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因为亲眼看到了刑部尚书的人行凶,如若不然,哪知道人是谁杀的。”
“不过这刑部尚书还真是老奸巨猾呀,玩这么一手,一般人肯定都觉得是我们干的。”
“是谁干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刑部尚书与江流昀,肯定是彻底决裂了。”林知清微微一笑:
“刑部尚书这只老狐狸,不愧是在朝廷混了这么久的人,涉及自己的利益,倒是挺心狠手辣的。”
陆淮也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能站上金銮殿的人能有几个是简单的?”
“刑部尚书的位置一直都是六部中最稳的,靠的就是那一手谨小慎微。”
“只不过,他诬陷你这件事,可不能随便算了。”
“嗯?这脏水还能泼回去不成?”林泱泱眼前一亮。
林知清也看向了陆淮。
陆淮摇头:“当然不会,但我手中,倒是有刑部尚书之子曾经在军营当中错杀一名兵士的把柄。”
“错杀?”林知清一下子就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先前你说刑部尚书并不是完全偏向江流昀,二人之间更多的是交易,指的便是这件事?”
陆淮不得不佩服林知清的敏锐:
“不错,说是错杀,实际上是那兵士的妹妹前去探望,刑部尚书之子动了歪心思,事后将兄妹二人一起解决了。”
“云枫以随我父亲在外游历的理由,暗地里替我查出了不少事。”
“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如此恶事,还有天理吗?”林泱泱拍了一下桌子,显然十分气愤。
“在大盛,谁的拳头硬,谁便是天理。”林知清撇开头:“普通人何其无辜?”
但也只是共情了一瞬,她重新打起了精神:
“此事你且等等,待刑部尚书发挥作用以后再翻出来,届时再祭奠惨死的亡魂。”
“好。”陆淮轻声应下。
他知道林知清是在等刑部尚书与江流昀完全闹翻以后,确保二人不会反扑,再根据刑部尚书对于重审林从戎一案的态度来进行下一步。
林泱泱明白二人的安排,但心里还是因着不能立刻惩罚刑部尚书之子而有些闷:
“若是我有一日到了边疆,定要好好管住手底下的人,欺男霸女算什么好汉?”
她的语气有些羡慕:“云枫那小子还真有点儿本事,不仅能去边疆,还能查出这些事。
“话说他人呢?他不是跟你的跟屁虫一样吗?难不成是又去哪个大人府上听墙角了?”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陆淮点了点头,倒是没否认。
他走到窗棂旁,看了看月色,开口告辞。
林知清知他还有事做,今夜跟去刑部尚书府,也是不放心她和林泱泱,于是点了点头。
待陆淮走后,房间内只剩下了林知清与林泱泱。
解决了一桩大事,林知清松了一口气。
林泱泱一见她的样子,便知道她想到了木婶,于是笨拙地开口安慰:
“清妹妹,如今透露木婶消息的云笺以及杀害木婶的那个女人都死了,木婶在天有灵,也会高兴的。”
“她啊,也不知会不会高兴。”林知清看向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
“真正的始作俑者虽未动手,但却是最该死的。”
林泱泱明白她是在说江流昀,挠了挠头:“这个江流昀诡计多端,想杀了他还真不容易,但总有那一天的。”
“你瞧,我从前就没有想过我们还能同镇远侯府掰手腕,如今也做到了不是?”
“而且木婶给出的线索也是指向云笺和痣女的,两个女人,一个都没跑掉!”
提到这件事,林知清也想到了木婶手中那两个血淋淋的字。
女,二。
先前她从云笺口中得知瘦弱带痣男子之事的时候,也是参考了木婶手中的线索,才将那接头人定性为女扮男装的人。
如今一看,一切确实是对上了。
但若是细想,木婶能看出害她的人是女子,这很正常。
但她又怎会知道是云笺透露了她的踪迹呢?
