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阿兄。方才的便是我娘子。你们之前,总说我只怕娶不到娘子。可我如今不止娶到了,她还极好,她也很美是不是?若是你们在,必定会笑我,不知怎么积得福。”
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父亲,阿兄,不是我积的福,是你们送她到我身侧的对吗?你们是怕我,会去寻你们是吗?”
“我不会去寻你们的,我想与她好好过这一世。我想与她过寻常人的日子,我想见她笑,我想日日陪在她身侧。所以,你们便是怪我,放下这一切,到梦中骂我便是,也不许怪罪我娘子……”
牌位前的烛火摇曳,映着他絮絮叨叨的模样,全然没了往日的清冷。等他终于说完起身时,外头的夜色已深。
而深沉夜色下,灯火明亮的亭子中,除了她娘子还多了一人。
郁明缓步走近,只听一声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这个女娃娃,到底会不会下棋。”
而气急败坏的声音后,是他娘子闲散悠然的音调。
“我说了我不会,是你非要和我下。下了又急眼,你这老头,脾气真差!”
话音落下,走到近前的郁明笑出声。
要是老赵在此,听到他娘子的话,只怕得翻大白眼了。
郁明笑后,本面对面坐在亭子里的两人齐齐转眸看他。
看到他后,本气急败坏的人收起神色,轻咳一声正正神色对他道:“来啦。”
郁明颔首:“成伯!”
坐着的人点点头,就算应了。随后那道目光又放回到眼前的棋盘前,示意郁明去看:“你这娘子,简直就是个臭棋篓子,你来看看。这下的什么棋?”
话音刚落,急眼的人调了个个。
冯十一倏然站起,居高临下眼眉低垂,尽显冷意。
“老头子,你说谁是臭棋篓子呢。”
见他娘子急眼,郁明不复方才的看热闹的闲心。走到她身侧,环住她。
“成伯,您这话就说错了。我娘子棋都不会下,怎么会是臭棋篓子呢?”
冯十一听到他的话,刚想点头应和。却突然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郁明对上她的眼,眨了眨眼,眼中满是无辜。
“娘子,我说的不对吗?”
对是对,可她怎么听怎么别扭。
冯十一一时没反应过来,坐在棋牌前的成伯道:“你小子……还是那么局促。只不过,也算娶了个好娘子。行了,时辰也不早了。拜也拜过了,早些下山吧。”
说着,成伯便起了身。没有丝毫留恋,也没多看郁明和冯十一,就这么背着手走了……
冯十一的视线落在那道背影上,郁明则是看向圆桌上的棋局。
这棋局,说他娘子是臭棋篓子其实已然是夸赞了。
这念头,郁明只敢放在心中,丝毫不敢在他娘子面前展露。叫他娘子视线依旧放在远方,郁明轻声问:“娘子怎么和成伯下上棋了?”
冯十一回眸看他,神色难得憋闷。
“我没打过他,他让我陪他下棋……”
郁明惊讶:“娘子和成伯动手了?”
在正堂内,他可是什么动静都没听到!
而面对他的惊讶询问,冯十一憋屈点头。
“他是什么人?”
深夜突然不声不响出现一道身影,冯十一自然警觉。她还没动手,他便攻来,冯十一下意识便是还手。
只是,她的还手被对方轻而易举挡下。冯十一用了全力,可对方依旧如同四两拨千斤,挡下她的所有攻势。
可即便如此,冯十一也没有用刀。
因为她能明显感受到对方没有敌意,这一来一往,只是在单纯过招,没有杀机。
而过招的结果,就是她输了。随后她都说了自己不会下棋,还要被拉着下,最后还得到臭棋篓子的名头。
冯十一很久没有这么憋屈了,但她打不过是事实。冯十一没有用身子未愈做借口,一来她伤早好了,身子也养的差不多了。二来,她清楚知道。即便是她巅峰之时,也打不过。
憋屈归憋屈,冯十一却未觉挫败,反而觉着有意思。
而郁明,见她看着远处眼眸发亮,便知道她是起了劲。
“成伯是家庙的守庙人。如先辈世代征战沙场一般,他们也世代守在此处。”
怪不得,这偌大的家庙,居然没有一个守卫。
只不过,如此身手,居然世代窝在这山上,这家庙之间……未免太憋屈了吧!
