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种难以形容的、庞大而纯粹的存在感,悄无声息地弥漫了整个房间。
温音心跳顿时漏跳了半拍。
她不需要回头,甚至不需要用眼睛去看,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感觉,已经明确无误地告诉了她。
他来了。
圣子来了。
就在她的房间里。
那存在感在房间中央停顿了一瞬,然后,无声地移动到了她的床榻旁。
温音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正落在她的脸上,细致地描摹着她的睡颜。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缓慢爬行。
随后,她感觉到身侧的床垫,极其轻微地向下凹陷了一点点。
一股冰冷的气息,混合着那种独特的、雪后初霁般的纯净馨香,缓缓靠近。
他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任何凡人该有的礼数或距离感,仿佛这一切理所当然。
一只冰冷而完美的手,轻轻搭上了她身上的柔软被褥。
她能感觉到那冰冷的指尖隔着薄薄的织物,似乎在她肩胛骨的位置停留了一瞬。
接着,被褥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缓缓掀开。
微凉的空气瞬间接触到她暴露在外的后颈和肩膀皮肤,激起一层细密的疙瘩。
然而,比空气更冷的,是随之贴近的存在本身。
他躺了下来。
就在她的身侧。
并非紧贴,却距离极近。
下一秒,那冰冷的手指再次抬起,并未触碰她身体的其他部分,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好奇的意味,轻轻落在了她的唇瓣上。
指尖的温度低于人类的体温,那细微的凉意激得温音几乎要当场弹起来。
但那手指并没有用力,只是如同研究一件新奇物品般,用指腹极其轻微地拨弄、摩挲了一下她下唇的柔软轮廓。
动作生涩而直接,完全不带有情欲的色彩,更像是一个孩童在好奇地触摸一朵花的花瓣,探究其柔软的质地和形状。
这纯粹探究般的触碰,比任何带有欲望的行为更让人头皮发麻。
就在她几乎要无法维持伪装时,那手指移开了。
紧接身侧那冰冷的存在向她靠近了些许,并非拥抱,而是以一种占据和环绕的姿态,手臂轻轻搭在了她的腰侧。
冰冷的气息从后方笼罩了她,将她置于他的领域范围内。
他的身体依旧散发着那种稳定的低温,透过两层丝袍清晰地传递过来。
然后,一切动作都停止了。
他不再有任何举动。
温音能感觉到他完美无瑕的侧脸就在她的脑后极近的地方,浅金色的发丝或许就散落在她的枕畔。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身后那庞大冰冷的能量源,其散发出的波动,竟然逐渐变得……平稳下来。
那无处不在的威压并未消失,却奇异地收敛、缓和了。
仿佛……他就这样贴着她,睡着了。
温音一动不动扮演着熟睡的模样。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且扭曲。
她不知道这样过去了多久,意识在极度紧张和冰冷中甚至开始有些模糊。
直到某一刻,身后的能量波动发生了细微的改变。
那平稳的状态被打破,冰冷的威压再次开始无声地弥漫。
搭在她腰侧的手臂移开了。
身侧的床榻微微一轻。那冰冷的存在如同降临一般悄然离去。
被掀开的被褥被重新拉回,轻轻盖回温音身上。
房间内恢复了之前的宁静,柔和的光线依旧。
那纯粹由光构成的存在感,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第二日醒来,圣殿的气氛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
侍女与执事们彼此间虽依旧沉默,但那种肃穆感中似乎添了几分郑重的意味。
她推开房门,恰好遇到一位侍女端着某种散发着纯净能量的晶石器具经过。
温音鼓起勇气,模仿着艾莉亚那种空洞温和的语调,轻声询问。
“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大家似乎都很忙碌。”
那侍女停下脚步,脸上带着被同化后特有的平静虔诚,回答道:“是在为圣子大人的诞辰做准备。诞辰庆典将于七日后举行。”
圣子的诞辰?温音心中微动。
那个非人的存在,居然也有“诞辰”这个概念?
温音面色不变,轻声道了声谢,侍女离开后,她才发现自己似乎并未被安排任何工作。
她想起昨日老执事的话:“静候圣子安排”。
等待意味着被动。她需要做点什么。
温音找到那位老执事,垂下眼睫,语气恭顺地提出请求。
“执事大人,我既暂无侍奉职责,想前往书殿阅览经文,加深对圣光的理解,以期能更好地侍奉圣子大人。”
老执事对她的“虔信”似乎颇为满意,枯槁的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点了点头。
“求知亦是虔信之路。书殿就在回廊东侧,你可自去。切记,不可喧哗,不可损毁典籍。”
“是,谢执事大人。”
圣殿的书殿与其说是一个房间,不如说是一座小型的光辉山脉。
高耸得望不到顶的书架层层叠叠,直插入上方流淌的光云之中。
温音行走其间,渺小得如同漫步在星海中的一粒尘埃。
她仰头望着这无尽的藏书,心中震撼于圣殿底蕴之深,同时也感到了寻找特定信息的艰难。
好在书殿还有负责维护书籍的工作人员,温音询问了一番,大概确定了寻找的方向。
温音在书海里穿梭了好半天,最终翻到了一本《光耀纪年·圣录》。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本沉重的书籍取下,翻开了来。
书页是某种坚韧的兽皮纸,字迹是用暗银色的墨水书写,记录着圣殿建立的编年史。
她快速翻阅,跳过大量歌颂神明和记载律法的部分,寻找着关于圣子本身的记载。
记载比想象中要少,且大多语焉不详。
多是用“神恩降临”、“光耀化身”、“净化之源”等模糊的词汇来描述。
直到她翻到中间部分,手指停在了一页略显斑驳的纸页上。
上面的记载让她瞳孔微缩。
……据载,圣辉降临于世,已近百载春秋,恩泽遍洒,驱散永暗,佑我圣城……
接近百年?