难不成云笺做了什么被木婶发现了……林知清微微有些出神。
林泱泱一看她这个样子,便知道她又在思考,于是也没出声。
但林知清也没思考太久,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有了,过程出现一些意料之外的状况,也是很正常的。
她深吸一口气,心中忧心起了另一件事。
先前她以为抓住云笺和痣女,便能知道木婶口中尚未说完的,关于中立派大臣反对重审林从戎一案的原因。
但现在的情况是,云笺对此事并不知情,痣女又始终对所有事都闭口不谈。
刑部尚书如今同江流昀算是掰了,立场不同,应当也不会再帮着江流昀反对重审。
至少他也是像从前一样,站在中立的位置。
可这才解决了一个人的站边问题,便耗费了许多时间和精力。
林知清是不可能用这种办法一个一个去瓦解那些反对重审的大臣的。
归根结底来说,她还是没找到中立派大臣反对重审的真实原因。
难不成真要把江流昀扳倒才能得知吗?
林知清摇了摇头,这事也不现实。
镇远侯府在朝堂上的地位稳固自己又暂时没抓到他们的破绽,更别说扳倒江流昀了。
如今看来,重审林从戎一案,找到镇远侯府陷害林从戎的证据,扳倒镇远侯,扳倒江流昀,这才是一个完整的逻辑。
她想要直接走到最后一步,扳倒江流昀,从而得到中立派大臣反对重审的原因,实属是倒反天罡了。
就在她想得出神的时候,林泱泱清浅的呼吸声传了出来。
夜深了。
不管如何,今夜江流昀和刑部尚书是睡不了好觉的。
明日的事,明日再说吧。
次日,太阳如往常一样高升而起。
没有人知道盛京城的平静之下掩盖着什么波谲云诡。
朝颜一大早便准备好了清粥小菜,林泱泱吃完东西以后,便去了校场。
林知清则是让朝颜拿了账本,开始盘账。
堂兄还在从云南赶回来的路上,林家的大部分事情都是林知清来接手的。
好在她做起来还算是得心应手。
朝颜端上了一杯茶水:“小姐,你何不多休息一会儿?”
“我不累。”林知清接过茶水抿了一口:“账本不能积压,若是日后出问题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小姐,老爷和夫人定然十分宠爱你,在我们老家,我都没见过认字的女子呢。”朝颜想到了木婶,声音低沉了些许:
“从前姑姑时不时便教我几个字,说我要是识字,便能够更好地辅佐小姐。”
说到这里,林知清敛眉,又想到了木婶留下的“女,二”两字。
是了,朝颜不提起来的话她都快忘了。
木婶从前并不识字。
这事儿还是木婶同她说的。
林知清的母亲也不识字,从前林从戎无事的时候便教母亲习字。
木婶在一旁伺候,伺候着伺候着,她倒是也偷学了不少。
想到这些回忆,林知清心里总觉得那幅画面十分美好。
她微微笑了笑:“朝颜,认字的确是好事。”
“小姐,鉴心堂那头便也教人识字,我听过几次,小姐既让人做了,定然是好事。”朝颜在一旁磨墨。
“不,此事不是我让人做了便是好事,是它能提升我们的学识,让我们知道更多的知识。”林知清随手拿了一本自己正在看的书:
“鉴心堂那边的人是必须学的,因为他们以后要学鉴心学,必须识字。”
“你若是得空,我也得教教你,如若不然,肯定会耽误许多事儿。”
“你瞧,你识得这几个字吗?”
朝颜凑近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
林知清指着那本书念了起来:“盛帝本纪,这本书说的是大盛历年出现过的帝王的故事。”
说着,她提笔将这四个字写了下来。
虽然字迹不好看,但她一直在练**盛的文字,也就是她从前那个世界的繁体字。
落下最后一笔的时候,她习惯性地往纸上吹了吹。
墨水很快便干了。
“帝王的故事?”朝颜只觉得这几个字看上去一下子变得庄严了起来。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将那本书翻到了最后几页,可找了半天也什么都没找到,还露出了一个苦恼的表情。
林知清微微一笑:“你在找什么?”
