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师兄修的是无情道自然应当摆脱红尘困扰,他应当无挂无碍,像她的这些烦心事又怎敢扰了师兄修行?
修成无情道的师兄修为扶摇直上,她那样好的师兄,又怎么能因为她而停滞不前呢?
师父也总是教导她说:“你若希望卿言早日修得真神入仙途,便不要让他因你而忧心为难。你师兄修行不易,你若真心希望他好,就不要让他再为你挂心。”
沈晚棠如今细细品味师父的话,心中觉得师父说得不错。
师兄的夙愿是修得真神杀尽天下邪魔,庇佑苍生。
他的无情道修成极是不易,他有他的路要走,也有他的夙愿要实现。
她的路与他又有何干?
从出生开始一切就注定了,他们在不同的道路上,他的路注定要与她为敌。
那么她自己的路,便只能她自己走,即便是师兄,也护不了她。
这世间,唯有她自己才是自己最好的保护伞。
“啊——”
孟晓韵和赵雅霏不约而同的惨叫声突然中断了沈晚棠的思绪。
方才的所思所想不过是瞬间的事,一瞬间她便察觉到了问心剑的凌厉剑气朝着这边而来。
师兄来了……
她在屋内心念一动,手中断情不得已也动了起来,一剑将扑在孟晓韵和赵雅霏身上撕咬的食肉魔逼退。
紧接着天空万云消散,巨大的金色符纹笼罩在头顶,刺眼的金光几乎覆盖大半个荒山。
金色符文以食肉魔为中心围绕旋转,从上方强压下来,让人无法抵抗的威压不禁让沈晚棠喉间涌上血腥味。
沈卿言那一身强大的灵力生生逼得食肉魔钻进了那暗无天日的地里去。
沈晚棠迎着威压踏过孟晓韵和赵雅霏的身侧看向半空中闭眼凝神的雪衣青年。
他面容冷峻出手果决,右手结印至胸前。
随后,问心剑突然飞身到符纹中心,化出无数把无形的剑快、准、狠的深插入地底,几乎把这片地掘地三尺。
魔兽惨烈的嘶吼从地底传出,泥地瞬间洇成一片血色。
“太好了……是清玄道君……”赵雅霏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好疼啊……好疼……”
她泪流满面地朝门边的沈晚棠伸出手,血手染红青色裙摆,她用力扯着:“救我,救救我!沈晚棠快给我九品止痛丹和九品生肌丹……快给我!”
沈晚棠略一垂眸扫她一眼,并未言语。
孟晓韵伤得要轻些,勉强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她的目光死死盯着沈晚棠,突然猛地冲上去掐住她的脖颈。
“我和雅霏都被这些畜牲咬得血肉模糊,为什么……”
“为什么你没事?为什么就你没事?!”
“你趁我们睡着的时候都做了什么?!”
“你是不是存心报复我们?是不是?!”
沈晚棠被她大力一推,脑袋重重砸在墙上,脖颈也被她的手用力掐住。
她看着孟晓韵这张怒不可遏眼底写满了狠毒厌恶的脸,忽而笑出声,笑声如银铃般悦耳。
她用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
“怎么?很痛苦?很愤怒?想杀了我?”
沈晚棠轻而易举用“灵力”折断她的手腕挣脱桎梏,她几乎贴在孟晓韵的耳边:“你杀啊!我若不死,终有一日会是你们的死期!”
“你想怎么死?把你们封了灵力丢进蛇窝好不好?毕竟曾经我就是这么过来的,师妹可还记得你们当时笑得有多开心呢……”
“啊!”孟晓韵气得突然好似疯了一样一把将她推倒在地,没断的那只手握着剑狠狠朝她心口刺去:“你这个贱人!就是你!都是你!我杀了你!”
沈晚棠脸上的笑一点点收敛,冷静地看着朝自己高举的剑锋,随后,她又故作害怕无措地挡住头闭上眼。
同时,口中惊呼大喊:“师姐,晩棠再也不敢了!”
