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不够。
赵红卫说：“能等半个小时吗？我兄弟就在芝麻巷，我去拿钱。”
售货员以为是托词，没什么意外地点头，“先生看看这几个水瓶，外形都差不多，材质也是一样的，但价格便宜一半多。”
赵红卫见灼灼没什么兴趣地移开视线，说：“就要那个，麻烦你留一下吧，我很快就回来。”
“好的。”售货员敷衍应承赵红卫，轻轻把灼灼怀里的水瓶拿出来，笑着说：“宝宝，这个买了才能拿走哈。”
她的神情语气都没有恶意，灼灼也很乖地松开手，没有委屈哭闹，只是眼神追着水瓶，直到它被摆放回货架上。
赵红卫忽然就觉得胸口闷闷的，生出酸涩密麻的心疼。他的手轻轻按了下灼灼的脑袋，郑重地说：“灼灼，爸爸会买这个水瓶，爸爸现在就去找马叔叔拿钱。”
灼灼在看到一叠钱还不够时，意识到了这个水瓶太贵，正在攒钱买房子的小家伙懂得了节省和克制，于是摇头，声音哑哑地说：“不买了。”
她扑到赵红卫怀里，指着门口，掷地有声，“走。”
赵红卫眼眶一红，转身大跨步地走了出去。
售货员惊疑不定地望着父女俩的背影，刚才那个男人哭了？她一开始的态度那么差他都没感觉，但是因为没能给女儿买最贵的水瓶就难过哭了？
她有点相信那个看起来就金贵的孩子是他养出来的了。
[宝宝，赵红卫哭了。]
9972想了想，还是跟灼灼说了。
“啊？为什么呀？”
灼灼正在盯着街上的行人看，闻言立刻仰头去看赵红卫，还抱着他的脖子往下拽，仔细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又看。
她在脑海里说：“没有哭。”
[嗯，可能是我看错了。]9972也不想带着灼灼去探究赵红卫哭的原因，打个哈哈敷衍了过去。
赵红卫在半道碰上了来找他们的马夏，跟他说了大夫的话后，从钱包里拿了钱，把灼灼递给他，“你们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
他行动如风，话音刚落就蹿出去好几米远。
马夏和灼灼大眼瞪小眼，紧接着满脸笑容地说：“灼灼，你爸爸干什么去啊？”
灼灼张嘴。
“哎你别说话了，大夫让你少说话，等红卫哥回来就知道他干啥了，我不问了。”
灼灼闭嘴，蹲在自行车旁边看大包里剩下的衣服和丝巾，认真地预想它们怎么搭配好看、适合什么人穿，忽然想起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她绷着小脸，在脑海中严肃地说：“统统，灼灼少说话，不能卖衣服了？”
[对，不能卖了。]9972耐心劝导，[宝宝，钱什么时候都能挣，但身体是本钱，如果没了健康，挣多少钱都弥补不了。就像你现在，如果你非要继续卖衣服，导致嗓子累坏了不能说话了，以后只能当个小哑巴，你觉得这样行吗？]
灼灼猛摇头，“不行不行，灼灼不要当哑巴。”
[对，我们要保护好身体，珍惜每一个部位。]
灼灼很快接受了现实，奶声奶气地问：“灼灼不卖了，要赵红卫分钱吧？”
9972昨天说，等货卖完了再找赵红卫分钱，要不然卖一次分一次，太麻烦了。
[嗯……你想分就分。]
“好哦。”
灼灼顿时来劲了，站起来扒着自行车望着百货商店的方向，没一会儿就看到赵红卫飞奔回来的身影。她兴奋地蹦了一下，举着小手吸引赵红卫的注意力。
赵红卫都有些恍惚了，小家伙这么热情，看来是真的喜欢那个大象水瓶了。还挺好哄，一个水瓶就不生气了。
他把水瓶跨在灼灼身上，认真端详，“真好看。”
灼灼抱着水瓶仔细看，惊喜，“赵红卫，你买了！”
“嗯嗯买了，别说话了，知道你高兴。”赵红卫笑得眼都快没了，还拿腔拿调装淡然，“一会儿我给你装上水，你没事就喝两口。”
灼灼摇头，就要说：“贵，你扣灼灼的钱。”
“我乐意给你买，我是你爹，给你买水瓶还用你的钱？”赵红卫挑眉，以为灼灼还在怄气，正犹豫要不要当着马夏的面哄她，就听到小家伙说：“不要。不要爸爸了，不能白要水瓶。”