“女。”朝颜认真回答:“我在找女字,姑姑先前同我说过,几十年前,大盛出过一位女帝。”
“女帝?”林知清有些疑惑,因为她了解大盛历史的时候,并未听过这一茬。
而且大盛对女子十分苛待,书肆都不能进出,怎会出一个女帝?
这话听起来有些像是天方夜谭。
第305章 史料全无
“朝颜,你是不是记错了,木婶先前没同我说过这个。”林知清了解大盛历史的时候也没看过这个信息,所以仍然持怀疑态度。
而且,大盛的礼法和律法对女子十分严苛,怎会出现女子执政和掌权的可能性。
这太匪夷所思了。
朝颜摇头:“其实我也觉得奇怪,但姑姑当时的语气相当笃定。”
“什么时候说的?”林知清挑眉,木婶不会空口说白话。
朝颜挠了挠头:
“就是姑姑出事那天,小姐你让我去通知各房,让姑姑去找泱泱小姐,我二人一同出门的时候,她同我说的。”
“但……但她不让我告诉小姐你,说那是她胡乱猜测的,怕影响小姐你的判断。”
朝颜神情有些沮丧:“小姐,我也是今日看到这盛帝本纪才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我想姑姑了。”
林知清的思绪却一下子翻腾了起来。
这样特殊的时间……木婶怎么会平白无故说起女帝的事呢?
此事分两种情况。
第一种,木婶的确提过此事。
第二种,木婶并未提过此事,是朝颜想给自己透露这个消息。
但第二种情况似乎不大可能。
因为一切话题都是从那一本《盛帝本纪》开始的。
但这本书是她今日随手从书架上拿的。
因为看账本总有疲乏的时候,所以她许久前便购置了许多书籍,舒清阁内足足摆着三个大书架。
这些书籍的种类很多,从大盛的历史到普通的话本子都有,也算是林知清了解大盛的一种手段。
她平时里总会随机翻开看看,今日也是如此。
她拿书的时候是没有一个固定的选择的,随意抽出来一本便可。
所以,若朝颜是故意借着《盛帝本纪》这本书挑起话题,那她就得提前预判林知清会拿这本书。
这种概率太小太小了,即便是她中了心理学,也很难被暗示去从这么多的书中挑一本。
更何况她很确定自己没有受到过任何引导,的确只是随手拿了一本。
排除朝颜刻意引导、编造这个话题的可能性,林知清基本确定,木婶很可能确实提起过这个话题。
若这件事是木婶身亡之前说的……林知清心中一震。
难不成令江流昀指派人手杀人灭口的原因,便在于此?
也就是说,这关于“女帝”的话题同那些反对重审林从戎一案的中立派大臣有关?
这种想法刚出现,林知清便深吸了一口气。
不怪她多想,实在是木婶说这话的时间太过凑巧了。
而木婶平时又是一个只会低头做事,不会随意说闲话的人。
林知清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朝颜见她突然不说话了,有些疑惑:“小姐,小姐?”
“朝颜。”林知清抓住了朝颜的手:“你仔细想想,木婶当时原话是怎么说的。”
“一个字都不能漏!”