郁明不知她在想什么,只牵着她往外。
“待诸事了结,娘子若想,我带娘子来此处住上一段时日。”
对于这家庙,冯十一没什么兴致,只是对于那个成伯,她很有兴趣。
再想起他那不输她的身法,冯十一侧眸看他:“你的武功,他教你的?”
郁明淡然回她:“父亲教的……父亲的武功是成伯教的……”
得,什么成伯。
这是师爷啊!
夫妇俩说着话往山下走去,山上,方才转身离开的身影高高踏着一枝树杈翩然立在空中遥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
“跟上吧。此行既下了山,就莫要再回头了。”
“是,师父……”
话音落,三道身影射出。而本踏在空中的身影也悠然落下。落地瞬间,他微微佝偻了背,顶着一头白发,就如同寻常老人一般。
回到庄子,舒舒坦坦又睡了两日,尝到了他所说的庆州美食,冯十一有些呆不住了。
“老赵和时寅也安置好了,我们何时进京。”
郁明并不急:“郑九娘的那个下属,不是约娘子在庆州在见一面吗?我已经派人在城中守着了。再过两日,那灯笼若没挂起,我们便启程进京。”
冯十一不知道那青云为什么想再见她一面,更不知她去做了什么?但想必,也是与郑九娘想毁了青衣阁的事有关。
她乐得看青衣阁的好戏,等两日便等两日吧。
而在等待的时候,郁明也与她分享了他探来的一些消息。
“近日,各处似乎都不太平。尤其是西北各地,死了不少人。官府查验尸身,都是身上有功夫的人,似江湖中人。想必,其中必然有青衣阁的人!”
江湖人杀人,江湖事江湖了,大多会毁尸灭迹。因此寻常江湖人的尸身并不会被官府察觉。而如今有这么多尸身被官府所查只有一种可能。
“褚十三在杀鸡儆猴。”
郑九娘筹谋这些事,在她死后,褚十三也许放松警惕了。而如今事发,他自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那些青衣阁的杀手,得了解药,远遁便以为能逃离了。
没这么简单的……
褚十三手中的势力和人马又不只有青衣阁的。而且,那日,那个青云说,青衣阁“明面”上的杀手。
有明面,那自然有暗地!
褚十三肯定还有人手……
郑九娘手下的人抢了先机后,只怕再难占便宜!
而冯十一的想法很快便得到了印证,在城中盯梢的护卫过了一日便回来了,回来时,衣袖满是血迹。
冯十一还没问,护卫便对她摇了摇头。随即从袖中掏出了一封同样被鲜血沾满的信。
信上内容不多,只有一个地址。冯十一正盯着地址看,郁明也闻讯进了屋。他看到护卫衣袖上的血迹,眉头瞬间皱起:“怎么回事?”
“属下看到青山小筑挂起了灯笼,便立刻赶了过去。可赶到时,那位姑娘已经快断气了。她临终前只把这封信交给属下,想说什么,却已经说不出来了。”护卫低声回道。
郁明:“知道了,下去吧。换身衣裳吧。”
坐到她身侧,郁明垂眸看着她手中的信,也看到了信上内容。
“我派人先去看看……”
眼下,身侧就这么几个护卫,他能派什么人。而且,就这几个护卫的身手,这地方若真是有诈,那也是白白送死。
冯十一:“不用了,我自己去。”
郁明自然是不可能让她自己去的,而这信上的地点,也不在庆州境内,而是距离庆州几百里之外。
既然要去,那也该离开庆州了。
和老赵简单交代几句,夫妇俩便登上了马车。去的路上,见她出神,郁明问她:“娘子这是怎么了?”
