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三日之后你不站在堂审现场,他们就赢了,现在……”陆淮非常犀利:
“我们若想回去,恐怕会有人尽全力阻挡。”
说完,他拉住了林知清的手:“你安排了林家之人接应?”
“但如今已经是第二日了,明日便是最后的时间。”
“若是一直等着他们,恐怕不妙。”
“的确。”林知清点头:“想要走出去,恐怕还需我们自己使一使力。”
她极目远眺,心中的思绪百转千回。
没错,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局。
林知清很清楚,镇远侯府肯定会对她下手。
首先便是利用严鹬来做文章。
有人在栖梧山看见过疑似是严鹬的人。
这其实是镇远侯府放出的假消息。
林知清从一开始很清楚,严鹬不可能出现在栖梧山。
镇远侯府拐弯抹角地放出假消息,无非就是想引诱林知清出门,趁机对林知清下手。
并且,他们还特意找了两个受过鉴心学培训的人装作樵夫,获取林知清的信任。
若不是知道严鹬不会出现在栖梧山,林知清很可能会被那两名樵夫给骗过去。
从这一点,林知清看出镇远侯府是一次在栖梧山下套。
所以,她同林十安、林泱泱还有朝颜商议过后,决定引蛇出洞。
但在引镇远侯府之前,她还需要吊一吊镇远侯府。
镇远侯府想对她下手,那么她当然不能太过轻易地上钩。
因为江云鹤和江流昀都对她有很强的戒心。
所以,她选择闭门不出,以退为进。
去栖梧山寻找严鹬的戏码,林家做得非常全乎。
林知清表面上没有出现,将事情交给了林十安去做。
实际上,她在鉴心堂的人的保护下,配合林十安,将栖梧山的地形研究透了。
但在表面上,林知清不出来,便代表着镇远侯府无法对她下手。
于是,在吊足江云鹤胃口以后,林知清才故意将林泱泱和朝颜送往汴梁。
这二人都与林知清非常亲近,且林家送她们走的方式十分隐蔽,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镇远侯府凭借着这一点,判断出林知清是觉得没有退路,所以才送走朝颜与林泱泱。
于是,他们劫走了这二人,试图用她们威胁林知清走出林家。
林知清将计就计,假装上钩,去了栖梧山。
她知道江云鹤是心存杀意的,所以早就趁着在栖梧山找严鹬的时候安排了人手。
只待场景一乱,再救下林泱泱和朝颜,同时进行下一步行动。
这下一步行动,当然就是林知清跳崖一事。
听到这里,陆淮微微点头:
“你是想让镇远侯府的人认为你死了,或者是你已经没有威胁了,对吗?”
“不错。”林知清点头:
“若是这三日我一直待在林家,我相信镇远侯府还有更丧心病狂的手段逼我出门。”
“这样子的话,我只能被动防守,提心吊胆。”
陆淮沉吟:
“所以你才选择掌握主动权,将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境地,以放松江家父子的警惕心,防止他们做出更加无法挽回的事?”
林知清微微点头:“不错,就是这样。”
陆淮略微思索了一下:“我猜,你还有其他目的。”
林知清挑眉,看向陆淮,有些惊喜:“你这都能看出来?”
“阿清,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陆淮这话说得十分有自信:
“若是你真的只有一个目的,就不会选择如此极端的做法。”
“跳下悬崖太过冒险,一颗假死药或者假死在江家父子面前,比跳崖风险更小。”
林知清点头:“不错,是这样的。”
说着,她背着手,歪头看向陆淮:
“你猜猜,我为何非要跳崖?”
陆淮思考了一会儿,诚实地摇了摇头:“我想不出来。”
“好好好,终于有一件你思考不出来的事情了。”林知清的语气有些小得意:
“你知道的,我们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林从戎陷害我父亲通敌叛国。”
“所以,我只能使一些特殊手段。”
听到“特殊手段”几个字,陆淮挑眉,眼睛微微向左看,他思索了一会儿,眉头才舒展开:
“你是不是想故技重施,利用当初对付刘邙的手段来对付江家?”
