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地方应当是封闭的,林知清只可以在外围行走,不过这已经够了。
她缓缓朝着青竹林走去。
与此同时,江流昀进了山庄。
他内心烦躁,但还得扬起笑脸,应付身边来往之人。
好不容易清静了些,他的眼神无意间往前一瞥,随后便是一顿。
身旁的侍从见状,上前一步:
“世子?”
“无事。”江流昀收回了目光。
他方才还以为自己看到林知清了。
不过那身着红衣的背影一闪而过,而且林知清从不会穿那般鲜艳的颜色,兴许是看错了吧。
想了想,他又对着侍从开口了:
“今日林家可有异动?”
侍从驾轻就熟地回答:“林小姐一大早便出了门,去巡查林家商铺,其他人一切正常。”
江流昀没再说话,想到父亲答应自己的事,他握紧拳头,往诗会的方向走去。
到达诗会以后,江流昀的眼神在里头搜寻了起来。
这么一看,他才发现这诗会的规模不小,在场的人皆是他能叫得出名字的人。
其中,刑部尚书之子李锦之十分惹人注目。
这小子相貌随了刑部尚书,十分周正。
他端坐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身姿直挺,一看就是从军中出来的,与其他随意的人比起来算是个异类。
看到江流昀,他面上也只闪过一丝不自然,而后就同其他人一齐上前见礼。
论家世,这诗会上的人,也就太傅的小孙子与沛国公之子最高,紧接着就是江流昀。
沛国公之子开口同江流昀简单交谈了几句便转头同别人说话了,倒是太傅小孙子对江流昀十分热情。
李锦之上前打了个招呼,随后就回了原来的位置,虽表情并无变化,但其动作就没有方才那么自然了。
江流昀挑眉,同众人寒暄过后,便朝着李锦之的方向走了过去。
“锦之兄,许久未见,你倒是同从前没什么变化。”江流昀在其身旁坐了下去。
李锦之干笑一声:“听说江世子近日琐事缠身,竟也有时间来诗会吗?”
“当然,许久未见锦之兄,听闻锦之兄过来了,我自然是要来看看的。”
听到这话,李锦之咽了咽口水,警惕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可就当他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江流昀轻笑一声,起身同不远处的其他人说起了话。
李锦之轻轻舒了一口气,朝着身后的小厮招了招手:“你去打探打探,为何这江流昀会突然来此地。”
“待会儿我得想个法子离开这里,我还有正事要干。”
小厮有些犹豫:“公子,大人这几日嘱托过,让你安分些,如今的局势太过复杂……”
李锦之十分不耐烦:
“我不是都说过了吗?这是最后一次,况且这是之前就安排好的,若是白来一趟,岂不可惜?”
“公子!”小厮摇头:“老爷说过了,不让你在诗会上生事,后山那女子我已经打发走了。”
“你,你,好好好!”李锦之气得不轻,可他根本毫无办法,只得强颜欢笑,应付着周围的人。
他并没有注意到,远处的江流昀看似在同别人交谈,实则一直在注意着他的方向。
见他同小厮窃窃私语,当即冲远处候着的侍从使了个眼神。
侍从点了点头,悄悄离开了诗会,朝着山上的其他位置搜寻而去。
而另一个侍从则是点了点头,示意一切都准备好了。
见此情形,江流昀这才回到了位置上。
有这么一座大佛在身旁坐着,李锦之也不敢轻举妄动。
诗会上的其他人不知其中内情,倒是吟诗作对,畅快得很。
只有国子监祭酒之子默默盯着四周,似乎是在观察周围的环境。
很快,诗会的氛围便越来越浓。
他们身处竹林当中,自然是以竹为题。
李锦之不在状态,胡乱作了几首平平无奇的诗。
倒是江流昀饶有兴致地吟了一首,引得众人连连赞叹。
也有那眼红的人时不时跳出来说几句林江二家之事。
不过江流昀只是淡淡瞥了几眼,记住了那说闲话之人,便没有其他动作了。
直到有人讨论起了陆淮,江流昀才重新提起了兴趣。
“怎得不见陆淮过来,若论文采,他甚是出众。”
“人家如今就快高升了,怎会同我们这些人打交道!”