冯十一回眸:“信上的那处地方,离青衣阁并不远。”
离开青衣阁时,冯十一本立誓再也不踏足这破地方。可不过一年多,她便破了自己的誓。
她立的誓多了,破的也不少。而这一回,不同的事,她去,是为了管旁人的闲事。
她本该高高挂起,万事不理的,可这回,她却好似无法就这么撒手不理。
郑九娘,是死在她面前的。
同样被蒙骗了这么多年,郑九娘却豁出了一切。而不久前还立在她面前的,郑九娘的下属,也死了!她再万事不管,好像有些说不过去。
冯十一本觉着,自己这回,应该是难得良心发现吧,却没察觉,其实,她早变了。
自与他成婚后,她管的闲事其实不少。她那万事不管的闲散处世态度,也早变了。本冷硬的心,更早已软化了。
在路上行进了两日,终于到了信中所言的地点附近。
冯十一本意是想让他呆着,自己穿个夜行衣去探探情况先。可郁明,哪会让她独自去。
自出生起便坦荡的郁少将军,生平头一回穿上了夜行衣,同他娘子如同鬼魅一般,在黑夜中穿行。
冯十一的所有身法,都是为了在黑夜中隐匿行踪所练。见他跟在她身后,一步不落,有样学样。冯十一调侃他:“看不出来啊,郁少将军。还有深夜当贼的潜质。”
被她调侃,郁明坦然回道:“便是当贼,也是当个采花贼。只探娘子闺阁的采花贼。”
想起他这些时日的不要脸行径,冯十一斥他:“你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时日越久,冯十一越能察觉到他温润表皮下藏着的恶劣性子。
而这,才应该是他本来的模样。
虽恶劣,但也比原来千篇一律的温润模样生动。
斜他一眼后,冯十一继续穿行在林间。郁明则紧紧贴着她,守着她的后方。
不久后,夫妇俩便到了信上的地点。
一处破败的民居罢了,如此深夜,甚至没有一抹光亮。
冯十一:“别动……有人。”
寂静的深夜里,万物俱寂,哪怕是极细微的动静,也格外清晰。
话音刚落,郁明便听到一声微弱的咳嗽,紧接着是轻缓的脚步声。破败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在漆黑的夜里,视力极佳的两人同时锁定了从门后走出的身影。那是个佝偻的老人,满头白发,看上去毫无威胁。
可郁明的眼神却瞬间凝住:“脚步这么轻……装得也太
不像了。”
他话音刚落,身侧便传来冯十一的嗤笑:“可不是嘛,装都装不像,还非要装。”
话刚说完,冯十一便猛地俯冲而下。郁明见状心头一紧,下意识跟着掠了过去。
而民居外的老人见两道身影袭来,眼神骤然一厉,袖中的刀刚要出鞘,佝偻的背脊还没挺直,额头便先挨了一击。
“时子,你敢和老娘动手试试。”
刀子回袖,佝偻身型立马挺直。
“老大……”
第112章
表面破败的民居下,居然藏着一个幽深的地下空间。穿行在杂乱的地下甬道里,郁明提着心神紧戒着四周。而他的娘子则一派松散,看着在前头带路,身型不再佝偻的瘦小身影,她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身型瘦小的时子,闻言微微侧头:“前头就到了。老大你看了就知道了。”
冯十一没有再问,只是默默跟随。
在甬道里七拐八绕走了许久,眼前终于豁然开朗。甬道尽头是一处天然洞穴,洞顶不断滴落水珠,一滴滴汇聚成了洞穴中央的水泊。水泊旁燃着几簇熊熊火堆,火堆边散落着许多瘦小的身影,而几道高大的身影正围坐在这些小身影旁。
冯十一三人的脚步已够轻缓,可那几道高大身影还是在他们踏入洞穴前,便投来了锐利的目光。锐利目光先扫过最前方带路的时子,见是他,锐利感便收敛了大半。可落到时子身后的冯十一时,认出她的人眼神骤然一变,没认出的则目光紧锁,满是审视。
面对各异的目光,冯十一一视同仁,都选择了无视。她的视线落在了那些躺在火堆的瘦小身影上,眼神凝了凝,又挪开。
冯十一:“寻个安静的地方吧!”
