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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清冷帝王缠上后(眠微)


容棠想象了一下那番情形,觉得若自己身处守陵妃嫔的位置,只怕有朝一日会被逼疯吧。
她静坐了许久,直到感到自水面吹拂而来的风有些凉,这才起身打算回长乐宫。
回去的路上,容棠鬼使神差地又绕去了永华宫一趟。
永华宫的位置有些偏僻。她沿着宫道走了许久,穿过了一道门,这才远远看见了宫殿的大门。
“娘娘你瞧,宫门口有人。”烟雨轻声道。
容棠定睛一看,却是个一身素服的人。她周身皆是白色,发间也佩着一簇白色绢花,除此之外再无妆饰。
是胡氏。
容棠停住脚步,默默看着胡氏伫立在永华宫门前,伸手叩着门环,动作滞涩而茫然。
她心中微微一紧,看着胡氏就那样不知疲倦般重复着那动作,下意识抬步走了过去。
许久,胡氏大约是累了,松开了门环,却依旧没有离开,而是将整个掌心覆在了宫门上,随即俯身,丝毫不在意那门上的灰尘,把额头贴了上去,口中呢喃不止,像是在同谁亲密地挨在一处说悄悄话。
容棠在一旁看着,不自觉有些感伤。她迟疑片刻,慢慢走上前去,轻声道:“......太妃。”
胡氏的悲泣之声蓦地顿住。她抬起一张鬓发散乱、神情恍惚的面庞,冷冷地盯着容棠,随即退开一步,显然对她很是防备。
“太妃是在......找人吗?”容棠小心翼翼问道,嗓音轻柔,生怕惊扰了她。
胡氏一声不吭,对她的话恍如未闻,很快转过头去,继续盯着永华宫的大门,一动不动。
许久,容棠忽然听见她低低地吐出一句“燕贞”,像是在唤谁的名字。
话音一落,胡氏的呼吸蓦地变得急促起来,双手也止不住颤抖着。容棠惊愕万分,正欲上前,却见她双眼一闭,竟昏了过去。
这番变故着实令人意想不到。容棠赶在胡氏委顿在地前死死扶住了她,同时吩咐烟雨和岚月一个上前搭把手,一个去请御医。
长乐宫的内侍抬着步辇远远候在一旁,见容棠扬声高呼,忙不迭上前,把胡氏搀扶上去。
“先送去长乐宫——”容棠正说着,却见一宫女神色慌张地疾奔而来,先是唤了声“太妃”,又在看清贵妃仪仗后忙俯身请安,颤声道:“奴婢喜娟,见过贵妃娘娘!”
“你是太妃身边侍候的人吗?”容棠问道。
喜娟颤巍巍道:“是。”
“此处距离太妃所居宫殿远吗?”
喜娟回道:“不远。”
容棠当机立断:“既如此,便把太妃送去她寝宫,再让御医直接去那里为太妃诊治。”
岚月领命,飞快地去了。容棠则领着余下众人,护送胡氏向西北角行去。
喜娟在前引路,走了片刻,便到了一座看起来冷寂而荒凉的宫殿外。容棠抬头看那匾额,上书“瑞安宫”,这是大燕有子嗣的太妃在先帝驾崩后的固定居所,如今只住了胡氏一人。
众人把胡氏送进寝殿,御医恰好也赶到了。隔着纱帐,御医凝神搭脉,又简单问了几句胡氏素日的饮食起居。
容棠担忧道:“太妃如何?”
御医拱手道:“回贵妃娘娘的话:太妃是因为急痛攻心,心淤气堵,加之水米不进才会晕厥,并无大碍,只静躺片刻,便会醒来。臣也会开一剂平心静气的药方,帮助太妃舒缓心绪。太妃可先略进些米汤,待有了胃口后再正常用膳。”
待御医离开,她看向喜娟,问道:“太妃是不是得知了什么事情?”
喜娟结结巴巴道:“今儿晨起,宫中洒扫的内侍说前几日皇陵那边的卓太妃薨了,太妃恰好听见了,便自那时开始不吃不喝,只呆坐在窗前,一坐便是几个时辰。方才奴婢去为太妃倒茶,谁知回来后便不见了太妃,顿时吓坏了,忙一路找了出去。”
她说着,忍不住啜泣道:“幸而贵妃娘娘经过,否则不知太妃会不会......”
