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百列……”
是印姜的声音,有些虚弱。
哨兵的眼睛穿透黑暗,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全身是血的往他这里攀爬。
找她,就现在。
“回去!”
印姜的声音中透着不容置疑。
身体迟疑了一瞬,他缓缓退回山洞。
印姜费了点时间爬上来。
她受伤了。
一道在肩膀,一道在喉咙。
肩膀的伤重却不在致命处,喉咙的在致命处却伤得浅。
印姜烂泥般躺在地上,气喘吁吁地开玩笑:“幸好我运气好,哈哈哈……但凡这两个伤综合一下我估计就回不来了。”
“……”
她说着说着,注意到加百列的表情,渐渐收声。
感觉现在不是说话的时机,可印姜又控制不住觉得忿忿。
是我受伤了哎,你生什么气!
姐妹受伤了,你做兄弟的不关心我,还朝我摆脸色。
是非常坏的一个哨兵!
哨兵蹲下来,轻抚伤口。
动作太轻,摸到脖子上时,印姜止不住想笑。
“别动。”
他的声音很冷,印姜下意识颤抖了下。
同样的伤口出现在哨兵的身上,印姜能感觉到痛苦与疲惫在远离,取而代之的是任由她汲取的活力生机。
就好像,只要她想,就能随意榨取眼前这个人的生命,直至吸干他的最后一点价值,弃如敝履。
印姜小声劝:“可以了,好的差不多了。”
加百列恍若未闻。
她伸手推他,才发觉他的身躯稳得像一堵墙,根本不因她的意志有哪怕一丝移动。
哨兵一直在让着她。
这样的认知让印姜有些恼怒,以及更多的,安全感缺失。
熟知的秩序正在远离。
这里离群索居,只有她,女性,向导的她,和他,男性,哨兵的他。
她下意识开始挣扎,一切计谋、方法都从大脑消失,只剩最原始的力与力的角斗。
根本不可能赢。
加百列仅用一只手就将她按倒在地,他扒开她的衣服,检查她身上是否还有其它伤,也许他并没有什么旖旎的想法,但这样的做法让印姜不由自主地绝望。
这种绝望就像,你努力了那么那么久,以为自己可以和他们同台竞技,但其实,只是人家让着你做做样子的。等到最后真撕破脸皮,就只能被压在地上,任由他上下其手。
太屈辱了,又不是什么宠物或是牲畜。
皮肤上全是鸡皮疙瘩,夜晚的山洞并不温暖,加百列的手拂过肌肤,往下滑,直到某处。
印姜无法克制地尖叫起来:“滚开,别碰我!啊啊啊啊!”
比刚刚更激烈地挣扎,从搁浅的鲸变成案板上垂死挣扎的鱼。慢性等死变成悬于头顶的刀,其实都没差,但印姜不能接受他真的冒犯她。
自尊被碾碎。
哨兵穿戴整齐,而她的衣服被脱得差不多。
即便在欢愉之馆,这也是太过的羞辱。
明明最开始,她是为了让她们能填饱肚子才出去的。
加百列在治疗她,没错,但太不尊重。
印姜觉得被辜负。
伤口在愈合,哨兵身上的毒也好的差不多,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
印姜宁愿不要。
她倒希望加百列真的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只能依赖于她,不具备哪怕一点攻击性。
兴许是她的抗拒太过明显,加百列松开了手。
印姜迅速拉开与他的距离,捡起地上的衣服藏到山洞最里。
她死死盯加百列,警惕着穿上衣服。
“你……怕我?”
青年茫然地问。
“别过来,我问你答,”印姜吸了吸鼻子,尽量控制全身的战栗,大脑高速思考,“你什么时候好的?”
“到这里的第五天。”
“为什么不告诉我?”话一出口,印姜就想笑自己的愚蠢。
当然是因为防备她啊,他们又不熟,哨兵凭什么和盘托出。
问题的答案摆在明面,加百列却陷入良久的沉默。
久到印姜已经处理好自己的情绪,缓和了声音向他道歉:“对不起,我刚刚情绪过激了,我们聊聊吧,我这里有新的信息。”
她的表情还和过去一样,肢体语言也在诉说这点。
可加百列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如果回答那个问题,她会更信任自己一点么?