“这话说得不错,谁能有那陆淮运气好,得了户部尚书的青眼,如今谁不称他一句小陆大人?”
“陆淮先前本就鲜少露面,如今不来倒也正常,同升不升官有何关系?”
说话间,有好事者还不断将话题往林知清与陆淮身上扯。
毕竟曾经盛京城中可是起了许多关于这二人的流言的。
提到这个,江流昀作为林知清曾经的未婚夫,自然是有发言权的。
他虽不喜这诗会,但若是有抹黑陆淮的机会,自然是不会放弃的。
于是,他面上出现了一个无奈的表情:“林姑娘已经不是我的未婚妻了,此事已经过去,再讨论并无任何意义。”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让人浮想联翩。
他并不说林知清与陆淮的关系,却又表现得十分受伤,让人一看就觉得定是陆淮横刀夺爱,才拆散了江流昀与林知清。
有想巴结镇远侯府的小官之子凑上前,同江流昀打趣:
“江世子,那个三无千金没什么好惦记的,她如此水性杨花,听说还谋害她的堂姐,怎能配得上你?”
其他几个眼皮子浅的也纷纷附和了起来。
“不错,江世子仪表堂堂,乃是大盛年轻一辈当中的翘楚,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林知清算什么,罪臣之女,陆淮也不知道哪只眼睛有问题,竟然把这个女人当作宝。”
“人家小陆大人什么女人没见过,当然想换个口味喽。”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了一片哄笑声。
太傅的小孙子与沛国公之子并未吭声。
国子监祭酒之子脸上的表情并不好。
江流昀放在桌底下的手紧紧捏了起来。
若是方才那些说陆淮的话叫他听上去十分舒爽,那现在这些污言秽语便十分刺耳了。
他眯了眯眼睛,直直地看向一开始开口诋毁林知清的小官之子,语气十分冷冽:
“你方才说什么?”
其他人见状,调笑声小了许多。
那小官之子是个眼皮子浅的,又吃了些酒,根本没看出不对劲,他拍了拍胸脯:
“那女人根本配不上江世子你,我家中倒是有个妹妹,蕙质兰心不说,还十分知礼。”
“世子,你若是不嫌弃,我让她过来伺候你酒水。”
这话说得就有些僭越了,攀附之心实在明显,且场合也不太对。
其他人愣是不敢应声了。
江流昀深吸一口气:“我竟不知行人司右司副是这样教导子嗣的。”
他一口叫出了眼前之人父亲的官职,言语间十分不客气:
“谁准许你污蔑林家姑娘,又拿自家妹妹自荐枕席的?”
“若有时间,我定要亲自上门问问右司副,是不是他这样教你的!”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司副之子酒意全无。
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以后,他立马跪地磕头:
“江世子,我错了,我方才多吃了些酒,言行无状,还望你不要同我计较。”
“我是无意的,真的是无意的!”
他的身体颤个不停。
江流昀一直以来都是武将作风,十分豪爽且不记仇。
在场的人哪见过他黑脸的样子,都被吓了一跳。
江流昀并不想再同方才那人说话,撇过了头。
沛国公之子见状,连忙出言解围:
“罢了,看来下次我得让人少准备些好酒了,免得有人又吃醉了。”
“大家可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酒量,来人,将醉酒之人带下去歇歇,莫要惊扰了别人。”
寥寥几句话,便缓解了场上的尴尬局面。
有了前车之鉴,其他人自是不敢再上前招惹江流昀。
江流昀身旁的李锦之更是不敢吭声了。
先前在边疆的事是江流昀帮他瞒下来的,他生怕江流昀一不高兴将他的事捅出来。
好在江流昀并未在他身旁停留多久。
沛国公之子过来同江流昀赔礼,二人开始交谈了起来。
见状,李锦之稍稍松了一口气,想往外走。
后头的小厮不放心:“公子!”