赵红卫顿时不纠结了，熟练地说：“祖宗，我错了，昨天吃饭的时候我不该那么说你，我后悔死了，以后绝对不会再说一次，你不要气了，原谅我吧？”
马夏：“……”
马夏再次目瞪口呆，呔，妖怪！！！
灼灼软乎乎地说：“不生气，灼灼要走了，不要你了，你说不说赔钱货，灼灼都不要了。灼灼和赵红卫，断绝关系，做陌生人。”
毫不委婉地扎心，但9972觉得赵红卫活该。
“什么意思？”察觉到灼灼的认真，赵红卫笑不出来了，拧眉蹲下来看着灼灼，不放过她的任何表情。
灼灼慢吞吞地说：“赵红卫不想养灼灼，灼灼也不想要赵红卫，灼灼要走了，去大城市，住大房子。”
赵红卫努力理解了一下，脸黑了，“你在大城市里有亲戚？你妈之前安排好了，要是我对你好，你就跟着我过。要不我对你不好，你就去投奔亲戚？”
[宝宝，说“是”，要不然赵红卫不会让你自己离开的。]
灼灼慢慢点了下头。
“什么亲戚？他来找你了？什么时候找到你的，人现在在哪？”赵红卫越问越焦躁，“你见过他几次，怎么就确定会比我对你好？行了，你什么都不用说，把人叫出来，我亲自问！”
灼灼被问住了，她哪知道自己有什么亲戚，她都不知道赵红卫怎么突然就开始问亲戚，只好满头问号向9972求助，“统统？”
9972沉稳道：[宝宝，我已经控制着人偶过来了，你们在这等着就行。我伪装的身份是你的舅舅，一会儿你叫一声舅舅。]
“好哦。”
灼灼抠着手指，有点点心虚地对赵红卫说：“舅舅马上来。”
赵红卫立刻站起来看向四周，像是发现危险的狼王在警戒，随时准备把有威胁的东西咬死，很快他的视线锁定了一道直线靠近的身影。他把灼灼抱在怀里，目光不善地盯着来人，不说话，嗖嗖放冷气。
第165章
“你好,你是灼灼的生父吧，我是吴嘉仁，是吴静秋的弟弟,灼灼的亲舅舅。”人偶在三人面前站定，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
马夏觉得这人的名字好有意思,既像“吴家人”,又像“吾假人”，但他一身西装墨镜，又像是有钱人。
赵红卫冷笑一声,他是“生父”，他是“亲舅舅”，搁这儿阴阳怪气谁呢。他挑剔地打量着这个所谓的亲舅舅,个子没他高、身体没他壮,肯定没法像他一样长时间平稳地抱着灼灼；说话拿腔拿调、姿态过于板正,肯定是个迂腐古板的老古董、让灼灼不敢随意玩闹。
亲姐姐去世都不回来参加葬礼，肯定是无情无义之徒，怎么可能真心抚养外甥女。
来接灼灼,还藏头露尾不跟灼灼他爸沟通，肯定是偷偷用花言巧语把小家伙哄住了。
这年头,抚养一个孩子是负担、是累赘,但不抚养,就能用来换利益了。
想到这,赵红卫本就不好的脸色更加难看，强忍着没有立刻把人赶走，面无表情地说：“你什么时候找到灼灼的，鬼鬼祟祟背着我和她接触，是想干什么？”
人偶淡定地说：“我只是要确认灼灼过得怎么样。”
“呵。你怎么和灼灼联系的,怎么这么巧，你一来灼灼就要走？”
离开赵大哥家后，赵红卫和灼灼几乎形影不离，如果说早就联系上了，肯定会被发现破绽，人偶说：“没联系，今天才到，灼灼在人群里看到我了，她本来就要走，不用我劝。”
“……”
赵红卫心口中了一箭，周身气压越来越低，灼灼察觉到后，茫然地看看他，这才按照计划，对着人偶叫舅舅。叫完，想起来这是9972变出来的人，好奇心大涨，朝他伸手，“抱。”
人偶立刻抬起胳膊上前。
赵红卫按住灼灼的小手，后退一步，呵斥，“站住！”
在人偶停下后，赵红卫扭头看灼灼，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怎么能让陌生人抱？前几天才差点被人贩子抢走，这就忘了？你长点心！”
灼灼撇嘴，小手用力甩开赵红卫的手，大声说：“不是陌生人，是舅舅！”
“谁告诉你这是舅舅？你妈给你看过照片？”
灼灼摇头，指着人偶，眼神清澈地说：“它说是呀。”
人偶是9972控制的，这话是9972说的，四舍五入不就是人偶说的？
9972:[……]
幸好灼灼没说“是统统说的”，要不然又要牵扯进来一个陌生人，更麻烦了。它思索着怎么在影响最小的情况下，让赵红卫相信人偶的身份。
