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和那个人见了一次面。”
“那个人?”魅魔不觉问了一句,随后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
“那个人”,大概就是A女士最初与他相见的缘由。
说起来,他第一次与A女士见面时,她可并不像现在这样冷若冰霜。那时候,她比现在年轻得多,各种各样的情绪都写在脸上,特别好懂。魅魔能够想象得到,从前,她应当是个爱幻想的少女。
不过,在那个时候,她的天真就已经被外力打碎,整张面孔呈现出一种只有被背叛过的人才会显露出的状态。
那时候,她是个已经被破坏殆尽的人。
是魅魔吸去了她不快的记忆,帮助她重新恢复到正常的状态。只是,在那之后,她就保持了现在这样的面容:冰冷,毫无情感。
魅魔知道,A女士的变化,是因为经历了某种严重的背叛。
具体情况魅魔也不得而知。他只是从她的只言片语、以及他进食时寻找到的记忆碎片之中,寻觅到往事的些许影踪。
A女士从来不提“那个人”的名字,似乎也没有必要提。
像是这样的事,魅魔隐约知道。
“他结婚了?”
“谁知道呢,”A女士耸耸肩,摆出一副并不在乎的模样,“我们从来不提这个。”
“一起吃了饭?”
“没有,只喝了杯饮料,”A女士说着,伸出一只手掌,“只在一起待了五分钟。”
“五分钟?”
A女士翻了个白眼,开始模拟两个人的对话:
“见到面,打招呼:
‘你好吗?’
‘我不好’
‘我也不是很好’
‘真巧,在这里见到你’
‘是呀真是没想到’
‘要一起吃个饭吗?’
‘不了我还有事’
‘那再见吧’
‘再见’
——连联系方式都没有留。”
整段对话都呆板无聊,然而A女士说到最后那一句,语气中却还好像带着点叹息似的。
魅魔不想错过打击A女士的机会,毕竟,之前他陷入烦恼的时候,她可是很愉快地在看他的笑话。
于是他露出了嘲弄的笑容:
“——难道你还打算和他联系?”
“当然没有。”
A女士瞥了他一眼,这让魅魔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事。
不过这种感觉转瞬即逝,毕竟,魅魔认为自己才是完全正确的。
这样的一种关系,根本没有怀恋的必要。从魅魔的角度来看,这样的关系毫无产出,绝无任何意义。他试着用人类的角度考虑问题,最终得出的答案是——
人类这种动物,果然没有半点理性。
只要稍微用大脑思考片刻,就能得出结论:为背叛自己的人伤感,根本不值得。感伤没必要,怀恋没必要,乃至恨意都是没必要的,只会白白的浪费时间,损伤身体。
最重要的是,对魅魔而言,这类的情感几乎完全不能入口,可以说是纯粹的浪费。
——倒也不能怪魅魔考虑问题太过偏激,他的身体里确实没有人类的激素。因此,在这类问题上冷酷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A女士端起手边的茶饮,喝了一口,姿态平静:
“一直以来,我都有种疑问,曾经爱过的人,是否有一天会不再爱了。”
“这是个好课题,”魅魔说,“不过在我看来,人类称之为‘爱’的东西,也无非是在激素催动之下的片刻热情,无非六个月到一年的时间就会消散,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他这样说着,看见A女士抿住了嘴唇。显现出不赞同的表情。
魅魔看着她:
“这么说来,你的答案和我的不一样。”
A女士点点头。
“你所说的只是激情,”A女士说,“爱是一种更持久,更古怪的东西。只要真的爱过,爱意就永远不会消失……哪怕记忆都已经不复存在,不再信任对方,甚至忘记了两个人之间都发生过什么,但爱的感觉仍然会留下,再次看见同个人、哪怕只是想到同个人的时候,心脏仍然会以异常的方式跳动。”
她这样说着,用手按住心口,好像要按住那曾经跳动得异常的心脏。
魅魔无法理解此种心态。
他挑挑眉毛,几乎表现出一种讥讽:
“哪怕对方根本不知道?哪怕对方根本不值得?”
