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情蜜意。
巡城之后,观柔和梁立烜略歇了歇,晚上还有无比辉煌盛大的宫宴要举办。
正是为了赵皇后和皇太女母女二人,皇帝大摆宴席遍请百官和宗室,通宵达旦地畅饮,宫宴要从今日摆到三月初去。
邺帝并不是一个好大喜功与享乐的皇帝,在赵皇后不在的这么多年里面,每一年的各种宫宴,皇帝很多时候甚至连出席都懒得出席,更何谈这种要与臣下们通宵畅饮的时候了。
然而自赵皇后回来了之后,皇帝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了赵皇后母女屡屡破例。
有人从中窥见了赵皇后母女的如日中天,也有人为此忧心于皇帝对她的专宠。
而皇太女的那双蓝色眸子,更是因此成为整个洛阳私下窃窃私语的焦点。
——也不是没有人私下将皇太女与柴子奇的名字相联系在一起,一块议论的。
年幼,女子,异眸,不论是哪一项,都是她成为储君路上惹人非议的一块巨石。
而她的父亲,则正在以一种不容丝毫质疑的雷霆之气处决了所有挡他女儿路的人。
至少,今夜的宫宴上,所有人在明面上对皇太女还是极为尊敬的,他们都向皇太女弯下了自己的腰背请安问礼。
而月儿也恰到好处地扬起自己的头颅接受了他们的臣服。
宫宴之上,许多人都对这个消失数年而又突然回宫的赵皇后格外好奇,而观柔也面带笑意地一一同他们对视了过去,毫不避讳地迎接着他们目光里的不解和困惑。
一个消失数年、所有人都以为她早已死去的女人,忽然之间却又不声不响地以南地秀女的身份回宫,还带回一个他们根本没有想到的女儿。
实在是风水轮流转呐。
宫宴上的众人心中都不禁想着,人活在这个世上,除了鬼没有见过,还有什么是不能经历的?
从前郭氏鼎盛的时候,他们不是没有在心中想过郭氏会有倒台的那一天。
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郭氏的倒台,换来的竟然是帝王原配赵夫人的重新崛起。
约摸等到已然夜半的功夫,观柔便拉着梁立烜离开了宫宴,说要带他下去该歇息了。
梁立烜对观柔的话自然没有不听的道理,十分受用地任由她牵着自己的衣袖,两人一起回了大中殿。
而月儿早在一个时辰之前便被观柔命人送回长乐阁中睡下了。
大中殿内今日也是一派的浓浓喜色,四处都用江南最好的大红丝缎装饰了起来,俨然是一派大婚的场景。
这座死寂如铁笼一般的大中殿内,多年以来见证了无数次这位帝王因为失去心爱之人而发出的怒吼和悲鸣,也让殿内的宫人们无数次为此恐惧胆寒,唯恐皇帝的怒火何必悲伤会波及到自己的身上。
这么多年了,这里面接见过了多少的江湖术士,在皇帝的满心期待与卑微祈求之下举行过多少次的招魂法事,只为了换他的挚爱可以入梦见他一回。
却没想到,又是有朝一日,他的心爱之人竟然当真还会回到他的身边,将这大中殿装饰的如此美满喜庆。
外面的人也许还会为了赵皇后母女的乍然盛宠而愤愤不平、充满不安,甚至还有人想要将这“媚君”的赵皇后母女拉下马来,然而唯有大中殿内这些侍候的宫人们对赵皇后的归来当真充满了无限的感激之情。
因为赵皇后的存在,足以保证了从今往后皇帝的正常,也保证了他们这些宫人们的安稳日子。
赵皇后就是他们的活菩萨。
大中殿的皇帝寝殿早已被人重新精心布置了一番,摆件陈设之间也不再是从前皇帝独居时的寂寥和冷肃之气了,反而因为那位女主人的到来而显得格外温情了些。
有了些人气了。
梁立烜今夜似乎真的有些醉了,观柔让他在桌子前坐下,他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幽深如古井一般的瞳孔里倒映着的尽是她的模样。
桌上摆着两盅汤。
观柔将其中的一盏端到梁立烜面前,然后亲手执起银勺,一勺勺地连汤带肉喂梁立烜吃下。
而梁立烜在她面前也温顺地像是一条忠心于主人的大狼犬,甚至全然不看观柔喂到他嘴里的是什么东西,她喂来,他就吃下,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等梁立烜吃完了这碗汤,赵观柔眼中的笑意更深,她这才端起另一碗燕窝百合羹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在放下手中的瓷碗之时,她整个人就忽然腾空,然后被梁立烜抱回了内殿的大床上,两人一起在龙床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观柔娇笑着揪住梁立烜的衣领:“臣妾为陛下准备的补汤,陛下吃了,觉得如何?”