然而赵红卫断定灼灼是被骗了！
他盯着灼灼的眼睛，忍着暴躁和怒火问：“你以前见过他吗？”
[宝宝，说“见过”。]
灼灼下意识抠手，小声说：“见过哦。”
赵红卫都懒得指出来灼灼这心虚说谎的小动作，再问：“什么时候见的？见过几次？”
灼灼在9972的帮助下，小小声说：“半年前见过一次。”
说太早，灼灼太小了不该有这么清晰持久的记忆，说太晚，会被质疑为什么不给吴静秋治病。半年是个比较合适的时间，记性好的小孩儿，可以记住一个人半年，而有些癌症，从病发到死亡，半年也足够了。
赵红卫：“半年前见过一次，今天在大街上你就把戴墨镜的他认出来了？”
灼灼：“……是哦。”
她在脑海里向9972求救，“统统，灼灼不想说谎了。”
9972：[那宝宝别说话了，人偶的长相和你有九成相似，等我摘下墨镜震惊赵红卫，让他无话可说！]
话落，人偶“刷”一下摘掉墨镜，露出一看就是灼灼舅舅的那张脸，高高在上地说：“我吴家的孩子，不会跟着你过居无定所的苦日子，现在把灼灼交给我。你以后混出人样了，我可以让你见她一面。”
赵红卫呆若木鸡地看着人偶的脸，眼神逐渐凶狠，像是要扑上去把那张脸撕烂。事实胜于雄辩，一眼看去，灼灼和人偶的相似度甚至比和他还高，怪不得都说外甥似舅。但就这样让人偶把灼灼带走，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赵红卫头脑风暴，怎么才能阻止呢。
太过紧张，赵红卫一时还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他紧紧抱住灼灼，脚尖已经往旁边挪，下意识要带着灼灼逃走。忽然，赵红卫注意到什么，紧绷的脸上爆出惊喜畅快的笑容，因为情绪转变太剧烈，笑容显得扭曲夸张，“你是瞎子。”
人偶：“……”
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重新戴上眼镜。
“什么瞎子，我就是眼睛比较特殊。”人偶梗着脖子大声说，墨镜后的眼珠子上布满了闪烁跳跃的蓝色光弧，紧张得一批。
9972让人偶戴墨镜，就是因为人偶的眼睛会保持和控制者一致，机械生命控制的人偶，眼睛是无机质的死亡的色泽，情绪激动起来还会冒火花。它摘墨镜的时候故意激怒赵红卫，就是怕他发现眼睛的异常，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赵红卫像是抓住了敌人的致命弱点，死咬着不放，疾言厉色，“瞎子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想照顾三岁小孩儿？反过来还差不多！”
人偶嘴硬地说：“谁说我不能照顾灼灼，我有钱，我请保姆，请一百个！”
“再多保姆也不能取代父母！”
“你个穷鬼懂什么……”
“哥！警察到了！”忽然一声大喝，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走的马夏满头大汗奔回来，身后跟着两个面色严肃的警察。
马夏指着人偶，“警察同志，就是这个人贩子，想拐我侄女！”
9972:[……]
灼灼：“……”
赵红卫：“……”
马夏凑到赵红卫身边，得意邀功，“哥，我跑得快吧。你暗示我报警，我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赵红卫心情复杂，刚才那是他以为舅舅是假的，现在舅舅是真的，能为灼灼提供更好的生活，警察会不会把她判给舅舅？
9972满心卧槽，赵红卫竟然报警！无论是原著里还是演化过程中，赵红卫前期都是法盲，后期都是法外狂徒，无一例外。现在他居然能想到报警，呔！
一行人被警察带去派出所，做笔录、核实身份、调解。
9972都没心情庆幸人偶的假身份做得很完美，如丧考批地听着警察普法，只要父母有民事行为能力、有抚养意愿，任何人都无法从父母身边把孩子夺走。
