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清再次出门,这一次,她直接冲着院子侧边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而去。
刚靠近摆放宾客贺礼的侧院,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物品碰撞的声音。
林静雅?
想到林静雅有可能在里面,林知清加快了脚步。
到了门口以后,她将耳朵贴在门前,确认里面没有其他异常的声音,而这地方也没有上锁。
奇怪……林知清眉头微皱。
她刚才看过了,只有那间装布料的屋子与如今这间装贺礼的屋子没有上锁。
装布料的屋子门锁挂在门上,看上去是没什么问题的。
如今这间屋子也是。
其他的门都是紧紧关着的,钥匙在方才进来的管事身上。
因为视线被遮挡,她只知道屋子的大概位置,却并没有看到管家上锁的动作。
想到这些,她推门而入的想法淡了一些。
为何单单这两间屋子是没有上锁的?
难不成有人刻意放行,这一切都是将她引进来所做的把戏?
不对,理由呢?
实在是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林知清将思绪放到了方才松动的窗户上,先前脑海中的猜测卷土重来。
会不会是有人先她一步通过同样的路线进了或者出了这院子。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如果有人进来,那会是谁?接应林静雅的人?
但林静雅在汴梁并没有相熟的人,除去江流昀,林知清想不到其他人。
但江流昀同林静雅是如何传递消息的?
林知清在林家看了这么久,并没有发现任何外界信息传入的渠道。
如果不是有人进来,那便是林静雅翻窗逃出去了。
但这个猜测也不太成立,最大的原因便是时间不够。
林知清已经算是踩着点进来的了,说林静雅在她来之前逃了出去,必定是会遇到外面的守卫的。
不过外面的守卫风平浪静,并没有任何发现贼人的反应。
更何况,如若林静雅出去了,那方才的那声响动又是什么情况?
这种种猜测都有不能解释的点,十分矛盾。
林知清紧锁眉头,正当她在思考第三种可能性时,又是一阵熟悉的“咔嗒”声!
又有人从院门外进来了!
侧院离院门的距离不远,情况紧急,林知清避无可避。
她将腰间的笛子抽了出来,推开眼前的门以后,迅速寻找藏身之地。
可这间屋子并不大,或许是因为黄昏将至,光线十分昏暗。
林知清目之所及,仅仅能看清一些形状大小不一的箱子、匣子的轮廓。
在这种情况下,林知清基本上是无处可藏。
她迅速将目光放在中间最大的那几只箱子上,而且很快就借着昏暗的夜色定位到了自家送过来的贺礼。
她快速走过去轻轻敲了敲,箱子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咚咚咚”的声响。
这代表箱子内东西多!
单靠这一点,林知清无法分辨林静雅在不在里面。
因为原本放进去的扎染布料也是很多的。
若是直接打开箱子看,先不说能不能看清楚,要是林静雅真的在里面的话,现在暴露的可能就是两个人了。
她当机立断地依次敲起了旁边的箱子,想找到一个比较空旷的箱子躲进去。
直到其中一口略大的箱子传来了“当当当”的声音,她将其打开了一条缝,隐约瞥见了月白色的布料。
鼻尖传过来的味道似乎有些熟悉,但她来不及细想,门外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她猜测这口箱子里放的也是布料,几乎没什么反应的时间,打开箱子侧身躺进了里面,迅速合上了箱盖。
可直到躺下来以后,林知清才发现了不对。
先不说这箱底的布料似乎只有浅浅几层,后背传来的感觉好像……有些奇怪,那不太像是布料的触感。
她很确定自己没有靠在箱壁上。
察觉到不对,她将笛子紧紧握在左手当中,右手朝着身后摸了过去。
在感受到指尖传来的一点温度以及颤抖以后,林知清心中大震。
她身后还有一个人!
林静雅!?
这些想法如白驹过隙一般从她的脑海当中闪过。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门开了!
