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的,立烜,我相信你。你说没有碰过,就是没有碰,我都相信你。”
她轻柔地唤了他的名字,让他的心脏陷入一片的柔软之中。
观柔的答案让梁立烜长长呼出一口气。
这种事情,假如她真的一口咬死了就是不相信,那么他真的没有一点办法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自证,本就是这世间最难又最伤人的事情。
而从前的自己恰好逼迫她做过。
“幸而是上天眷顾垂怜,不知为何让我又借着这南地赵女的身子重新活了过来。只是立烜……这具身体,到底不再是我从前的身体了。这具身体的血,也不是我从前的血。她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我。”
观柔慢慢地道,“所以,即便我用她的身体和你再有了孩子,这也不是我们的孩子。只有月儿才是我们的孩子,流着真正的我的血。立烜,你我此生都不会再有别的孩子了,也不会再有男嗣,我没能给你生下儿子,你怪不怪我?你若是真的还想要一位男嗣来承袭江山,我也不会怪你。”
她这话是暗示了梁立烜两件事情。
其一,她如今“重生”了一遭回来,是不可能再给他生孩子的了。她不想和他再有其他的孩子。
其二,如果他真的爱她的话,他也应该知道月儿对她的重要性,她不会再和他生儿子,他也不能让男嗣继位。不能让男嗣继位,还是让他传位给女儿的意思。
这就是要让梁立烜有所表示,给她和她的女儿足够的安全感。
这份安全感才是她愿意一下子态度大转弯和他虚耗下去的根本原因。
赵观柔这话说完后,梁立烜连忙答应了下来。
他这会子就是一只被人骗得团团转的狗,只要他的主人不抛弃他,随便怎么戏弄戏耍他,他都甘之如饴,他也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给她的主人。
如今他看似身居高位手握大权,是这段感情里的上位者和主导者,可以决定她的去留与否,实际上他根本就什么都不是。
赵观柔才是握着他生杀大权的主人。
是他这颗心的主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都明白的观柔。我向你发誓,月儿一定会是我的独女,我一定会在我在世的时候,用尽我的一切力量让女儿坐稳江山。我们不要孩子了,我们不要别的孩子了,只要月儿就行。”
“观柔……”
梁立烜亲吻着她的额头,虔诚无比。
“你能重新回来一次,一定是上苍都怜悯我们的情意,是神明的旨意,既然能够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咱们一定好好过,让我好好弥补你,好不好?”
观柔心中不屑,面上温柔如故:“好啊。”
他们在床上躺了上午的半天,下午时候,观柔觉得身上好了很多,这双腿也勉强能下地走人了,和梁立烜用完了一顿午食之后,她就说想要再去兖国夫人薛兰信那里看一看。
还不等梁立烜回答,观柔为了防止他不同意,又先发制人道:
“你那日做的事情当真是过分极了,薛兰信怎么说也是个未婚配的女子,又是正儿八经的国夫人,位同列侯的,你就随随便便围着她的宅子、闯到她家里去。就不说薛兰信如何了,二哥就不怕自己的声名受损?难道二哥平时也是这样对你的其他臣下吗?我如今既然身为你的皇后,和你夫妻一体,更该去看看她,和她好生道个歉的。”
梁立烜原先还是有些不情愿让她出门。
只要赵观柔不在他自己的眼皮底下,他都异常的害怕和恐惧,总觉得一转眼之间她就会继续消失,或者是出现什么意外。
外加一重就是,或许他自己的潜意识里也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再重新得到她的真心。
如今两人之间仅仅维持在表面上的这层温情,其实都是假的。
脆弱得不堪一击。
但是听到观柔话中说着的“我和你夫妻一体”的字眼,他又一下子就被哄得丢了魂魄,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只是观柔更衣欲走时,他又像狗似的粘着她,还颇有些不舍地道:“那你早些回来,今天晚上陪我和女儿一起用膳吧。”
观柔回了个“好”字。
等再次见到薛兰信时,观柔面上一丝异样都无。
薛兰信心下了然,将婢女们打发到了外间去,又悄悄将观柔引到一间隔音的内室。
“你这里如今可有现成的避子药?”