“没有证据,那便催眠江云鹤,让江云鹤自陈其罪?”
“你的确很了解我。”林知清颔首:
“不过陆淮,我的目标不是江云鹤,而是江流昀。”
她的神色认真了起来,紧紧盯着陆淮的眼睛。
陆淮一开始眼尾上挑,略微有些疑惑。
回想起林知清坠崖时的场景,他很快便回过味来:
“你的意思是,想催眠江流昀?”
“如此想来,催眠江流昀的确比催眠江云鹤更加容易一些,毕竟你很熟悉江流昀。”
“不止如此。”林知清接话道:“陆淮,江流昀喜欢我。”
说完这句话,她心情有些忐忑。
但她没想到,陆淮的反应并不大,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这件事,我应当早就知道了。”
“嗯?”这一回轮到林知清疑惑了。
陆淮微微笑了笑:“阿清,我了解你,也了解江流昀。”
“毕竟我同他曾经也有过一段不短的相处时间,只不过,此人心思并不单纯。”
“那痣娘便是一个变数。”
陆淮的意思是,能让江流昀放弃刑部尚书也要救的痣娘,同江流昀的关系并不简单。
林知清也知道这一点,她开口道:
“我知道这一点,他左摇右摆,既要又要。”
“若是以寻常的做法去催眠他,肯定是不纯粹的,失败的几率很高。”
“陆淮,你有没有听过白月光的说法?”林知清看向陆淮。
陆淮摇了摇头。
林知清开口解释:“白月光一般指的是可望而不可即,或者得不到的人和事物。”
“越是得不到,越想要。”
“不知你记不记得,在汴梁时江流昀要杀我那一次,他动了恻隐之心,想纳我为妾。”
听到这里,陆淮紧紧皱眉,但他没有出声打断林知清的话。
林知清也没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继续开口:
“那是第一次我怀疑他喜欢我。”
“先前我和堂姐假意被困镇远侯府之时,我特意激怒了江云鹤,想进一步试探江流昀对我的态度。”
“他上钩了,为了我忤逆江云鹤,且不想看我受伤。”
林知清说起这些的时候,语气十分平淡。
陆淮的心中却不怎么舒服:
“他先前选择做出背叛你的事,便没资格再说喜欢。”
林知清明白这一点,她拉了拉陆淮的衣袖:
“我明白的,我所做的这一切,只是想加重林家赢下堂审的筹码。”
“他的感情,亦是可利用之物。”
“白月光经常会让人念念不忘,但死了的白月光,杀伤性很强。”林知清的语气中带着一些兴奋:
“跳崖的我之于江流昀,便是这样的角色。”
“加重我在他心中留下的感情痕迹,才能够顺利催眠他。”
这样便能说通所有事了。
陆淮深吸一口气:“话虽如此,还是有些冒险了。”
林知清侧头看着陆淮,目光触及他微红的耳垂,便知道他是吃醋了。
“你放心,此事过后,断不会再出现这种事情了。”林知清伸出两根手指:
“我立誓,若是我说假话,那就……”
陆淮握住了林知清的手:“与其讨论江流昀,不如想想我们该怎么离开这里。”
“天亮以后,便是第三日了。”
“我们勉强还有一日半的时间可以想办法赶到堂审现场。”
“原先你是怎么打算的?”