“跟这没关系,”A女士皱起眉头,“这是一种……已经刻入身体之中的反应。”
“即使你现在的痛苦,他一点也不知道,但你仍然要为此而感到痛苦?”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
A女士的样子显得很脆弱。
此时,有一滴眼泪,从A女士眼角划过,在她脸上留下一道粉底液的痕迹。
真遗憾,粉底经不起眼泪的摧残。
“你应该换点防水粉底液,”魅魔善意地提醒,“我知道你肯定不喜欢自己现在这副模样。”
A女士转过头,看见镜中的自己。随后又转回头来,用纸巾抹去了痕迹:
“如果这句话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我会认为对方是在嘲讽我。”
“我可没有这样的意思,”魅魔说,“你了解我的。”
A女士未置可否:
“我这样多愁善感,很奇怪吧。”
魅魔摇摇头:
“没什么奇怪的,你也只不过是人类而已,人类总是被感情弄得一团糟。”
他叹息过这一声,又说道:
“我亲爱的艾琳娜,你已经不是小女孩了,你应该明白,交一个朋友,就意味着你允许别人伤害你。背叛啦,忽视啦,那都是家常便饭,你已经快要四十岁了,应该懂得这些。”
A女士倨傲地扭过头:
“我从前可不知道还有这种事。”
“所以你还需要学习,这样才能成为一个更加合格的人类,不过可惜的是,当人终于掌握不被情绪控制的办法时,差不多也就到了该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了。”
“是呀,只不过是人类,”A女士重复着他的话,“因为我只不过是人类,所以根本没法真正控制情绪。”
“我从来没问过……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这几乎是魅魔最不喜欢听到的一句话,他打了个寒颤:
“什么?”
A女士以为他没听清,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我从来没问过……”
魅魔打断了她:
“你想变得和我一样?”
A女士意识到魅魔的状态不太对劲,但她还是小心翼翼点了点头。
然后她得到了一声冷厉的回答:
“算了吧。”
魅魔知道他不能再继续和A女士待在一起了,他留下这样一句话,随即夺门而出。
每一个固定的进食对象,最后总会迎来这样的结局。
只要认识得久了,没有人能够抵御成为魅魔的诱惑。
没有人明白作为一个魅魔,究竟要经历怎样的人生。
这让魅魔感到恶心。
他想,是时候换一个固定进食对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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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今年过得好快啊,提前祝大家元旦快乐啦。
说句老实话,我活了三十四年,从我有意识起,就从来没像今年这样摆烂过。
感觉非常爽,连痛经都不药而愈了,前两年已经痛到连吃止痛药都不怎么好使了。
我月经不正常已经十多年,几乎每隔一周就出血几天,感觉每天都在被经前综合征折磨。我一直怀疑自己多囊,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我只是太累了。
每一次开始回顾成为魅魔的历程时,他的胃里就开始翻腾。
尽管其中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可以消化的食物,但往事好像一块极难消化的年糕,噎在某处,吞不下吐不出。
作为人类生活的感受,任何人都可以明了,他作为魅魔生活了这么久,倒也已经习惯,并没有什么不满。
但从人类转变成魅魔的过程?那是任何魅魔都不愿意提起的。其中包含了相当多的不得已,以及各种极为残酷的现实。
那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魅魔很想要把它忘记,但人生之中仅此一次的事情,实在是很难完全忘掉的。
魅魔并不想要责怪A女士,哪怕是最明智的人类,也无法避免偶尔犯蠢。但有些错误犯了之后,并没有机会弥补。
在这一方面,魅魔绝对不想冒哪怕一点点的风险。
