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他却只是看了一眼,便又将目光转回到了信纸上。
林知清微微挑眉,刚想开口询问,林从礼便让人将信纸送了过来:
“汴梁来信了,你快瞧瞧。”
林知清接过信件,快速看完之后,略微有些意外。
信是长宁侯写的,他想见见林知清。
“大伯,说来也巧,我今日过来是想同你说,我与堂姐明日出发,要去汴梁一趟。”
这倒是让林从礼和林从砚有些意外,林从礼开口道:“你也收到了信件?”
“并未。”林知清笑笑:“云南那边的生意蒸蒸日上,我想将那些东西拿到汴梁试试。”
“正好大伯和四叔都在这儿,不如尝尝那果酒滋味如何。”
闻言,林从砚这才查看起了小厮手里的东西。
他闻出了酒的味道,当即倒了出来,细细品尝。
而后,他眼前一亮,又多喝了几口。
那果酒的滋味独特,很快便获得了林从砚的好评。
林从礼也对两样东西赞不绝口。
这样一来,林知清去汴梁的事很快便定了下来。
回到舒清阁以后,木婶马不停蹄地帮林知清收拾行李,而林知清则是研究起了长宁侯的那封信。
老侯爷在信中除了询问林家的状况,便只说了一件事,想见见林知清。
其实这也算正常。
长宁侯府,明面上老侯爷身在汴梁,但林家真正的主事人其实还是他。
林知清如今接了宗印,成了新家主,老侯爷想见见她也是正常的。
只不过,这老侯爷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呢?他会不会为难自己?
林知清张口便问起了木婶。
“小姐,老侯爷是个好人。”木婶一边叠衣服一边回忆了起来:
“他极为宽厚,但面上却不假辞色,不知道的人总以为他是生气了,让人看着便害怕。”
“就连老爷幼时见了老侯爷,都会被吓哭。”
“小姐和泱泱小姐,同样害怕老侯爷,不敢与之亲近。”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可又不知道为何,笑容很快便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忧愁:
“老爷出事之后,也不知为何,老侯爷退到了汴梁,再不管林家之事了。”
“他走以后,林家的日子便不太好过了。”
听到这些,林知清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严肃的老者的形象。
她轻轻笑了笑:“我这一去,恐怕会有许多收获。”
“小姐,收获也好,没收获也好,你平安便好。”木婶收拾好行李以后,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了一道平安符,塞进了林知清手里:
“这几日朝颜来了以后,我这把老骨头倒是闲了下来,这道平安符是我昨日去寺里求的。”
“我这几日心里头总是不安心,这次你去汴梁又不带着我,这东西你可得好好收着,能保你平安。”
林知清心中流淌过一阵暖流,她将平安符戴在了脖颈处:
“路途遥远,我又才接手林家,不留你看着林家我不放心。”
“这平安符我会好好带着的,你且放心,你同朝颜也要小心些。”
木婶这才笑了起来:
“你放心吧,小姐,这几日铺子中的香水与果酒卖得不错,我时不时去帮你看着,定不会让人闹事的。”
“你呀,就是闲不下来,如若不然,这些事情交给朝颜做便好。”木婶到底年纪大了,林知清叮嘱了一句。
“我先带朝颜几日,等你回来以后,我就当个甩手掌柜,享清福喽。”木婶拍了拍林知清的手,笑容满面。
“好。”林知清也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当天晚上,林知清就将所有的行李准备好了。
次日一大早,她便去了陆家。
自她来到大盛以后,因着这样那样的原因,她还是第一次上门拜访。
陆南月得了消息,早早地就在门口等待着林知清了。
二人碰头以后,陆南月十分高兴:
“你是不知,我这几日快闷死了。”
林知清一边打量着陆家,一边回答:“医馆那边的事还没着落吗?”
“别提了,那医馆恐怕开不了了。”提到这里,陆南月情绪有些低落。
“不开了?”林知清有些意外:“那件事还没解决吗?”