梁立烜眼睛一眯,倒是毫不避讳:“我现在是有些体热了。”
观柔的手指慢慢游移到他的腰带上:“我心中近来总有些念头,觉得咱们好不容易才排除万难有了今日,以后咱们守在一起的时间还是应该越长越好,你觉得呢?”
梁立烜不疑有他:“那是自然了。”
“如今咱们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你是人君,我是君后,我们在一起,自当食有四海珍馐,衣着八方锦绣,好生地保养着身子。如此这般,来日方能长命百岁,万寿无疆,含饴弄孙,四世同堂,才是人间的极乐,对不对?”
在给梁立烜空口描绘未来这方面,赵观柔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她三言两语之间描绘出的这幅景象果真令梁立烜无限为之向往。
他连连点头,观柔循循善诱:
“以后每一日,咱们都要多进用些补膳滋养身子。从前我不敢和你说,怕你觉得你正值春秋鼎盛之年,我却总劝你保养,是嘲讽你年老。其实我当真不是这个意思,我劝你养着,我自己也养着。”
“方才我喝的那补汤,是助女子养颜养发的,女子喝了,可以让青春保存更长的时间,我想留存自己的美丽,让你宠爱我更长的时间。”
“而我给你喝的,是可以让陛下……更加龙精虎猛的东西。”
她低低地说完时,梁立烜的眼神已经变得十分热切了,几乎下一瞬就要将她身上的纱裙扯下。
“那你以后听我的话,和我一起保养身体,好不好?我劝你喝些补汤,你也别仗着自己还正当盛年,就百般推辞了。男子盛年才是最该进补的……”
梁立烜这时候除了答应她口中提出的所有要求之外,还有什么别的话可说么?
他的神智已经全都被这个女人勾走了。
这时候的赵观柔就算是递一把匕首放在他手心里,他也会为了博她一笑,毫不犹豫地刺进自己的心脏里。
后来他江河日下、命如悬丝的那些时日里,心中非但不曾怨恨过这个女人对自己的虚情假意,反而不止一次地心疼她今时今日在自己身上所花费的这些时间和精力。
——她当真不用花费这样大的力气在他身上布局骗他的。
根本不需要花心思骗。
因为只要是她说的话,每一个字他都相信。
他不会再怀疑她了。
假如她真的想要自己死,想要自己的命,根本没有必要战战兢兢地提前这么多年开始布局。
只要她想,他随时都愿意为了她去死。
但是这一次,不愿意相信的那个人换成了她。
一夜混乱的颠倒之后,赵观柔在第二日的下午时分在慢悠悠地在梁立烜精壮赤裸的胸膛前醒来。
床帐之内氤氲着满满的暧昧腥甜气息。
就连赵观柔自己都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自己当真是回到了十几年前和梁立烜新婚的时候。
醒来后,观柔伏在梁立烜的胸膛前,低声提醒他:
“匡太后的病一日不如一日了,郭氏,是不是也是时候死了?”
帝后这场大婚的琐碎婚仪一直忙碌到了龙徽七年三月的中旬,因为还有大邺周围各藩国邻国的使臣们前来为赵皇后与皇太女以国礼的形式送上的贺礼,而帝后与太女也得一一接见他们,所以又花费了足足半月多的功夫。
自然了,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那些因为反对皇太女的存在而被皇帝贬谪流放乃至抄家的文武臣僚们更是只多不少。
当皇帝回到洛阳、让赵皇后和皇太女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这一刻开始,其实才是一切纷争的真正起点。
梁立烜和赵观柔如今都在大中殿前面的武成殿处理日常政务、召见文武百官。
那一日,当一个年逾六旬的花甲老翁被皇帝下令即刻处死的时候,他在被人拉出宫门时恰好看见了身着华服逶迤而来的赵皇后。
那人旋即对着赵皇后破口大骂起来,更是对她极尽诅咒之能。
“赵氏!我大邺多少的忠臣能将死在你们母女蛊惑君心的挑拨之下!皇天后土,莫不再看,你、和你生的那个孽种,你的孽种定连十岁都活不到!陛下日后一定还会有其他的男嗣承袭大位的!”