这是观柔开门见山所说的第一句话。
薛兰信眼神中闪过一丝愕然。
但她很快了然,见到观柔面色疲惫的样子,她什么都没多问,不多时便为观柔取来一粒圆润的药丸,又递给她一杯温水。
观柔想也不想地将那粒药丸送入口中,就着温水吞咽了下去。
一丝犹豫都没有。
“兰信,谢谢你。”
吃过了避子药,了却了一桩心事,观柔这才放下了紧绷的神经。
然后她才能好好坐下来,和薛兰信说上两句话。
也毫不避讳地告诉了薛兰信她如今和将来的打算。
薛兰信听完之后,亦是毫不犹豫地对她说道:
“你做的所有事情我都愿意陪着你,帮着你,你永远都不用怕连累我。就算真的有被你连累之日,这也是我的幸事,我绝不后悔。”
观柔握住她的手:“谢谢你,谢谢你兰信。”
还好她还有薛兰信。
千言万语的感激,到了嘴边,也就只剩下一句谢谢了。
除此之外,更无其他华丽的词藻可以表明她的心意。
略顿了顿,她似是在心中十分撕裂地犹豫迟疑了许久,终于才低声开了口,将这话对着薛兰信问出来:
“兰信,你精通医理,你可知道……有没有什么寻常人无法接触到、寻常医者无法辨别、又能悄无声息夺人性命的毒药?
最好是越能让人死得正常、叫外人看不出异样的,越好。”
赵观柔这话问的十分委婉。
但是她想说的意思也都在这里面了。
薛兰信当然一下就听得明白。
兰信起身,慢慢在房中踱步了两圈,声音极轻:
“怎么会没有,自然是有的了。我不仅知道,而且我也会调配。我也愿意让那个人死。”
她对着观柔微微一笑,“我会帮你的。因为我也想让他死。”
不知怎的,这话说出去后,观柔的心口蓦然感到一阵诡异的抽痛感,让她喉间都好一阵子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过还好当时薛兰信正在沉思中,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这股莫名的心痛终究还是并没能阻拦赵观柔的心意。
“男人的心都是会变的,皇帝的心意更是容易改变。古往今来,被废掉的太子又有何其多,晚年凄惨的所谓宠妃又是何其多。
皇帝们盛年时候喜欢的儿子、喜欢的储君,或许到了他们的晚年就不会喜欢了,不仅不再喜欢,父子之间还会变得像仇人一般水火不容。这些储君的生母人老色衰,而皇帝们自己又有了新的年轻宠妃,一切时机和局势都是会变的。”
观柔吐出一口倦怠的气息,“何况我的月儿还是个女子,我不能不提早做好最坏的打算。”
她今时今日对他来说是“失而复得”,又容颜姣好不输当年,所以就算是图她这份色,梁立烜也愿意哄她一阵。
可是万一他二十年还不死呢?
万一他看到了她二十年后容颜衰老的模样呢?
赵观柔不在意梁立烜的真心,但是她却必须要提防他再次变心的这种可能。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根本就活不到晚年。
这才是最保险的主意。
观柔并没有在薛兰信处过多停留,只是把该说的话说完之后,薛兰信就送她走了。
离开内室之前,薛兰信还对她说道:“你等着我的消息就好。相信我,观柔。”
“咱们才是永远一条心的挚友。”
观柔也回以她一笑。
“当然。”
女子之间的至交之情,原来还是比那所谓的丈夫要更靠得住万分。
只是她的心头处还是时不时地一阵慢慢抽痛,虽然并不强烈,但是总是让赵观柔很不舒服,心口压抑地喘不过气来。
就好似有一样东西,在慢慢地从她体内剥离。
但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第118章 必须要立皇太女的理由。
赵观柔回到嘉合居的时候,梁立烜正和女儿等着她一起用晚膳。
见到女儿,观柔面上带了些柔柔的笑意,俯身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又低声问了几句女儿这两日可有好好读书之类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孩子正在长身体的缘故,观柔总觉得月儿现在仍然在不住地拔个子。
一日不见,都觉得她像是长大了似的。
看着她和女儿亲密无间的样子,梁立烜笑得十分温和,站在一旁看着她们母女俩说着话。
和女儿说过了话,赵观柔起身走到梁立烜身边坐下,又看了看他略显忐忑不安的神情,说话间的语气却是十分温和:“若是饿了,你方才带着月儿先吃就是了,不必等着我。”
梁立烜连忙说不饿,“我就是想等你回来。”
观柔微微一笑。
这会子一家三口坐在一张桌子上,倒真是更像一家人了。
今日桌上上了一盘子肥美的螃蟹,许久没吃,观柔心中倒是也想念,便随手揪了揪身旁梁立烜的衣袖:
“你怎么不给我剥螃蟹呀。”
赵观柔还是喜欢吃这些东西的,只是她不喜欢自己剥,会脏了手指,而且擦拭干净了之后也还是隐隐约约会有些螃蟹的味道。
见自己被她使唤,梁立烜果真像条得了主人嘉奖似的大狼犬,满身的干劲,连忙放下了手中吃饭吃到一半的筷子,又再净了手、挽起了袖子,开始为观柔精心地剥起了螃蟹,将剥出来的蟹肉小心地放在了观柔面前的一方白瓷小碗里。
——天知道他有多渴望为她做这些事情!
