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策故意曲解他的话,憋着笑道,“也是,反正你们两口子已经是老夫老妻了,不需要新婚那套。”
赫连寒:“……回陛下,臣还是需要的。”
他和她相处的时间弥足珍贵,就是片刻他也不想推掉。
萧策看他急忙挽救新婚假期的样子,大笑起来。
当初萧策回京的时候,路过某个县,听到有人骂官兵脑子有问题,起因是那些搜查的官兵要抓的明明是一对年轻男女,却紧盯着八九十岁的老夫妻不放。
后来萧策向赫连寒求证,知道这俩人真扮了老夫老妻,当时还差点被官兵识破,因此赐婚时,萧策还说,这是天赐的姻缘,他此举不过是顺应天意。
另一边,千芫听完总管太监的询问,给了“要学礼仪”的答案。
这个回答被送到养心殿的时候,赫连寒还没走。
他想问千芫是怎么想的,但眼下千芫住在宫中,人多眼杂,不好频繁见面,便在回府后写了封信,用法术送到了千芫的手里。
彼时千芫正在给殿内的盆栽修剪,倏地一封信出现在手中,她不动声色地攥住,挥了挥手让宫人下去了。
看他们都出去后,千芫才去看那封信。
信是装在信封里的,入目便是信封上的“未婚妻千芫亲启。”
千芫的眸子弯了弯。
她打开信,看到满满一整页,有些讶然。
阿清性子喜静,平时沉默寡言,没想到写信的时候话会这样多。
逐字逐句看下来,无非就是关心她吃住是否合心意,还有就是学习礼仪那件事,他说,他不想她为了他的面子去学她不喜欢的东西,只希望她能永远开心自在。
千芫确实不喜拘束,可学习礼仪这件事不止是关系到他的面子,还有她的面子,而且她对自己有要求,有些事她可以不做,但她不能不会。
想好回信内容后,千芫去了内殿,拿出一张新的纸,提笔沾墨在纸上落下一个个纤巧的字体。
当初她刚开始学写字,大多数是在模仿萧清寒的字体,后来写得多了,便形成了她自己的风格。
不一会儿,毛笔被玉手轻轻搁在笔架上。
千芫找来信封,将信折好放进去,礼尚往来在信封上写下“未婚夫萧清寒轻启”,随后施法送到了赫连寒的手中。
萧策和陆父找来了几十个绣工上等的绣娘,在七日内赶制出了喜服。
千芫被记在萧策父亲名下后,她在萧家排行老三,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妹妹。
在成亲前夕,萧家的女眷来到千芫的宫殿,陪着她说话。
萧策的母亲也是如今的皇太后,她看孩子们还在谈笑,便出去把明日成亲的流程再过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虽说是天子赐婚,凡是都有礼部忙前忙后,可自家人中总要有盯着的,那边陆家老太太年事已高,她这个陆家的亲家母可不就要多操些心了。
皇太后一走,房间里就剩下萧家的几个姊妹、一个远房嫂子和几个贴身侍女。
姊妹们围着千芫坐在床上,那个远房嫂子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几个人热热闹闹地说着话。
萧家老么亲昵地抱着千芫,说起那日表哥在养心殿说的话。
“兄长问表哥要把姐姐记在父亲的名下还是姑父的名下,表哥说要记在父亲的名下,我当时听到这个的时候,就想说这太合适了,表哥本就姓萧,这么一弄,更像是入赘的了!”
萧家人感情好,私下里称呼长辈还是和以前一样,不会去喊什么“皇兄”“父皇”之类的。
坐在千芫另一侧的萧家二姐抬手,在四妹的鼻子上轻刮了下。
“你这个鬼灵精,竟敢说这么没规矩的话,好在母亲出去了,否则又要罚你抄书了!”
萧家老么嘿嘿笑,“就是母亲出去了,我才敢跟姐姐们说这话的!”
一旁的远房嫂子跟着帮腔,“明日就是三公主大喜的日子了,四公主说些开心的话也无事,二公主就不要过度苛刻了。”
她此话一出,萧家大姐和二姐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她们叮嘱自己妹妹,她多嘴什么,听听她的那个话,难不成因为是大喜的日子,就要把规矩丢掉不成?
萧家姐妹看在她是个嫂子的份上,没当着她的面说她,而是把话撇开了。
谁知那个远房嫂子看不懂眼色,又说起话来,这次是对千芫说的。
“三公主,你这即将嫁人了,我这个做嫂嫂的有几句话给你说,你可别嫌嫂嫂多话啊!”