至于才三岁的灼灼，她的意见暂不被采纳。
赵红卫一直担心报警这招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都做好准备和警察硬刚了，听到这话恍恍惚惚喜极而泣，宛如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连声说：“我有抚养意愿，我养灼灼，我养！”
警察又教育人偶，舅舅和爸爸都是为了孩子好，有事坐下来好好沟通，不要弄得剑拔弩张的，吓到孩子了多不好。
人偶和赵红卫点头应是，乖巧得很。
调解结果是，人偶可以随时来看灼灼，在做出带走灼灼、伤害灼灼哄骗灼灼等行为前，赵红卫不得阻止他们见面。
两人对这个结果都不满意，但暂时没办法要求更多，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一行人离开派出所。
[宝宝，我对不起你。要不然我们晚上逃走吧，现在通讯不发达，只要我们逃得快逃得远藏得好，赵红卫找不到我们。]9972垂头丧气，但继续出主意。
灼灼没说话，她靠在赵红卫怀里，被他的胳膊勒得有点疼，但她没喊疼，而是疑惑地看着他，稚气地说：“你喜欢灼灼吗？”
[宝宝，很多离婚的男人拼命和妻子争孩子的抚养权，他们不一定喜欢孩子，但他们就要抢。]9972暗戳戳给赵红卫上眼药。
经历一场失而复得，赵红卫不敢有丝毫扭捏和口是心非，毫不犹豫地点头，“喜欢。”
不止是喜欢，灼灼是他的家人，他永远不会主动和她分离。
灼灼更疑惑了，“我不是大宝，你也喜欢？”
她猛然意识到什么，重男轻女这个概念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不解又难过，幽幽地说：“灼灼不是儿子，你也喜欢？”
赵红卫喉头一哽，缓缓说：“灼灼，我离不开你，和你是女儿还是儿子没关系，你是我唯一的家人。如果你走了，我什么都不想干了。”
9972震惊，赵红卫什么时候对灼灼有这么深刻的感情？它快速把进入小世界后的事分析了一遍，得出了结论。
在灼灼介入前，赵红卫因为没有妻儿，一直全心全意为赵大哥一家付出，赵大哥大嫂也待他如一家人，双方没有嫌隙。赵红卫外出打工为大哥挣超生罚款，是心甘情愿的，他的努力和奋斗都是有动力的——让大哥一家过上更好的生活。
在灼灼介入后，*赵大哥大嫂迅速露出真面目，赵红卫寒了心，虽然依旧愿意为他们挣超生罚款，但也仅限于此了。在赵红卫心里，赵大哥大嫂已经被踢出家人的范围，而和他相依为命的灼灼填补了这个位置。
但在今天之前，赵红卫并没有意识到灼灼的重要，他脑子里的惯性思维影响着他，让他时不时说一些气人的话。不过现在嘛，看赵红卫那满脸后怕的样儿，就知道他肯定是再清楚不过了。
9972感慨，这就是先天做任务圣体吧，灼灼无论做出什么选择，都能推动任务进度！
灼灼没意识到赵红卫那番话代表着什么，她感受到了他沉重的感情，于是真诚发问，“你还要我给大宝买糖吗？”
“啊？”
“你还要灼灼讨好大宝吗？”
赵红卫反应了过来，在“先哄好灼灼”和“以诚待灼”间，谨慎地选择了后者。他努力用眼神表情声音表达自己的诚恳，“灼灼，你现在还小，不知道有兄弟撑腰的重要，等你长大你就明白了，我都是为你好。”
灼灼噘嘴，不高兴。
赵红卫立刻说：“你要是不想，你不用去做，爸爸替你做。爸爸对大宝好，大宝肯定会对你好。”
[那可不一定，赵大宝是个白眼狼。宝宝，这话不要告诉赵红卫哈，他不会信，我们还要因为泄露信息被罚。]
灼灼没有回应9972，她又被赵红卫气了一下，已经不想和他争论赵大宝的事了，她刚才想明白了赵红卫为什么对大宝好，这会儿就说：“赵红卫生个儿子吧，灼灼不喜欢大宝。”
如果赵红卫能生一个正常的儿子，她也能勉强忍一下他重男轻女的癖好。
赵红卫明白灼灼的意思，迟疑，“生儿子肯定要娶媳妇，但是如果后妈对你不好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