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眼帘,双手至于胸前,朝盛自横屈膝行礼:“少
“带下去。”盛自横负手而立,没有回头。
“是。”执事狐女领命,侧身对两个身材魁梧的侍卫使了个眼色,招呼他们二人上前。
两侍卫皆是顶盔掼甲,每走一步,铁甲碰撞的声音都格外明显,仿佛在为地上可怜女子的生命倒数。
佩剑侍卫走出不到两步,背光而立的玄衣男子忽然回头,面色不善:“你怎么带了两个侍卫来?”
执事狐女意识到少主在跟她说话,忙上前两步,小心地低声问道:“您方才吩咐说,把她带下去……”
话到一半,执事狐女猛然反应过来,抬头看见盛自横阴沉的脸色,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想。
她会意,立刻转了话锋,对两个五大三粗的邪修侍卫道:“你们退下吧。”
说完,她悄悄打量了下盛自横的眼色。
无奈盛自横已经重新背过身去,她看不见。
执事狐女总算得见曙光一般,长长吸了一口气,合掌拍了两下,不过多时,屏风两侧就绕进来两名侍女。
“把她带去烬阁。”执事狐女道。
吩咐完,她暗自在心里翘了翘唇。
原来,少主说的把人带下去,是带去他的宫殿啊。
侍女探头,轻声询问道:“幽荧执事,是带去主殿还是偏殿?”
“……”
面对这个问题,饶是自少主从空明界回来,就一直待在他身边的幽荧也犯了难。
毕竟这么多年了,从没有姑娘被留下来了的。
按理说圣女该送到偏殿等候少主的,但是她这么特别……
幽荧亮了亮水灵灵的眸子,当机立断:“主殿。”
“是。”侍女扶起祝凌云,转眼传送走了。
幽荧心情极好地抬起头,恰好对上一双极具侵略性的红瞳。
她打了个寒颤,笑容僵在脸上,立刻恭敬低下头,一动不敢动。
盛自横鼻尖冷嗤一声,语气不咸不淡:“幽荧姑姑,你很会办事嘛。”
明显呛她呢。
跟在盛自横身边这么久了,幽荧若听不出来少主这是什么意思,早就死千百回了——千百回或许都还不够。
“你把她送去主殿了,我睡哪?”盛自横嘴角扯出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
幽荧内心喊冤,从古至今,虚渊的规矩都是选完圣女之后,少主要与圣女同寝的。
你还能睡哪?当然是跟她一起睡!
但是对于盛自横,显然不能用普通少主的标准来看待。
遥想他刚从空明界回来时,可是连尊主的话都不听的,不过被尊主在绝生崖囚禁几年后,出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如今在宫城当差的人,都是在少主从绝生崖出来之后招进来的,所以对于更早以前的事所知甚少。
但宫城有个没有写在明面上的规矩:
严禁在少主面前提起随心宗的任何人或事。
特别是那个人的名字。
曾经有新来的不懂事,提了随心宗一嘴,次日就被抽筋扒皮挂在宫城大门示众了。
从此以后,大家的口风都格外紧,加上尊主闭关修炼,已经好几十年没出现过这么可怕的事情了。
幽荧试探道:“那我再让人把她……”
带去偏殿?
后半句还没出来,盛自横便开了口,他阖上眼,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姑姑下去吧。”
幽荧不动声色地长舒一口气,行礼告退。
小孩子就是别扭,绕来绕去,其实还是想要跟人家睡一块儿的吧。
走出天极殿,幽荧痛快地伸了个懒腰。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又透又亮,如一泓清泉,静静从平阔高远的天空淌下,铺满宫城的每处角落。
烬阁的牌匾亦如此,雕金的黑檀木在清月下泛着细细光点。
盛自横现身在大门前,侍女侍卫齐齐屈膝:“恭迎少主。”
他没有应声,放轻了脚步,踏着月色推开门,走入昏暗的殿宇。
殿内只有墙壁四角和床头燃了萤烛,灯火朦朦胧胧打在祝凌云身上,勾勒出女子柔美的身形。
她蜷缩着身子,侧躺着,半张隐没在软枕之中,另外半张脸眉头紧蹙,唇线绷直,看起来睡得并不好。
盛自横无声靠近,站在床边看她。
从头发,到眉眼,再到鼻唇。
明明之前从未见过的,他敢确信。
可心底的那份熟悉感,究竟又是为什么?
