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清心中一软。
平日里,她确实表现得很是坚强。
但只有陆淮才知道,她确实是会害怕的。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陆淮,我……”
“嘘!”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陆淮打断了。
随后,她便听到了熟悉的身体与悬崖峭壁摩擦的声音。
又有人来了?
林知清身体一僵,陆淮的动作也停住了。
此时此刻,他们才刚刚下了三分之一的距离。
是林家人,还是镇远侯府的人?
就在林知清心跳加速之时,风声混合着人声传了出来。
“奇怪,方才下来的人为何都不见了?”
“这里头太黑了,什么都看不出来。”
“我怎么闻到了一股烧柴火的味道?”
是镇远侯府的人!
林知清瞳孔一缩!
他和陆淮方才下来之前已经把山洞内的痕迹都抹得差不多了。
但问题是,这藤蔓还拴在大石头上。
若是被人发现,她和陆淮可就危险了!
“可恶,居然来得这么快。”林知清咬了咬牙:
“江云鹤还真是穷追不舍。”
“他本就谨慎,做事根本不留余地,阿清,倘若他们看到藤蔓,我们可就危险了。”陆淮张口,语气有些严肃:
“现在他们发现山洞有问题,怕打草惊蛇,一时半会儿不会用火折子。”
“我们现在只有一个选择。”
“继续往下走!”陆淮话还没说完,林知清便下了决定。
停滞不前,确实会暂缓上方那些人发现他们的速度。
但如若一直挂在空中,等那些人发现不对,点了火折子,那她和陆淮也会被发现。
早发现和晚发现都会被发现。
如果这样,他们还不如抓紧时间,多下去一些,尽量离地面更近。
陆淮心中有数,开口道:“你抓紧我,现在还有六丈不到的距离,我们快一些是能下去的。”
林知清点了点头。
下一刻,她就被陆淮拥入怀中。
陆淮的速度比方才快了一倍有余。
但他的动作却比刚才要更加谨慎。
这是在尽量压着动作,减少藤蔓的摆动。
林知清倚在陆淮怀里,紧紧闭着眼睛。
但很快,藤蔓就以一种不正常的频率摆动了起来。
陆淮和林知清都发现了不对。
“阿清,他们发现我们了!”陆淮话音刚落,那藤蔓就以缓慢的速度往上开始收。
上头的人想将他们拉上去!
居然想抓活的……林知清深吸一口气:
“陆淮,我们离地面还有多远?”
“三丈!”陆淮说话间,动作仍然不停。
三丈,那便是七米左右!
这个高度,若是掉下去非死即残。
随着时间流逝,藤蔓往上的速度越来越快。
陆淮往下的动作被限制了一些,二人隐隐有些要被拉上去的趋势。
陆淮心跳的频率要高了一些,他抿唇道:
“阿清,你可信我?”
“信!”林知清的声音闷闷的,但十分坚定。
“我们现在必须放弃藤蔓了,只能往下跳!”陆淮再次开口。
林知清迅速回答:“跳!我相信你。”
陆淮根本来不及思考,他紧紧抱着林知清,扫视一圈四周,随后纵身一跃。
他的手空出来以后,蒙住了林知清的眼睛。
林知清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受到陆淮的怀抱十分安心。
陆淮身体后压,借用峭壁的力量一蹬,目光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大树。
很快,他的身体疾速而出,甩开了不断上升的藤蔓。
只要落到那棵树上,他们很快就能到达地面!
他伸出一只手,一跃抓住了树干。
他和林知清的身体随着惯性不断摇晃。
林知清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在看到他们脚下的地面时,还来不及开心,便听到了一阵破空声。
她的嘴角渐渐僵住。
箭,是箭!
“陆淮,他们放箭了!”林知清不由着急。
她和陆淮如今的目标太大了,且不能轻易移动。
陆淮听到这话,用眼睛测量了一下他们离地面的距离。
不过一丈多的距离。
他微微皱眉:“阿清,抓紧了!”
