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撕扯着他的军大衣,一阵强风吹过来,他没站稳,直接被掀倒在雪地上。
白杜鹃跳下雪橇,跑过去帮他,替他挡住最猛烈的风口。
朱连长接好线后,白杜鹃又从雪橇上拿下两根备用的木杆,狠狠地扎进深雪中,充当临时的支柱。
等到两人回到雪橇上,浑身已被汗浸透。
白杜鹃用兽皮毯子把自己包裹起来。
朱连长从她身后递过来一个军用水壶,示意让她喝。
白杜鹃摇头。
朱连长在风中扯着嗓子大声说话,“这是酒,喝两口!”
白杜鹃这才接过去,倒在水壶盖子上,喝了一口。
高度白酒顺着喉咙流到胃里。
瞬间烧起来。
白杜鹃没喝惯白酒,辣的她眼泪都出来了。
嗓子里快要冒火的感觉。
她把水壶还给朱连长,朱连长看到她这样子笑话她,“你居然不会喝酒?”
“我爷说我还小,不让我喝。”白杜鹃把刘向红给她带的窝窝头拿出来,吃了几口压压嗓子里的酒味。
朱连长喝了几口酒,身上也跟着暖和起来,“走吧,咱们就顺着进城的大路走,汤鸣浩开车来肯定走的也是这条道,说不定在半路就能碰上他。”
雪橇继续沿着大路向前。
进城的大路崎岖不平,一旁紧挨着山,另一边就是悬崖。
远处天空中的云墙这时已经吞没了熊皮沟大队所在的位置。
朱连长不断回头眺望。
“杜鹃!”他要在风中大喊白杜鹃的名字,她才能听得见。
“什么?”
“咱们不能回去了。”朱连长高声道,“不管我们能不能找到汤鸣浩,我们都回不去了,你看那边……”
白杜鹃也回过头。
熊皮沟大队的位置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厚厚的云墙。
他们现在是在暴风雪的前头跑,相对的风雪还能小一点。
如果想回去,就会迎面撞上暴风雪。
“咱们到时直接去县城。”白杜鹃大声道,“找到汤大哥的话咱们一块去他家。”
朱连长用力点头。
风越来越大,撕扯着一切。
白杜鹃的方向感在绝对的白色混沌中渐渐迷失了。
有一次她甚至判断失误,以为前方还有路,结果跑在最前面的萨摩耶果断转弯。
它一转弯,后面的小玉、阿春和夏天也跟着转。
雪橇紧贴着一侧断崖飞驶而过。
白杜鹃惊出一身冷汗,她大声呼喊:“大白,慢一点。”
回答她的是萨摩耶发出的一种低沉的,她从未听过的呜噜声。
这声音不像是在回应她,而是更像是在对其他狗子发号施令。
风雪中,萨摩耶那雪白的身影几乎要与风雪融为一体。
它自信地奔跑着,没有一丝迷茫。
白杜鹃逐渐放松了手里的缰绳。
在这种情况下,她知道自己对路况的判断不如大白。
她只能将主导权交给大白。
萨摩耶的白色长毛被冻成一缕一缕的冰棱,让它看起来更加庞大。
它就像一头远古冰兽,拖拽着雪橇,以及身后的同伴。
遇到陡坡,它喘息着,四爪用力扒着雪面,强健的身体拉扯着雪橇,防止它滑落回去。
小玉、阿春还有夏天则紧跟在它身后,狗爪子不断地打滑,呜咽着前进。
白杜鹃和朱连长跳下雪橇,在后面推着雪橇前进。
终于到了坡顶,迎着风雪,萨摩耶发出了悠长的嚎叫。
“嗷呜~~~~~”
小玉它们也跟着叫起来。
“大白,好样的。”白杜鹃大声夸赞。
以往那个处处都不靠谱的大白,打猎时总爱闯祸的傻狗,现在的它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古老的召唤,为它的身体里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
它再次奋力迈开步伐,继续向前飞奔。
它脚爪下的冰雪发出沉闷的声响,蓬松的尾巴即使结了一层冰甲,也还是上卷起雀跃的弧度。
在这一刻,连天地都失去了方向的白色世界里,大白用雪橇犬特有的强大身躯与血脉,背负起了同伴们的命运。
“嗷呜……嗷呜……”
远处传来狼嚎。
朱连长一个激灵,立即抓起枪。
在这种风雪天碰到狼群可不是什么好事。
“咱们到哪里了?”白杜鹃转头问朱连长,“你能看出来这是哪吗?”