“铮——”
千钧一发之际,孟晓韵的剑被飞速而来的问心剑击飞,问心深深插入墙缝中。
紧接着,沈晚棠敏锐地嗅到了冬日雪松的气息,是师兄将她扶了起来。
沈晚棠吓得眼圈泛红,紧紧攥着青年的衣裳,开口:“师兄,你别怪师姐,是我……是我没用,没能及时救下两位师姐……她也是一时间太过生气,你别怪她好不好?”
沈卿言听完她的话后,抓着她手臂的手一点点收紧,心中寒气似浮在了脸上,可到底是被他摁下了。
“师兄,疼……”沈晚棠痛呼出声。
沈卿言松开她的手,转头看向孟晓韵,一股威压让她猛地跪了下来。
孟晓韵一时摸不准他的心思,也难以看出他到底是动怒还是没动怒,于是她惶惶开口:“清玄道君,不是我,是她!沈晚棠她想杀我们!她想杀害同门!她疯了!是沈晚棠疯了!”
“道君若是不信大可问问赵师妹!她,她也看见了!一定是沈晚棠故意把魔兽引诱过来想害我们,是她出言不逊在先的道君!”
孟晓韵充满了期冀的眸子不安地看着这位至高无上的清玄道君。
她一遍遍对自己说:清玄道君修的是无情道,所有人都应一视同仁,他绝不可能偏袒任何人,他是最为清正的人啊……
然而,她期冀良久,只等来了一句——
“按宗规,恶意构陷、欲杀同门者,逐出师门。”
沈卿言黑眸深沉,让人一眼望不到底,而他的声音此刻仿若凝了冰,字字无情,也字字诛心。
短短一句便是死刑,半点容不得反驳。
“好自为之。”
言罢,沈卿言忽然握住身后少女纤细的手腕,在沈晚棠错愕之余,带着跌跌撞撞的她大步往回走。
眠妖幽光浮动,好似雀跃的鬼火,照亮他们一并前行的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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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岁岁第一次穿越时,瞎了眼的少年浑身枷锁,被人像狗一样拽着游街,跪在她的面前。
他不知疼痛地笑着,叫她姐姐,求她救他。他对所有人都说过这话,无数遍,却只有她救下了他。
日复一日,在她长期温暖的关爱下,少年长成了个玉树临风的阳光大男孩,总是喜欢笑着甜甜唤她“阿姐”。
却不想捡了个天煞孤星。
不久……她倒霉催地被克死了。
第二次穿越,她被笑里藏刀、内心阴暗的大妖慕青鹤抓走。
慕青鹤抓她只为得到魂灯后,用她的身体复活他深藏于心底的挚爱白月光。
据说他那心尖尖上的白月光,都早死了三百年,至今无人敢提她的名字。
可怜她炮灰一个,被他种蛊毒,逼着拜入天行宗,勾引师兄,舍命夺取宗门神物。
每每幽怨至极时,忍不住想:
到底是哪个倒霉蛋这么不幸,竟然被慕青鹤暗恋了整整三百年,简直丧心病狂,人死都不得安息……
直到被他献祭身体的三日前——
禁宫之中,她看见了满室不堪入目的壁画、数座神女雕像,地上刻满她的曾用名。
那一刻,她好像知道那个倒霉蛋是谁了……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啊啊啊!!!
现在撤回一个白月光还来得及吗???
慕青鹤或许不知道,
她此生最后悔干过的一件事,就是年少无知救过他。
他深知自己的虚伪阴毒、病态扭曲,是个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疯子。
若她希望他温暖干净、单纯善良,他便成为这样的伪君子;若希望他常笑多言,他便弯起唇角努力对她笑,学着凡人的漂亮话说与她听。
所以阿姐,你看见了吗?
我成为了你心中最满意的样子。
这样的我……
你,可还喜欢?
沈卿言的另一只手还反握着一柄寒剑——问心剑。
剑身在浅薄的月光下折射出一道光在沈晚棠的脸上。
沈晚棠任由师兄拉着她走,她步履匆匆,眼神却平静地盯着青年挺拔如松的背影。
师兄分明杀了上千只的食肉魔将这片地都洇红了,可他这身雪衣却仍是那样清白如月,就连他的问心也如他一般一尘不染。
走神间,沈晚棠已经被沈卿言拉着回了原来那间屋子。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被关上。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动了主屋的一男一女,屋子的女主人从主屋悄悄打开一条门缝观望着。
“还活着?”他身后的青年走上前,搂着她的腰询问道。
“他很厉害,除了我们大难临头敢做这种事,其他人都只知道当缩头乌龟!”