容棠看了眼床榻上昏睡不醒的胡氏,低声问道:“素日服侍太妃的就只有你一人吗?”
喜娟哽咽道:“原本有好几人的,但太妃不喜她们,加之她们也不肯在这里服侍,便只剩下奴婢一人。”
“太妃她......”容棠欲言又止,半晌才道,“这几日心中定伤痛不已,你要好好陪伴,寸步不离守着太妃,同时也要劝一劝太妃节哀。斯人已逝,生者唯有好好活着,才是对故人最好的慰藉。”
她顿了顿,又道:“你要劝太妃好生珍重,否则我和......陛下定会时时刻刻悬心。”
喜娟低声道:“是,奴婢记住了。”
容棠轻叹一声,起身看了眼胡氏苍白而没有血色的脸,轻声道:“好生照顾太妃。御医的方子,也按时熬煮了让太妃服下。”
“奴婢明白。”喜娟本想送她出去,却被容棠止住:“不必,既然太妃身边只有你一人,你便留在寝殿内吧。”
离开瑞安宫,容棠有些疲惫地坐上步辇,道:“回宫。”
贵妃仪仗徐徐前行,而宫道转角处,一身华服的女子正冷眼瞧着容棠远去的背影,眼底掠过愤恨,随即冷冷一笑,转身朝启祥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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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红心]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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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暖阁内,柔和日光如轻纱般落进殿内,笼罩在一道静坐许久的身影之上。
萧凛今日并未看折子,也没有如往日那样看书,而是盯着面前案上的物件兀自出神。
他目光虽片刻不离那物件,但眼瞳深处却一片空泛,好似在透过眼前之物怀念着什么久远之事。
他想起卓太妃的贴身婢女将装着此物的锦盒交给自己时所说的话:“太妃说,陛下一定会明白她的意思。”
萧凛低叹一声,眉宇间的沟壑愈发明显。他明白吗?或许,他只是不愿明白。
他自是感念太妃的苦心,可那些不愿回忆的过去,那些饱尝冷眼的年少时候,他不想去记得,无法做到全然释怀,也不想去改变自己的心意。
纷乱烦躁的心绪如野草般恣意蔓延,萧凛有些气息不稳地闭了闭眼,双手紧攥成拳,随即站起身来。
此时此刻,他很想与一个能够全身心信任的人好好说说话。或许,她能够理解自己的决定。
萧凛衣摆带风,快步走出殿外,吩咐道:“去长乐宫。”
“陛下,”程良全恰好在此时迎了过来,“方才太后派人来传话,请陛下去一趟。”
萧凛顿住步伐,眉头不耐地蹙起:“太后是否说了有何事?”
“这......”程良全踌躇了一下,“太后说事关数日后的圣寿宴,请陛下务必前去。”
萧凛沉沉吐出一口气,按捺住心绪,淡声道:“罢了,去启祥宫。”
启祥宫内依旧缭绕着淡淡的檀香味,萧凛迈步进殿,恰逢太后礼佛结束,搭着宫女的手自小佛堂缓步而来。
“母后。”他俯身请安。
太后露出一个慈爱的笑,道:“皇帝来了,快坐吧。”
母子二人分别在炕桌两侧坐下,萧凛端起茶盏抿了口,随即搁下,手搭在炕桌沿,说道:“不知母后唤朕前来,要商议何事?”
太后听出了他语气里隐约的疏离,面上笑容顿了顿,只温声道:“皇帝孝顺,命令阖宫上下为哀家的寿宴操劳。只是哀家年岁大了,也不愿因这等事情而大张旗鼓,甚至大肆挥霍国库银两,因此唤皇帝前来是想嘱咐你一句,这圣寿宴能简则简,只要一家子亲眷热热闹闹坐在一处,便足矣。”
萧凛淡淡道:“母后的意思朕明白,但这圣寿宴是比着先皇祖母的寿宴规制来操办的,算不得奢靡,母后安心便是。”
太后叹道:“哀家老了,早已不在意这些虚名,只想安心诵经,盼着皇帝一切平安,大燕风调雨顺也就罢了。倒是皇帝你,平日殚精竭虑,朝乾夕惕,一定要多多顾念自己的身体。皇帝身边的人也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伺候,不要让皇帝有什么后顾之忧。”
萧凛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唇道:“母后放心,朕一切安好,身边的人也都细心妥帖。”
太后喝了口茶,徐徐道:“皇帝,哀家知道你一向宽仁,但既身在皇家,有些规矩便乱不得。否则,岂不是有损天子之威严?”