林知清顿时屏住呼吸,不敢再轻举妄动。
感受到身后的人亦是收敛了气息,林知清便知道那人也不想暴露,一种诡异的默契在狭小的箱子当中弥漫开来。
随着脚步声停在门口,一道男声随之而来:
“嘶,我记得我方才上锁了呀。”
林知清一听,发现这声音似乎是刚才那个管事。
管事说完以后,开始在房间内走动起来,像是在寻找什么。
林知清紧紧攥着笛子,既要考虑箱外的人,又要防备身后的人,心中极度紧张。
更糟糕的是,她清晰地感受到,那道脚步声停在了她的面前。
林知清向来喜欢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她不动声色地拿起笛子,将其放到唇边,而后微微张开嘴唇。
就在笛声即将倾泻而出的前一刻,身后的人动了!
下一刻,一只手覆在了她的双唇之上。
林知清顿感不妙,她一把捏住了那只手的手腕。
可同时,她鼻尖一动,捕捉到了空气中飘散着的味道。
再次闻到那股熟悉的药草味,她目光闪了闪,逐渐松开了自己的手,没有吹笛。
覆在她面上的那只手似乎是察觉到了她不会吹笛的意思,放松了一些。
就在这一系列动作完成以后,箱子上方被敲了几下。
“咚咚咚”的声音响了起来。
“周管事,怎么样,要带哪几只箱子,吉时快到了!”外头似乎还有人,正等着屋内的管事下命令。
管事本想打开箱子看看,可外头催得急,他只得依次敲了敲箱子,确认箱子里头的东西是满的,便朝着外头的人招了招手:
“那只箱子是长宁侯府带过来的,小姐特意叮嘱过要带过去姑爷那头。”
“夫人说过,只带一只总也不太好看,再带上那两只,以及这一只,凑个四喜。”
林知清听到了管事的话,也听到他再次敲了一下自己藏身的箱子。
毫无疑问,她现在要作为嫁妆,被带到汴梁知府那边去了。
这是她先前没有预料到的情况。
随着外头杂乱的脚步声逐渐聚拢,一道吆喝声在林知清耳中炸开:
“起!”
箱体猛然倾斜,即使林知清有所准备,身体却还是因为惯性不由自主地往后滑去,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好在那些布料不知什么时候被翻了起来,隔绝在了二人中间。
即便如此,林知清的身体还是有些僵硬。
与此同时,外头有人开口了:
“咦,这只箱子倒是比往日的重些,汴梁还有谁家这么大方,送这么重的贺礼?”
管事已经走到了前方,声音有些远:
“你也不用你的猪脑子想想,汴梁除了咱们花府和姑爷府上,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大手笔的人。”
“这是盛京陆大儒府上送来的。”
小厮不知想到了什么,压低了声音:
“我先前还听说学士府有意牵头让我们小姐同那陆家公子结亲,可这桩事情为何不了了之了?”
“去去去!”管事回头,踢了小厮一脚: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你提这些作何,主家的事与我们这些下人何干?”
“嘶,干爹,你轻一些,我只不过是提这么一嘴嘛。”随着小厮躲闪的动作,箱子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林知清稳住身形,美目流转,点了点覆在自己面上的那只手,在上面写了“结亲”二字。
那只手迅速松开,准确地找到了林知清的手,一笔一画认真在她手心上写了起来。
“谣言!”
林知清挑眉,没有再纠结这件事。
没错,她身后之人,乃是陆淮。
只有陆淮身上才有那种特别的药香味。
可按照陆南月的说法,他早已被户部派遣了出去,怎么又会出现在汴梁呢?
想到这里,林知清反手又写了几个字:
“户部,派遣,汴梁。”
陆淮的手落到了她的掌心,不紧不慢地落下了“公事”二字。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陆淮的手指又动了起来。
林知清迅速反应了过来,他写的是“静雅”二字。
他应当是遇到过林静雅!