“万一……他不是冲我来的呢?”
女人闻言眼角微湿,强压着哽咽的声音颤道:“我有一种预感……怎么办我好害怕……你看见他身后的那把剑了吗?”
“离不眠荒山最近的是无虚宗,无虚宗有一人二十修成道君,她们叫他清玄道君……就是他……那把剑,就是替天道斩妖诛邪的问心……”
“相公……你知道的,我怕你死。”
青年无奈叹了一声,他将门合上,捧起女人的脸,笑了笑,道:“如果实在逃不过,我也知足了……能陪你这么久,我很开心……”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沈卿言挡在了她的面前。
屋内一盏灯也没有,唯有一缕月光洒入窗照着床。
两人的身影彻底隐匿在黑暗中,可修道之人的视力一向比凡人好,哪怕是黑暗,他们也能清晰看到彼此的神情。
此时,沈晚棠后背抵着门,微微仰头望着神色莫测的师兄,他的黑眸似漩涡,越来越深邃,不知所思。
又像是,在盯着她回忆什么?
“师兄?”
沈晚棠突然出声打破沉默,并小小地挣扎着左手,试图摆脱桎梏。
可师兄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不得已之下,她道:“师兄向来是不喜欢魔血的,师兄还是离晚棠远些,免得脏了衣裳。”
如她所言,她的身上的确溅了不少食肉魔的血,可她所说的不过是借口罢了,不想让师兄碰只是担心不小心被师兄探了脉。
虽然服用过换息丹,但小心谨慎总是好的。
“无妨。”沈卿言顿了顿,继续道:“师兄只是……有些话想问问师妹。”
“师兄请问。”
“既然梦醒,何不叫醒师兄?”他补充道,“明知屋外有食肉魔。”
沈晚棠一愣,诧异道:“师兄也入睡了?”
“我以为……以为师兄是在悟道,所以才不敢贸然打扰。”
“师妹,你该知道我的目的。”沈卿言说。
“晚棠的确知道,斩妖除魔是师兄的责任所在,师兄借住在此不仅是为了让这些人顺应天道而为,更是为了百姓要杀尽荒山的食肉魔。”
沈晚棠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略低下头,认真反思道:“是晚棠错了,我应该叫醒师兄的,应该让师兄杀尽这些害人的食肉魔,若不是我……两位师姐也不至于……”
她的声音一点点低了下去。
她说:“如果我叫醒了师兄,当时在屋外听见师姐的惨叫时,师兄就可以立刻赶过去救人,而不会像我一样浪费时间,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师兄责罚我吧,任何责罚晚棠都心甘情愿!”
“不能全然怪你。”也是他大意了。
沈卿言说到这里皱起了眉,心中也有了疑虑和烦闷。
大概是烦闷罢。
以他如今的修为是绝不可能受眠妖影响,可偏偏他不仅睡着了,还沉入梦中醒不过来。
他百思不得其解,也不懂那个梦境的其中意。
沈卿言沉吟不语的片刻时间里,沈晚棠已经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手解脱出来,心中才刚松了口气,下一秒——
“师妹可有梦到什么?”
一道不容忽视的视线落在她的头顶。
她眸光一停,随后蓦地抬眸直视师兄的黑眸,她的眸子盛着盈盈笑意:“有啊!”
“我梦到了一些十岁以前的事,怎么了,师兄难道也做梦了,师兄梦到了什么,梦中有我吗?”
沈卿言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后半垂下眼,像是打消了疑虑一般。
他说:“无事,不过是些宗门里的事。”
“哦……”沈晚棠点了点头,视线忽地落在窗外,她越过师兄靠着窗,回眸扬唇笑:“师兄你看,天快亮了。”
沈卿言回身看,沈晚棠正好推开窗,窗外浓雾弥漫黑白相交,微弱的眠妖幽光和淡淡的光辉融于一体映出洇红的地。
轻柔的海棠花瓣随风入室,和窗边的少女擦身而过时,一瓣棠花无意间落在她的发顶。
沈卿言看着她,动了动唇,莫名发问:“师妹可知眠妖能引人入梦,一人入另一人的噩梦。”
沈晚棠似有所觉将头顶花瓣取下,置于掌心,再轻轻一吹,花瓣瞬间自由地飞往窗外的浓雾中。
她看着那片花瓣,有些遗憾地回应道:“晚棠还是第一次听说,若真能如此,还真想看看师兄的噩梦呢!”