“赵氏,你害死了这么多人,损了你女儿这么多的阴德,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这话倒是让赵观柔觉得好笑。
她抬手命拖着那老文官的侍卫们停下了步伐,自己则缓缓走到了他跟前和他对视着。
时逢黄昏,晚霞的余晖照耀之下,赵皇后面上的娇艳笑意如同一条已经张开了毒牙的冷蛇,叫人忽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你听好了,”
她微微一笑,仍旧是那般的光艳倾城,只是这笑意里却再无当年那个幽州侯赵夫人的纯善温婉。
“本宫不需要你们这些去为本宫的女儿积德。本宫只需要你们的血肉和白骨,去妆点皇太女的江山。”
她抬起了头颅,扬声对众人道,
“那些司天使和天师们都是怎么说的,你们忘记了吗?”
“皇太女的现世,是为了救天下万民于水火之中!如今天道有异,阳盛而阴衰,陛下和本宫排除万难立皇太女为储君,便是为了平衡天道,绵延天下福运。
——今后谁再敢对皇太女口出恶言,”
赵观柔顿了顿,“以谋逆罪处。”
“是!”
周遭的侍卫宫人们连忙道。
忙完了婚仪后,已是三月下旬了。
三月下旬的这一天,恰好匡太后难得的身子爽利,赵观柔带着她和梁立烜一起去地牢中看了看那个已经被关押了数月的郭顺玫。
郭顺玫的境遇比之从前那个高贵雍容的郭太后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一下子从云端摔倒在了污泥之间。
见到郭顺玫时,她整个人已经面黄肌瘦憔悴得不行了,身上似乎都只剩下最后的一层皮肉,勉强包裹在她枯败老去的骨头上。
从前为郭太后制衣时,都是用的全天下进贡来的四海九州各地最好的锦缎丝绸;而如今裹在郭顺玫身上的,则是一件数月都不曾浣洗过的粗布麻衣。
地牢之内,时不时还有老鼠或是跳蚤从她身上爬过,而她双目无神地靠在牢房内的一角,叫人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观柔让匡氏待在一边,避免正面和郭顺玫起了冲突,反倒刺激到她的情绪。
因她知道郭顺玫这个人,如今一切的指望都没有了,只剩下那一张嘴,必定是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得出来的。
没得让匡氏的心情再被这位老仇人影响到,伤了她的身体。
然而,让赵观柔没有想到的是,待地牢内的郭顺玫看见她和梁立烜之后,面上不仅没有流露出嘲讽怨恨的神色,反而如看见了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跪趴在地上就要朝他们扑过来。
“烜儿!烜儿!我的二郎啊我的二郎!”
郭顺玫哭嚎着就要扑到梁立烜的跟前去。
一副思念孩子的慈母模样。
梁立烜微微侧身避开了,面色十分平静地看着她:
“你看看谁来了。”
他的意思是让郭顺玫去看赵观柔。
“赵充媛?赵淑妃?”
