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萨赫听了以后,眼里骤然闪过一抹精光,目光猛地锁定在那张脸上。
沈乐妮泰然地与他对视着,证明自己并未说谎。
萨赫眼神带着压力地盯着她好一会儿,见她没有心虚撒谎的表现,这才把气势一收,开口询问:“什么办法?”
沈乐妮道:“可以试试,给马蹄穿鞋。就像人一样,穿上鞋,就能避免马蹄受到一些不必要的损伤。”
萨赫似是被什么给击中了一般,一瞬间醍醐灌顶。他立马追问:“什么样的鞋?你做的出来?”
“可以试试在马蹄上钉上一个跟马蹄形一样的东西。这只是目前奴的一个想法,奴尚未尝试过。只要单于允许,奴立马为单于做出来试试。”沈乐妮道。
萨赫又看了她半晌,最终吸了口气,阴沉着脸点了下头:“行,我就让你试试。只要你做出来,我就饶了你跟那个男人的命。否则,本单于定活剐了你二人!”
沈乐妮立马作出一副恭顺中又带着些惶恐的模样,垂下脑袋应下。
萨赫最后看了她一眼,然后又转头看向归生,推开沈乐妮走到了归生面前,大力一脚踹在他心口,将他直接踹飞了出去,然后转身拔起那把唐刀,带着厄赫特的尸首离开了此地。
归生被踹的吐了血,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待萨赫走后,沈乐妮连忙上前去扶归生。
而周围的人怎么也没想到,乌日格和沈乐妮就是先后跟单于说了几句话,单于竟然就这样放过了她二人!
见萨赫等人都离开了,四周围观的人也渐渐散了去。即便有些人很想为厄赫特报仇,但碍于单于都没动手,他们也只得先跟着离了去。
之后,萨赫立马带着厄赫特的尸体,去了一处好地方,准备将他下葬。
赛罕醒来后,听说儿子被单于带走即将安葬,立马就冲到了那里,抱着厄赫特的尸身哭叫着死活不愿松手,最后还是萨赫上前将赛罕拽了开,才让厄赫特顺利下葬。
赛罕被萨赫牢牢抓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被泥土掩埋,所有的情绪都只能从口中和眼泪发泄出来,哭喊声撕心裂肺。
“行了!安静一点!”萨赫被她吵得头疼,本就被强压着的情绪隐隐有爆发的趋势,忍不住出声怒喝了她一声。
见厄赫特被埋葬好后,萨赫这才松手,把赛罕用力扔到了地上。
赛罕状若疯癫地哭叫了一阵,忽然反应过来,叫喊着从地上爬起来:“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那女人!我要杀了他们
萨赫见状,一把拉住了赛罕的胳膊,将她扯了回来,冲着她喝道:“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得对那两人动手!”
赛罕闻言,总算是找回了些许理智。她仇恨地瞪视着萨赫,声音泣血般道:“他们杀了厄赫特,杀了你儿子!你为什么不让我给厄赫特报仇?!”
“那女人对我有用。”萨赫冷着脸道。
“什么用竟让你就这样看着儿子被两个低贱的汉人杀掉却不为他报仇?!”赛罕咬牙质问着,瞪着他的一双艳丽的美眸里已经爬满了血丝。
萨赫嗤一声:“报仇?身为大台吉,还带着三个人,竟然都会死在一个女人手里,说出去都是丢我萨赫、丢巴雅尔单于的脸!”
最后几个字不知刺到了赛罕哪里,她情绪忽然更加激烈,对萨赫又哭又骂,甚至上手打他。
萨赫把赛罕丢给一边的下属,然后当着赛罕以及所有人的面,厉声下令道:“谁敢违抗本单于的命令,对那两个汉人私自动手,本单于绝不轻饶!”
说完,萨赫又下令,让人把情绪激动的赛罕带了回去,严加看管。
第246章 不是萨赫的儿子
葬好厄赫特后,萨赫立在坟前待了会儿,便回了大帐,挥退所有人,自己一个人待在大帐里。
对于儿子的死,他也很伤心很愤怒,只是那女人对他有用,而且她说的那个东西万一是真的,那便是对他们整个胡人族群有利的东西。他身为巴雅尔单于,自然要把巴雅尔甚至整个胡人族群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可那疯女人,不理解他就算了,还那般在下属们面前辱骂他对他动手!
