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谁告诉你的。”你忍不住问道。
“这重要吗?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打算一直隐瞒下去,找个机会偷偷离开这里。”他闭了闭眼,再看向你时,终于多了些类似于愤怒的情绪,连声音都在微微颤抖,“我知道大家总会有分道扬镳的一天,搬家、毕业都有可能……我早就做好了准备,但我不接受不告而别,也不接受这种奇怪的原因。”
“我的意思不是指大家的离开,”沢田纲吉顿了顿,像是在斟酌一个合适的措辞,“我只是不能接受你会离开。”
最后那句话的语气平静地像是草津的夏天,温温吞吞的热,不像东京的高温能让人汗流浃背,也没有北海道的凉爽,是个不够干脆、不上不下的温度。
他的神色淡漠,目光却在闪烁。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你隐隐感觉他似乎还想说得更直白些。
但这已经足够了。
“因为我对学姐……”
“沢田。”必须说些什么打断他,不能让他说出口。心脏跳得飞快,如果紧张的人是沢田纲吉,这倒可以理解,可你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在紧张,“沢田,昨天的事非常感谢……”
“不是的,你听我说完。”他摇了摇头,大声说道。
他的脸颊通红,连藏在碎发里的耳朵也红红的。
“我必须要说……只是很短的一句话。千学姐,拜托你听我说完。”
不,不想听!
你不是一个高情商的人,不擅长拒绝他人。语言是门高深莫测的学科,你总是害怕过于直截了当会给对方带去困扰,所以即使在职场面对同事和下属,很多时候你也会选择转移话题或借口拖延回避。
可如果是现在这件事……
青春期的少年像夏季的天气阴晴不定。尽管你一直认为他从来没什么变化,但现在看来是你疏忽了。你不愿过多的加入他的生活,也因此错过了他的成长。
沢田纲吉现在没那么好骗了,他会独立去思考一些事,自己找出其中的漏洞和破绽,也有了拆穿谎言的勇气,也会不动声色地隐藏自己的秘密。
有关现在谈论的事,不知道他又在心里憋了多久。
一想到昨天他还若无其事地带你上山,你顿时生出一股质问他的冲动。
但在知晓对方秘密却不知对方知道多少有关自己的事情时,斗智斗勇是件费神费力的事情。比起一颗对青春期少年满满的责任心,果然还是摆烂更轻松些。
所以这件事……有什么办法能够直接糊弄过去?
“……你。”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必须说点什么,不能让事情停留在如此尴尬的局面。但思来想去,你似乎张口只能蹦出点毫无用处的大道理,“那么一直在一起又要做什么。大家都会有新的朋友,总是和同一个人在一起不会腻吗?”
“不会,能看到学姐……每一天都很开心,”他摇了摇头,轻声说,“每天睡前想到第二天打开门就能见到学姐,就会高兴,每个明天都是值得期待的。”
你完全没有料到他的回答。就像是解题,在说出“会”或者“不会”这样的答案后,他又耐心地给出了解答的过程。
因为看到就会高兴,所以永远都想见到你。
就是这么简单。
但越是这样,就越难以轻松地面对。你沉默地看着外面的大太阳,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对不起,这么说一定会让你苦恼吧。”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情,我并没有值得让你高兴的地方吧。”
他不喜欢学习,但你总逼迫他,不让他休息,也不让他打游戏。只要你有时间,就会盯着他写作业、背书。你满脑子都想着系统的任务,有时候会过分地不考虑他的心情。
你不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什么值得让他喜欢到希望每天都能见面,甚至会说出“期待明天”这样的话。
如果换作是你,巴不得这个讨厌的前辈赶紧消失吧。
“不知道,但是只要想到学姐心情就会变得很好。”沢田纲吉似乎想到了什么愉快的事,嘴角微微上扬,但很快又垂落下去,神情变得严肃,“你哪里都好……我好像说不出不开心的地方。”