萧凛面色微沉,笑意顷刻间消失殆尽:“母后有话不妨直言,何必和朕打哑谜?”
太后见状,放下茶盏道:“前些日子,先帝纳的卓氏薨逝,听闻皇帝还亲自赶去参加丧仪,为她奠酒,送她下葬。哀家晓得,卓氏对你甚是照顾,你心中感念。但卓氏毕竟只是先帝一个正五品才人,先帝去后才破例蒙你尊为妃位,你身为天子,如此屈尊前去为先帝的低位嫔妃送行,未免有些于礼不合。”
萧凛面色平静:“朕幼时曾蒙太妃照料,虽无抚育之名,却有其恩。如此,朕前去送太妃最后一程也是理所应当。”
太后温言道:“哀家是担心此举逾礼,朝堂之上难免会有人进言劝阻,惹得皇帝心烦。但既然皇帝有主意,想来那些朝臣也不敢多说什么。”
萧凛微微冷笑道:“即便朝臣再如何劝阻,朕也有的是法子让他们闭嘴,母后不必多虑。”
太后松了口气,说道:“如此甚好。哀家知道皇帝顾念旧情,况且卓氏昔年确实视你如亲子,你如此对她,也是情理之中。”
萧凛心中有事,逐渐有些耐心告罄,正欲起身告辞,却听太后又道:“前几日贵妃来向哀家回禀寿宴之事,一切准备得都很妥当。”
听到那两个字,萧凛眉宇间的郁气淡了淡。他神色平静,道:“母后既然满意,那朕和贵妃便放心了。”
太后颇有些感慨:“皇帝,哀家不愿瞒你,当初贵妃初入宫,哀家确实对她百般挑剔,实则是为了能替你好好掌掌眼,看一看她能不能担得起你的宠爱。这数月下来哀家冷眼旁观,贵妃虽居高位,得你独宠,却不骄不躁,娴雅温良,不曾仗着宠爱有过任何僭越之举,还处处体察你的心意,哀家很是喜欢她。”
萧凛眸色微动,却听太后慢慢续道:“譬如你离宫去为卓氏送行这几日,贵妃留在宫中,却也在替你尽着孝道,一面操持着哀家的寿宴,一面尽心奔走在长乐宫和瑞安宫之间。”
他握着茶盏的手腕一僵,眼底闪过几丝不可置信。
太后神色自若,淡淡笑道:“若无你的允许,贵妃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敢私下同胡氏来往?如今皇帝想通了,愿意解开心结,哀家很欣慰。”
萧凛的神色很快恢复如常,语气没有透露出半分异样:“母后放心。”
太后缓缓道:“皇帝,卓氏与你母妃交好,又曾同住一宫,一同抚育你长大。其实皇帝也是为你母妃着想,想替她去送一送卓氏,是吗?”
“毕竟,胡氏是你的生母,你若太过薄待了她,难免有失孝道。既然皇帝愿意抛下过去,那便好好孝顺她吧。哀家想,待圣寿宴一过,皇帝不如从了礼部所请,尊胡氏为太后——这也是她该得的尊荣。”
萧凛忽然一笑,说道:“朕先前曾说过,母后既然一心礼佛,又何必过问红尘之事?母后只安心在启祥宫内等着圣寿之日到来便是。”
他说罢,向太后行了一礼,很快便转身离开了。太后望着他的背影,缓缓露出一抹意料之中的讽笑。
她闭目靠向身后,转动着手腕上的佛珠,想起昨日丹阳进宫所目睹的情形,冷冷一笑。
原是自己小看了贵妃,没想到她竟敢在明知萧凛对生母冷漠的情形下,还主动前去拜见,意图交好,真是愚蠢!