厄赫特也真是没用!带着那么多人,竟还能全部死在一个女人和一个瘦弱汉人男子手里!可见是个无用的,配不上这单于之位,死了也好!
萨赫心里的火气无处发泄,在帐子里转起了圈来,中途眼角一瞥,忽然注意到了那把杀了他儿子的放在桌上的刀。
萨赫走过去,拿起这把沾着血和泥的刀,忽然对着帐外喊了声:“来人!”
话音落下,立马就有一人大步进了帐内,俯首等待指示。
“去给我抓几个汉人过来,扔到外面!”萨赫一手指着帐外,对他下令道。
那人领命,即刻去办。片刻后,他便带着六个汉人来到了单于帐外,向萨赫禀报以后,便立在了一旁。
萨赫握着刀,面如恶鬼、气势汹汹从帐内大步迈出,径直冲着那几个汉人而去。几个汉人似是感知到了他们的下场,纷纷扑倒在地哭喊着磕头求饶。
对于他们的哭声和眼泪,萨赫充耳不闻,用手里的那把唐刀,将六人直接一个个乱刀砍死。
一阵短促的惨叫哀嚎后,鲜血流了满地。
杀人泄愤过后,萨赫面上虽尤带怒气,但心里的火已经泄去了许多。他立在满地尸体间,渐渐平复了暴躁暴怒的心情。
萨赫躬身,找了具还算干净的尸体,在他衣裳上将刀身擦了干净,然后挥挥手,让人赶紧清理了这满地残尸污秽。他拿着刀,又进了帐内。
他坐在上首的雕刻着猛兽的大座上,盯着手里的刀,陷入沉思。
冷静下来后,萨赫才发现重重疑点。第一,这把刀很可疑,他并没有见过这样式的,而且这刀看上去便知锻造技术乃是上上等,胡人根本造不出来,所以这把刀是怎么来的;第二,那两个汉人,一个是女人,一个那么瘦小,是怎么杀了他儿子和三个壮汉的?
想及此,萨赫招来门口的下属,吩咐他去查一查当时还有没有别的人在场。想了想,萨赫又忽然叫住下属:“过来!”
下属立马回身等待命令。
“去告诫巴雅尔所有人,任何人不许再提起厄赫特的死。若有人问起……就说他是死于意外。”萨赫沉着脸下令道。
死在那两个羊羔一样弱小的汉人手里,说出去都是丢他的脸!要是让外人知道,他还怎么当这个巴雅尔单于!
看着下属领命退去,萨赫只觉得好不容易刚刚平息了一些的火又有冒出来的趋势,他转头左右看看,然后一脚猛踹翻了一把椅子,椅子应声而裂。
哼,等那女人把东西做出来以后,他一定要狠狠地折磨两人一番,以泄他心头之恨!
另一边,在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后,乌日格把沈乐妮两人带了回去。归生回了自己的帐子,沈乐妮跟着乌日格去了她的大帐。
乌日格让阿木守着门口,和沈乐妮坐了下来。她看向她,温声关切道:“今日吓着你了吧?”
沈乐妮摇摇头,站起身朝她行礼道:“今日多谢阏氏救命之恩。”
乌日格伸手扶了扶她,等她坐下后,才道:“我虽然替你求了情,可真正让单于饶你们一命的,却是你自己。”她顿了顿,问她道:“方才,你与单于说了什么,竟让他不仅饶过了你,还留了归生一命?”
沈乐妮便低声将方才她与萨赫做的交易跟乌日格讲了一遍。
乌日格听了,眉间间划过一丝浅淡的惊讶之色,颔首道:“此物确实对萨赫有大用。”
她不禁看了看沈乐妮。这姑娘敢杀了厄赫特,面临死亡却依然能做到冷静镇定,还懂得那么多东西,连如何减少马蹄受损她也知道。她相信她的直觉,这姑娘定是个有来头的。
“你不必担心,我早就让人去了右谷蠡王部,如今估摸着人就要到了。”乌日格见她眉间似有愁绪,便安慰她道。
果不其然,两日后,下属匆匆来到单于帐,彼时萨赫正在把玩沈乐妮刚刚雕刻出来的两个弯月般的厚木头块,冷不丁听到下属说,右谷蠡王部来人了。
萨赫闻言,脸唰的阴沉了下来。他把两个木头块重重放到桌上,站起身冷声问:“是谁私自去了右谷蠡王部?”