“可是抱歉,我没有这样的心情。”
“好绝情……”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你听错了,你总感觉他的声音里带了点哭腔,“学姐也太直接了吧。”
“对不起,但我认为这种时候……还是直接一点更好,长痛不如短痛。”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我我我我……小朋友的告白好难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尖叫)(扭曲)(诡异的爬行)(狂躁)(尖叫)(扭曲)(诡异的爬行)(狂躁)(尖叫)(扭曲)(诡异的爬行)(狂躁)啊(尖叫)(扭曲)(诡异的爬行)(狂躁)
没有吵架。
高中和初中不在同一栋楼,上学、放学的时间也不同。你出门早、回家晚, 平时和沢田纲吉见不到,再加上也不怎么喜欢发信息,所以最近的联络变少了。但真要仔细算的话, 已经半个月没有联系。无论作为同校前后辈, 还是邻居关系, 这都显得不太正常。
不过除了了解成绩外, 你原本便很少会主动找他。你不确定对方现在是不是故意在避开你。
其实你后来反思过,没能即时发现小朋友的问题趁早纠正不说,即使在十年后明白了他的想法, 你也一直拖拖拉拉地抱着侥幸的态度, 直到被对方告白不得不拒绝。虽然你没有刻意让对方误会的行为,但作为阅历更加丰富、人格完善的成年人,你的不作为导致这样的后果。在这件事上你的责任更大一些,甚至要说全责也不为过。
对方告白失败, 所以双方目前处于尴尬阶段。
即使面对绪子,你也难以说出以上原因。回答不了就将问题抛回去, 你不置可否地反问道:“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她对上你的视线:“因为最近很少见你看手机, 也没听你吐槽他。”
言毕, 还异常笃定地点了点头。你在怔愣片刻后, 恍然明白她的暗示。
这也行……
虽然你曾经在她面前吐槽过沢田纲吉过于话唠, 每月的免费简讯额度都被他耗光。但那会儿他刚拿到新手机, 对谁都那样, 你也就没多想。
没料到在绪子眼里会有另外一层意思。不, 应该说她观察得非常仔细。
……这会不会过分细致了些?!
不过一旦戴上这样的滤镜再去看他之前的种种行为, 好像也确实能够解释的通。
但话又说回来……所以,绪子一直都知道……?
沢田纲吉不会告诉她自己的秘密,这两人关系没那么熟,最大的可能是她自己猜测的。
一想到也许绪子早就知道这件事,她非但没有任何提醒,还在一旁默默看戏。你瞬间生出一股想要掐住她的肩膀疯狂摇晃的冲动。
“……什么时候开始的。”
绪子托着下巴回忆了一会儿:“一年前?”
那会儿你初三,每天都在为升学和学生会的毕业交接工作忙得焦头烂额。
如果是这样,没发现也正常。
你莫名地松了口气。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两年前,我们国二的时候,”她又补充道,“不过那时候我也只是在观察。”
你知道绪子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爱好,两年前的校级话剧排练时,由于过于兴奋,她当时差点掉皮。你也知道那些到底是什么,毕竟你所在的那个时代,媒介的传播更胜于现在。但也许是双方兴趣不同,绪子几乎没有和你谈论过这类话题。
你可以理解这种将爱好渗透入生活的行为,但不代表能够接受被渗透的对象是自己。
沢田纲吉才初一,未成年!他懂个锤子。
“你……”面前没什么趁手的武器,能够在保证发泄情绪的同时又能不对绪子产生实质性的伤害,你恨得牙痒痒,只能从桌上抄起一册书朝她身上拍去,“底线呢?!什么能嗑什么不能嗑不懂吗?”
“所以国二时,我只是观察、仅仅只是观察。”她强调了两遍“观察”,为了防止你继续暴力行为,甚至一把抢走你手中的书。
你咬牙切齿地追问:“那国三呢?”
绪子侧脸想了会儿,脸上堆满难以言喻的笑意:“国三你在备考,现在和沢田学弟又在不同的教学楼。其实国二最好嗑,不过现在看起来……应该是失败了?”