闻言,林知清紧紧环住陆淮。
陆淮一鼓作气,躲避羽箭的同时,不断往前晃悠身体。
很快,他便脱了手。
“砰!”
随着陆淮的动作,林知清感受到他们的身体被甩了出去。
陆淮翻转身体,一下子垫在了她的身下。
接触到地面的同时,林知清听到了陆淮的闷哼声。
陆淮在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她!
“陆淮!”林知清连忙从陆淮怀中爬了起来:“你还好吗?”
陆淮摇头:“无事,我们快走。”
说着,他便咬牙爬了起来。
看到他紧皱的眉头,林知清便知道他的状况并不好。
但现在根本来不及检查,陆淮拉住她的手,直接往左边的林子钻了进去。
与此同时,悬崖上又落下了好几个黑衣人。
看到二人方才留下的痕迹,他们步调一致,迅速朝着林子内移动。
听到好几道脚步声,林知清略微皱眉:
“陆淮,我怀疑江云鹤不仅仅在悬崖上安排了人,以他的性格,定然会派人下崖搜寻。”
“即便我还活着,他也肯定会派人堵住我们的出口。”
陆淮何尝不明白这一点,他紧紧抓着林知清的手,不曾放开:
“别急,有我。”
话音刚落,他的脚步一顿,随后目光落在了前方的密林当中。
太静了!
林知清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了。
这周围太不对劲了!
随着这种感觉出现,窸窸窣窣的声音自他们身边响起。
随后,周围不断有人出现,将林知清和陆淮围绕在了中间。
林知清瞳孔一缩,他们彻底被包围了。
人太多了。
但马车里很是寂静,就连一直非常活跃的林泱泱都没有出声。
林从礼与林从砚面上不显,可紧绷的身体却暴露了他们的不安。
林从砚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十安,还没找到知清吗?”
“还在找,落点有所偏差,不在计划范围之内。”林十安回答。
这话他并不是第一次说了,但每一次听到这话,林从礼的眉头都会皱起。
“事已至此,我们只能盼着知清能尽快被找到,另外,待会儿上堂以后,一定要稳住。”
“我相信知清会来。”
他从未如此明显地表露过对林知清的信任。
林泱泱忍不住接话道:“我也相信。”
“不错,知清会来的。”林从砚深吸一口气。
林十安点头:“我们还有时间,一点点时间。”
“哪来的时间?”林泱泱忍不住开口问。
但林十安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他的目光深远,看向前方。
到达大理寺最后一个街角之时,林家的马车同镇远侯府的马车刚好撞到了一起。
一条路,两驾马车。
两家同属侯位,身份相当,本分不出来先后。
但今日十分特殊。
谁都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条路。
林从礼深吸一口气,并没有如同往常一样派小厮同对方交流。
这是礼法。
但对镇远侯府,林家再怎么样也要争口气的。
“十安,我们先行。”林从礼开口了。
林十安点了点头,朝着外头的车夫吩咐了一声。
可还没等马车行进多久,镇远侯府的马车便也往前挤了过来。
这明显是不肯让路了。
林家众人皱起眉头,林泱泱忍不住钻出了马车:
“人人都当镇远侯是什么好人,如今居然不懂礼法,强行过街,我呸!”
“阿姐……”听到这话,林十安只觉不妥,想叫停林泱泱。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林从礼打断了:“十安,不必管她。”
此言一出,其他人都有些惊讶。
但这种惊讶在江云鹤开口的时候消失了。
“怎么,镇远侯府没规矩,难不成你林泱泱就有规矩了?当街喧哗,成何体统!”江云鹤的声音稳如泰山。
林泱泱先是一顿,后冷笑一声:
“怎么,现在不装了?我还以为堂堂侯爷又要玩装可怜的把戏了。”
“不过这周围确实没什么人,你懒得装了?”
“大胆!”也不知道是不是林泱泱的话戳到了江云鹤的肺管子,他提高了音量:
“你们不过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如今居然还敢口出狂言!”