陆南月叹了一口气:“一个破绽满满的人咬定我的药吃死了人,大理寺那边查了这么久还没查出来。”
“小淮同我说,这件事是查不出结果的,倘若医馆再次开门,也会有无数次这样的事发生。”
“他会让大理寺那边给我们一个交代,但这医馆是开不了了。”
“他说得对。”林知清能明白陆淮的苦心。
向陆家施压的人是皇室,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林家那些事牵扯到了陆家。
林知清轻吸一口气:“南月,此事是因为林家……”
她还没说完,便被陆南月打断了:“你我之间,说这些作何?”
“小淮同我提过这些东西,我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上头对父亲本来就不喜,林家只是一个引子而已,怪不到你们头上去。”
这话倒是林知清没想到的。
陆家同皇室,也有故事吗?
应当是有的。
林知清想到了陆淮当初决定帮自己时说的话,他想让一个糊涂的人看清皇室。
那个人,会不会就是陆伯父呢?
林知清还没想清楚这个问题,就见到了那位久负盛名的大儒陆箴。
他既没在大厅正襟危坐,也没有拿任何长辈的架子,而是正在花园内——烤烧烤?
“爹,小清儿来了。”陆南月将林知清带了过去:
“这炙肉你昨日还没吃够?”
陆箴正扇着扇子,他果断忽略了陆南月,朝着林知清招了招手:“清丫头,你来了,快来尝尝,这炙肉可香了。”
“那松鹤书院虽好,但食物却有些过于清汤寡水了,我馋这一口好久了。”
林知清笑了笑,同陆南月一起坐到了陆箴的对面。
趁着这点儿时间,她仔细观察起了陆箴。
他眉峰锐利,目若朗星,生得一副端方清正之相,整个人如青松立雪,不怒自威,看上去也就四十来岁。
怪不得陆淮生得如此俊秀……林知清脑海中不自觉地想到了陆淮的脸。
他与陆箴有五分相像,另外五分,或许是像他的母亲。
只不过,陆淮平日里多半是不说话的,一旦说话便是一鸣惊人。
可陆箴的行为却像个顽童,没有半分世人眼中文人的样子,
他与林知清想象中满嘴“之乎者也”的样子也甚是不同。
这么一会儿,他口中还在源源不绝地吐槽着那松鹤书院,没有一句重复的话。
这父子俩倒是不大相像……林知清左右看了看,发现陆淮似乎并不在。
“清丫头,你四叔的事,我都听陆淮那臭小子说了。”陆箴吃了一块炙肉,打断了林知清的思绪:
“林青山最大的福气,恐怕就是有你这个孙女了。”
这话林知清还真不知道怎么接。
按照辈分,陆箴与自己的父亲林从戎应当是一辈的,老侯爷算是陆箴的长辈。
如若不是木婶告诉自己,陆箴与老侯爷是忘年交,与自家父亲则不怎么对付,林知清还真听不惯这陆箴的语气。
好在陆箴只是这么感慨一句,转瞬间又换了个话题:“你那鉴心学是怎么回事儿?”
林知清简单地将心理学内容说了一些出来,陆箴听得津津有味。
待林知清讲完,陆箴吃得满嘴油光。
陆南月看不下去了,给自家父亲递了一杯茶。
“陆淮那小子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对数术一道情有独钟,没想到这鉴心学还能同数术联系起来,妙哉妙哉!”
陆南月一只手托着下巴:“你怎么不说说我的医术?”
陆箴摆了摆手:“你的医术已经登峰造极了,我又不会医,提不了意见。”
前半句是敷衍,后半句是事实。
虽然他看起来是在挤兑陆南月,但若是不喜这个女儿,又怎么会由着她的性子给她开医馆。
这在大盛,可是为世道所不容的事。
这父女两个的相处方式,更像是朋友,十分轻松。
“原来陆淮的数术是陆伯父你教导出来的,怪不得如此厉害。”林知清的嘴很甜。
“那是小淮聪明,我爹成天在金銮殿舌战群儒,哪有工夫管小淮。”陆南月撇嘴。
被女儿拆穿,陆箴乐呵呵地倒了一杯林知清带来的果酒:“小淮聪明,那是随了我。”
“陆伯父说得有道理,不过今日怎的不见陆淮?”林知清有些好奇。
陆南月美目流转:“你问他作何?”
