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岁竹说着又从衣袖中掏出一封密封好的信塞到苏声声手中,郑重其事的叮嘱着。
“还有这个你也收好,若我这次能进宫,你就替我照顾好爷爷,之后若安置好,我就一定会想办法给你们带信的。
记住,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一定不可以打开,这就当作我们之间的约定和秘密。”
苏岁竹根据原主的记忆,伸出小指就主动拉上了苏声声的手。
“盖印!你答应了就不能食言!”
原主记忆中,这孩子可比原本的苏声声嘴严多了,算是个内敛沉稳的弟弟,苏岁竹并不担心。
入宫不管怎么说也都算是个危险的事,一旦有什么事,她自己也就算了,绝不能连累家人!
叮嘱好弟弟,苏岁竹便先是出门去往官府处。
苏声声看着她摘下衣帽,与提笔登记的衙差只说了几句便顺利拿到了一个小袋子,随后走来将钱交给他又是叮嘱后就进去了。
看热闹的人群在大门关上之时尽数散去,苏声声停驻在原地也待了许久,再是一脸担忧的愁色也只能听从姐姐的话先回家了。
一行人大概有十几个,清一色还都是年轻小姑娘,由一个管事的领入府衙后院里。
看来传闻也不是全无道理的,若不是选妃,难道名字带雪的和冬日里生的就没有年纪大的婶子和老太太了?
苏岁竹悄悄打量了一圈,燕肥环瘦,也真是应有尽有了。
也不知道这国师最后到底会根据什么来选出最合适的人,不过这么多人,好像竞争压力也太大了些......
“国师大人,这些都是找来的符合条件女子,还请您定夺。”
苏岁竹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长玉立的玄衫男子从内里走了出来,一阵清风拂过,似是带着股若有若无的古檀香气。
眉目间的轮廓被半边斜下银色精巧面具遮住大半,看不清样貌。
整个人气质清冷超脱,周身都透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和冷漠之感。
而那轻抿的薄唇勾勒出的弧度......不由得就与记忆中的人开始重合......
苏岁竹脑海中霎时就蹦出一个人的脸庞。
这个国师,怎么看着那么像......墨止......
戴着面具干什么?见不得人吗?
那双凌厉,过分迥然冷冽的深瞳突然看了过来,苏岁竹忙低下了头。
总不会每一个世界都能碰到跟那家伙长着同一张脸的角色吧,而且这个人现在可是国师哎,看着就很不好惹的样子!
还有正事要办,她得低调点。
好在目标人物又不是他,千万别跟他扯上关系就好了。
可这一头白发似乎也没法低调,在人群中本身就格外醒目了......
刚摘下衣帽那会,苏岁竹可没忘了在场人的诧异目光,嘴里都可以塞下鸡蛋了!
“嗯,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国师只轻轻抬了抬手,身后同样身着玄衫的女子便命人将一方纱帐垂挡的步撵抬了过来。
这还没落地,在场的人马上就齐齐跪了下来。
苏岁竹混在人群中也是不得不跪,将头低低伏在地上。
刚刚进院之前,就有管事的叮嘱过要这般行礼了,是以大家都乖乖照做了。
往时在村子里祭拜老祖宗都还没行过这么大的礼,而且刚刚那一瞥之下,分明也没看到半透朦胧的纱帐中坐有什么身影在。
到底在拜什么?
苏岁竹有些没搞明白。
随着话音落,众人才敢挺直脊背,却是依然只能跪在原地。
在场的也只有那位国师大人一人站在上方,墨发玉冠,玉立生姿,就跟个帝王似的居高临下睥睨众人,还颇有种君临天下的气势。
苏岁竹不觉就代入墨止那张绝色容颜......
接着就来了一群小侍女,人手端着一盆水过来,放在每个人面前挨个净手,就像是一种仪式般,可就得跪着洗!
等全都完事了,才总算可以起来了。
地上是真硬啊,春夏交替正是衣裙单薄,苏岁竹起身不禁蹙了蹙眉头,暗暗吃痛。
抬眸的瞬间又对上了那双深瞳,苏岁竹莫名有些紧张,下意识避及,双手交迭捏紧了衣袖。
“接下来就由我姜古国的圣君来钦定此次雪女的人选,开始吧。”
话音刚落,下方就是一阵倒吸气声,格外明显。
圣君?谁?哪呢?