不过,要更换固定进食对象,真的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魅魔叹了口气。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起了卢娜。
不,他并不是想要把她当做固定进食对象,像这样的问题,魅魔连一秒钟都没考虑过。
无论如何,她还是他公司里的秘书,他不想把自己魅魔的那部分在人前展现得太多。从某种角度讲,这也是一种隐私。
但在心情抑郁的时候,他还是很想要到卢娜那里去。
不知从何时起,她那间小出租屋,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相当重要的所在,某种干系着温暖舒适的地方。
无论如何,即使在魔物之中,魅魔也只能算作是一种人类的亚种,无论体能还是其他能力,都比不上其他魔物,这个世界对他们来说相当危险,并不能轻松面对。
那女孩那么特别,他想要到她那里去。请她给他泡一杯热茶,稍微舒缓一下心情,忘掉所有不愉快的部分。
但是不行,他刚刚在与她之间的交锋中失败,魅魔不想吃闭门羹。
所以,他还是决定要回自己的住所,那里尽管冰冷无聊,毕竟是他选定的栖身之所。
在他家楼下,魅魔再一次地遇到了芙洛拉。
那个红色头发、总是挂着虚伪笑容的女魅魔,永远在他情绪失控的时候出现。
这几乎成了一种定律。
魅魔嘀咕了一句:
“阴魂不散。”
芙洛拉出场的次数实在太多,这个词他已经说腻了。魅魔试图换个词,但一时想不到……还是下回吧。
他皱着眉问她:
“你除了跟踪我以外,就没有更有意义的事情做了吗?”
芙洛拉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但只要能够达到她的目的,她实际上并不介意忍受冷脸。
她向魅魔眨了眨眼:
“你这是……想要换个固定进食对象?”
魅魔惊得往后跳了半步:
“你为什么会知道?”
芙洛拉的态度出人预料的坦然:
“我在你身上装了窃听器。”
魅魔有点慌张,他伸出手,在身上摸索一阵,在口袋里翻出一枚纽扣大小的精巧窃听道具。
他把东西放在手上把玩:
“这玩意……还挺精致的。”
芙洛拉撇撇嘴,伸手向他讨要。
但魅魔并不想鼓励她的窃听行为,所以他并没有吧窃听器交还给芙洛拉,而是松开手,把窃听器丢在地上,用鞋跟碾碎了。
芙洛拉试图阻止:
“啊……别!还挺贵的。”
魅魔皱着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
“使用这种窃听装置是违反法律的。”
“有什么关系!”芙洛拉脸上写满了对昂贵设备的心疼,“反正你也不可能会去举报我……对吧?”
魅魔摇了摇头,他确实不会。毕竟,他是魅魔,倘若牵扯到警方之类,会很麻烦。
芙洛拉为她的设备哀悼了五秒钟,随即又变得兴致勃勃:
“那个女孩……和你已经结束了吧?——我指的是你那位秘书,不是你的固定进食对象。”
芙洛拉这种毫无边界感的行为,让魅魔更不愉快了:
“这不干你事。”
芙洛拉对魅魔表现出来的态度置若罔闻,她走近魅魔,压低了声音,试图伸手抚摩他的脸:
“指望人类理解魅魔,根本是不可能的,只有我们自己人才能明白。”
她离得有点太近,魅魔往后退了半步,带着点嫌恶的语气提醒:
“别忘了,我不是人类,你在我这里找不到你要的东西。”
他的话语打破了芙洛拉尽力营造的一种微妙氛围。芙洛拉翻了翻眼睛:
“当然,但你难道没发觉,这个时代已经与从前不同,魅魔所追求的,也已经不止是口腹之欲,还有……更复杂的东西。”
魅魔并不想在这里和芙洛拉讨论哲学问题:
“我从来不关注流行文化,无论是人类的还是魅魔的,除非它已经变成经典。”
“我和你不同,我关注一切。”
芙洛拉这样说着,伸出手划出一个大圆:
“流行的,经典的,唯美的,搞笑的……无论如何,就算你不关注,只要你还在社会中生活,这些东西就会自然而然地出现在身边,然后……改变你。”
魅魔已经不想再和芙洛拉多说,这个疯婆子从来都不会说出什么真正有意义
的话。他抬起脚往前走,决定把芙洛拉甩在后面。
然而芙洛拉不会让他就这样离开,她迅速拉起他的手,放置在自己的前额上。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按理说,魅魔之间不能互相取食,但在这一瞬间,魅魔里奥多感觉自己体验到了芙洛拉记忆的味道。
他立即甩脱芙洛拉的手,断开了连接,表现得极为讶异:
“你……怎么……?”