温音的目光迅速上下扫动,试图找到关于“圣辉降临”更具体的描述,但关于起源,只有一句极度概括的话,如同所有记载的总结:
【圣子乃神之恩赐,非凡俗所能揣度。其存在即为光,其意志即为律。】
冰冷的字眼,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绝对,却也掩盖了所有真相。
正当温音沉浸在这简短却信息量巨大的记载中时,一股熟悉的被注视感毫无征兆地骤然降临。
她猛地从书页间抬起头,侧身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书架尽头,光芒仿佛自发汇聚,勾勒出一个修长的人影。
圣子不知何时悄然出现,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周身流淌的圣光将他与周围环境清晰地隔绝开来,如同一个独立的光之领域。
他那双淡金色的非人眼眸,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看不出情绪。
温音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立刻合上书,迅速低下头,屈膝行礼,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与敬畏。
“圣子大人。”
圣子并未回应她的行礼,只是无声地迈步靠近。他行走时仿佛脚不沾地,周身的冷光流转,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停在她面前,两人之间仅剩一步之遥。
温音这才更清晰地意识到两人身高的差异。
需微微仰起头,才能对上他那双隐匿在光芒与阴影间的淡金色眼眸。
他身姿挺拔修长,而她身形纤细,此刻在他逼近的影子里,更显得渺小易碎,仿佛轻易就能被这片圣光吞噬。
他的目光扫过她手中那本深褐色的《光耀纪年·圣录》,视线精准地停驻在那一行关于他起源的冰冷总结之上。
【圣子乃神之恩赐,非凡俗所能揣度】。
那一瞬间,温音清晰地感觉到圣子周身的圣光猛地波动了一下。
就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但那异常的波动来得快,去得也快。
几乎就在她感知到的下一秒,那波动骤然平息。所有的光芒重新变得稳定冰冷、完美无瑕。
空灵冰冷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陈述事实般的笃定:
“你对我很感兴趣。”
温音头皮发麻,强迫自己维持冷静,垂着眼睫,恭敬地回应,将早已想好的说辞道出。
“只因暂未得蒙圣子安排职司,不敢虚度光阴,故想来书殿研读经典,知晓圣殿荣光与大人恩威,以期能更虔诚地侍奉左右,绝无窥探之意。”
她将动机完全归于虔诚,这是最安全也最无法被驳斥的理由。
圣子没有说话。
那冰冷的视线从书籍上离开,落在了她开合的唇瓣之上
仿佛那两片柔软的组织比书中的记载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沉默在古老的书架间蔓延。
他再次向前迈了一步,无声地拉近了最后的距离。
这一步,彻底消除了所有安全空间。
温音甚至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的光晕边缘,已经触及了她单薄的白色丝袍。
他绣着繁复金纹的圣袍下摆,几乎与她朴素的裙裾相贴。
两种截然不同的衣料。
一边是流转着微光,蕴含着无尽威能的圣洁袍服。
一边是柔软纯白的棉质长裙。
在这寂静无声的书架间,形成了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对比,仿佛预示着某种不可逾越的鸿沟,却又在此刻被迫近到极致。
他投下的阴影混合着冰冷的光辉,将她完全笼罩其中。
温音维持着低头恭敬的姿态,这个姿势让她纤细的脖颈完全暴露出来,显得愈发脆弱。
圣子微微垂眸,审视着近在咫尺的她。
过于贴近的距离让温音下意识地后退,后背却轻轻抵上了冰冷的书架,再无退路。
“那些字眼……”
那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没有情绪起伏,却莫名带上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烦躁。
“让我头疼。”
温音怔住了,完全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下一刻,一只冰冷修长的手抬了起来,轻轻托起了她的下颌。
力道不容抗拒,迫使她微微抬起头,直面他那张完美无瑕、却空洞非人的脸。
他的指尖冰冷如玉,接触皮肤的瞬间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圣子的目光细细描摹着她的唇形。
那双淡金色的瞳孔深处,依旧是一片浩瀚的空无,却做出了一个完全超出温音预料的举动,说出一句完全不符合他身份和氛围的话。