不知不觉,盛自横蹲下来,出神地凝视着她的脸。
他鼻腔轻叹一气,张开手,掌心开出一朵火花。室内瞬间被亮堂的光线点亮,阴影随着火花的跃动而摇晃。
盛自横催动灵力,掌心那朵红橙色的火花渐渐剥落,每片花瓣都抽落出丝,在空中飘扬成线,从盛自横手中,连接到祝凌云心口。
火花在他手里安然旋转着,一圈一圈,渐渐变小,它的颜色转移到祝凌云体内,她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
最后一点火光剥落,在盛自横手中炸了一下。
细微的一声“啪啦”,祝凌云缓缓睁开眼。
盛自横纤长的眼睫闪动一下,第一反应便是避开她的视线。
很快,他瞬觉不对,轻轻眨了下眼,又若无其事地把目光移到祝凌云脸上。
祝凌云手抓着软被,从床上半撑起身,看着他张了张干涩的唇,呢喃道:“师兄……”
两个字音敲进盛自横的耳朵,他的心又无法控制地停跳一下,酸涩的感觉再次袭来,比上次还要凶猛。
他的眼尾一下子就红了。
“师兄,”祝凌云伸出手,指尖捏住他的衣袖,“你过得好不好?”
她哽咽起来,眼中蓄满泪花,在暖光映照中闪出碎星一般的光芒,又大颗大颗滴到床上,洇出一片深色。
盛自横侧目,一时间竟忘了甩开她的手。
他没有说话,祝凌云擦掉眼泪,凝噎地接上方才自己的话:“你一定过得不好。”
盛自横怔愣一瞬,转头看她。
祝凌云重新抬起头,泪水滴到他的手背,溅出一片冰凉:“你若是过得好,又怎么会忘了我?
“你若是过得好,又怎么会不来找我?”
盛自横蜷缩了下指尖,想把手从她的手中抽出,却发现身体根本不听自己使唤,怎么都动不了。
眼睛越来越涩,很不舒服。
他眨了下眼,愕然发觉脸边滑落了一滴水渍。
是眼泪么?
可,他为什么也会哭?
第80章
盛自横眉毛压下来,眼睫后半段压出一片阴翳,他看着她,目光怎么也移动不了,只有泪水不受控地坠下。
他迅速别过脸,发丝跟着散落过去,遮住了闪动的双瞳。
祝凌云还要说什么,心脏突然又开始隐隐作痛,越来越强烈,额头随之沁出冷汗,叫她发不出声。
盛自横感觉到手指被人握着的力道渐松,微微偏头看去,刚刚才被他救起来,脸上好不容易有点血色的人又成了白纸一片,眉心皱得更紧。
“我……”
“闭嘴。”
祝凌云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发出一个音节,就被面前男子冷硬打断,真是不讲一点人情味。
她也没力气继续说了,便维持着原本半坐的姿势,半眯着眼看他,软被从肩上滑落到腰间,惹得祝凌云打了个颤。
肌肤的白和纱裙的黑形成鲜明对比,扎眼得紧。
盛自横被刺了下眼,淡淡移开视线,低声道:“睡。”
殿里没有其他人,这话肯定是对她说的。
祝凌云抓起被子,把它扯起来重新裹在肩上,反而坐得更直了,接上后两个字:“不着。”
盛自横顿了顿,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又把头转了过来,盯着她的眼睛:“那就躺下,闭眼。”
“哦。”祝凌云躺下缩进被子里,却没有闭眼,兀自翻了个面,眼珠子转向他,瓮声瓮气道,“你不睡吗?”
盛自横看着她,又扫了眼她身下殿内仅有的一张床,答案不言自明。
他冷声重复了一遍:“闭眼。”
一百年不见,这命令人的气势倒是被他拿捏得妥妥帖帖。
反正祝凌云也累了,干脆配合他,乖乖闭上眼睛,尝试入睡。
殿内空气沉静良久,祝凌云翻了个身,睁开眼,却发现视野一片模糊。
……肯定是盛自横这只坏心眼狐狸悄悄咪咪对她做了什么。
虽然看不见了,但祝凌云还是时不时地眨下眼睛,面朝盛自横的方向,张口问道:“你怎么不问我叫什么名字?”