如若不然,绝不会贸然写下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二字。
“哪?”林知清继续写。
“箱里,晕。”陆淮回写了三字。
意思是说,在其他箱子里,晕过去了。
林知清略微松了一口气。
在这种情况下,晕的林静雅是要比清醒的林静雅更让人放心。
同时,她排除了江流昀同林静雅接头的这一可能性。
陆淮能将情况说得这么清楚,多半是因为亲眼看见或亲手使林静雅晕了过去。
没有其他人介入,那林知清此时的处境就还不算特别糟糕。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身边有个可以信赖的人,她心中紧绷的弦略微松了一些。
随即,她开始思考起了脱身的办法。
现在她与陆淮皆被困在箱子这个封闭空间里,还得被抬去汴梁知府府上。
若碰上有人查验、清点嫁妆入库,他们二人可就暴露了。
得罪花府与知府尚且放下不谈,单单是二人此时的处境,于名声上就十分不利。
林知清虽不在意这个,但大盛的那些条条框框压下来,也够她吃一壶了。
好在她带了东西,也不算空手而来,还能想想法子。
林知清手中的笛子,便是她目前用着最顺手的武器。
她随机应变,在脑海中思索起了待会儿到了知府府上的退路。
最关键的是,她对那汴梁知府没什么印象,也没有去过知府府上。
对地形不熟悉的话,林知清只能先计划着待会儿用鉴心学催眠小厮或管事,让他们先去探路。
而自己,则还要考虑该怎么样把林静雅带出去。
这……还真不是一桩简单的事。
她现在有很大的思考量,因此,一直没有再与陆淮互动。
跟林知清如入无人之境的状态不同,此时此刻,陆淮只觉得身上像有蚂蚁在爬一样,哪哪都不对劲。
小小的空间内,想翻个身都不行。
天知道他是怎么认出林知清的。
方才林知清钻进箱子的那一瞬间,他便有所预感。
再结合林静雅出现在花府库房内的事,他略微一思索便想通了林知清出现在库房内的关节,并没有声张。
只是,他始终不解,林知清怎么会到汴梁来的,什么时候来的?
依林知清的性子,她绝对不可能为了参加花简云的婚宴跑这一趟。
不解的同时,陆淮忍不住去想,好在那时箱子里的人是自己,要不然林知清可就危险了。
待他好不容易将各种疑问从脑海中抛开,调整好呼吸以后,才注意到林知清似乎是在深思。
她在想自救之法!
她绝不会将自己的性命交托在别人手里。
陆淮深知这一点,想到自己的安排,他刚想同林知清交流,便听到了一声高昂的“吁”。
随后,箱子莫名其妙开始摇晃了起来。
林知清的思绪被打断,下意识抓住了陆淮的手。
刹那间,二人身体同时一僵。
还不等林知清反应过来,她便感受到陆淮反握住了自己的手,耳边传来了极低的声音:
“阿清,别怕。”
林知清一愣,并没有抽出自己的手,而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箱子晃了一会儿后,似乎是被人放了下来。
陆淮与林知清抓到机会,调整姿势,由侧躺改为平躺,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
随后,前方传来了有人交谈的声音。
奈何他们这几只箱子应当是处在队伍最后的位置,即使林知清屏息凝神,也听不清交谈的内容。
待交谈的声音停止以后,队伍又开始前进了。
只不过,这一次走走停停,速度缓慢了许多。
显然,这样的情况并不是大婚的正常流程。
林知清猜测,此事多半与陆淮有关。
能让汴梁知府之子接亲的队伍停下来,除了皇室公事,她确实想不到其他可能性了。
如若是这样,她确实放心了许多。
因为汴梁知府的府邸绝对不是一个可以随进随出的地方,她若是被困在那里,今日的事多半是会暴露的。
正在林知清思索的时候,箱子又动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陌生的声音:
“我们是户部的人,奉太子之命搜查一件东西,这是搜查令牌。”
“你们几个,先过来让我们检查,箱子内的东西也需要检查。”
随着这道声音落下,林知清感受到方才抬箱子的人离开了原地。
而后,开箱搜查的声音响了起来。
林知清不由得有些担心装着林静雅的那只长宁侯府的箱子。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紧张,陆淮将她的手捏紧了一些。
随后,林知清感受到她和陆淮所在的箱子被稳稳抬了起来,移动了一段距离。
在箱子即将停下来的瞬间,陆淮轻轻晃了一下二人紧握着的手。
林知清脸一红,当即松开了陆淮的手。
就在她做完这动作以后,“咔嗒”一声,箱盖打开了!