他微微偏了下头,像是在观察一件艺术品的细节,空灵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陈述意味:
“你的嘴唇很好看。”
话音落下的瞬间,不等温音做出任何反应,他俯身靠近。
距离瞬间被拉至极近。
温音的呼吸猛地一窒。
如此近的距离下,他那张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面孔带来的视觉冲击力达到了极致。
冷白的皮肤,浓密的睫毛,和那双近在咫尺的金色眼眸。
他的五官每一处线条都精致完美到超越了性别和人类的范畴,组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非人的圣洁之美。
此刻,这张完美无瑕的脸在她眼前放大,占据了她的全部视野。
冰冷的气息混合着一种如同雪后空气般的纯净味道,轻轻拂过她的面颊。
这极致的美丽带来的不是愉悦,而是一种令人心脏冻结的震撼。
仿佛直视了某种不应被凡人窥视的,至高无上的存在。
就在温音愣神的这瞬间,圣子的吻落了下来。
那并非人类充满情欲或温情的吻。
他的唇瓣和他的手指一样,带着一种低于常人的冰凉。
触感柔软,却毫无生气,如同覆盖着一层最细腻的天鹅绒的冷玉。
起初只是简单的覆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仿佛在确认某种归属。
但下一刻,温音就感觉到那冰冷的唇瓣微启,一股柔韧而带着试探意味的冰凉,轻轻抵开了她因惊愕而微松的齿关。
是他的舌尖。
温音浑身一颤。
那闯入的冰凉带着一种诡异的好奇和探索,细致地在她口腔内描摹。
他的动作生涩而直接,毫无技巧可言,却带着一种令人恐惧的专注。
温音被迫仰着头,承受着这深入而冰冷的亲吻。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舌尖一寸寸地扫过她的贝齿,舔舐过她口腔内柔软的黏膜,甚至轻轻吮吸着,仿佛要汲取她口腔里所有的气息和温度。
像是一个懵懂却执拗的孩子,终于得到了一件渴望已久的、从未品尝过的甜点。
在用他最直接的方式,仔细地品尝着那份温热的柔软和甘甜。
圣光笼罩下漫长而深入的吻,充满了神圣与亵渎交织的诡异感。
让她如同被钉在神圣祭坛上,即将接受一场非人仪式的祭品。
不知过了多久,那细致的探索似乎终于满意。
冰冷的舌尖缓缓退了出去,如同它闯入时一样不容抗拒。
直到即将分离时,那冰冷的唇瓣还在她的下唇上不轻不重地吮吻了一下。
仿佛在做下最后的标记,这才彻底分离。
圣子微微退开少许,依旧维持着极近的距离。
他那双淡金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微微红肿、泛着水光的唇。
看着她眼中无法完全掩饰的震惊和生理性泪水。
圣子平静地抹了抹温音唇瓣残留的水痕,只垂眸地看着她。
温音却在震惊之余敏锐地察觉到,笼罩在圣子周身那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圣光威压,似乎……莫名地消退了许多。
[检测到…滋…诡异能量源…滋…波动…降低…]
就在这时温音的脑海中,一道断断续续童音倏地响起。
[宿主…接触…滋…压制…减轻……]
滋滋啦啦的电流卡顿声中,028又没有了动静。
温音目光无意识地垂下,落在自己与圣子交叠的衣摆上。
彻底愣住了。
接下来的几个夜晚,圣子的造访成了某种固定的仪式。
他总在夜深人静时悄然而至,无声地躺在温音身侧。
只是那样静静地靠着,分享同一片床榻,同一份寂静。
他周身的冰冷光辉如同一个无形的茧,将两人包裹其中。
起初,温音每一夜都绷紧神经,伪装睡眠直到天明,身心俱疲。
但渐渐地,她确实察觉到一丝不同,圣子靠近时,那原本极具压迫感和排斥性的冰冷光辉,似乎软化了些许。
并非变得温暖,而是那种仿佛能刺穿灵魂的“非人感”略有缓和。
光芒中那种强制性剥离情绪与欲望的特性,也变得没那么强烈了。
可能也是这种极其细微的变化,让被强烈屏蔽的028捕捉到了一丝缝隙。
[宿主……]
又是一夜,当圣子的气息变得平稳,028断断续续的声音再次在温音脑海响起,比上次清晰了一点点。
温音心中一动,立即回应:[028?]
[干扰减弱…可短暂连接……]
[…任务目标的诡异蔓延方式…是光污染…]
028的声音夹杂着杂音,[…与宿主接触,能让任务目标压制本能四散的诡异能量源…]
[这才是我能……间歇性恢复连接的原因……]
[这或许是……机会……]
028的声音再次变得断断续续,最终消失在光晕中。
又过了几日,圣子诞辰日在万众期盼中到来。
整个圣赎之城仿佛都笼罩在一种极度狂热的氛围中。
空气中弥漫着焚香、祈祷和一种近乎沸腾的虔诚。
无数人跪伏在街道与广场,翕动的嘴唇不断念诵祝祷词,目光狂热地聚焦于圣殿的方向。
温音被要求换上了一条更为精致庄重的白色长裙,衣料柔软而垂顺,行走间仿佛有流淌的光痕随之波动。
与她周身不自觉流露既纯且欲的气质奇异地融合,让她看起来就像是最虔诚的圣女。
她安静地站在偏殿等候区,听着外面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浪,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