苏岁竹努力搜索着原主关于圣君的记忆片段,似乎除了官府门口贴过的皇榜告示一闪而过就再没了,内容她都看不清。
可以想象,当时的原主就只是随意瞥了一眼便走了,根本不关心这个所谓的亲封圣君到底是什么人......
可为什么下面的人都是这种奇怪的表情,似乎......还有点害怕。
站在苏岁竹身侧的人居然已经开始打起了哆嗦。
有这么夸张吗?
苏岁竹余光再次小心翼翼扫视了一圈,就等着这位神秘人物的闪亮登场。
可似乎......她误解了什么......
排在前面的第一个人已经被玄衣女子带着先是去了步撵旁,按照吩咐将手掌缓缓伸进幔帐里。
紧闭着的双眼,拧成一团的眉心,看着就好像在忍受什么酷刑一般的表情。
难道这所谓的圣君就是步撵里面的......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反正总不是个人就对了。
苏岁竹也大概能想象,那么让人害怕的话,那就肯定也不是什么好玩意……
“你可以走了。”
玄衫女子冷若冰霜之态,那小姑娘听了忙低着头脚下似生了风,迫不及待马上就是远离步撵,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二个人可就没那么淡定了,手刚伸进去就是一声尖叫,连连后退,整个人都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放肆,竟敢对圣君不敬!”
小姑娘这才反应过来,哭哭啼啼的,忙跪在地上咣咣就是磕头求饶。
“求国师饶命,小女子自幼胆小,绝不是故意对圣君不敬的......”
国师虽面具下看不出明显的情绪波动,可语气却是稍显不耐。
“带下去。”
苏岁竹反而对这圣君更是好奇了,王宫贵族们奉为神圣不可侵犯之物,平民百姓却害怕成这般模样,会是什么呢?
“还有谁也同她一般自幼就胆小的?现在马上自己离开,本国师可以不追究,可若稍后再听到这般聒噪的吵闹,决不轻饶。”
国师一经发话,在场的原本十几个人,马上就以最快的速度撤离,于是也就只剩下三个了。
苏岁竹和另外两个小姑娘迅速交换了眼神,分明这俩人也害怕啊,可就是脚下不肯走。
难道同她一样,进宫别有目的?
哦对,苏岁竹又想起来选妃的事,这不就是所谓的富贵险中求!
不管什么理由,反正现在就三个人了,可不得挨个来。
苏岁竹站在前面,自然是要先去的,可刚一抬脚,国师大人就发话了,修长的指尖就指向了她左侧身后站着的女子。
“你先来。”
行吧行吧,国师大人说了算,苏岁竹很是识趣的收回脚,低眉顺目站在原地等着。
那两个小姑娘一前一后都去试过了,虽然皆被判定并非合适人选,但是二人的神情明显还是在那一刻松释了下来。
原本站在院中的一群人相当于全落选了,就剩下苏岁竹一个了,此时既有胜利在望的雀跃,却也同时伴随着未知的恐惧和忐忑感。
刀山火海也得冲啊,苏岁竹心下一沉缓缓走上前去。
纱帐是黑色的,也不知是用什么面料织就的,即便有些朦胧,却也并不比白色的透亮。
苏岁竹与内里的东西就只隔着这一层纱,却依然看不清到底是什么形态。
在玄衫女子的示意下,苏岁竹忐忑的伸出手掌从纱帐下方的缝隙中探了进去。
一阵微凉的触感划过掌心,再到手腕......
苏岁竹突然猛地将手抽了出来,连连后退,紧咬下唇才没有惊叫出声来。
这熟悉而渗人的感觉......这辈子再也不想多感受一次了!
苏岁竹本能抽手之快,带动着轻软纱帐随之拂动一角,双眸正与那内里赫然出现的漆墨色竖瞳对上一瞬,身子都为之一僵。
她看到了!
正如所料。
这里面哪是什么鬼圣君,分明就是一条盘踞着的黑蛇!