他咽了口口水,试图咽下喉间泛起的苦涩,尽量和缓的回答:“因为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救我,你想要我的什么?”
“那你得到结果了么?”
“……没有。”
印姜忽然笑了一声,声音中的嘲讽意味令加百列不自觉捏紧了拳。
他忽然后悔给出回答了。
黑暗中,印姜的声音平静,只在偶尔几个字听得出尖利的攻击性:
“那我告诉你答案吧——我想要你的帮忙,就这样,不然呢,图你什么?
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做个交易吧,加百列。我这里有一条你一定会感兴趣的消息,爆炸性的,足已颠覆现在的格局。我可以告诉你这条消息,连带飞船的位置,相对的,你要保证尊重我,保护我的安全……”
我绝对不会对这条消息感兴趣的。
加百列平静地想。
“关于,异兽的。”
“你想知道异兽是从何来的么?”
不想,我想听你说今天都遇见经历了什么:懵懂的山野中的小鹿,会摇着尾巴大胆咬她手中的嫩草尖。因大地分裂如同瀑布般倒流的江河,对鲤鱼来说,跃龙门变得轻而易举,按神话中的说法,这样就能化龙。他还从来没见过龙,印姜朋友的精神体是龙,她说有机会可以带他看看,但到时千万别吵架。
“我才不会,我很听话的。”
他立马反驳。
她笑眯眯地说:“对,你很听话,不过他也很听我的话。”
“我是最听你话的!”
“好好……”
这个星球的大陆已经不在一个平面,高高低低的,像马里奥的世界。
“什么是马里奥?”
“不是什么,是谁。马里奥是一个修水管工,为了救公主,他会挑战邪恶的库巴国王!”
“哇——”
那时,加百列莫名欣喜,因为印姜的说法就像她们现在的生活。
她在外面蹦蹦跳跳,探索“马里奥”世界。他就待在山洞里,等她从邪恶耶耶的手里解救他……
她也许不知道,在她全然信任他的那段时间,属于她的向导素会亲昵地将他层层包裹,像笋外面剥不尽的皮。
令人安心。
可现在,向导素疏离地游走在外围,仅仅起到警戒与查探的作用。
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加百列看着与自己好说好商量谈条件的印姜,觉得喉咙像被绞索套住。
原来这就是难过。
难过,每一分每一秒都难以挨过。
作者有话说:哈哈,加百列的感情是极致的浓烈。
该你的。
印姜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知道的, 加百列没有羞耻的概念,在他的精神图景里印姜曾窥得无数男女牲口般不着寸缕,于遍地污秽中苟活。
哨兵只知道活着比一切都重要。至于尊严、理想、信仰……之类的虚无缥缈的概念,他不懂。
印姜说服自己应该包容, 青年没有坏心, 甚至出发点是好的, 可——
欺骗真实存在, 造成的阴影也存在。
儿时的经历导致她一定会应激,那些她本刻意忽视的伤痛又一次降临:在欢愉之馆,藏在柜子里听不绝于耳的靡靡之音, 看她最爱的人被当成随意把玩的物件欺辱,这样的命运终将降临到自己头上……失序、恐惧与难以违逆的庞然大物压到自己身上的窒息——
这种绝望她忘记多年, 刚刚又一次忆起。
还以为都过去了。
加百列的表情破碎,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如雕塑般久久站立。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做错, 却不明白到底错在哪里,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等待责罚。
印姜不会责罚他。
所以他被永远宣判有罪,无法赦免。
印姜抱着膝盖,将自己蜷成小小一团,有气无力地讲:“之前, 我不是和你说过我救下一只鸟并给它包扎了么?”
“……”加百列在恍惚中抖了一下, 不敢与她对视。
印姜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讲:“它的翅膀骨折了,为了固定我撕了点衣服上的布条,你知道的,我们的作战服,深青色、特殊材质、柔韧性强……”
青年微微点头, 任谁都能看出他已经惶惶到难以对此提起兴趣,只是因为印姜才勉强按捺住性子在听。
印姜放弃铺垫,开门见山道:“今天我遇到异兽了。”
加百列忽地问:“你……你的伤是因为异兽么?”
