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薛姈瞧见她手上的冻疮,知道她们主仆的日子不好过。
从前盈香也是个大宫女,如今都要亲力亲为了。
“去咱们宫中取些御寒的东西送过来。”薛姈轻声吩咐了绮霞一句,又对盈香道:“等下会有人给你送来,不必告知你家主子。”
盈香一惊,没想到宜婕妤不仅没有落井下石,竟还要给她们送东西。
“奴婢谢婕妤主子恩典!”她又重新跪下,重重的磕了头。
薛姈让她先回去,自己则是继续往泽兰苑走。
“主子,您这样以德报怨,她不一定会领情。”绣棠在旁小声嘟囔了一句。
薛姈摇了摇头,低声:“哪怕她想不通,她身边人一定会让她想通,谁不想让日子过得舒坦些?”
吴选侍留着还有用,她总觉得扳倒薛妃的突破口就在吴选侍身上。
见主子已有主意,绣棠也不再劝。
等她们一行进门时,正巧看到了往外走的碧萱。
“宜婕妤安好。”她出门给主子换茶,见到薛姈,又惊又喜地上前请安问好。“主子一直念着您呢,不曾想您竟先来了。”
她把托盘递给身边的小宫女,亲自陪着薛姈进去。
主子升了位份,又挪到更好的宫室,这一切都离不开宜婕妤的帮忙,她的态度比往日更恭敬些,心里的感激也更甚。
苏容华在里头听到动静,挪到榻边,隔着窗子往外看。
一张精致的芙蓉面映入眼帘,似是有所感应,美人抬眸朝这边笑了笑。
片刻后,软帘掀起,薛姈一面伸手去解身上的斗篷,一面小声抱怨道:“今儿天明明最暖和,她们两层外三层给我穿了不少。”
看她皱着鼻子念叨的模样透着些许孩子气,苏贵人弯了下唇角。
她想起自己手头还有块上等的皮草料子,赶明儿替她做一件斗篷,穿上轻软又暖和。
薛姈脱下斗篷,转头让宫人把自己带来的东西一股脑给放在了软榻上。
“不知姐姐这里还缺什么,就先带了些来。”她指着摆出来的从手炉、香料、胭脂、润肤膏到还未上身的崭新小衣、料子等等,还带了文房四宝和几本书。
苏容华心中一暖,半开玩笑:“我是不是该说句‘多谢宜婕妤赏赐’才应景?”
“姐姐会有这一难,其实是受了我牵连。”薛姈认真的看着苏容华,那双漂亮的杏眸透着一丝愧疚。
苏容华心中微颤,面上却温柔劝她:“我因祸得福,这还赚了呢,无宠无子想要晋位可不是件容易事。”
两人说着话,薛姈将房中的布置打量了一番,这才放了心。
“苏姐姐,我方才遇到了吴选侍的宫人,她的日子过得不好。”她挨着苏容华坐下,说了盈香的事,轻叹了声。“我让人给她送些御寒的东西。”
苏容华明白了她的用意,只是……若要用吴选侍,只让她活着不死也就是了。
阿姈到底心软。
苏容华阴郁地想着,面上却不露半分,温和道:“既是阿姈觉得她还有用,我会帮你看着些的。”
“多谢苏姐姐。”薛姈松了口气,有苏容华帮忙,就更好办事了。“皇上还说要来看苏姐姐……”
几乎在同时,苏容华含笑开口:“咱们不提扫兴的人。”
“我做了些你爱吃的点心,本想让人送去的,既是来了,就先尝尝罢。”
不知是没听清还是可以忽略,苏容华没接薛姈的话,招呼人端上了糕点和热茶。
薛姈当她难为情,从善如流地说起了别的事。
来寿康宫给太后请安的赵徽无端打了个喷嚏,殿中温暖如春,许是乍冷乍热的缘故。
恰在此时,刘诗蕊手中端着朱漆描金的托盘走来,上面放着精致的汝窑茶盏。
“太后娘娘尚在小佛堂还没出来,烦请皇上略等一等。”
她亲自送到天子面前,含羞带怯的觑着天子脸色,福身行礼:“皇上,请用碗热茶驱驱寒气。”
赵徽淡淡应了声,目光在她身上淡淡一扫。
刘诗蕊觉察到天子的视线,双颊慢慢浮起绯色。