“这重要么?”
漆黑一片中,她听见青年冷冽的声音。
“不重要吗?”祝凌云反问。
第一次见面,不都要交换名字的吗?
和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但是既然盛自横都把她忘了,那她当然要再告诉他一遍她的名字。
盛自横又道:“你不是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
“可是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祝凌云一激动,撑床坐起来。
还没完全坐直,肩膀就被一股力量压下,被迫躺回去缩进被子里。
“哦。”盛自横语气淡淡,“没必要知道。”
祝凌云:“……”
不过百年,她那细心体贴的乖巧师兄怎么就被苍岚养成了这个样子?
祝凌云咬牙,想杀苍岚的心都有了。
很快,她眼皮忽然变沉,头脑混沌起来,咬合的牙齿松开,怒气被吹散般沉入枕下,闭眼睡了过去。
她最近变得经常做梦,噩梦、美梦都做,一个接着一个,仿佛要把缺失的一百年梦境缝补起来似的。
最近的梦有点单一,几乎全都是她在地底的冰窟里赤脚行走,流水携着冰碴不断冲刷脚踝,划破皮肉,溅出血痕,在冰水里淌出蜿蜒的红丝线。
她逆着水流而行,那几缕红便弯弯曲曲飘在祝凌云身前,她仿佛被系在脚踝的红丝线牵引,垂手默默走着。
如同没有灵魂一般,不知道将要去何方。
直到这一次,梦里景象有了变化,不再是一片密不透风的冷透冰墙,祝凌云眼前蓦然出现一朵熊熊燃烧的火做的花。
而她脚踝的血线,正与之相连。
红橙色的瓣子重重叠叠,跃动燃烧,点亮了祝凌云无神的双眸。
祝凌云迈出一步,将手伸向缓缓旋转的炽热火花,借它的温度来驱散体内寒气。
好温暖……
好想再近一点,好想……
“喂。”盛自横皱眉,不耐烦地伸手挡住一直往他身上抱的祝凌云,稍稍用力推她两下。
没推开。
“嘶……啧。”盛自横扶额,头往外边一偏,沉叹一声,又把头转过来,低眸看着半张脸埋在自己肩窝的人。
“喂,醒醒。”
怎么会有人睡得这么沉……
早知道就问问名字了。
盛自横仰头深吸一口气,又不死心地抬起手推了推她:“从我身上下来。”
还是没反应。
不会死了吧?
盛自横都怀疑自己昨晚有没有把人救活了。
他现在处于为什么要救她,和居然没把她完全治好的两种矛盾思想中。
盛自横越想越不爽,翻身正朝祝凌云,死死盯着她,屈指敲了敲她的额头。
没想到这一敲,祝凌云居然有了反应,她皱紧了眉毛,闷哼一声,缓缓睁眼。
她的眸光还迷离着,尚未聚焦。
盛自横立刻收回手,背到身后藏起来。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又觉得不对,敛了神色,把手放了回来,冷脸盯着她。
祝凌云却揉了揉眼,对他扬起一个笑:“早啊,师兄。”
盛自横:“……”
他抽回被她压麻的右手,动了动嘴角,冰山般的表情有些微碎裂:“不早,已经下午了。”
“还有,”他继续补充,“别叫我师兄。”
祝凌云不跟他计较,配合地点点头,转而侧头四处看了看。
一片昏暗,完全看不出来是下午。
说是半夜她都信。
“怎么不燃蜡烛?”祝凌云自然道,“你不是怕黑吗?”
她平躺着,侧过脸来看他。
盛自横与她对视上,有片刻的愣神,随即很快移开视线,平声道:“胡说。”
祝凌云疑惑地挑挑眉,眼睛跟着他躲避的目光转。
如果失忆能把怕黑这一点也忘掉的话,那还挺……
盛自横突然又转过来,一脸认真严肃:“别瞎猜。”
祝凌云立刻把心里方才冒出的想法打消了。
他不多说这一句还好,说了反倒还有种故意掩饰的感觉。
“好。”祝凌云无奈拖长了音,从床上坐起来,倾身越过他去点燃了萤烛,室内瞬间亮起来,暖融融的光线浸满了床铺。
她坐回来,歪着头笑着看盛自横:“是我怕黑,是我想让你点蜡烛,可以吗?”