那双黑溜溜的蛇眼,并不似之前遇到的大黑蛇,总是多了几分柔色,甚至还有点像墨止总带着的那条小蛇,阿辞......
只是身形却比阿辞粗了足足两圈,大约有拇指那么粗!
“谁让你将手拿出来了?放进去。”
没看到也就罢了,现在都看到那么大一条蛇在里面,还怎么能将手放进去?
即使这气势迫人的国师都带着几分不悦语气开口了,苏岁竹一时半会也实在无法克服心理上的不适,立在原地皱眉不动。
“国师大人,我刚刚已经伸手进去了,请问到底怎么样才算被选中呢?”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
玄衫女子得到示意便马上抓住苏岁竹的手臂强行拉了过来,再果断将她的手又放了进去。
“啊......”
苏岁竹发誓,她是真的不想惊叫的,可是当猝不及防的可怕来临,她在本能之下还是双眼紧闭喊出了声。
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到掌心,甚至可以感受到一寸寸一圈圈盘踞在她的小臂之上。
啊啊啊!苏岁竹只觉全身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口中的惊叫已经不能完全表达出此时要跳脚的心态。
疯狂将手中的凉润甩掉,又在剧烈挣扎下,就连玄衫女子也拉不住她了。
苏岁竹站在离步撵三米开外的位置,脸色都变了,气息也变得急促而紊乱。
“来人,将她抓住。”
玄衫女子身侧的两人立即动手,一人一边就将苏岁竹押了起来。
“本国师记得刚刚才说过,若是再有人如此聒噪,决不轻饶,你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国师缓缓走来,居高临下微微低头,不温不火的语气,却充满了威胁意味。
“国师大人,小女子只是......”
苏岁竹只知道这位冷面国师大人身居高位,受姜古国子民敬仰,就连当今的陛下都对他十分尊重。
绝对是一个她惹不起的人。
可刚刚喊都喊了,炸毛的样子也都是有目共睹的。
她虽想替自己辩解,可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一个能圆回去的理由啊!
“只是什么?”
国师虽步步紧逼,却还是没有立即就命人处置她,古井无波的深瞳就那样望着她。
苏岁竹总觉得,他似乎是还想听听她要编点什么理由来应付他......
这生死要命关头,若是编不出来……很可能也就真的如他所说是活得不耐烦了。
苏岁竹简直欲哭无泪,勉强挤出了丝假笑,突然急中生智。
“只是.....初次跟圣君近距离接触,一时喜不自胜,才欢呼雀跃,手舞足蹈的......
圣君应当也不会跟我一个粗鄙无知的小女子计较的,您说是吧,圣君?”
苏岁竹被他这双眼看得有些心虚,马上移开目光对着那边的步撵方向问询着。
不是圣君最大吗?那就问问它的意见好了。
理由是牵强了些,但反正一条蛇又不会说话。
不然……就让它亲自开口说怪她?
国师眸色微动,唇角莫名多了丝不可察的弧度。
“嗯,既是如此,那便请这位姑娘与圣君同乘步撵一起回宫,以便相伴伺候左右。”
还要让她跟那条黑蛇一起待在步撵里?还要相伴伺候?
这跟把她杀了有什么区别......
可以拒绝吗?
苏岁竹一脸不可置信,不禁腹诽着,这个狗国师跟原本的狗墨止真不是一个人吗?
为什么都跟这些令人厌恶的黑蛇脱不开关系......
作孽啊!
苏岁竹已经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真的捅了黑蛇窝了......
“国师大人,这不好吧,那可是圣君的步撵,像我这种普通人哪有资格同乘呢,只配远远瞻仰一二圣君的风采,如此便也心满意足了。”
这绝对是这辈子说过的最昧着良心的话了!
“你以为本国师是在征询你的意见吗?”
国师突然拂袖转身,两个人押着苏岁竹就直往步撵处推。
还有没有天理了,这是硬塞啊!
“国师大人,圣君还没同意呢?而且小女子这身形也不够纤细,只怕会挤着圣君的,还请国师大人三思啊!”
