙蒙亮了,他才找到了那个蜷缩的身影。
聂归寻很轻的落地,像是怕惊到她似的缓行上前,然后在不远处站定。
无边暗影里,时旎蝶的身影于他,却像星河璀璨夺目。
她有些惊异的望着聂归寻。
鲜血沿着他俊美利落的脸滑落,可他瞳仁却亮的吓人,像是漆黑河岸上绽开的焰火。
时旎蝶张了张嘴,不知怎么喊出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星渊?”
这句话像是个开关般,教踌躇在原地的人活了过来。
聂归寻有些粗暴的扯落了所有的杂乱树叶。他握剑的手捏住了时旎蝶的下巴,像狼一样一口咬上了她的唇瓣。
“嘶——”
时旎蝶痛嘶了一声,怒了。
她伸手用力的去推他的脸,嘴里含糊不清的骂:“聂归寻,你属狗的是不是?”
他的笑意带着震动从唇齿相接处传来,倒也听话的放轻了了力道。
这人可能天生没有什么温柔的天份,在她唇上多么缠绵的辗转,都带着霸道的侵略意味。
时旎蝶被他吻得透不过气,血的气息和灼热的呼吸交缠,落在厮磨的唇瓣上。
聂归寻终于还是放过了她,唇稍稍离开,额头却轻轻触在她额上,声音也很轻,带着一种满足的喟叹。
他说:“我这两辈子,最快活的便是这一刻。”
时旎蝶一言不发的抵在他胸前。
她微微喘息了一会,忽然猛地推了他胸口一把,转身就走。
聂归寻却手疾眼快的一把拉住她纤细的手腕,一用力又把她拽回自己怀里。
他个子高大,少女玲珑身段深深埋在他怀中。
聂归寻脸上带着笑,少年那种意气风发的笑容,张扬却不惹人讨厌。他垂下头看她,问:“生什么气?”
“你说呢?”时旎蝶挣不开他,只能闷闷的在他怀里怒吼:“你……你欺师灭祖!”
“你可是答应过我了。”
聂归寻却答:“我完成了你给的任务,拖住了魔物,你要给我奖励的。”
“我没说!”
“你说了。”少年的笑声从相拥处传过来,听起来也像她一样闷声闷气的:“明明说了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我。”
时旎蝶瘫着个脸,思绪渐清后,终于从记忆中扒拉出来了这一段。
好像她还真说过。
“这是你欠我的。”
聂归寻放开了她,只垂首望着她清浅双眸,唇角压不下去的翘起。
他的声音很轻,混在林间的风中,虔诚的咏叹她的名字。
“朝露。”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份,可还是免不了的有了种新奇之感。
新得到的记忆并非是连贯的,而是些破碎的画面。
但这些已经足以让她认出聂归寻——不,或者说,她本来就知道。
原著中就已经提到了他的身份——千年前仙魔大战之时,陨落的净世仙尊。
时旎蝶本是穿越而来,之前只是从书中读到。
可现在她脑中多了这个世界千年前的讯息,不觉生起一种奇幻之感。
但这记忆非常破碎而模糊,她开口想问聂归寻,却猛地感觉到极远处的林中,暴起一阵冲天的魔息!
二人皆是一愣。
时旎蝶眉头一拧,刚想提气,忽然脚下一软倒在地上。
“怎么了?”
聂归寻忙来扶她,时旎蝶跪坐地上,摇了摇头:“无碍,只是大约在魔物肚子里还是受了点伤。”
说着她微微拉起裙摆,果然光裸如玉的脚踝上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聂归寻蹲下身,眉目紧锁。
他颀长手指在时旎蝶纤细的脚踝上摩挲,惹得她笑着缩了腿:“没事,不过皮外伤。”
这倒是真的,在修士的眼中,这种程度不算什么。
只不过伤口上魔息缭绕的,恢复自然不如平时快。
但对于四境界阵仙来说,的确不是什么大事。
聂归寻满目都是担忧,时旎蝶劝慰:“快去吧——万一是他们又遇到了什么魔物……”
这次她倒是不担心聂归寻了。
原著中,与他记忆一起恢复的,还有强大的战斗力。
聂归寻也知道事情紧急,在时旎蝶声声催促下到底还是走了。
他知道时旎蝶的本事,虽然心疼她的伤,却也不担心她没法自保。
临走前,他倒是仿照时旎蝶的趣好,也在地上画了个圈圈。
时旎蝶:“……”
聂归寻回首向她一笑:“等我回来。”
他眉间尽是张扬的少年意气,看得时旎蝶也不禁微笑了起来。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洒脱写意,说不尽的不羁风流。
可原著中并非如此,也许是因为……
因为等他觉醒后,曾经的伙伴和最重要的那个人,都已经不在了。
风霜千年,徒留他茕茕孑立。
时旎蝶抿唇,效仿风徊雪之前做的,将魔息丝丝抽离,反正她药多。
之前烦乱翻涌的思绪此时才沉淀了下来。
可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有什么事不对。
等等……
所以说,这具身体的原主——其实便是朝露的转世?