他的眼神还是如同过去那样,信任、依赖、关切。
印姜却不能像以往那样亲昵地回答他,只是草草点头,随口带过:“嗯,但这不是重点。”
"这很重要。"
“不,别纠结这个,我看见异兽中——”
“印姜,”加百列保持一段距离,站在她的几步开外,他抿了抿唇,如同第一次识得情感般,尝试地作出关心,“很痛吧?”
在自己都不清楚的某一个瞬间,印姜先知般预感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会成为一个重要的分界点。
她无声地张嘴,思索了一会儿,才缓缓回答:“疼是肯定会疼的,但我可以忍耐。”
“刚刚,你冲我大吼,是因为实在忍耐不了,所以只能这样宣泄情绪。对么?”加百列断断续续道,忽地深吸一口气,“我的所作所为比那些异兽造成的伤害更加恶劣,我比它们更讨厌,所以你不想要我了,想把我丢掉。”
“?”印姜眯了眯眼,“你很在乎这点么?”
“嗯。”加百列郑重地应道。
“好吧,我实话实说,我不想再和你有什么牵扯了,行么?本来就是互相帮助搭伙求生,你冒犯我,违逆了我的底线,还要我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加百列小声道:“可你之前没有说过。”
“这是常识。”
“对不起,没人教过我……”
“那欺骗呢?有人教你骗自己的救命恩人么?”
加百列不说话了。
印姜翻个白眼继续讲自己的发现:“我看到异兽群中——”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加百列忽然开始脱起了衣服。
一件件脱下去,很快不着寸缕,印姜瞪大眼睛,立马警惕起来:“你干嘛?穿上!”
“我不知道为什么给你治疗你会生气,但一定是我哪里做错了,求求你教我一次,一次就好,我立马能学会。”
加百列的语气平静地可怕,手掌捅入肩膀,一模一样的位置,比印姜之前更严重的伤出现。
他把自己捅了个对穿。
然后是脖子。
就像那天他不小心杀了耶耶在自己身上做实验一样,哨兵仿佛没有痛觉,手指捅入咽喉。
气管肯定是断了,因为他的呼吸断断续续,像破损的风箱。
声音含糊不清,咕噜咕噜,仿佛烧开的水。
加百列健硕的身体上淌满了血,源源不断,仿佛穿上一件血纱衣。他如山倾覆般稳稳跪下来,依旧保持之前的距离,看着印姜。
血还从他嘴里往外冒。
跟个人体喷泉似的。
印姜……
印姜佛了。
她早该知道的,哨兵就是这样。
本来应该生气的,但看着眼前的“喷泉”,又觉得和傻子生气有点浪费情感。
印姜揉了揉太阳穴:“我没生气,你先尽快愈合。”
倔强地盯着她。
印姜真没招了。
她只能顺着哨兵的想法,尽量回避“喷泉”的液体站到他身旁,想了想,摁住他的后颈将其往下压。
因为得到配合做得轻而易举,但喷泉的角度变了——
地面上红彤彤一片,印姜看着崭新出炉的“红木”地板为哨兵这一生物明显迥于常人的生命力感到赞叹。
这哥以后去卖毛血旺吧,自产自销,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她想着,下意识用手捂他的脖子。
应该不会死吧?
让他会感觉到屈辱的同时治疗他。
“没用的东西,”她开口,慢条斯理地往他脖子上喷药,“我的哨兵比你强多了。”
手下的肌肉明显绷紧。
“他很强,你知道么?比你强多了,而且永远不会欺骗我,远比你听话,我很喜欢他……”
脖子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加百列温顺地趴在地上,发问:“‘喜欢’是什么?”
“就是,比起其他人,更偏爱他。”
“‘偏爱’是什么?”