你的白眼几乎要翻上天了。既然她一直都知道,很难说那天到底是真心去给住持道歉,还是刻意拖延时间为沢田纲吉制造机会。虽然当时你拒绝地十分义正言辞,但事后心中有愧的也是你。如此一想,阴阳怪气的话脱口而出:“你要是那天没上山,没准还能再继续嗑一段时间。”
如果那天她没去山上,而是在拿完零食后迅速回房,也许沢田纲吉一直到你离开都没机会坦白呢。
“如果我想,也能继续,反正也只是我一个人……唔!”
继续什么?!一个人什么?!人家还是个孩子!
你一把捂住她的嘴巴,怒道:“不可以!他现在才16岁你怎么下得去手?”
“所以是觉得沢田学弟比自己小吗?”她点了点头,遗憾地感叹,“你也就比他大一岁而已,不要像个老成的大人那样说话。”
可你只是外表看上去与他们同龄,实际上却比他们年长不少。或许这是年龄差带来的代沟……总之这违背你的原则。
你能理解绪子作为好友会对自己看好的cp感到惋惜。你上学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经历,毕竟学生时代很纯粹,许多事情会想的十分简单,当然许多问题的原则性也不够强。很多时候,少男少女会在起哄和拉扯中逐渐模糊自己立场的边界。
所以上学时大家聚在一起经常八卦的情侣们,大部分都在毕业后分道扬镳。
“第一,不喜欢;第二,大家未来要走的路不同。”
“所以你们现在就……”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她顿了顿,随后快速地起身向外张望,“你俩现在就这么躲着?”
你不知道对方现在什么状况,你是这样的……一想到他那时候快哭出来的模样就会生出愧疚感。在你的立场上也无法说什么安慰的话,这种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糕。更何况系统显示进度条即将填满,离你完成任务的时间不远了,你不介意保持现状。上次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等再过一段时间,他自己慢慢也能把情绪消化掉。
操场上是初中部的篮球社在训练。正好是午休时间,五对五的临时赛引来不少学生围观,欢呼声一阵接着一阵。
绪子的手臂挂在窗台上,视线随着篮球的跳跃移动:“未来的路怎么不同?”
“他以后会去意大利,原来应该是高中就去,不知道为什么延后了。”
“是吗?没听说过……说过什么时候去吗?去那里要学意大利语吧?”她微微睁大了眼,一脸惊讶,“是定居还是留学?”
这就不是你能说的了,虽然在十年后的世界,他们似乎因为工作又重新有了交际。你摇了摇头:“不知道。”
“但我作为一名旁观者,”绪子顿了顿,“如果将你的理由进行排序,虽然你把‘不喜欢’和‘未来的路不同’放在了前两位,但听下来最重要的原因更像是觉得沢田学弟年龄太小。因为你一开始就说了,‘他才16岁’。”
“16岁”被她咬了重音:“我知道你一直一个人生活,所以会比大家更成熟。但沢田学弟只比我们小一届,不要总把他当小孩看。”
正是因为他年龄小,所以你更觉得在这件事上必须直接了当些,这是你作为成年人对未成年的责任感。不止是他,你看绪子同样是小孩,看周围所有的同学都是孩子,只是这种话即使说出来,也没人可以理解你。
“你太‘高高在上’了,你觉得他年龄小,潜意识会站在更高的位置看待他。虽然我和他不熟,但也看到了他从被孤立的‘废柴’慢慢有了自己的伙伴,他在一点一点的进步。”
这事儿没法和她解释,你只能摇着头吐槽:“也许我的心理年龄已经三十多……没准四十多岁,是个老阿姨呢。”
窗外又是一阵喊叫。这一回,绪子半个身子探到了窗外。你怕她稍不注意从窗台上跌下去,赶忙抓住她的手臂。
“有人被篮球砸中了,”她眯着眼看操场上围着的一群人,“我刚刚看到好像方向是正好冲着脸砸的,谁这么倒霉……”
人群被老师挥散,躺在地上的学生费力地坐起身。在看清对方的脸后,你和绪子同时了然地轻呼了一声。
是沢田纲吉那个倒霉蛋。篮球社的比赛因此仓促结束,他被匆匆赶来的白发少年搀扶着,沿操场的外围一瘸一拐地走着。偶尔会有学生路过询问——有男有女,有几个你不认识,应该都是他的同班同学。
隔着三层高的楼,你也能清晰地感受到狱寺隼人身上散发着的不悦气息,以及沢田纲吉忍耐痛苦和同学说完话后,突然抬头的视线。
“看吧,沢田学弟现在也变得受大家欢迎了。”
“是……是吗?”你胡乱应付着绪子,慌乱地俯身趴在课桌上。窗台的高度刚巧可以将你挡住。
“……你还真能躲,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说完,她冲楼下挥了挥手,而后又感叹道,“他跑得真快。”
沢田纲吉也跑得快啊……为什么自己会用“也”字……大概是受到了绪子的影响。
在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后,你无语地看着她摇头晃脑的一阵暗示。
“你不会没有回应,像这样直接躲起来的吧?”