今日太后提前知会了她皇上会来,她特意精心装扮了一番,妆容明媚娇俏。为了好看,她舍弃的臃肿的冬装,特意改了件窄身的袄裙,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
赵徽看出了自己母后的把戏,他没有点破,却也没有伸手接茶。
站在他身边的刘康顺极有眼色地上前,端过茶盏放到天子手边的小几上。
刘诗蕊本以为皇上待女子温柔多情,自己又是他表妹,且她自认为容貌不必宫妃们差,皇上也该留意到自己。
可皇上平静的脸色又透着些冷淡,完全没有想了解她的意思。
眼见外面气氛僵住,刘太后理了理衣裳,这才扶着陈嬷嬷的手走了出来。
“皇帝来了。”刘太后带着一身淡淡檀香走了进来,满脸慈爱的开口:“哀家礼佛忘了时辰,让皇帝久等。”
赵徽起身给太后见礼,温和道:“朕也刚到,母后无需挂怀。”
二人虽是亲母子,言语间却客套而疏离。
“蕊儿,去把你做的梨汤取来些。”刘太后吩咐一声,又对赵徽道:“这孩子贤惠手巧,说是冬日里喝些梨汤润肺,她怕哀家吃甜食冲了药性,特意做了些不甜的,皇帝也尝尝。”
赵徽捕捉到太后话中的关键,关切的问:“母后身子不爽利?”
“你走那年落下的老毛病了,不碍事。”刘太后似是自毁失言,摆了摆手道:“蕊儿的手艺不错,皇帝应该会喜欢。”
正说着,刘诗蕊重新端着梨汤过来。
他太了解自己母后,她想要打感情牌旧事重提。
赵徽不动声色岔开了话题:“四姑娘是太后的客人,这些事让宫人们做也就罢了。”
刘诗蕊闻言脸色一白,皇上莫非说她自轻自贱不尊重?
她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进退两难。
“服侍皇帝哪里是小事?”刘太后笑着打了圆场。
赵徽看了眼时辰钟,已经有要走的意思。
刘太后见他一点儿余地都不留,只得道:“皇上,哀家想留蕊儿在身边过年。”
“母后高兴就好。”赵徽态度随和,漫不经心道:“四姑娘的去留都由母后做主,他日嫁人时,朕会送表妹一副添妆。”
说完他就起身,借口还有事离开。
望着那道挺拔的玄色身影消失在帘外,刘诗蕊端着手中的梨汤,眼眶也红了起来。
“姑母,我没有希望了,是吗?”她哽咽着开了口。
皇上俊美温柔,皇上强大又体贴,可全然都不是对她。
刘太后慢慢拧起眉:“还没到灰心的时候。”
刘诗蕊泪眼朦胧的看着太后。
“成与不成,就看你的决心了。”
赵徽从寿康宫出来,脸色虽如常,刘康顺察言观色,看出皇上心情不好。
“皇上,宜婕妤昨日就派人去福宁殿送了汤,说是今天还来。”他在一旁打边鼓,提示皇上去凝汐阁散散心。
宜婕妤温柔解语,最能让皇上高兴。
赵徽淡淡瞥了他一眼,刘康顺识趣地住了声。
转身上了銮舆,淡声道:“去泽兰苑。”
送走薛姈离开,苏容华亲自把她拿来的东西收好,把香囊挑出来挂在了平日起居的屋子里。
才收拾妥当,只听外面响起通传声。“皇上驾到——”
这是她搬过来后,天子头一次登门。
碧萱等宫女们露出激动的神色,忙着要给主子重新打扮。苏容华却从容地说了声“来不及”,款款起身等在房中。
“主子,您不出门迎接吗?”碧萱看主子过于沉着,心里有些着急。
说话间天子已经到了门前,小宫女们打起帘子,行礼请安。
“妾身见过皇上。”苏容华上前福身见礼。
赵徽走进来,微微颔首:“平身。”
话音才落,苏容华利落地起身,垂眸站在一旁。
碧萱看了愈发着急,为何自家主子不会学着宜婕妤一样会说软话撒娇,起码等皇上扶她再起身。
赵徽挑了下眉。
自册封后,她推说扭伤了脚,一直未去御前谢恩。如今自己先过来,她也是淡淡的,倒还不如有薛姈在时表情鲜活。
到底是拘谨,还是想模仿着薛姈的规矩讨他喜欢?