观柔用筷子夹了两块蟹肉,蘸了些香醋尝了尝,果真是鲜美异常。
梁立烜一边剥着螃蟹,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赵观柔的神色,见她露出些许笑意了,自己才放下了心来。
观柔亦十分自在地享受着他的侍奉。
等到观柔吃饱喝足,施施然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确定观柔真的不吃了,梁立烜才敢洗了洗手,提起筷子吃那已经有些冷掉的饭菜。
他心中还在不断的反思自己,以后断然不能再这般不识眼色了。若是早知道观柔爱吃螃蟹,他就应该在她还没主动开口说话之前就开始为她剥蟹,这样才能让观柔心中更加满意。
——不!梁立烜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应该早在饭前就提前为她剥好了,盛在小碟子里才是的。
这样的话观柔坐在饭桌前吃饭的时候,不用等待他剥的过程,就可以直接吃到。
他下回应该这么做才是。
以后不能再总是没眼色地等着她叫自己做、自己才做。
不过赵观柔自己反而并不关心梁立烜心中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和算盘。
观柔慢吞吞地漱了口,擦了擦唇角,然后就转身离开了饭桌,也没等梁立烜自己吃完,自往女儿的房间那里去了。
从前她那般掏心掏肺地爱着他,兴许自己在他眼中都根本算不得什么;今日她如使唤奴仆一般指使他为自己做事,他反倒更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似的欢喜着。
从前每逢梁立烜外出征战,她心中总是一万个牵挂一万个舍不得,亲手为他打理好所有的东西,什么衣裳用具,样样具备,每一样都自己亲自检查过,才敢让他带出去在外头用。
怕他在军中吃不好,每一次都是她亲手熬制了那些味道可口的牛肉酱羊肉酱,存在小坛子里叫他带出去。有时候事出突然,若是军中没有条件生火做饭,可以就用这些酱蘸着干饼吃,也是有味的。
可是这些有用吗?
等他废了自己、把她囚禁起来的时候,他当年怀念过她的这些好处吗?
实际上男人就是天生下贱骨头,不能惯着。
赵观柔心中想着,自己都这般委屈地委身于他,被迫和他周旋,自己也更不能犯了蠢,还要委屈得自己整日愁眉苦脸的。
男人该使唤就是要使唤,她又不是他的娘,凭什么要舍不得他。
该吃吃,该喝喝,重来一世,她要学会爱惜自己,好生保养着自己的身子。
梁立烜已然是活不到暮年了,而她要让自己青春常驻、少生皱纹,好生快活地和女儿把日子过下去。
饭毕,观柔去女儿的房间里检查了一下女儿最近的学业和功课。
有一位极富学问的女官在教导她写字认字的事情。
而女儿如今提笔写字已然有模有样,十分稳健了。
这么多年她被迫缺席了东月的成长,心中虽有万般遗憾,但是同时依然为看到了女儿今时今日的模样而感到骄傲。
观柔看着女儿在烛台下认真写字的模样,看着她年纪虽小,却仍然挺直得一丝不苟的腰背,她从女儿身上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也看到了母亲杨拂樱年幼时候的影子。
她自己小的时候就是这样坐在桌前读书写字的,而观柔自己的外祖父就是个教书先生,母亲杨拂樱幼年,兴许也是像月儿这样长大的吧?