朱连长眯着眼睛努力辨认着方向,“好像……离靠山大队不远。”
白杜鹃皱眉。
暴风雪、狼群,靠山大队,这三个名字放在一块,总让人感觉到好像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突然前方出现了车灯的光亮。
白杜鹃和朱连长精神全都一振。
雪橇渐渐接近了光亮。
前方是一辆旧吉普车,半截埋在了雪里。
驾驶室的玻璃窗上结着厚厚的冰花。
“汤大哥!”白杜鹃用力砸着冰冷的车门。
里面没有动静。
白杜鹃哈了几口气,让车窗上的冰融化开一点,往车里面看去。
汤鸣浩蜷缩着身体躺在后排座位上,一动不动,生死不明……
折腾了一阵,车门总算是打开了。
朱连长把上半身探进车里,用手去试探汤鸣浩的鼻息,“还活着。”
他把装白酒的军用水壶打开,倒了一壶盖的酒,捏着汤鸣浩的嘴强行往里面灌。
汤鸣浩的眉头突然皱在了一块,“咳咳咳!”
朱连长拍打着他的脸,“醒一醒!”
汤鸣浩缓缓睁开眼睛,嘴里艰难地挤出一句话:“这酒不好喝。”
朱连长:“……”
白杜鹃黑了脸,“你想喝茅台我们也没有啊。”
汤鸣浩听见白杜鹃的声音差点哭出来,“白杜鹃同志……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白杜鹃白了他一眼,“先别废话了,你这车还能动不,咱们赶紧走,一会大烟泡就要过来了。”
汤鸣浩脸色青白,身上哆嗦个不停,“车的轮胎陷住了,我一个人弄了半天也没弄出来……”
朱连长问,“这附近就有个大队,你没去找人求救吗?”
“我车刚陷住时风雪还没这么猛,当时我碰巧遇到了他们的社员,我找他帮忙,他问我要十钱,说是给钱才能帮我找人抬车……我身上正好有十块钱,我就给了他,他说是回大队帮我叫人,拿钱走了一直都没回来。”
“这狗日的。”朱连长骂了句,“你被骗了。”
汤鸣浩苦笑,“我是真没招了,只能选择相信他。”
“你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吗?”白杜鹃问。
汤鸣浩点头,“记得。”
“记得就行,以后咱们再去找人算账。”
朱连长撬开驾驶室的门,坐进去,试着发动。
因为太冷,车子打不着火。
汤鸣浩担心道,“要是打不着火,咱们会不会冻死?”
白杜鹃瞥了他一眼,“也就你会冻死,这么冷的天你就不会弄点木头给自己烤火取暖?”
“在车里面哪能点火?再说车里点火烟中毒怎么办,我这车还要不要了?”汤鸣浩小声反驳。
“人都要冻死了你还管车?”白杜鹃越听他解释越生气,“你不会想点办法?这种天气来了能活下来才是真的,你知不知道你爷爷在家急成什么样了?”
汤鸣浩想起家里的爷爷,脸上露出一丝愧色,“完蛋了,回去我爷肯定会抽死我。”
白杜鹃白了他一眼,关上车门,清理起车身的积雪来。
她清完了积雪,发现了左侧轮胎陷在了雪坑里。
雪坑很滑,车轮进去了就是原地转,上不来。
她回到雪橇上,先把四条狗子都解了下来,打开车门把它们一一塞进车里。
萨摩耶踩到了汤鸣浩的身体,汤鸣浩惨叫一声。
“你们几个挤在一块暖和下,我和朱连长看看怎么把车子弄出来。”白杜鹃又从雪橇上拿出了挖参用的快当斧,到路边砍了些树枝,把树枝垫在打滑的车轮下面。
她在弄这些的时候,朱连长也没闲着。
他在部队开过车,也会修车,他检查了一番后点了个火堆。
“要烤火吗?”白杜鹃还以为他要点火取暖。
“不是,烤油箱,油箱冻上了。”
白杜鹃以为自己听错了,“烤油箱不得炸了?”
朱连长笑了,“浇热水或是浇热油也行,可是咱们没有这个条件,只能用火烤了。”
白杜鹃还是不放心,“真的不会炸吗?”