“哦,如今你是皇后了。”
郭顺玫哭喊的声音停滞下来,虽然她觉得自己早就见过了这个南地赵女,已经没什么可再看的了,但是梁立烜既然如此说了,她还是下意识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虽然被关在地牢里面数月,但是外头发生了什么大事,看管的狱卒们在得到皇帝应准的情况下,还是会告诉这位曾经的郭太后的。
所以郭顺玫自然也知道皇帝立赵皇后、册封皇太女的事情。
知道当年那个赵观柔生下的孽种竟然这么多年都没有死,不仅没有死,反而被皇帝好好地藏起来养大了,想到杨拂樱的外孙女竟然还当上了皇太女,郭顺玫的内心是有过怨恨和不甘的。
但是她这个时候也顾不上花太多的时间去怨恨这些,身为阶下囚,一切的盘算和欲望落空了之后,她只担心自己的儿子梁臻。
她只担心她的臻儿。
上一次见到梁立烜和梁立烜撕破脸皮,是因为她那时候绝望地以为自己的臻儿已经被梁立烜给杀了,所以万般悲愤之下,自然也只想报复他了。
而当得知她的臻儿还没有死的时候,身为人母,她就想要使尽浑身的解数来保住自己儿子的一条命。
这也是今日她见到梁立烜之后就满口“烜儿”“烜儿”地唤着的原因。
郭顺玫早已在心里编织好了千万种为自己的儿子求情的话,却猝不及防地和这位“赵皇后”对视在了一起。
梁立烜之前在幽州时向天下人宣布这位赵皇后就是他从前的原配妻子赵夫人,天下人有没有相信,郭顺玫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自己是不相信的。
因为那个所谓的“赵皇后”,不就是她曾经在宫里亲眼看见过的赵美人、赵充媛吗?
在郭顺玫自己看来,所谓的“赵皇后”,无非是梁立烜在痛失所爱、悔不当初之下,为了麻痹自己的神经,随手立了一个和从前的赵观柔面貌相似的女人来安慰自己内心的罢了。
毕竟,她比谁都知道赵观柔是怎么死的。
亲手死在郭家人手下的女人,怎么可能还会有活过来的那一日?
然而,当她和面前的这个年轻女人对视时,她的潜意识告诉她事情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那个年轻的女人低笑了一声:“本宫在六年前就该是赵皇后的。”
望着她的眼睛,那股时隔多年的熟悉的感觉竟然真的再度回到了郭顺玫的脑海中。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赵观柔:“你当真还没死?你怎么……”
你怎么还会回来?
你为什么回来了?
郭顺玫瘫软了双腿,手脚并用地连连后退数步。
而观柔仍旧是笑着,“上苍垂怜,借尸还魂,也是常有的事情。本宫还有自己割舍不下的女儿,女儿也思念着本宫这个母亲。这母亲对子女的慈爱,子女对母亲的依恋,咱们都是生养过的女人,您应该也不会不懂吧?”
“所以啊,想必是本宫的这份慈母之心感动了上天神佛,他们就让本宫回来了。”
观柔摇了摇头,轻轻叹息了下。
“就像您现在思念和牵挂梁臻,梁臻心中等着您这个母亲来救他,是一样的道理。”
提到梁臻,郭顺玫的神色终于绷不住了。
她再度爬到了赵观柔的面前,死死揪住了赵观柔奢华裙摆的一角,但是却并没有对赵观柔口出污言秽语进行诅咒,反而是声泪俱下地苦苦哀求了起来。
“观柔啊观柔,观柔,娘的好媳妇,你、你终于回来了。过去那么多年你是怎么孝顺娘的,娘都记在心里呢,娘这些年也好想你……”
她似乎很想和赵观柔打起感情牌,但是赵观柔并没有什么要搭理她的欲望。
郭顺玫不气馁,又道:
“观柔,观柔,你走了的这些年里,娘没有办法在烜儿跟前为你求情,娘知道你心里恨娘,可是娘真的没有办法啊。娘也不想这样的。观柔,娘虽然让烜儿之前立了妙菱,可是在娘的心里,梁家的媳妇就只有你一个人的!”
她的大脑极速运转了起来,思索着还有什么可以说动赵观柔,让赵观柔和她一起为了她的儿子求情。
“对了,杨拂樱,对了杨拂樱杨拂樱……”
郭顺玫喃喃自语着,像是找到了自己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又拉扯着赵观柔的裙摆仰视着赵观柔。
“观柔啊,你娘拂樱,当年其实和我也是闺中交好的姊妹。观柔你知道么,当年你娘不小心在冬日落了水生了一场风寒,她最后的那些日子里,为她整治身体的医者们,都是我为她送去的,我还给她送了不少的人参燕窝叫她养着身子,观柔啊——”
郭顺玫长长地哀嚎了一声,“就看在你娘的面子上,观柔,娘求求你,你劝劝烜儿,让烜儿留住他弟弟一条命好不好?臻儿是烜儿的亲弟弟,他也是你的亲叔子,千错万错哪哪的不是,都是娘一个人的不是,你们放过烜儿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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