下属战战兢兢地回禀:“好像是……乌日格阏氏的人。”
一瞬间,萨赫目光森森,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地抽了抽,仿佛正蓄积着狂风暴雨。但很快,他便强压制住了即将爆发的情绪。
他来不及发泄,便快步出去迎接右谷蠡王部的人了。
来人萨赫认识,是右谷蠡王莫勒两个贴身护卫兼副手之一,叫做哈尔。他和另一个叫巴林的,都很得莫勒信重。
萨赫看见他,更加不敢表露丝毫的异样情绪,恭恭敬敬地把哈尔迎到了自己的大帐里。萨赫和他相对而坐,面带微笑地询问:“不知您来到巴雅尔,是不是王有什么指示?”
哈尔平淡道:“有人说,巴雅尔有一个医术很好的巫医,她想投靠我王,但是单于你却不允许,把她藏了起来。可是有这一回事?”
萨赫脸色极快地变化了一瞬,立马惶恐地起身,几息之间脑中已经思绪百转,他向哈尔解释道:“巴雅尔是有一个汉人巫医,但并不是我故意藏……”
哈尔打断他道:“单于要是想解释,那就亲自去王面前解释吧。卑职时间有限,单于赶紧把那个巫医交出来,卑职要马上带她走。”
萨赫勉强扯了扯嘴角,道:“那就请您稍等片刻,我立马去安排。我也跟着去一趟,给王解释清楚,顺便赔罪。”
哈尔点了头,萨赫立马就出了帐子。甫一出了大帐,萨赫的脸色霎时阴沉似水。他立在距离大帐稍远的地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那股越窜越高的怒气给压了下去,赶紧叫人去让沈乐妮立马收拾好准备出发。
想了想,萨赫又把走出几步的下属叫了回来,让他去安排好马车,告知乌日格和萨日,也立马准备一起去右谷蠡王部。
下属领命而去,萨赫又深呼吸了几次,控制好表情,然后才转身又回了大帐。
早在哈尔到达巴雅尔时,乌日格的人就功成身退回了她那里。她似是猜到萨赫会让她们一起去,所以早已让萨日做好了准备,也让人去告知了沈乐妮。
所以萨赫才下了令,没一会儿乌日格、萨日、沈乐妮还有阿
木和归生,五个人就等候在了单于帐外。
等下属进入大帐禀报可以出发了后,萨赫就请哈尔出了帐子。
哈尔步出大帐,看见了站在一边的几人。他停住脚步,视线扫过几人问了句:“谁是巫医?”
沈乐妮上前朝他行了个礼,回道:“奴便是。”
哈尔看清她的脸,眼里掠过一丝意外。他知道他要带走的是个女人,但没想到这女人如此年轻,还长得如此貌美。他上下打量了下这个看上去很是娇弱的女人,不由得怀疑地问:“你真的是巫医?还擅长治外伤?”
“奴擅长或者不擅长,您之后看看就知道了。”沈乐妮垂着眸,恭顺地低声道。
哈尔便不再同她说话,也不关心立在沈乐妮身边的几人是谁,先一步走在了前面。
跟在他身后出了大帐的萨赫满脸阴云地斜了乌日格一眼,但乌日格面上却毫无惧怕之色,始终云淡风轻。萨赫看着她这样,只觉得胸中憋着的那股气越聚越大,快要爆发。
他本来是想等之后时机到了再把那女人献上去,在看见儿子死后,他起初是真的想一刀杀了她,可权衡利弊之下,又见那女人脑袋瓜竟然装了那么多好东西,觉得不杀她也行。要么就留在巴雅尔,要么之后再跟上面换好处。
可是没想到,乌日格竟不声不响地把右谷蠡王的人找了来,还是用了那样的理由!这下他再也藏不住,只能把人乖乖交出去。
他知道莫勒肯定会责怪他之前不把人交出去,所以不得不用乌日格和萨日来平息他的怒火。
想到这里,萨赫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他本来是想拿萨日和那巫医先后跟莫勒换取好处的,没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现在那巫医不仅不能再为他换取分毫好处,还要搭上萨日和乌日格!