“你放心,在部队我烤过多少次了,路子虽然野一点,就是看着吓人。”
白杜鹃望着距底部油箱半米的火堆,“它要是真的炸了怎么办?”
“我在这盯着呢。”朱连长道,“你没看到我手里的铲子吗,只要情况不对我马上铲雪隔断火星。”
白杜鹃知道朱连长还是很靠谱的。
不过她没办法接受下面烤着油箱,他们几个坐在车里。
一旦炸了,他们就得上天。
她和朱连长商量了一番,还是决定先让汤鸣浩和狗子们出来找个避风的地方,先搭个临时的庇护帐篷。
有雪橇在,庇护帐篷就以它为中心,周围支起兽皮毯子,做为挡风的屏障。
汤鸣浩拖着僵硬的身体好不容易才下了车,挪动到了庇护帐篷里。
火堆带来的温暖缓解了他的疲惫和寒冷。
白杜鹃拿出从家里带的窝头和饭盒,放在火堆边热了热,给汤鸣浩吃。
四条狗子白杜鹃也没忘,一人给了一块肉干。
它们各自啃咬着肉干,渴了就去舔一舔雪,完全不用人操心。
山里仍然时不时传来狼群的嚎叫声。
汤鸣浩身上裹着兽皮毯子,瑟瑟发抖,“……那些狼……会不会来攻击咱们?”
“不好说。”白杜鹃坐在汤鸣浩左手边,摆弄着她的猎枪。
“你看上去好像一点也不害怕?”汤鸣浩道。
“害怕?”白杜鹃瞥了他一眼,“我要害怕你今天就冻死在半路上了,等回去了你得好好谢谢朱连长,没有他帮忙我也不可能一个人跑出来找你。”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的话,她真的很难出来找他。
“我肯定要好好感谢他。”汤鸣浩道,“到时我请他吃饭,喝茅台!”
不远处,朱连长盯着车底下的火堆,听见汤鸣浩说的话乐呵呵地,“我这辈子还没喝过茅台呢,你要真请我,我还得谢谢你。”
“朱连长你别这么说,你和白杜鹃同志救了我的命,请你吃饭肯定要用最好的酒。”
“人呐,活着比什么都强。”朱连长盯着烤油箱的火堆自言自语。
风雪咆哮中,他低声哼唱。
“歌声轻轻荡漾在黄昏水面上,暮色中的工厂在远处闪着光。
列车飞快地奔驰,车窗的灯火辉煌。
两个青年等我在山楂树两旁。
哦,那茂密的山楂树白花开满枝头。
哦,你可爱的山楂树为何要发愁。
当那嘹亮的汽笛声刚刚停息,我就沿着小路向树下走去。
轻风吹拂不停,在茂密的山楂树下。
吹乱了青年钳工和锻工的头发。
哦,那茂密的山楂树白花开满枝头。
哦,你可爱的山楂树为何要发愁。
白杜鹃把猎枪搂在怀里,火堆映红了她的面孔。
这首歌她也会唱,风雪中她轻声的附和。
(注:苏联歌曲《乌拉尔的花揪树》,我国翻译为《山楂树》。
该曲1953年诞生于苏联,50年代传入我国。
歌曲描述了一个女孩子面对两个追求者,举棋不定,最后只能请求花揪树帮她挑选一个心上人。)
远处的山里面,狼群正在集结。
狼青与首领母狼带着族群,接近了靠山大队……
狂风撕扯着门窗,呜咽着,就像无数地冤魂降临人间。
李家两兄弟坐在烧热的炕上,喝着烧刀子,吃着炒花生米。
几杯酒下肚,李二毛脸上显出些酡红,“大哥……你说徐大驼那货也太不讲究了……嗝!咱们跟着他忙前忙后,什么事都听他的……他却拿咱们哥俩当冤大头,赚了钱还要背着咱们……”
李大毛吃了几口花生米,“他们老徐家一肚子坏水,徐大驼他爹徐保全就不是个好玩意儿,你当徐大驼手里挖参的地图哪里来的?都是那个赤脚大夫一把草的东西!”
李二毛往前凑了凑,“大哥,听说一把草还有个弟弟,你说他手里会不会也有挖参的地图?”