“这香囊看着有几分眼熟。”他懒得去细想,抬眼看到那只紫色的香囊,问道:“是你做的?”
“回皇上的话,是宜婕妤送给妾身的。”苏容华恭声回话,嗓音里透着些许愉悦。
赵徽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去,薛姈忙着做针线活。当时他以为是送给自己的,就没有多问。
结果如此费心费力的东西,竟给了苏容华,两人关系好倒不是说说而已。
他眼神里的情绪淡了下来,原本也是册封后例行来瞧瞧,他心里不痛快,自然不准备再待下去。
不过宫人已经奉茶上来,他在主位上坐下,准备喝了茶就走。
见榻上堆着皮草料子,赵徽瞥了一眼。
苏容华怕皇上误会是给他做的,主动开口。
“宜婕妤生辰快到了,妾身做件斗篷给她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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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狗子or苏容华:你别多想。
这话听在赵徽耳中, 总觉得有几分别扭,仿佛他要抢走似的。
不就是斗篷吗,自己能送薛姈十件, 各个皮毛的成色都比她送的好。
他不好露出来, 只淡声说了句:“有心了”。
苏容华起身, 那张娇媚的面孔神色寡淡,一板一眼的照着规矩行事。“妾身谢皇上夸赞。”
赵徽端起茶盏,尝了一口就放下了。那双墨眸幽深莫测,如今又带了两分审视之意。
他冷不丁地开口:“苏容华,你是在怨朕?”
她入宫时恰逢卫贵妃掌事,因不喜她容貌, 设计把她侍寝放到了最后。这一拖久到了年初, 不巧地赶上吴选侍落水的事, 她当时被怀疑过, 也因此受到冷落。
宫中本就不缺美人, 赵徽几乎都快忘了还有她在。
苏容华身子不由轻颤了下, 这样的罪名她自己担不起。她直接跪在了地上:“皇上明察,妾身没有此意。”
似乎有些生硬, 她觑了眼皇上的脸色, 又描补了一句。
“初春的事妾身很快得了清白, 并未受太久冤屈。前些日子周才人虽推了妾身,又纵容宫人闹事,但您已经晋了妾身位份做补偿, 妾身感激不尽——”
她的回答无可挑剔,赵徽凝视了她片刻,语气平静的叫起,让人猜不透情绪。
两人之间的气氛急转直下, 碧萱在旁心惊肉跳的看着,别说奢望皇上留宿了,她都怕主子会惹怒皇上。
果然皇上没留太久,甚至那杯茶都没喝完,起身淡淡道:“朕还有事,先回去了。”
苏容华没有挽留,她神色谦卑恭敬,亲自送了天子出门。
才出了泽兰苑的门,赵徽瞥见似乎有吴选侍的宫人不远处张望。到底人是他册封的,总不好让后宫传出风言风语。
他停下脚步,有意多说了一句:“你安心养伤,朕改日再来看你。”
苏容华一怔,连忙福身谢恩。
送走了天子,碧萱陪着主子回到房中,忍不住劝道:“主子您对皇上也太冷淡了,您多说几句软话,兴许皇上就能留下来……”
苏容华轻轻摇了摇头。
“皇上给我晋位,宜婕妤是从中出了力气的。”她冷静的道:“他并不觉得我受了委屈该补偿,而是哄一哄因此愧疚的宜婕妤。”
否则在走水的当夜,皇上就会直接宣布给她晋位的旨意。今日皇上来,言语间似乎还在质疑她和阿姈关系。
入宫这些日子,从庶人云氏到周才人,多少人因为争宠弄得狼狈不堪。
她已经失望过一次,不想再失望第二次。
直到天子銮舆离开,盈香才从回廊上出来,低着头往净月阁走。
她掀了帘子进门,看着主子满怀期待的眼神,有些不忍的道:“主子,皇上回去了。”
哪怕在意料之中,吴选侍因产后失调而始终苍白的脸上闪过失落,后退两步,跌坐在榻上。
盈香正想安慰主子,余光瞥见小宫女在一旁使眼色,她想起宜婕妤曾说要给她们送些炭,就悄悄起身出来。
“姐姐,凝汐阁刚刚来人,放下东西就走了。”小宫女引着她到了厢房,给她屋子里的东西。
除了一筐炭,还有些日常使用物件并一些可以裁里衣的料子。
宜婕妤随口送的东西,比内务司给她们的都好。
盈香在心里挣扎了片刻,让她帮着自己一起把这些抬走,直接去了吴选侍跟前。
“主子,宜婕妤派人给咱们送了些御寒的东西。”她下定了决心,在主子震惊的眼神中,直接说了出来。
“薛姈的意思里看不出来吗?”果然吴选侍沉下脸,语气不快的道:“本宫——我虽落魄,却也不能任由别人把我的面子往地上踩!”