“口出狂言的是谁?”林泱泱不肯示弱:
“堂审尚未开始,一切都是未知的,你以为镇远侯府还能神气多久?”
“呵。”江云鹤嗤笑一声:
“与其这么关心镇远侯府,不如先关心关心林家吧,林知清下落不明,这堂能不能升起来都是问题。”
“我们走,从前林家要给镇远侯府让路,以后同样也是!”
话罢,镇远侯府的马车摇摇晃晃向前驶动。
林泱泱被气得高声喊了起来:
“江云鹤,你自诩君子,却几次三番劫持我和清妹妹,还害她跌落崖底!”
“也不知你夜半时分会不会梦魇,死在你手下的那些亡魂会不会找你索命!”
镇远侯府的马车一下子停了下来,可也只是一会儿,便继续朝前走去。
显然,他们不想同林家浪费时间。
看到这一幕,林泱泱气恼地坐回了马车当中。
“十安,这江云鹤如今怎的如此强硬,不似从前一样伏低做小了?”
林十安深吸一口气:“有两种可能。”
“第一,他们认为知清来不了,三叔的案子也翻不了了,所以对林家也不客气了。”
“第二,他们如今也焦头烂额,应对各种事情。”
话罢,他提醒了一句:
“前些日子户部的事,朝廷虽隐而不发,但暗地里的动作却不小。”
“听说兵部尚书府上已经出了些事情了。”
“兵部犯下私吞粮草之大事,为何隐而不发?”林泱泱有些不明白。
林十安深吸一口气:“这件事知清曾同我说过。”
“上头再等一个一网打尽的机会。”
“倘若林家在此次堂审中落败,那粮草之事也能作为一个发作的借口,打击镇远侯府。”
三言两语,便将问题的本质点了出来。
林从砚叹了一口气:“知清向来都是极其聪慧的。”
提到林知清,马车之内的气压又低了下来。
直到到了大理寺门口,林家众人才从那种气氛中挣脱出来。
他们心中没底,但都知道这场战争林家不能输。
林知清还在,林家就还在。
开堂以后,大理寺卿周崇正没有多说场面话。
他锐利的眼神在下方扫视一圈,见林家人的队伍当中的确没有林知清的影子,身体微微往后靠了靠:
“林知清何在?”
听到这话,刑部尚书略微皱眉,御史中丞王渊则面无表情看向林家的方向。
林知清与陆淮消失的事在盛京城闹得沸沸扬扬,他们何尝不知林家的处境。
林从礼往前一步,拱手作揖:“回大人,官府尚未找到知清的下落。”
林家先前是报官了的。
林知清失踪一事,林家并没有刻意隐瞒。
周崇正一拍惊堂木:
“按照大盛律例,若三司会审之时苦主未返场,视为放弃会审机会,直接维持原判……”
“林知清明知故犯,事已至此,我宣布,林从砚通敌叛国一案维持原判!”
“大人!”周崇正话音未落,林从礼便上前一步:
“大盛律例确实有此限制,但我斗胆问一句,知清为何是苦主?”
周崇正一愣,林知清确实不是此案的苦主。
要说苦主,那肯定是林从戎。
但林从戎早已身死,根本不可能来到大堂之上。
于是,他唯一的女儿林知清便承了苦主这一身份。
周崇正根本不想放过林家,于是继续开口:
“你这是在狡辩,林大人,我等同朝为官,你尊礼法之事又传播甚远,难道不知这不合规矩吗?”
林从礼面色不变:“周大人,何为规矩?”
周崇正脸色自然不好:“何为规矩这个问题,不应当来问我吧。”
他瞥了一眼刑部尚书,随后又迅速将话题扯了回来:
“林从戎一案特殊,林知清乃是她的唯一血脉,苦主本是林从戎,顺延到林知清身上无可厚非。”
“这便是规矩!”