又是这种哄小孩子的语气。
盛自横顿了顿。
他为什么会下意识地说是“又”?
心里乱起来,烦躁得紧,盛自横翻身下床,甩了甩手臂,整理好衣衫,侧头用余光看她:“名字。”
祝凌云一愣:“啊?”
“没听清算了。”盛自横毫不犹豫提步离开。
祝凌云反应过来,忙下床穿鞋追上去,盛自横走得快,已经打开了门,正往阶梯下走。
“我没说没听清!”祝凌云小跑过去,纱裙在身后飞扬,脚上银链挂的铃铛一步一响。
眼看就要追上,盛自横突然停下脚步,祝凌云猛撞上他挺阔的后背。
好痛……
果然没了灵力,反应真的会变慢。
以前都不会撞上去的。
祝凌云伸手点了点鼻尖,嗯,还好没流血。
被遮挡的视线前面,传来厚重的声音:“少主,今早擅闯宫城的人,已经被我们抓到了,他受了重伤,貌似没有灵根也没有妖族血统。”
什么都没有就敢闯宫城?还受了重伤?
祝凌云听得好奇,从盛自横背后探出身子,打算瞧瞧究竟是何方神圣这么大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不久前才见过的那张清俊面容出现在她眼前。
江不染双手被反缚在背后,额前原本规整的发丝垂落几缕,风一吹,就飘荡在颧骨左右,发梢轻轻扫着嘴角血渍。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精准望向祝凌云的瞳孔。
祝凌云瞬间瞪大了眼。
她原以为江不染只是路过,或者顶天是来送送她。但她根本没想到,江不染会跟着她一块儿闯进来。
“少主,如何处置他?”
江不染这才从祝凌云身上移开视线,但他也并未看盛自横,目光安安静静落到地板上,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盛自横:“押去水牢。”
“不可!”祝凌云立刻走出来,挡在盛自横和江不染之间。
侍卫一惊,对这位敢忤逆少主的女子投以看异类似的目光,其中还夹杂些对她马上就要毙命的同情。
得,这下要押两个人去水牢了。
盛自横却有闲心问她:“为何不可?”
“因为……”祝凌云疯狂在脑子里检索合适的,能够让盛自横不把江不染处死的答案。
祝凌云一咬牙:“因为他是我师兄,你的……师弟。”
侍卫们简直要心梗了。
上一个跟少主攀亲戚的人,是不是死得老惨了?
得,这回不会去水牢了,要直接给俩人带走去火狱了。
“哦?是么。”盛自横饶有兴趣地走近祝凌云。
俩侍卫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
没看错吧没看错吧……少主居然没生气,而且,而且还笑了!
盛自横勾唇,漂亮眸子里漾出细碎红光,在夕阳折射下映出流沙般的质感。
他语速不疾不徐,就这么盯着祝凌云,一字一句,耐心问道:
“那你在我寝殿里唤的那几声师兄,是他,还是我?”
第81章
问完,盛自横一面盯着祝凌云,一面慢慢逼近她,最终停在距离她只有半尺的地方,目光轻轻扫过她的眼尾、耳廓,绕过发际,落在江不染被押解抬起的脸上。
只一瞬,他就把目光移回来,重新审视祝凌云。
不得不说,这张脸,确实很漂亮。
从眉弓的弧度,到眸色的深浅,再到嘴唇的厚薄,都恰到好处。
是足以让人怀疑她是否会魅魂术的程度。
偏偏说话不太好听。
祝凌云一时间猜不透盛自横的想法了,是个人都应该明白她在烬阁里说的师兄是指他吧?
怎么非要她在这里说一遍……
祝凌云愕然抬眼,真诚又充满疑惑地盯着他:“你不会对我一见钟情了吧?”
如果不是喜欢她,那他没理由说这话啊。
盛自横张唇,好气又好笑,光是叉腰点
头,张唇说不出半个字。
良久,他嘴角勾得更翘,压眉眯眼看她:“好厚的脸皮。”
祝凌云不服,还要拉着他说什么,盛自横反应迅速,一个转身往别处走了。
见状,祝凌云也不装了,立马回头拉开押着江不染的俩侍卫,随便抽出一人的佩剑,“夸啦”砍断了江不染手上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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