“上次他教我吹笛,又送了我玉笛,我手头上有些果酒,便说让他尝尝鲜。”林知清不慌不忙地解释。
陆南月叹了一口气:“那你的酒可就只能进我的肚子里了,户部又有公事,前几日他外出办事去了,挺急的。”
“还神叨叨的,不能让我知道。”
“原来如此,走的竟如此急切吗?”不知怎的,林知清心中空落落的。
“他临走之前去过林家,不过那会儿你好像不在。”陆南月拍了拍自己的头:
“你瞧我这记性,若不是你提起来,我恐怕也忘了这件事。”
“无妨。”林知清笑了笑,心中轻快了许多。
陆箴给林知清夹了一块肉:
“管他作何,先前我一直在外游历,刚一回来你那四叔就惹了事,我还没搞清楚状况,便又被陆淮给送到了松鹤书院。”
“颠簸这么久,倒是没来得及看看你。”
“劳伯父记挂,我在林家挺好的。”林知清笑眯眯地回答。
陆箴却放下了筷子:
“那林家能是什么好地方?你父母去得早,我经常让南月过去林家,怕的就是他们欺负你。”
“但万万没想到,你比你父亲做得还要好。”
他这话便有几分真情流露的意思了。
林知清略微想了想,只觉得这位伯父同自己父亲的关系,好像并不像木婶所说的那样不好。
罢了,这偌大的盛京城内,藏着的秘密还少吗?
林知清没有多问:“伯父说得是,还得多谢这些年以来伯父你的关照。”
陆箴从未出过面,但陆家姐弟对自己挺好的。
况且当时四叔出事,陆箴也是说过话、做过事的。
只不过,谁知道这一切竟然如此曲折呢?
“这你无须放在心上,我们所做的少之又少,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闯出来的,只是没想到,皇帝居然……”
陆箴似乎颇为感叹,林知清没有回话。
提到皇帝,气氛冷了下来。
几人又坐了一会儿,林知清再次郑重其事地向陆箴与陆南月道谢,而后便告辞了。
陆箴倒是挺舍不得林知清的,亲自将她送到了大门口。
林知清返回林家的时候,去汴梁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木婶也给她带了一个消息。
江流昀同镇远侯再有半月,便要回来了。
木婶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眉飞色舞,她以为林知清让她随时关注着江流昀的消息,是在关心江流昀。
所以,在得到这个信息的第一时间,木婶便火急火燎地来报告了。
半个月的时间,比林知清想象的还要慢些。
听到江流昀的名字,她方才在陆家的好心情消失了个荡然无存。
“木婶,若是他人来了,你就同他说我去汴梁参加花小姐的婚宴,顺便谈云南的生意。”
“其他事情牵扯着林家,不能透露半点儿。”
“欸,小姐,我知道了。”木婶应了下来,又交代了好几句,这才折返回去叫林泱泱了。
林泱泱很快便拎着包袱来到了林家门口。
林从礼等人也来为她们二人送行。
又交代了一些事情以后,林知清便坐上了马车,踏上了前往汴梁的路。
第一次离开盛京以外的地方,林知清的心情还不错。
但一想到她此去汴梁的目的,这种开心又消减了一些。
林泱泱并不知道林知清的想法,一路上简直就像是飞出笼子里的鸟儿,要多自由有多自由。
只不过,这种自由在连续的赶路当中戛然而止。
这一次,除了林知清和林泱泱二人,她们还带了六个护院。
这六个护院都是林家的老人了。
林泱泱一开始还是骑马的,后来怕林知清会无聊,又坐回了马车里。
出了盛京城的范围以后,林泱泱本来还在同林知清讨论窗外的风景。
可林知清却反手将包袱打了开来,把木婶塞的一些糕饼移了出去。
林泱泱挠了挠头:“清妹妹,这才刚出发你就饿了?”