李大毛摇头,“一把草的弟弟是个窝囊废,前几个月打猎被熊咬死了,他和徐大驼认识,挖参的地图就是他给徐大驼的。”
“你说他为啥不自己留着?”李二毛不解。
“还能为啥,因为他没本事哩。”李大毛又喝了口酒,“咱们跟着徐大驼也是为了喝口汤,不然谁会冒风险帮他在山里下伏弩,就为了提防别人把他的参挖了……结果他倒好,卖了参的钱不肯平分,他根本就没拿咱们哥俩当自己人。”
“哥,咱们得让他把钱吐出来。”
“你有办法?”
“我知道徐大驼跟熊皮沟大队的一个叫金凤的女人有来往,咱们可以找机会捉奸,让徐大驼给咱们封口费,不然咱们就去公社举报他搞男女关系。”
兄弟俩对视一眼,脸上同时绽开得逞的笑。
窗外,风雪更加狂暴。
一对对幽绿的光点混杂在风雪中,在房屋周围徘徊。
狼群的首领,一头体型高大健硕的母狼昂着头,在风中嗅闻着。
它一只耳朵缺了一块。
在它身边,紧跟着一条狼青。
此刻,它沉默着,原本忠诚的眼睛里透着比狼更加深沉、冰冷的光。
它记得在李家兄弟的身边挨过的饿,受到的鞭打。
最让它恐惧的是,它的主人会吃掉它的同伴。
它曾亲眼看到李家兄弟把死去的同伴剥皮,放在锅里煮。
它也记得锁链勒进皮肉的窒息感,伴随着主人的笑声。
这一切,最终换来的是它的噬主逃亡。
它投奔了狼群,身体里狗的记忆在风雪和血腥中一点点被狼性覆盖。
可是它曾经的痛苦并没有被消除。
当它在狼窝里闻到李家两兄弟的气味时,它的仇恨被激发出来。
更加纯粹、更加锋利。
不管它们族群中的小狼是不是死于李家兄弟之手,它都要借此展开报复。
只为了它心中无法消失的怨恨。
狼群如鬼魅般潜入大队。
狼青走在最前,它对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刻骨铭心。
它带着几头青壮的公狼无声无息地靠近大队的牲口棚。
牲口棚里面拴着的几匹瘦骨嶙峋的老马。
老马发现狼群接近,惊恐地喷着白气,蹄子不安地刨着冻土,却因绳索的束缚无法移动。
狼青第一个钻过栅栏,扑了上去。
其他的狼紧随其后。
老马的悲鸣被风雪的声音掩盖。
温热的鲜血喷溅在冰冷的雪地上。
狼群沉默而高效地进行着杀戮,牲口棚里响起骨骼碎裂声和吞咽血肉咕噜声。
几头小母狼袭击了大队的鸡棚。
下蛋的母鸡们扑腾着翅膀想要逃离。
几头狼一口一个。
鸡棚很快恢复了安静。
吃饱喝足的狼群带着一身的血腥气悄然围住了李家两兄弟所在的房屋。
没有一声多余的狼嗥,只有风雪的喧嚣。
狼青后腿立起,像人似的站起来,推动院门。
院门从里面被锁住了,它没能推开。
于是狼青绕到院子的侧面,抬头看着一处残破的墙头豁口。
这个豁口比院墙其他地方都要矮一些,相对容易翻越。
狼青试了几次都没能跳上去。
这时一头年老的狼走过来,把前腿搭在院墙上。
狼青后退几步,猛地冲刺,踩着老狼的脊背,跃上了院墙。
然后它跳进了院中。
母狼发出低沉地咕噜声。
狼群成员学着狼青的动作,相继跳进了李家两兄弟的院中。
母狼首领是最后一个跳进去的,外面只留下那头年老的老狼。
它就算想跳也跳不动,索性也就不跳了,它等其他狼群成员都进入院墙后,它颠颠地找了个背风的地方躲了起来,一边警戒放哨。
再说屋里的李大毛和李二毛喝了不少酒,两人醉醺醺的躺在炕上打呼噜。
房门咣当咣当的响了起来。
李二毛迷迷糊糊地被这声音吵醒,眯缝着眼睛往窗外看了一眼。
窗户上结了冰花,什么都看不清。
李二毛以为是风吹动门在响,于是闭上了眼睛。
门继续响,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就像有人在敲门。
李二毛又醒了,但是躺着懒得动,他扯着嗓子问了声:“谁啊?”
门外没人回应。
李大毛被他的这嗓子吵醒,迷迷糊糊地问,“谁来了?”
“应该没人,像是风吹的响。”
两人翻了个身,刚想睡,门又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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