看到地上那成堆的瘦小身影,冯十一哪还不明白。
郑九娘不仅散了解药给青衣阁的所有杀手,她手下的人连青衣阁收敛的杀手苗子都给弄出来了。
在洞穴中寻了处僻静地方,时子向冯十一说着近日来发生的事,冯十一双手交叉环胸安静听着。郁明则立在她身侧,眼神不断扫视着躺在地上的那些瘦小身影。
时子:“服了解药后,我便带上多拿的解药,想去寻时寅和时卯他们。可还没出西北,便遇到了围杀。杀出去后,我本想到老大您留给我们的宅子避一避的,半途便遇到了郑九娘手下的青白一行人。她说,郑九娘已经死了,时寅如今也不大好。但是她寻到了老大您,说已经约您一见。她让我随着她一道,便能见到您。我便来了,来了我才知道他们是要做什么。我本欲与他们一道,但青白让我留守在此处,等着您。她说,您定然会来的……”
冯十一不知道那青白怎么就如此笃定她一定会来。但留下时子,可见她就是个心有成算的。毕竟有时子在,她的警戒和警惕便能放下大半。
时子与冯十一说着话时,远处的人堆中一人缓缓起身,向他们缓缓走来。
一直关注着人群的郁明见到缓步而来的身影,并没有警惕。因为,这回来的人,真是个老人,身型也确实佝偻,身上也确实没有功夫。
缓步的脚步声,也吸引了冯十一的注意。冯十一转眸看去时,时子顿住话语给她介绍。
“老大,这是树伯。”
缓步走来的佝偻身影,走到冯十一面前后,轻咳两声然后便自我介绍。
他叫王大树,出生在这山间,长在这山间,无儿无女,无亲无故,本打算就此孤老一生。却在一次砍柴时,偶然被树所砸,被郑九娘所救。从此,郑九娘便隔三差五来看看他,便是自己不来,也会派人来给他送些物资。
随后有一回,他和郑九娘偶然聊起了这山间的洞穴,郑九娘便与他说,想在他宅子下挖条通往洞穴的路。
他这辈子虽没什么见识,但也知道郑九娘不是普通人。也知道距离此处不远的一座山上有一个大宅院。那宅院连同那座山都是有进无出的禁地。
他大概猜到郑九娘是那座山上的人,但他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问,就答应了郑九娘。他本以为,郑九娘是打算在那洞穴中藏什么东西,可没成想,多年来都郑九娘都没用过那洞穴。直到数日前,一行人带着郑九娘的信物敲开了他的门……
“姑娘,这是那位姑娘托我交给你的。你收好。”
满是褶皱的枯老双手颤颤巍巍捧着一封还带着体温余温的信递到了冯十一面前。冯十一没有迟疑,伸手便接过了。接过信后,冯十一给时子使了个眼神,示意他把人扶回去。然后便当着郁明的面,拆了信。
看信时,她没有避着郁明,身量比她高不少的郁明,低头便将信清清楚楚看进眼中。
一如既往,郁明一目三行便将信看完。冯十一则慢条斯理,一字字看完,随后便叹了一口气。
“真不愧是郑九娘带出来的人,真是一步步都算明白了。”
没在一开始说明目的,只先给了地点,引她到此处亲眼看见这许多瘦小身影后,才道出真实意图。就像江南那五百个孩子一样,郑九娘的人,又将这洞穴里、他们从青衣阁拼命救出来的孩子,全托付给了她。更准确地说,是托付给了她那位出身正道名门、生性正直的夫君。
郁明:“娘子如何打算?”
冯十一:“还能什么打算。来都来了。怎么都给他们安置好吧。”
说着,冯十一又反应过来。
“不会耽误你的事吧。”
这一地的孩子,少说也有上百。不比那些已然在江南的孩子,安置只怕得费上不少功夫。尤其他们如今不便现身的情况下。
面对自家娘子的疑虑,郁明笑笑:“自是不耽误。”
早晚会死的人和上百个孩子的生死,孰轻孰重自是不必计较。更何况,这还是他娘子想做的事。
折好信,冯十一扫视一圈后,犯了愁。
“该给他们安置到哪去?”
时子说他遭遇了围杀,再结合她夫君说的最近西北各地死了不少江湖人。一想便知,是“褚十三”的人在西北布了天罗地网。如今情境下,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转移这么多孩子,只怕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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