“这些于我来说不过是虚无。”
“也是,这世上又怎会有师兄惧怕之事。”
一时无话。
于是沈晚棠解开了身上的纱布,忽然道:“师兄不是想诛魔么,我便以身为饵助师兄一丝绵薄之力。”
荒山上的食肉魔繁衍生息几百年之久,又岂止昨夜的千余只?
沾血的纱布落在地上,露出少女身上诸多伤处,若一般人见了只会觉得狰狞又骇人。
沈卿言看了一眼她苍白的脸,随后手中突然出现一只药瓶,他把它放在木桌上。
“为庇佑苍生而诛尽邪魔是我要做的,师妹不必以身为饵,师兄自会护你一世平安。”
“是吗?”
青年的身影消失在了屋内。
沈晚棠这才转头看向桌上的丹药,药瓶上写了三个字——还命丹。
还命丹就算神级炼丹师也难炼出,炼千枚得一枚,有起死回生之效,通俗了说,其实也就是临死的人若服下能再多活一阵子拖延时间。
除此之外,这丹药还有奇效,她若服下,身上的伤自然也就好了,
她数了数,一共有三枚。
大概是师父给他的。
她并未服用丹药,直接扔进了乾坤袋,转头又看向窗外。
沈卿言的身影正站在大雾中,问心剑刃用力划开他的掌心,一滴滴血顺着他修长的指尖往下滴。
一位道君的血大概是极为诱人的,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无数食肉魔从远处一路遁地而来。
“噗嗤!噗嗤!噗嗤!”
这些遁地的食肉魔靠近沈卿言后争相破土而出,它们才刚探出个头,瞬间便被绞杀。
又是一阵熟悉的惨烈怪叫。
沈晚棠微微眯眼看清楚了地上的阵纹,那是师兄少年时独创的绞杀阵,凡妖魔入阵者,一息之间必被绞杀。
此阵唯一的活路就是入阵者修为高于布阵者。
莫说这些食肉魔了,就算是她误入了,一息内必死无疑。
思索间,又是一道巨大的结界笼罩住整座不眠荒山。
结界之下,花枝颤颤,残红乱舞。
万魔受屠,血流千里,尸首不留。
这便是,世间当之无愧的无情道第一人。
亦是当之无愧的无心之剑——天道的手中剑。
每每看到沈卿言对妖魔的残忍与无情时,她都免不了要释怀自己。
看吧,这便是未来的清玄神君沈卿言,诛杀万千妖魔尚且如此,又遑论她区区一个不得他欢心的餍魔。
师兄啊师兄,你我注定为敌。
沈晚棠的脸还是那样苍白,她就这样冷眼旁观,看着师兄的所作所为,感受着自己的心一点点失了温度沉如冰窖。
此刻,她忽然又回想起自己那个梦来。
前世她入世三年,自回阴村一别后,她给师兄写了三年的信,却从未收到他一封回信。
直到十九岁时,在榱城附近偶得机缘受一邪修老道传授修为,习得了易容术并突破结丹。
结丹后她本是要回宗的,路上却遇见了海妖入主澜河江无意间引起发大水,她为了保护黎民百姓不得已冒险以元神抵抗洪灾。
也是那时遇到了前来找她的师兄。
当时的她是易了容的,师兄并未认出她来,索性她干脆不与他相认。
至于原因……不过是她的私心罢了。
师父曾说:
师兄是天道留于世间的一柄利刃,他这样的人生来便是替天道斩妖除魔,守护天下苍生的。
他的心中只有道,没有心,说一句无心之人也不为过。
可她从来不信,更不愿意相信,她分明记得自己记忆深处的师兄是那样重情重义。
她的师兄会为了救她不惜下跪求药。
会为了她手握木剑义无反顾孤身闯魔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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