盈香摇了摇头,“主子,宜婕妤若有恶意,言语上刁难也就够了,为何还要给您送东西?她还特意让我别告诉您!”
见主子仍是满眼的冷嘲,她红着眼道:“可奴婢觉得要让您知道。”
“这宫中比宜婕妤高位的娘娘很多,奴婢冷眼瞧着,只有跟着宜婕妤的苏贵人晋位容华,得了实打实的好处。”
“跟着贵妃的人,且不说庶人云氏,就是张贵仪也被罚俸;德妃连自己的堂妹沈才人都没能提携,皇上每月都会去看二皇子,可沈才人又侍寝了几次?”
吴选侍想要反驳,张了张口,却找不到理由。
“您还是别跟宜婕妤作对了,不如跟她改善关系。”盈香说得体面,她怕说“讨好”而伤了主子的自尊心。
吴选侍怔怔出神,蓦地想起初见薛姈是在薛妃被卫贵妃刁难时,只是个站在一旁跟着吃挂落的宫女。
这才短短半年,她就升到了婕妤,自己竟落魄得需要她接济。
“你以为她送了这些东西来,真的只是好心?”吴选侍咬紧牙关,恨恨的道:“她不过还想利用我罢了。”
上次她特意来净月阁问自己,显然是对某些人有疑虑,要借她之口来办这件事。
盈香欲言又止。
起码宜婕妤并不只是画饼说说而已。
见主子不松口,盈香有些绝望,她上前准备把这些东西收走,低声道:“奴婢去还给宜婕妤。”
曾经作为大宫女只贴身服侍主子,从不做粗活,一双手也养得白皙娇嫩,如今不仅关节变大变粗,还生了冻疮。
尤其衬着雪青色的锦缎,愈发显得粗糙。
吴选侍眼睛被刺痛,自己曾经好不容易爬到了高位,只差一点就能诞下皇子封妃,怎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她又是恨又是懊恼,下意识伸手拦住,又从瓶瓶罐罐里拿了一罐润肤膏塞给了盈香。
“都留下,算我暂时借她的——”吴选侍从云端跌落到泥土,已经深深体会到失宠后日子的艰难。
今日皇上过来,甚至都没来看她一眼,彻底漠视了她。
或许,她该从那场梦里醒来,为自己早做打算,哪怕是被人当成棋子。
盈香松了口气,哽咽着点了点头。
幸而主子想通了,有这些东西,她们这个冬天不会太难捱。
“小雀,你们先去把东西收好,屋里再添些炭。”吴选侍回过神来,吩咐小宫女们先离开,单独留下盈香说话。
“过两日你悄悄去一趟凝汐阁,告诉宜婕妤咱们是如何从朝露口中得到的消息。”她下定了决心,低声道:“余下的,就让她自己去查罢。”
朝露原先是清和宫的二等宫女,自从吴选侍被降位后,许多宫人都重回内务司等待分配,她就是其中之一。
盈香心头一喜,主子跟宜婕妤搞好关系是最好的选择,连忙点头应下。
忽然她想起什么,面露忧色:“主子,若宜婕妤派人去问朝露,她信口胡说又该如何?”
“若她乱讲话,就是她本人真的有问题。”吴选侍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当年她信了身边的人的话,设计谋害薛姈,才走到了万劫不复这步。“顺藤摸瓜,一定能查出线索。”
如今她已经有心无力,或许让薛姈去查是最好的选择。
转眼到了腊月十九,这日是薛姈的生辰。
前两天落了雪,难得今天放晴,冰消雪融,寒风也添了些许暖意。
凝汐阁。
一早宫人们就热火朝天的忙了起来,为主子筹办生日宴。他们有自己的小厨房,只需去御膳房取些菜,自己就能做一桌丰盛的宴席。
宜婕妤得宠,他们在宫中行事也方便。
清晨,薛姈起身更衣梳妆后,大家都过来给她磕头说着恭贺芳辰的吉利话。
她早有准备,含笑让绣棠给大家散了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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