那岂不是……
时旎蝶想到了原著中,一开场就死了的原主,再一想她的死因……
是被聂归寻吸干了修为而死。
这想法瞬间叫她毛骨悚然了起来,同时身体内属于“朝露”的部分泛起一阵悲意。
这难道相当于……聂归寻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杀死了自己前世的恋人?
“不是。”
忽然低沉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响起,时旎蝶浑身一抖。
她猛地回身,正看到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佝偻背影。
时旎蝶瞳孔骤缩:“是你!”
当初她刚进树海时,做过一个梦。
梦中有人,让她去看漫天星斗。
不……那真的是梦吗?
时旎蝶狐疑的看着眼前与梦中别无二致的人,他一身黑衣,像是一团浓得化不开的影子。
可此刻时旎蝶只觉那人正盯着自己。
那人嘶哑的又低笑一声:“曾经的那个‘时旎蝶’,并非是她转世——你才是。”
她看向黑衣人的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人短促的笑了一声,声音粗噶如锯木般使人不适,却没有回答。
“你可知朝露是何人?”
朝露是谁?时旎蝶也想知道。
可她现在更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
她神色已经彻底阴沉了下来:“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把我们引到此地,提前放了风使魔修蜂涌至这个鸟不拉屎的树林里。还有那魔物……”
时旎蝶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不……或许更早。”
这人竟然知晓她穿越者的身份,那到底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难道他……也知道原著的剧情?
难道他也是穿越者?
“非也,非也。”
黑衣人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笑声嘲哳难听:“此世界彼世界,又孰真孰假?可知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这话语内外的意思晦涩不明,时旎蝶不欲再与他打哑谜,神色冷凝,手中红光闪现。
“既然如此,那便留下慢慢与我说好了。”
话音刚落,赤红的阵法咒文竟凝成一条巨蟒,疾速向那黑衣人缠去!
时旎蝶本以为他好歹会躲一下,可那人竟如一截枯木般站在原地,任由那巨蟒将自己缠缚!
——然后便如一团烟被吹散般,噗地消散在了空中。
时旎蝶惊愕,可林中只余那人声音空荡回响。
“星陨于渊,露散于晨,天道轮回,以死祭生——”
这几句话响起,时旎蝶的眼皮便是一跳。
如此熟悉,便是之前那个被附体的修士以古怪语调吟诵的词句。
之前她不解其意,但此刻听来,却是含了她和聂归寻的名字。
她十指猛地往地上枯叶一拍!
骤然,疾风如利刃盘旋切割,红光暴涨,映得她面容肃杀,清浅的眼眸都像是结了霜。
可那声音却仍然空茫的回荡着。
“破灭浊世,尽归……混……沌……”
他尾音如叹息,随着灵气卷起的波澜消失在了林间。
时旎蝶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抓着胸口的衣服大口大口的喘气。
看来这人便是之前那修士被“附身”的罪魁祸首。
可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如同偈语般的话透出浓浓的不祥来,星坠于渊,露散于晨……
到底是什么意思?
此刻她莫名的有了种感觉,仿佛自己被困缚在了一张蜘蛛网上。
仿若她所有的行为、所有举动,都在人意料之中似的。
这是一种直觉,没来由的,让她心尖发憷。
时旎蝶呼吸一窒,猛地抬头看向聂归寻之前离去的方向。
不对——
她之前因聂归寻的觉醒而放心让他离去,但因着之前昏昏沉沉,此刻时旎蝶才反应过来——
这密林中,为什么还会有如此强大的魔息?
这魔息……
至少在五境界之上!
大意了,时旎蝶不顾腿上伤口的刺痛,如飞鸟般在林中穿梭。
原著中,聂归寻觉醒后,的确取得了属于净世仙尊的强大战力。
但那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而是六大仙门用保存了的他当年用过的法宝残骸,经过无数器修炼师修复后,才彻底的补全了他的魂魄。
毕竟修士的本命法宝便是魂魄的一部分。
若是本命法宝被毁,修士的神识也会受到重创。
比如风云际会上,聂归寻毁去了司之慎的本命剑,使得其神识也受到重创,造成至少数百年才能痊愈的重伤。
这么想来,那救了聂归寻一命的掷剑剑修还真是命大——他的本命剑只是被扔到不知道哪个次元了,但没被损毁。
所以回去重新造一把就好,竟是没受什么伤。
原著提到过——净世仙尊的本命法宝,是一把名为“浊世风”的刀。
但书中对千年前的仙魔大战着墨不多,只提到净世仙尊将这把刀插进了祸世魔君的胸口,拼着全身的灵力与其同归于尽。
而那把刀,也随主人一起,破碎成了数块碎片。
于是在战后,被六大仙门收集了起来。
相当于每一片都是星渊的魂魄碎片,所以他收回后获得了失去的力量。
可现在……
聂归寻觉醒了,神识当然远不是蒙昧时的三境界小菜鸡可比。
但他的魂魄碎片毕竟还未全部收回,他……
他还不是个完整的仙尊啊!