亏得从前丹阳还被她不动声色耍得团团转,想不到贵妃竟也有这样失算的时候。太后冷哼一声,难道她以为这讨好皇帝生母的一招会行之有效?只怕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太后最是熟知这对母子的过去,也知道萧凛的心结所在,因而才会有所试探。若萧凛被贵妃挑唆了,要厚待胡氏,尊其为太后,那么胡氏岂不是要和自己并立了?她得趁着萧凛尚未决断,多在他面前提一提往事,让他心中的那根刺扎得更深些。
若贵妃不曾得了萧凛的授意便擅自行事,她便状似无意将此事挑明,以萧凛的性子定会极其恼怒,认为贵妃僭越,与他的心意相悖,那么贵妃在他心中的位置便会有所改变。而经此一事,萧凛对胡氏定然愈发冷漠,往后这皇宫之中,便还是只会有自己一位太后。
太后满意地闭上眼,念了句阿弥陀佛。
萧凛快步进了长乐宫,冷声斥退迎上来的宫人,径直进了内室,一眼看见容棠正伏在书案上,埋首抄写着什么。
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心头的躁意稍稍平息,语气也与平常无异:“在写什么?”
容棠一惊抬头,见是他慌忙起身请安,被萧凛直接握住手腕免了礼。
他顺势走到了案边低头去看,发觉她正在抄写佛经,不由得奇怪:“你何时信佛了?”
容棠垂眸,说道:“陛下,这是臣妾为太后准备的寿礼。”
“朕记得你先前不是已经准备好了?”萧凛问道。
容棠抿了抿唇,如常微笑道:“臣妾想着太后信佛,若是能将手抄的佛经敬献给她老人家,一定胜过金银珠宝百倍,因此打算在例行的寿礼之外,再添一样。”
她将笔放下,揉了揉手腕,道:“臣妾吩咐小厨房准备了点心,陛下尝尝吧。”说着,容棠便欲起身唤人。
“不急,”萧凛凝视着她,嗓音清冷,“朕这会子并不觉得饿。贵妃既然抄写佛经累了,便同朕在一处说说话吧。”
他说着,率先负手走到了窗边炕上坐下,神色喜怒难辨。容棠站在原地愣了愣,这才慢慢走上前去坐下。
两人许久无言,殿内静悄悄的。容棠察觉到今日萧凛的情绪不对,以为他还是在为卓太妃的薨逝而伤
感,加之她自己心中也沉甸甸装着一桩事,便没有如往日那样出言宽慰,而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萧凛脑海中反复回想着太后的话。他何尝听不出太后的谋算?可他实在想知道,容棠是不是真的做了那件事,又是因何缘故?
宫中人人都对瑞安宫讳莫如深,不敢多言,以贵妃的聪慧和敏锐焉能不知?可她还是执意如此,还偏偏趁着自己不在宫中时去做,究竟是何意图?
难道,她有心瞒着自己?
萧凛只觉得堵在胸膛之中的那股气愈发窒闷。他闭了闭眼,心中盼着容棠能先一步开口,主动对他解释。
以他现在的心情,只怕若是问起此事,难免会语气不悦。他终究还是不愿对她摆出质问的态度。
然而等了许久,容棠始终一言不发。萧凛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心中愈发气闷:她竟不愿对自己坦诚吗?
许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容棠从沉思中回神,缓慢起身,斟了一盏茶,随即递了过去,柔声道:“陛下用些茶水吧。”
她稳稳端着青玉茶盏,将那清凉幽香的茶味送入他鼻间。萧凛垂眸盯着那一动不动的茶水,眼底掠过一丝晦暗的星芒,却没接过茶,而是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容棠一惊,茶水险些洒落。她勉强定神,道:“陛下,怎么了?”
“朕离宫几日,贵妃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朕说的吗?”萧凛看着她,沉声问道。
容棠一愣,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目光。
他没有错过她面上的犹豫和迟疑,那进退两难的神情像一簇火,烧得他愈发烦躁。
萧凛等了许久,终于看见她脸上掠过一丝挣扎,随即轻声开口:“......臣妾确实想求陛下一件事。”
他神色错愕,没想到容棠非但不是坦诚当日之事,反而另有所求,便道:“何事?”
下一刻,她微微用力挣开他的束缚,贴着炕沿屈膝俯身,低声道:“臣妾恳求陛下能够去一趟瑞安宫,探望......太妃。”
手心的温度转瞬即逝。萧凛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掌,又缓缓把目光投向眼前的人,嗓音微哑:“你要对朕说的,便是这句话?”
容棠咬住下唇,心中无数念头呼啸而过。她本想解释前几日发生的事情,又想将另一件事对他言明,以此求他庇护。可思绪回转,她还是没法忘记胡氏那苍白憔悴的模样,以及昏沉之中发出的那句梦呓般的呢喃,她没法硬起心肠对这一切视而不见,甚至在萧凛面前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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