“就是对他特殊对待。”
加百列身上的伤不再淌血,只余一层痂,青年眨眨眼睛,声音轻得飘渺:“……只想看她,只想待在她身边,好吃的东西本来应该立马吃完防止被别人偷走,可是想到她,就会难以抑制地想留给她。明明可以赢过她,却想要她开心装着打不过,明明想跟她一起出去,可她要我听话,我就会乖乖听她的命令——这算特殊对待么?”
“额,我觉得不算。”
印姜客客气气地松手后退。
“为什么不算?”
加百列坐起身看她,琥珀色的眼睛暗沉,莫名有些危险。
印姜下意识后退,解释道:“你会听你父亲的命令,也会听你队长的命令,这怎么能算对她特殊对待呢?”
“队长……?”加百列似乎是在思索,“他死了。”
不等印姜开口,他继续道:“父亲也会死。”
“还没死。”
印姜小声提醒。
加百列看向她,不知为何,那一瞬他的目光中有些怜悯,仿佛全知全能的神对自己无知信徒的无奈:“现在死了。”
……很怪。
从“会死”到“死了”。
仅仅几秒,他的语法就从将来时到过去时。
印姜后背发毛,想起眼前的哨兵的等级。
每一个s级的哨兵都可被誉为“战争机器”,加上晋升s级时觉醒的特殊能力,哨兵会在这个等级之后正式脱离人类的范畴,更趋近于某种神话中才存在的传说。
加百列还在犹犹豫豫地追问:“他们都死了,这就算特殊对待了,对么?”
“……嗯。”
“也是‘偏爱’。”
“你说是就是吧。”
她不自觉往后退,想着要不跑路吧。反正外面的路她熟,飞船的位置也只有她知道。
加百列现在的情况着实令人恐惧。
太病了。
青年仿佛察觉不到印姜的避之如蛇蝎的态度,思索间不断眨眼,等印姜不着痕迹地退到洞口处才恍然大悟般朝她勾起一个温和的笑:“所以是喜欢。”
陈述的语气。
他已经不需要印姜的回答了。
青年赤条条坐在从自己身上流出的血泊中,脸上挂着如同中世纪油画中圣子般仁爱的微笑,他朝印姜伸出手,毫不避讳地露出自己没有防备的胸膛,温柔、仿佛怕惊动什么般对她轻声道:“我喜欢你啊,印姜。”
不是感激。
不是向往。
他所说的每一个“谢谢”,都是喜欢。
加百列多么喜悦啊,他总算弄明白自己胸膛压抑许久,难以宣之于口的感情是什么,他说出来了,可以得到么?
从未有人爱怜过他,就这一次,如果世上真的有神存在,那求您,请实现他这唯一一次的愿望吧!
他多么期待啊!
印姜最后看了一眼加百列。
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眼一闭心一横,直接跳了啊家人们!
印姜攀住洞口充当帘子的藤蔓直接向下滑。她完全不向上看,只想尽快赶到地表。
那个曾经是安身之所的山洞越来越远。
印姜没看到洞口有人影,不自觉松了口气。
加百列已经不能沟通了,个恋爱脑,说了有事有事,非得搞什么激情告白。
你告白了我能回应你么?
我们认识才几个月啊,真服了。
她压下心底因抛弃同伴而产生的愧疚,从空间戒指拔出满是豁口的太刀,站到地表。
鞋底与地面的摩擦力仅仅只能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稍一用力,她就会飞起几米高。
那很危险。
尤其这颗星球遍布鸟型异兽。
——她本来想告诉加百列在一只鸟型异兽身上她发现了之前用于包扎的布条这件事的。
这代表什么?
异兽是由生物转变而来。
“异兽由生物转变而来”, 这样的说法曾甚嚣尘上,但因始终没有得到官方回应被归类为阴谋论。
如今看来,不是空穴来风。
印姜深一脚浅一脚地赶路,土地太松软, 有些地方甚至因为连绵不断的雨成为沼泽, 稍有不甚就会陷入其中。
雪上加霜的是, 异兽的数量也越来越多了。
之前还能靠着精神力隐藏自己的气息躲一躲, 现在不行了,几乎时时刻刻都有鸟类异兽低空擦过,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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