李锦之皱眉:“我就出去走走。”
他并没有注意到,江流昀用余光瞥了他一眼,见他往外走,勾了勾嘴角。
李锦之走出诗会以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别的不说,江流昀坐在他身旁的时候实在太令人心惊了。
别人不知道便罢了,他可是很清楚自家父亲同江流昀之间的事情的。
江流昀绝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坐在里头,李锦之总觉得如坐针毡,如芒在背,所以才想出来透透气。
但一出来瞧见那些花一样的姑娘,他的心又痒了起来,于是他朝小厮招了招手:
“后山的姑娘走了吗?”
小厮从小就跟在他身边,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当即开口劝阻:
“公子,你忘了大人的叮嘱了?不行!”
“我就问问,你急什么?”李锦之皱眉:
“不知道的人说不准还以为你是我的主子,你算什么东西?”
小厮脸色一白,连忙跪了下去:“公子恕罪,公子恕罪。”
“行了,别在这里给我丢脸。”眼见四周有人看过来,李锦之挥了挥衣摆,十分不耐烦:
“人走了吗?”
小厮这一回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得实话实说:“尚未离开。”
听到这话,李锦之面上出现了一丝喜色,朝着后山走去。
“小姐,严鹬那边来消息了,李锦之朝后山过来了。”朝颜开口道。
林知清点头:“好了,可以干活了。”
“朝颜,你去那诗会外头转转,务必要让江流昀注意到你。”
“若是他问你我的行踪,你就表现得着急一些,一定要把他引到后山来。”
“记住了吗?”
朝颜点头:“小姐,我记住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你一定要小心。”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林知清点头,看着朝颜的身影越来越远,她一时没有动作。
她在等严鹬。
不,不止严鹬。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严鹬如约而至。
他一脸嫌弃地将两名女子扔到了林知清所在的雅间之中,然后用清水洗了好几遍手:
“一个是李锦之的相好,另一个是你那个未婚夫安排的。”
“这李锦之艳福还真不浅,一个二个赶着往他榻上送人。”
再抬头看向林知清之时,动作一顿。
随后,他围着林知清转了一圈:
“骷髅精,你平时里能不能也这么打扮打扮,别跟个野人似的。”
“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林知清的目光触及到那两个女子,微微皱眉:“禽兽。”
严鹬一时分不清她在骂谁,摊了摊手:
“我也觉得那二人都是禽兽,不过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我要去李锦之的房间。”林知清淡淡地说,随后又看向那两名女子:
“江流昀安排的那个带去内室,李锦之的老相好丢在侧间。”
严鹬笑了笑:
“这山庄今日可真热闹,什么人都有。”
林知清只当他在说江流昀等人,并没有多想。
她拿出在陆南月那里调配的香粉,往手腕上抹了抹。
一股子甜腻的味道传了过来,严鹬皱眉,捂住了鼻子:
“你这牺牲也太大了吧。”
林知清摇头:
“牺牲什么?我这是做两手准备,若是江流昀不来,那李锦之想对我做什么,我可是不会让他好过的。”
严鹬听到这番话,竟然有些惊讶,他好奇地开口:
“这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你的名声不要了?”
“我会在最大限度之内保全我的名声。”
“若是计划失败,刑部尚书偏向镇远侯府,重审我父亲之案的时候夹带私货,林家依旧得完。”
“命都要没了,还在乎什么名声?”
严鹬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笑。
有意思,越同林知清相处,他越发现这林知清十分有意思。
林知清顾不上同他多说,准备好了以后便朝着先前探过的李锦之的院子走了过去。
严鹬带着她进了院子,在内室将江流昀安排的女子藏了起来。
林知清则是戴着帷帽,坐在床上静静等待。
与此同时,朝颜赶到了诗会附近,不断朝内张望。
看到江流昀的那一刻,她心中一喜,捡起一颗小石子,想往里头丢进去,引起江流昀的注意。
就在她瞄准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朝颜?”