女儿抄完了一首诗,将纸张递给观柔检查。
观柔对女儿尽是一片的满意和自豪,连声夸赞女儿写的字好看。
不过她又让女儿写完这首诗就去休息,不要在灯下久熬,免得看伤了身体。
“你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要好生爱护这双眼睛。并且要早睡早起,才能快快地长高。”
女儿乖巧地应下。
她的面庞白嫩、柔软,一双蓝色的眸子又是那样的清澈,盛满了童真的纯粹。
外人看上去,只会一眼觉得这是哪家的娇娇女儿。
谁会把她和一国储君联想在一起。
望着女儿莹白的小脸,观柔忽地轻声问了一句:“月儿,你害怕别人讨厌你吗?”
“讨厌我?”
东月有些疑惑地重复了这几个字,疑惑地问道:“阿娘,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我?为什么别人会讨厌我?怎么样算是讨厌?我不喜欢吃羊肉,总觉得腥腥的,这算很讨厌吗?”
这么多年里,东月都被梁立烜保护和照顾得很好。她是皇帝的掌上明珠,是皇帝除了赵观柔之外最在意的人,她从未尝试过被别人讨厌的滋味,从来都只有她讨厌别的人或物,没有哪个想死的,敢对着东月公主表示对她的厌恶。
观柔的神色十分平静,她先向女儿解释起了讨厌的意思。
“比讨厌更浓烈的,就是憎恶。讨厌一个物件也就罢了,可是甚至有时人会因为讨厌一个人,就会希望这个人去死,也会真的亲自动手去害死这个人。你明白吗?”
“那爹爹和阿娘也被人讨厌过吗?”
月儿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当然了。”
赵观柔答道,“月儿,你所生活的这个世界,是你爹爹和阿娘从别人的手里抢来的,你爹爹打败了其他所有的敌人,因此得到了这个天下的统治权。所以也有很多人讨厌、憎恶你爹爹,甚至想要杀死他。但是你爹爹也讨厌他们。最后你爹爹赢了,他们死了,就再也没有人有权力讨厌你爹爹了。”
东月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我以后也会被别人讨厌吗?他们为什么会讨厌我?”
“只要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会被人讨厌。”
观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委婉一些,“就像你讨厌羊肉,可是羊肉并没有招惹你,对不对?它也并没有求着你吃它,可你就是讨厌它了。”
东月喃喃自语:“所以阿娘,以后我也要做好准备,被别人讨厌……”
母亲陡然告诉她的真相,让她陷入了一片纠结的小小痛苦中。
但是她很快又走了出来:“可是我是爹爹的女儿,别人都不敢讨厌我爹爹,自然也不会讨厌我——”
“——对的,就是这样!”
赵观柔的声音猛然拔高了一个度,她循循善诱,“那你知道你爹爹为什么没有人敢讨厌他?”
“因为爹爹把他们都打趴下了。爹爹有权力!”
东月思考得很快。
赵观柔幽幽地凑近女儿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
“那如果你爹爹死了呢?”
这是东月第一次直面生与死的话题,并且还是从自己最爱的母亲口中说出的,与她父亲的生死有关的事情。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眼睛湿湿的,像是流动着的碧蓝湖水,就快哭了。
观柔仍然笑得那般温柔,抚了抚女儿的发顶:
“世间万物都有生老病死,你阿爹阿娘都不会例外的。就像阿娘的爹爹,月儿的外祖父,他现在不久已经死了吗?他和你外祖母就躺在墓地里,所以需要我们活着的人去祭拜。月儿,你的父亲也是会死的。如果你爹爹死了,有人敢讨厌你,你该怎么办?”
相似小说推荐
-
知难(任北方) [现代情感] 《知难》作者:任北方【完结+番外】晋江VIP2025-01-02完结非v章节章均点击数:670 总书评数:143 ...
-
姝色可堪折(晓岚山) [古装迷情] 《姝色可堪折》作者:晓岚山【完结+番外】晋江 2024-06-03完结非v章节章均点击数:3100 总书评数: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