芙洛拉摆出胜利者的姿态:
“看看,这就是不关注流行趋势的坏处——你什么都不知道。”
魅魔还处于震惊之中,看看芙洛拉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过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问:
“你这是……变回了人类?”
“我觉得不应该这么说,”芙洛拉俏皮地回答,“我只是变得更像人类了……不过如果持续下去,也许有一天,就像你说的,我真的会变成人类。”
魅魔仔细打量芙洛拉的脸,这才发觉她的相貌甚至也发生了些许变化。
如果是一般的人类,或许会觉得芙洛拉此时的相貌不如之前好看,但要是要他们说出差异,或许又说不清楚。
但魅魔里奥多知道,她的相貌与此前的差别,主要是失去了一些魅魔独有的魔力。
也有魅魔平常习惯于降低魔力,减少在惯常出没的地方魅惑熟人的几率,不过芙洛拉这种人,经常恨不得把所有魔力都堆在脸上。
芙洛拉的脸上没有了魔力,这只能说明……
魅魔略一沉思,出口询问:
“……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芙洛拉撇撇嘴:
“看看,这就是做生意久了的坏处,无论遇到什么,总是先想到价钱。”
“经济是基础,”魅魔冷漠地说,“最重要的部分不说清楚,其他的都无从谈起。”
“反正是你付不起的代价。”
“但是为了什么呢?”
“我已经厌倦了,”芙洛拉说,“作为魅魔活着,并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里奥多显得不是很理解。
“女魅魔面对的世界和男魅魔不一样,”芙洛拉说,“该怎么描述呢……你可以理解为,我已经厌倦去满足人类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幻想了。”
好吧,她如果这么说,他就能理解了。
无论如何,女魅魔的世界,确实和男性魅魔差异很大。
如果说男魅魔面对的总是一些活在梦里的女人,总是在她们求而不得的梦境之中汲取养分。女魅魔所面对的大概就是一些最古怪的男人,永远对女性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以至于除了魅魔,谁也没法满足他们。
这样的生活,如果过得太久,肯定会厌倦吧。
所以她才会总来缠着他?
魅魔多少有点同情芙洛拉,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会对她有什么好态度:
“你要当心,这种变化可能相当危险。”
“难道我们的生活之中有哪一刻是不危险的?算了吧,别说了,等我变回人类的时候再来找你。”
芙洛拉冲着魅魔里奥多眨了眨眼睛,而魅魔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好像这是最后一次,或许他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张了张口,想要同这位认识了许久的女魅魔道别,但他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没有说出话来。
或许这只是他的错觉,但无论如何,两个不同性别的魅魔短暂相交之后,在渐行渐远之前,并不需要道别。
魅魔感到有些失魂落魄,他回到家里,用魔法让自己睡着了。
卢娜并不知道她的老板在离开她家门之后,到底经历了多少打击。
她只是尽力把那一瞬间忘掉,保证自己一切都像平常一样。
但是周一去上班之后,卢娜并不能一直保持原有的好心情。
当魅魔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很明显地看出卢娜的表情有些不快。
他相信,她还不至于因为在她家里发生的事情,在办公室给她脸色看。
所以他出口询问:
“怎么了?”
卢娜冲他翻了个白眼:
“刚刚我进来的时候,外面在打赌,赌我什么时候会被你开除。”
“开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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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终于在半个月之内实现了更新!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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