时旎蝶心下焦急,眉头紧皱,飞掠的同时惊觉——耳边居然传来了隐约水声。
这是……
她想起刚迷失在此时,聂归寻曾说过这里是魔界边境。
若是跨过一条名为“劫江”的大江,便可回到极音大陆了。
她在这里转了一天一夜都没听到水声,可现在……
难道已经到了江边?
时旎蝶咬唇,脚踝上琉璃铃不停的摩擦着伤口,带来阵阵刺痛。
所以说为什么只有聂归寻觉醒了之后战力暴涨啊?
为啥她就没什么变化?
话说这朝露到底什么身份,怎么完全没给她带来一刀九十九的快感?
时旎蝶满心郁闷。
她真傻,真的。
她单知道自己是朝露,可这朝露到底是什么身份、做什么的、什么历史,她是完全不知道!
甚至原著中,这人提都没提!
这尼玛也叫觉醒?这明明叫懵逼好不好!
一脸懵逼的时旎蝶终于赶到了战场。
降落,转身,便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在她头顶。
时旎蝶吓了一大跳,掌中红光一闪,刚要攻过去,就听一声惊喜的呼唤:“时宗主!”
时旎蝶一愣,这才看清眼前的东西。
这是一只……
长得像鸵鸟一般,但起码大上三倍的,机械鸟。
时旎蝶面瘫着一张脸,看那鸟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这玩意居然还有表情!
“衡追真!你怎么那么闲得慌啊?”
她崩溃的看着那生动的鸟脸。
“有必要吗?让鸟做表情有必要吗?还有——”
她屈起指节敲了敲那鸟圆滚滚的肚子——显然,衡追真便是坐在这里进行操控。
“你这……”时旎蝶组织了半天语言,最终还是问出了口:“有必要把这鸟造得这么大吗?”
机械鸟的眼睛无辜的眨了一眨:“我们大衍山的开山祖师曾有警句——‘撑死鸟大的,饿死鸟小的’。我大衍山弟子铭记在心,造出的机械鸟都是宽敞巨大,以震慑敌人。”
不,不对吧。
时旎蝶木然的看着机械鸟,把这句“警句”在心里滚了一遍。
……你确定他说的是这个意思吗?啊?
我怎么感觉车轱辘压我脸上了??
也不知大衍山祖师这个闷骚理工男,是怎么说出这种虎狼之词的。
时旎蝶默然转身,便看到了比这机械鸟更吓人的场景。
跟聂归寻、折罗赫等人战在一处的是一团血红的魔息——这魔息竟凝聚成了一个异常高大、浑身盔甲的猩红影子。
那如血般的魔息过于浓厚,边缘竟出现了犹如地狱业火般的炽焰。
她抖着声音,问:“……这是什么。”这都没个人形了啊。
“……”衡追真沉默一秒,鸟嘴搭在时旎蝶肩上,在她耳边:“魔王。”
说起来好笑,魔族也不知从何时起,也论起公卿王侯。
实力等级——魔公,魔卿,魔侯,魔王。
之前他们遇到的魔修们多是魔卿、魔侯。
可魔王……
虽说只与魔侯差了一个等级,可实力是天差地别。
这么说吧,魔族本身便是靠杀戮吞噬才能提升实力。
一个魔侯,至少要吞噬数千个同等级别的魔修或是魔物,才能成为魔王。
就像是人仙的境界之差一般,魔修的等级更加森严残酷。
“怎么会……”时旎蝶惊呆,喃喃自语。
怎么会在马上便渡江的时候,招惹了这么个东西?
再看修士们,这一天一夜的逃亡早就耗尽了他们的心神。
风徊雪、同悲这种级别虽还尚有余力,可也是强弩之末。
更别说徐雨辰,或是真武门剑修们,已经面如土色,摇摇欲坠。
正思量,云临和桓九灯落在身边,惊喜万状:“师尊!”
时旎蝶忙看向他们,见二人虽面露疲色但毫发无伤,便放下心,问:“鹤澜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