“当然不是!”成年人该有的担当你可是一样不缺,这种质疑在你看来简直是在道德谴责。原本便心怀愧疚,这下更是戳中了你的脊梁骨,你顿时坐起身,“我有好好和他说清楚!”
“真的吗?但我刚刚看他那个样子……”绪子似乎陷入了沉思,“你确定吗,比如说了‘对不起,我对沢田学弟并没有这样的感觉,还请将心思全部放在学业上’之类的话。”
……最后那句没有说,但有什么差别!
【作者有话要说】
鹤田学姐一针见血:你俩视角不平等
学姐:啊要以平等的视角看待27……看看看看看果然还是小孩子啊(捂脸)
我真的很吃不对等关系,比如姐弟、上下级、师生,一方在各方面都优于/高于另一方,但结果下克上嘿嘿嘿嘿嘿
正文两章内完结,快的话就是明天,因为榜单还差点字数(哭)
家教新周边大家都有看到吗,X爹你怎么了X爹!官方什么时候结束闹剧,丑到家了QAQ
绪子的话提醒了你。
你从来没有以平等的姿态去看待过沢田纲吉, 总觉得他就是个小朋友,让你忽视了许多事情。这是你没能及时发现他的异样的最大的原因。
还有一些别的事要捋清楚,比如他口中那个提供信息的人。你最近满脑子都想着这件事, 总觉得还有哪里疏漏,直到看见蓝波从他的爆炸头中掏出十年后火箭炮。
一个基于目前已经历过,但以后不确定是否会发生的设想。
这个世界在未来战结束后便发生变化, 分化出了新的支线。未来会发生什么, 完全不可预知。就像是原本沢田纲吉应该在初中毕业后前往意大利, 但现在的他选择在日本读完高中。
等到这个世界的时间轴走向十年后, 某天十年前的自己无意间被火箭炮砸中,会不会被带去未来,会不会经历自己在未来战时经历过的一切。
直到现在你也不明白, 自己明明已不存在于未来的世界, 为什么还能穿越时空,又刚好降落在东京。
以防万一,你必须为其他时间线的自己留好后路,顺便再探探小朋友现在是什么情况, 总不能一直不说话吧。
首先你必须先结束自己现在这种持续愧疚的状态。
正好是周末,将愧疚感统统塞进垃圾桶里后, 你直接简单粗暴地跑去隔壁堵门。
碰巧沢田纲吉和Reborn外出回来, 你在邻居家的门口撞见两人。比起小朋友慌张地在原地转圈, 身形已经成长为一岁幼儿的迷你杀手面无表情地向你问好。
你差点把他忽略了。身为家庭教师, Reborn不可能对这件事一点也不知情。
“你知道多少?”你俯下身问他。
“全部哦。”
这种周围人都知道, 唯独当事人被隐瞒的感受并不好……尤其是这位。Reborn和绪子不同, 小姑娘只是基于自己的小众爱好独自偷着乐, 不影响其他人。但这个老滑头绝对在你不知不觉中动过不少手脚, 虽然你现在回想不起来除了话剧外还有什么事被他坑过。
未必是坑, 或许也有利用。总之你一直游离在沢田纲吉的社交圈边缘,凡事都有两面性,好处是彭格列对你的生活影响被降到了最低,坏处就如现在所示,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