林知清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如火一般的晚霞,随后是陆淮的背影。
陆淮出了箱子以后,忽略了身旁穿着官服的年轻男子,以及侍卫诧异的眼神,首先将林知清拉了起来:
“往前走十步后右转,那里有一个宅子,你进去等我,我现在去找林静雅。”
“好。”林知清点头:“你小心些。”
“嗯,好。”陆淮勾了勾嘴角,带着侍卫转身离去。
那身着官服的年轻男人瞥了一眼林知清,点了点头。
林知清同样点了点头,随后直接朝着陆淮所说的方向走了过去,没有再顾及那官员的眼神。
陆淮说得分毫不差。
林知清找到那个宅子以后,毫不犹豫地打开大门走了进去。
这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她静静站在大门后,等待着陆淮。
要说她为什么这么信任陆淮,林知清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方才在箱子里,如若陆淮心怀不轨,那确实是个解决她的好时机。
但陆淮没有,他惊讶过后,便一直在同林知清交流,安抚情绪。
算上先前熟悉刑场路线之时,陆淮从黑衣人剑下救下自己,以及夜探刘府时毫不犹豫帮自己挡刀。
这已经是陆淮第三次帮她脱离生命危险了。
林知清不可能不信任这样一个人。
就在她思绪翻飞的时候,门外有了动静!
她退至一旁,始终不忘警惕,拿着自己的笛子。
好在,推门而入的人是陆淮。
陆淮身后,那个侍卫打扮的人抱着林静雅,进了一间厢房。
林知清立马跟了过去,陆淮紧随其后。
侍卫将油灯点了起来。
林知清俯身探了探林静雅的鼻息,感受到呼吸以后,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脸。
除去满脸的汗水以外,林静雅并没有什么问题。
林知清这才放下心来。
“知清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个年轻的侍卫看向林知清的眼神中带着满满的惊讶。
他认识自己?
他是谁?
脑海中出现这个疑问的同时,林知清开口回答了这个问题:
“花小姐大婚,我受邀前来观礼,顺便来汴梁看看林家的产业,找机会做生意。”
“做生意?”陆淮挑眉:“你先前就是在捣鼓这个?怪不得我临走之前不曾见到你。”
他话音刚落,侍卫便再次开口了:“少爷,你看吧,我当日的消息可是传达到位了!”
随后,侍卫抱着剑,又笑嘻嘻地看向林知清:“知清小姐,你不知道,我家少爷那日可等了有一会的……”
“云枫!”陆淮打断了侍卫的话:
“你随我父亲游历了几年,好的没学到,这嘴皮子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反正他也收了你做义子,当心我回去就把你调去跟着他。”
“哎哟,少爷,你可饶了我吧。”云枫脸上瞬间戴了痛苦面具:
“老爷成天折磨我,我好不容易回来了,定然是要跟着你的。”
林知清心中一动,云枫?
听这话里的意思,这云枫应当是陆淮身边的侍卫。
只不过在陆箴出门游历之时,被派去保护陆箴了。
难怪自己从未见过他。
木婶应当也是没记起这一号人物。
还好还好,若是自己表现出不认识云枫的样子,恐怕陆淮就得起疑心了。
想到这里,林知清麻溜地转了话题:“陆淮,你什么时候来汴梁的,我已经在汴梁停留了五日了,从未听到过你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