林从礼听了这话,看向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何尝没有发现林从礼的目光,但他并没有选择开口说话。
林从礼嘴角上扬,摇着头苦笑:
“既然各位大人只作不知,那我便要说几句了。”
“既然知清确实是苦主,大盛律法当中也有那么一条,若苦主因外界因素不能赶到堂上,案件顺延。”
“敢问周大人,尚书大人,此条律例可对?”
周崇正一时没说话,刑部尚书在王渊严肃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很显然,林从礼的话并没有任何问题。
江云鹤见状,眉头紧皱:
“林大人此言差矣,林知清失踪一事我也听说了,但我还听说小陆大人也失踪了。”
“这二人来往甚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这算什么外界因素?”
“林大人不觉得可笑吗?”
他这话一出,立刻将焦点拉到了林知清与陆淮私奔之事上。
上首的三司官员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女子贞洁乃是顶顶紧要的大事儿。
与外男交往过密,传出私奔的说法,本就是不守女德的表现。
若天下女子皆如此,那可还有体统?
“江大人慎言,从前江大人乃是出了名的小心谨慎,如今怎么会如此糊涂。”林从礼疾言厉色:
“未曾查证的事自你口中说出,污的是知清与小陆大人的清白!”
“哼!”江云鹤却并不在意林从礼的话,反而冷哼一声:
“原来林家人还知道未曾查证的事随意宣之于口会污人清白。”
“从前因着情分,也因也从未做过,所以我一直未同林家计较。”
“但如今,林家步步紧逼,林知清甚至伤了我儿流昀之心。”
“我不得不问一问林大人,你们说我诬陷林从戎通敌叛国,可有证据?”
这话说得不紧不慢,但言语间的愤怒把握得恰到好处,一下子就煽动起了大部分人的情绪。
“不错,事情闹到现在,我也没听过什么证据传出来。”
“倒是那林知清,确实同陆家人常有来往。”
“怪不得江流昀今日不来,原来是被未婚妻背叛了。”
“林家人的书都到狗肚子里去了,竟然有这般不守女德,水性杨花之女子。”
“浸猪笼,浸猪笼!”
随着“浸猪笼”的声音一茬高过一茬,林家人的脸色甚是难看。
江云鹤步步紧逼,站到了林从礼身前:
“林大人,我镇远侯府对林知清和林家已经仁至义尽了。”
“还望你看在我镇远侯府曾经待你们不薄的份上,不要再攀咬我了。”
“若是拿不出证据,今日之堂审本就只是一场笑话!”
他说话的时候,一改往日温润的姿态,锋芒毕露。
林家人到底没有经历过这般大的场面,又被江云鹤找到了漏洞,一时之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周崇正见状,微微眯了眯眼睛,立刻接话:
“不错,自始至终林家都没能拿得出证据,这让我等如何审下去?”
“若不是圣上宽宥,镇远侯主动请缨,此事本不该开始。”
林从戎等人紧紧攥拳,没有证据一事,始终是一个林家绕不过去的痛点。
江云鹤见状,再次开口:
“林大人,连你们自己都说不出话,还有什么审下去的必要?”
“我江云鹤行得正坐得端,唯一后悔的便是多年前没有及时阻止林从戎,叫我大盛的兵士们白白送死!”
“先前我念着林从戎提拔我的情分,对林家多有关照,可林家恩将仇报,实在叫人寒心!”
“你们林家到底有什么资格同我站在这里?”
他仿佛受了天底下最大的委屈,整个人的身体微微发抖,似乎是气得不行了。
见状,刑部尚书张了张嘴,到底什么话都没说。
虽说他想帮林家弄垮镇远侯府,为自家儿子报仇,但如今林家奄奄一息,而镇远侯府声势浩大。
识时务者为俊杰。
林知清下落不明,林家众人又缺少了几分气性,在这种时候看清局势,及时止损。
刑部尚书已然放弃了林家。
御史中丞王渊神色严肃:“镇远侯,切勿于堂上喧哗。”
江云鹤深吸一口气:“本侯实在委屈,还望各位大人见谅。”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情况对林家十分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