苏岁竹整个身体都在拒绝,可偏偏这国师似听不到一般,置之不理,头都没回一下。
一人哪敌四手,苏岁竹在一阵强烈的挣扎之下还是被强行丢了进去。
步撵上的空间的确够大,这黑蛇不知何时也已是挪动了位置,盘在里面的角落,正好给她腾出了足够的地方。
那一双眼此时巴巴望着她,仿佛是还盼着让她坐上来一般......
一定是错觉!
苏岁竹跌坐在下方的脚踏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紧张盯着黑蛇的动静。
“苏姑娘,这一路还请谨慎约束自己的言行举止,若是胆敢伤到圣君,姜古国律法可当诛,苏姑娘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玄衫女子立在纱帐外,依然没忘记出言威胁。
此刻的苏岁竹根本动也不敢动,一人一蛇就这样无声对峙着。
随着步撵的抬起,苏岁竹忙扶住坐榻的软垫边缘,脚踏位置相当有限,也只能缩着身子尽量不让自己掉下去。
“还是坐上来吧,你放心,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苏岁竹惊愕的望着它。
它居然说话了......
稚嫩的小奶音听着还有点难以置信的耳熟,软软糯糯的。
像她的那只小兔,又像墨止的那条小蛇,更像第一个试炼界中她的好大儿......
苏岁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不然就是耳朵坏了,小动物说话在她听来都快是共享一个人的声音了。
可是在仙山之上,年年和那只丹顶鹤分明又不是这样的嗓音啊!
“所以他们称你为圣君,是因为你会说话?”
不管怎么样,会说话也就代表开了灵智,那还是比面对一只普通又冰冷可怕的黑蛇要好上很多。
苏岁竹的不适感虽没有减轻多少,却也不似刚刚那般生怕被咬上一口的忐忑紧张了。
“也不全是,我从不在外人面前说话,而且他们也听不到我的声音。
国师说过,我天生血统高贵,所以身份自然也尊贵,就该受臣民们的朝拜尊崇,圣君这个名号是国师亲封的。”
“哦。”
苏岁竹暗暗无语,什么叫生来高贵?一条蛇能有什么血统?谁定的?
“你要是不喜欢,我就离得远一些,不会碰到你的,你别怕,坐上来吧。”
黑蛇挪动身子又往内里更角落的位置缩了缩。
这......
苏岁竹有些难以理解,原来方才真不是她的错觉,它竟真的是有意给她腾地方来坐的......
可它刚刚不是还说自己身份尊贵,这会怎么就愿意给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让位置呢?
而且好像还很尊重她的样子......
“谢谢。”
它都这么说了,她还能不如一条蛇懂礼貌吗?
苏岁竹悻悻地道着谢,随即起身小心翼翼坐上了软塌,却也仅仅只占据这一侧角落的一小块位置。
即便它都缩到了那边角落,她也不愿再与它多拉近一丝距离。
“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苏岁竹轻轻摇头,这双蛇眼干嘛老看着她,怪瘆人的。
“我叫阿辞。”
“你也叫阿辞?”
苏岁竹有些恍惚,下意识打量着这条黑蛇,眼中多了些难解的探究之色。
“嗯,你可是想起了什么?在你身边也有叫阿辞的吗?”
黑蛇的蛇头更是立高了些,头也稍显急切向前探了半分。
苏岁竹心里还是有点发怵的,被蛇咬过的阴影还是在的,本能就又向后缩了缩身子,立时满脸戒备的神情。
黑蛇眼中突现的光彩稍稍暗了暗,头又缩了回去。
“对不起,我是不是又吓到你了……”
低垂下去的蛇头和这稚嫩的小奶音,就好似个做错事的孩子般。
苏岁竹还从未见过如此小心翼翼又患得患失的黑蛇,就连言语都过分的恭顺,让她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没有没有,你别多想,我就是从前被蛇过才这样的,不是怕你......”
话一出口,苏岁竹就觉得自己真的是哪根弦搭错了。
她干嘛要跟一条蛇解释......
第一百四十九章 因为阿辞要的只有你
“那你可不可以继续回答我的问题,在你身边的阿辞又是什么样的?”
小蛇再次抬头,清澈的水眸闪烁着点点亮光。
它到底在期待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