提到这个,林知清神色有些严峻:“知道我乃假意跳崖的人,只有一个。”
“十安兄,林大小姐?”陆淮一下子说出了这二人的名字。
林知清摇了摇头:“连自己人都骗不过去,又怎么让被骗之人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不是他们,那会是谁……陆淮捏着下巴想了想。
林知清信任的人不多,能放心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别人,那人定然不是等闲之辈。
陆淮一下子反应过来,满足这些条件的人,不就只剩下了……
想到那个人,陆淮微微皱眉,但心中松了一口气。
他能明白林知清的安排了。
见陆淮懂了自己的意思,林知清再度开口:
“先前我本测量好了位置,也在悬崖半道安排了接应的人。”
“但你的出现是个意外,所以我同林家的人没对上。”
“如今想要出去,确实不能坐等林家的人找过来,陆淮,我们可能又得辛苦一下了。”
陆淮微微摇头:“与你在一起,谈不上辛苦。”
最重要的是,江家的人现在大概率觉得林知清不会出现在堂审之上。
迷惑镇远侯府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他们的目标已经变了。
林知清的意思陆淮很清楚。
当务之急,是要杀回去,打镇远侯府一个措手不及。
戏台都搭起来了,若是林知清这个主角不出现,岂不是白费了这一番功夫。
他走到一旁,略微观察了一下山洞附近的环境。
不得不说,他和林知清掉到这个山洞附近,运气还算不错。
至少有所缓冲,不至于白白丢了性命。
但运气也不是一定的,就比如说,他和林知清身上都有一定程度上的伤,想往上爬是有些困难的。
并且,镇远侯府的人才被解决了一波。
为避免上头还有追兵,并且节省体力,往下走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刚抬头,想同林知清说明情况,便看到林知清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洞口之外。
二人一对视,便立刻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陆淮捡起一块不小的石头,贴着洞口边缘丢了出去。
随后,石头在发出几声清脆的响声以后,彻底消失不见了。
这就代表,悬崖下方还有一定的高度。
林知清刚想说话,陆淮便抬手阻止了她。
随后,又拿起一块更大的石头往下丢。
这一回,声音更大了一些。
陆淮故技重施,找了块更大的石头继续往下扔。
石头下落以后,林知清倒是没有听出什么特别的东西,但陆淮很快便抬起了头:
“我们离地面有一定的距离,但并不远,这石头落地的声音隐约可闻。”
话罢,他再次寻找。更大的石头往下扔。
“咚!”
这一次,林知清似乎也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响动。
但她没有轻易开口打扰陆淮。
陆淮心中有了判断,很快便抬起了头:“大概有十丈距离,我们想下去,不是不可以。”
那就是二十五米左右。
听起来不算高,但这可是悬崖峭壁。
“先前我还以为我们落到了中段位置,如此看来,这里应当是悬崖尾端的位置。”林知清缓缓开口:
“如此说来,林家的人现在还找不过来,也是正常的。”
“不过陆淮……”林知清神色间有些犹豫:
“你跳下来以后一直护着我,伤势如何?”
“先前我只帮你简单处理过,并没有细看。”
“还有,你脸上的血是哪来的?”
“血?”陆淮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
这一抬手,林知清便看到了他手指内侧结痂的血痕,不由得皱起眉头:
“你手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还疼吗?”
“这个……”陆淮将手往后藏了藏:
“下落的时候擦到了,不碍事。”
“这才不是擦伤,这像是刀伤。”林知清迅速开口: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入夜了,也没能仔细帮你看看,方才伤药又都用来对付那些歹人了。”
“你疼不疼?”
林知清抓住陆淮的手,将他带到水源处擦拭了一下伤口以及脸上的血渍。
很快,陆淮清俊的脸庞便恢复了白净。
只是这样一来,他手上斑驳的血痕就更加明显了。
林知清看着有些难受。
陆淮将手抽了回去:“我不小心打碎了铜鉴,清理的时候弄伤了手,阿清,真的不碍事。”
他本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但还是一五一十同林知清说了。
只不过,他没提在铜鉴里看到林知清,唤醒记忆的事。
林知清再次拉过他的手,轻轻吹了吹:“其他地方呢,伤得严重吗?”
“不严重,摔下来的时候我借助藤蔓还有树枝,使了些巧劲儿,没什么大事。”陆淮活动了一下四肢。
他见林知清还是不相信,挑了挑眉:“阿清,如若你不信,可要检查一下?”