谋算了这么久,一朝被乌日格全毁了!萨赫恨不能当场撕了她!但她毕竟是右谷蠡王的人,他什么也做不了。
一行人立马离开了巴雅尔,向右谷蠡王部出发。萨赫和哈尔骑马在最前面,乌日格、萨日还有沈乐妮坐在一辆汉式马车里,阿木和归生则是在车厢外各坐一边,后面跟着几个护卫。
马车内,沈乐妮看着乌日格,疑惑地低声问道:“阏氏,为什么单于要带上您和萨日?”
乌日格目光沉静地看了看她,又转头看了看也同样望着她的萨日。
到了这时候,也没有必要再瞒着了。
她目光忽而温柔,又带着一丝歉意,注视着萨日道:“其实,你不是单于萨赫的儿子,你是……右谷蠡王的儿子。对不起,额吉瞒了你这么久。”
-----------------------
作者有话说:有没有宝子猜到了呀[狗头]
萨日满目震惊,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而相比萨日,沈乐妮的反应就要平静许多,心道了一句果然。其实她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前,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猜测。
萨赫给乌日格地位和宠爱,却和她并不恩爱,明显是顾虑着什么。加上此次右谷蠡王莫勒知道萨赫在他四处寻找巫医的时候却把她藏住不让他知道后,肯定会大怒,而萨赫把乌日格母子带着一起去,很有可能是为了平息莫勒的怒火。所以抽丝剥茧地推测下来,她知道乌日格和莫勒之间可能有一些关系。
没想到真的是这样。
所以她现在明白了,之前萨赫不让她去救莫勒儿子的命,原来是想等莫勒的儿子都死了,这样萨日以后就有很大机会继承王位,然后萨赫找机会告诉莫勒还有一个儿子,以此借机邀功。
乌日格又看向沈乐妮,不介意萨日也在,当着他的面,低声慢慢讲起了她的过往:“十三年前,我被匈奴抓走后,他们见我有几分颜色,就将我多次转手献于别人,最后被献给了巴雅尔单于,萨赫。”
她目光有些恍惚起来,“本来当日萨赫就想将我收为他的妾室,但又很快转变了想法,就将我暂时留在了巴雅尔。后来没过多久,右谷蠡王巡视辖下部落,来到了巴雅尔。那日晚上,右谷蠡王喝多了酒,而我见没人看守我,就想趁机逃离,却不想许多地方都有人守着,匆忙躲避间被逼进了右谷蠡王休息的大帐……”
“或许是右谷蠡王喝昏了头,第二日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幸过人了吧,也或许是根本不在乎,不打算带走。所以他巡视完后就直接走了,而萨赫也没有告诉右谷蠡王。之后,萨赫就把我收为妾室,虽然和我同住过一段时间,却从不碰她。过不了多久,我就怀上了萨日……萨赫瞒着所有人,包括赛罕,将我和萨日养在巴雅尔,一年又一年。”
乌日格垂下眼眸,掩盖住了眼里泛起的冷色。
她早就明白,这一切都是萨赫的手段。那一晚,是萨赫故意不让人守着她,就是等她逃跑,然后让人堵住她所有的路,只留下一条通往莫勒歇息的大帐的路。
萨赫想要一个莫勒的孩子,之后或许能为他争取利益。他的运气很好,莫勒的儿子如今都死光了。萨赫的谋算本来就要成功了。
可她,怎么能眼睁睁任由他一直如意。
乌日格想起方才萨赫那恨不得吃了她的眼神,心中极是快意解气。
沈乐妮听完以后,只能默然不语。她明白了一切,对乌日格的经历感到怜惜同情,可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马车内一路沉默。
数天以后,萨赫一行人抵达右谷蠡王部。
这是沈乐妮来到这个时代,第一次看到大漠里如此繁盛的城池,比之前的玉城大得多繁华得多。
一行人穿过数条街道,来到了守卫森严的王庭。
沈乐妮跟着众人在王庭里穿行,只觉得这是一座小型的异域皇宫,华丽不失肃穆,处处透着异域风格。
右谷蠡王莫勒此时正等在大厅内,空阔富丽的大厅里,只有莫勒一人,他坐在上首,轻轻阖着双目。
很快,哈尔就从门外跨了进来,向莫勒禀报说巴雅尔单于一行人已经等候在外面。
莫勒睁开眼点了头,哈尔就转身去请外面的人了。
沈乐妮走在队伍中央,跟着众人垂首低眉地进了大厅。厅内很安静,她暗暗用余光打量着大厅内情形,除了他们几个并无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