林知清摇头:“你也快收拾收拾东西,我们二人换马走。”
“骑马?不坐马车了?”林泱泱有些疑惑。
“不坐了,我不会骑马,你可能带我?”林知清将金银细软和一些暗器药粉收了起来。
“这当然没问题。”林泱泱想都没想便回答了:“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
这是个好问题。
出了江流昀的事以后,林知清做事比以前更加谨慎了。
因为江流昀从一开始就隐藏在她身边,她没有将江流昀认出来。
这是一个大失误,同样也警醒了她自己。
一来,她不可能做到完全掌控一切,只能比以前更加谨慎。
二来,江流昀的伪装比她以往接触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完美。
这样一个能将所有人都骗过去的人,能操控一切的人,他站在林知清的对面,让林知清丝毫不敢懈怠。
林知清虽然觉得去汴梁的这个时机没有什么问题,但她并不确定江流昀能否看出问题。
如若江流昀能看出来自己去汴梁的真正目的,那她和堂姐便很危险了。
林知清没有办法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所以只能尽量规避危险。
众所周知,她不会骑马。
如若要去汴梁,走水路可就绕远了,马车便是最佳选择。
林知清怕就怕有人在半路截杀她和林泱泱。
即便林泱泱的武功足够高强,林知清依旧不敢把这么大的破绽交在人前。
谁知道江流昀有没有隐藏实力?
谁又知道江流昀会不会放出假消息,表面上说半月后回盛京,实际上已经在半路埋伏好了呢?
林知清从来不怕想错,她怕的是自己想少了。
综合那些原因,这驾马车肯定是不能继续坐的,原来的路线也肯定不能继续走了。
但这些话她不能完完全全地说给林泱泱听。
别的不说,林泱泱太挂脸了。
想了想,林之清说了一半真话:“说不准会有人在半道对我们下手,安全起见,我们走另一条路。”
“另一个方面,骑马也要快一些,咱们早去早回,免得盛京那边出乱子。”
“这样啊~”林泱泱对林知清的话没有半分怀疑,她干脆地收拾起了行李。
然后,林知清就看到她将小翠叠好的衣服全都丢了出来,放了一堆奇形怪状的武器进去。
“你小心伤了自己。”林知清顺手又往里面包了两件衣服。
担心林泱泱被伤是一回事,主要是那包袱往外看太明显了。
收拾好包袱以后,林知清同一个领头的护院对了眼神,而后便借着方便的名义出了马车。
而后,没过多久,林泱泱便牵了一匹马,她让众人先走,自己则去找了林知清。
就这样,二人会合以后,立刻抄小道往汴梁的方向而去。
走了一日以后,林知清确实不太好受。
该说不说,这马还真不是一般人能骑的。
即使她提前准备了软垫,即使骑马的人是林泱泱,坐在后方的她还是感觉到了腿上传来的疼痛。
可这是没办法的,她在同江流昀抢时间。
两日后,汴梁城。
眼看着要进城了,林泱泱将林知清从马上搀了下来。
二人刚刚进城,林泱泱头一转,本意是想观察四周。
可当眼神触及到一个男人时,她整个人有些雀跃起来了。
林知清的视线很快便移了过去,那是一个精气神十足的老人,他身边只跟着一个老仆。
只一眼,林知清便认了出来,他便是曾经叱咤一方的长宁侯——林青山。
除去同二爷爷林青寿有几分相似的眉眼以外,他身上还有一种特别的气质。
那种气质林知清形容不出来,但他曾在江流昀身上看到过。
当然,不是反派气质。
而是这二人都在战场上杀过敌,身上自带一种严肃感与从容感。
他此时此刻正背着手,看向林泱泱的眼神中满是慈爱。
那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的慈爱,林知清曾在大学士夫人的眼中看到过。
但很快,他的眼神便从林泱泱的身上移动到了林知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