朝颜动作一顿,转身看向来人。
是陆公子!
朝颜咽了咽口水,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作何反应。
陆淮拧眉看向朝颜,开口询问:“你在这里作何?知清也过来了?”
朝颜抿唇:
“陆公子,我来不及解释了,我现在有很着急的事,你若是插手,很可能会让我家小姐的计划功亏一篑。”
听到这话,陆淮虽然心中疑惑,但并没有多问,他转身躲到了一旁。
朝颜见状,转身将小石子朝着江流昀的方向扔了过去。
江流昀乃习武之人,自然对这种突然袭击十分敏感。
他一转头,就看到了一脸着急的朝颜。
林知清来了?
他想到进来之时看到的那个背影,不动声色往外走去。
还不等江流昀靠近,朝颜便上前几步,还带着一些哭腔:
“江世子,小姐出事了,这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实在没办法了!”
“等等。”江流昀对林家人怀有很大的疑心,他微微皱眉:
“林知清为何会到这里来?你为何不去林家叫人?”
朝颜按照林知清提前跟她说过的话,一五一十复述了出来:
“我家小姐来巡查林家的铺子,听说刑部尚书之子李锦之在此地参加诗会,就想进来瞧瞧。”
“她本想抓一抓李锦之的把柄,可没想到却被人发现了,还被人抓进了李锦之的院子。”
“林家太远了,我现在回去叫人实在来不及了!”
“江世子,看在我家小姐曾经同你有过婚约的份儿上,你救救她吧,我求求你了!”
说着,朝颜跪倒在地。
躲在暗处的陆淮听到这话,心中一震。
江流昀瞳孔一缩,却还是抱有一些疑心:
“你家小姐如此聪慧,怎会被人抓住?”
“小姐并无准备,中了李锦之府上之人的迷香,我偷听到他们在给李锦之找人,所以才抓了小姐,不敢吭声,只得来搬救兵。”
朝颜不住磕头:“江世子,我求求你了,再不去小姐可就危险了。”
“李锦之好色,我家小姐……”
听到这里,江流昀已然听不下去了。
他打断了朝颜的话:“带路!”
朝颜擦了擦眼泪,转身朝着后山走去。
江流昀紧跟朝颜的步伐,根本就没注意到藏在一旁的陆淮。
待江流昀二人走远,陆淮才走了出来。
他心中的感受难以言喻,即便知道林知清是有计划进行,但还是忍不住担心她的安危。
李锦之是个什么货色,陆淮也知道。
想到这里,他的脚步转向了后山。
“陆淮!”
国子监祭酒之子叫住了他:“你这是去哪儿,今日我们……”
“此事改日再议,我还有些事情没有解决。”陆淮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随后,他来不及多说,便朝着后山的方向而去。
国子监祭酒见状,脸上出现了一些疑惑的神色:“什么事能比我们户部的事还重要?”
他摇了摇头,在心中叹息一声。
今日这诗会可真是热闹啊。
与此同时,先一步去后山的李锦之已经快到了。
严鹬躲在外间的房檐之上,边打哈欠边观察着外头的动向。
直到李锦之进入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以后,他才伸了个懒腰,竖起了耳朵。
“人呢,追回来了吗?”李锦之正对着院落外的一个下人询问。
那下人嘿嘿一笑:“公子,还好你吩咐得早,我把人追回来了,人就在里面。”
“干得不错,赏!”脱离了江流昀那种阴恻恻的眼神,李锦之心情不错。
后头的小厮不情不愿地给了看门之人一块银锭子,随后自觉地停住了脚步。
那李锦之进了院子以后,却没有第一时间进内室,又有一个下人端上了托盘。
严鹬皱了皱眉。
托盘之内放着的是银针、鞭子、线香等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