林知清本有些不好意思,但一看陆淮面上的表情,便知道他是在逗自己。
于是,林知清搓了搓手:“也不是不行。”
这话一出,倒是让陆淮有些脸红了。
他退后一步:“不可。”
林知清忍不住笑出了声:“好了,确认你无事便可。”
“倘若要下悬崖,你必定要花比较大的力气,我没有武功,总归会拖累你。”
说着,她撕下里裙裙摆,将布料一圈一圈缠在陆淮手上。
“带你下去是没问题的。”陆淮乖乖站着,没有乱动:
“只不过,我们还是得做足准备。”
说着,他看向四周,将目光放到了方才藏身的大石头上。
林知清包扎好了以后,也看向四周:“我提前试过,这周围的藤蔓还算牢固。”
“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把藤蔓绑到那大石头上,我们往下走的时候可以将藤蔓当作保护绳。”
林知清点点头:“我正有此意。”
说着,她便走到洞口边缘,微微侧身,想要去够藤蔓。
可她的脚步刚踏出去,又很快被陆淮拉了回来。
“我来吧。”陆淮轻声说,随后手微微一抬,便够到了藤蔓。
林知清见状,默默走到一旁,从繁复的衣物上扯了些布条下来。
这东西可以更加牢固地固定藤蔓。
待陆淮抱着藤蔓转过头,便看到林知清身旁散落着许多布条。
二人很快便将藤蔓同布条系在了一起。
陆淮试了一下,藤蔓还算坚固。
他将藤蔓一端绑在了大石头上,确定石头不会移动以后,将藤蔓另一端绑在了自己身上。
“阿清,我先下去看看。”陆淮开口道。
林知清点点头:“你小心些。”
二人若是继续待在这山洞里,处境十分危险,先不说镇远侯府的人会不会找过来,便是环境和食物这两个问题也很难克服。
确认藤蔓足够牢固以后,林知清紧紧抓住藤蔓一头,陆淮则扒住了石头,缓缓往洞口之下探索。
林知清一动不敢动,只能感受到藤蔓上时不时传出来的动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藤蔓似乎不动了。
难不成是到地面了?
林知清试探性地晃了晃藤蔓,很快便收到了回应,陆淮同样晃了晃藤蔓。
林知清放心了一些。
陆淮提前同她说过,如若下去,会先在下方观察一下再上来。
大概又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藤蔓轻轻摇晃。
这便是陆淮要上来的信号。
上来的过程要比下去更加困难一些。
而且,林知清不太能拉得动陆淮,多半是靠陆淮自己的力气。
这样一上一下,花费的力气极大。
看着陆淮收起藤蔓,林知清不免有些担心:“怎么样,你还好吗?”
陆淮点了点头:“下头倒是还算安全,我并无任何不适。”
“阿清,你抓住我。”陆淮朝着林知清摆了摆手。
“你不用休息一下吗?”林知清不免担忧。
陆淮摇头:“我还好,再者,现在多耽误一刻,危险便多一分。”
这是实话。
林知清点点头,最后检查了一遍,确认石头和藤蔓没有大问题,然后才走到了陆淮身边。
陆淮单手揽住林知清的肩膀,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信任。
随着藤蔓不断晃动,陆淮和林知清开始慢慢往下移动。
他们往下移动的过程中,只有藤蔓可以做辅助。
此时此刻,他们二人仿佛是悬在半空中,看上去十分骇人。
林知清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在陆淮身上,她忍着惧意,时不时寻找一些突出来的石头踩上去,为陆淮减轻压力。
陆淮却感受到了林知清的身体正在微微发抖,察觉到林知清怕高,他轻轻开口:
“阿清,你闭上眼睛。”
林知清鲜少有害怕的东西,怕高确实是其中一点。
只不过,林知清摇了摇头:“我若是闭上眼睛,看不清这悬崖上的落点,就没办法为你分担了。”
“在这种时候,你可以依靠我。”陆淮小心地护住了林知清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