朝颜见林知清的表情有些严肃,当即想起了木婶同自己说过不能告诉林知清,神色有些犹豫。
“朝颜,此事事关重大,很有可能关乎他们杀害木婶的原因,不管木婶如何说的,你必须告诉我!”林知清加重了自己的语气。
朝颜见林知清如此焦急的样子,当即不再犹豫了:
“小姐,我记的很清楚,当时姑姑说……”
当今圣上的政权极其稳固,是因为自高祖皇帝时开始,朝廷便重武轻文。
但常人不知道,大盛其实是有过一段重文轻武的时候的。
往前数五十年,大盛出过一位女帝,那女帝便是当今圣上的祖母,先皇的母亲,当时的太后。
听到这里,林知清微微皱眉:“我先前并未在书中找到过关于这位太后的资料。”
朝颜同样费解:“我读过的书不多,也不清楚这些东西,但从小到大也没听说过什么太后。”
“我问姑姑的时候,姑姑说,关于这位太后的信息都被皇室封锁了,只有极少数上年纪的人才记得此事。”
“我再细问,姑姑便什么都没说了。”
林知清听完朝颜所说的话,脑海中思绪繁杂。
木婶绝不可能莫名其妙提起这个女帝,她叮嘱朝颜不要告诉自己这一点,也多半是从自己的视角出发,认为此事同自己当时思考的内容有关。
但木婶并不确定到底有无关系,又怕搅乱林知清的思绪,所以始终没同林知清说过。
如今从朝颜口中得知这件事,林知清始终觉得此事很可能就是江流昀对木婶下杀手的原因。
也就是中立派大臣反对重审的原因。
单从年龄来看,反对重审的几个中立派大臣确实都上了年纪,是辅佐过两代君王的股肱之臣。
从年纪以及阅历来看,女帝一事,他们或许知情。
这仿佛是能说通的。
不过这女帝同他们支不支持重审林从戎一案又有何关系?
林知清微微皱眉,随后,眉头又轻轻舒展:“朝颜,找一张信纸过来。”
她要给林青山写信。
按照木婶所说的女帝存在的时间推算,自己的祖父林青山应当是知道此事的。
她要好好问问。
朝颜将纸拿过来以后,林知清提起笔,很快便将木婶所说的事写了下来。
她写下女字,随后写了两笔“帝”字的时候,眉头一皱。
“帝?”她轻轻开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没能接着下笔。
“小姐,怎么了?”朝颜开口问。
林知清的手一抖,墨水一下子滴在了纸上,晕染开来。
此刻,她无暇再思考信的问题,而是不可置信地拿起了被晕染的信纸仔细看了看。
发现信纸已经看不出任何东西以后,她重新落笔,写了一个“女”字,但“帝”字依旧只落了两笔。
朝颜凑过去一看,轻声念了出来:“女,二?小姐,这不是……”
就是女和二!
但也是女和帝!
从前林知清并未往这一块想过,但她现在写的是大盛的繁体字。
大盛常用的字体与小篆类似,“帝”字的上半部分乃是一个“二”字。
也就是说,木婶当时拼死写在手心的“女二”,很可能是未写完的状态。
她真正想告诉林知清的,不是凶手是两个女人,而是“女帝”二字。
想到这些,林知清的睫毛轻轻一颤,心疼得厉害。
木婶临死之前,想的不是凶手是谁,而是要把有可能用得上的消息传递给林知清。
倒在小巷的那一刻,她在想什么呢?
木婶的情,她这辈子都还不完。
“江流昀!”林知清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心中的恨意如同藤蔓一样野蛮生长。
她始终记得害死木婶的幕后凶手乃是江流昀和镇远侯府。
她势必要重审林从戎一案,扳倒镇远侯府,为木婶、林从戎以及那些无辜丧命的人报仇!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呼吸,逐渐从那种恨意中挣脱出来。
她的手臂微微颤抖,但写出的字却十分工整。
她要知道关于女帝的所有事情!
搞清楚这个女帝,林知清才能搞清楚中立派大臣反对重审的原因。
搞清楚他们反对重审的原因,林知清才能对症下药,改变他们的想法,让他们支持重审一事。
只有重审林从戎通敌叛国一案,才能还林从戎清白,让林家出头,扳倒镇远侯府!
想到这些,林知清内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将信寄出去以后,第一时间想到了陆淮。
在对大盛的了解度这一方面,她远远不及陆淮。
林知清让朝颜去陆家递个信,想同陆淮分析一下关于这位“女帝”的事。
但朝颜跑了一趟,却是无功而返。
陆淮同云枫都不在陆家,似乎是忙户部的事去了。
只不过,她跑这一趟,倒是有了其他的收获。
“什么?镇远侯府失窃了?”林知清挑眉。
朝颜点头:“小姐,我是听街边的乞儿说的,说是昨夜镇远侯府灯火通明,还有人不断往外冒,像是在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