千芫早察觉到萧家大姐和二姐的情绪变化,更知道是为什么,此刻听到对方将话抛向了自己,她笑了笑。
“嫂嫂但说无妨。”
远房嫂子见她这样顺从自己,更得意了,说话更加无所顾忌了。
“三公主,你年龄小,不懂这男人,别看他们婚前对你怎么怎么好,这婚后啊,可就变了样了!你趁着年轻,多和夫君生几个孩子,有孩子傍身才是最主要的!”
她说完,别说是萧家大姐和二姐了,就是老么也听出不对了。
在这样的好日子,说这些扫兴的话,是想挑拨人家的夫妻关系吗?
萧家大姐早就嫁人了,现已是当家主母,气势上不输前朝的长公主。
她轻飘飘地瞥了眼那个嫂子,“想必是夜深了,嫂嫂脑子混沌,才会说出这么多不成体统的话,来人,带嫂嫂下去清醒清醒。”
长公主发话,她的贴身侍女立马招呼来人,捂着要反抗的远房嫂子的嘴,硬拉着下去了。
人被拽走后,萧家二姐还憋着气,当下顾不得规矩了。
“咱们姐妹把她当嫂嫂,她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母亲都还没说什么,她倒是先指教起我们姐妹了!”
向来重规矩的二姐说出这样难听的话,可见是真的气到了。
萧家老么松开千芫,走过去抱住二姐的胳膊,“二姐,消消气,消消气。”
二姐瞪了她一眼,手指在她脑门上点了点,“你这个傻瓜,刚才没听出来吗?她那番为你说的话,不是真的为你好,而是在捧杀你!”
千芫安静地听着她们说话。
这时,大姐走到四妹的位置上坐下来,牵过千芫的手,宽慰起来。
“三妹,你现在是我们萧家的三女,是誉朝的三公主,任何人都不能欺负你,若是有人敢惹到你头上,当场处置了便是,凡是有我们给你撑腰。”
千芫从没感受过亲情,也没见过这样的亲情,莹白小脸上浮现可爱的酒窝,她软声道,“谢谢大姐。”
大姐将她垂在鬓边的一缕青丝挽到耳后,温柔道,“我们是一家人,三妹不必道谢。”
二姐转过头对千芫说道,“三妹就是性子太好了,虽说要守规矩,可也不能任由旁人说三道四,该罚就罚。”
千芫点头。
这只是个小插曲,大家很快说起其他的来。
出嫁前,新娘子的母亲一般会和新娘子说些体己话,那时,萧家的三个姊妹已经回去了。
皇太后和千芫坐在床上,雍容华贵的女子拉着千芫的手,面容慈祥。
“你我母女一场,还没来得及多相处些时日,你就要出嫁了,好在婚后你们小两口就住在京城,我们随时都能相见。”
千芫没有与亲人相处的经验,只能模仿着那些戏本子里的话说。
“母亲不必牵挂女儿,想女儿了,就召女儿入宫,女儿要是闲暇,也会多进宫陪着母亲!”
皇太后笑道,“你还年轻,光陪着我这个老妇人干嘛,应该多和夫君培养感情才是。”
千芫是花妖,听到这种话根本不会害羞,但她知道如果是寻常的小女子,此刻该脸红了。
小姑娘双颊带粉,羞涩地垂着眼帘,小声道,“母亲说的是。”
皇太后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士农工商,从商当属末流,可陆家不一样,陆家是拥护新皇登基的功臣,更别说陆家二儿子萧清寒的贡献之大。
此番是功臣娶妻,还是娶的公主,自然是天大的喜事。
萧策当即下令,大赦天下,免了百姓一年赋税,加上之前他登基时免除的三年赋税,总共是四年赋税。
至于国库是否会空虚的问题,根本不需要担心,早在查抄江献等奸臣的时候,就搜出来不少金银财宝,现在的国库已经充盈起来了。
这是新皇登基后,皇家的头一件喜事,但考虑到战乱刚结束,不会太过奢侈,相反,氛围是越热闹越好,如此便能调动起百姓的积极情绪,让他们投入到之后的生活中。
白日迎亲时,京城中锣鼓喧天,人山人海,无论是闲来无事的老人小孩,还是正在做工的壮年,都会过来凑个热闹。
忙碌了一天,到了夜间,偌大的相府终于褪去了吵闹。
新房中的角角落落被红色铺满,床上的珠帘轻摇,红烛静静地燃烧,火光微晃的影子落在墙上的大红喜字上,屋内传来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第356章 番外19
成亲三日后归宁,赫连寒与千芫进宫拜见了皇太后他们,待回来后,他们就收拾了行李,外出游玩去了。
半个月的假期,他们去看了山水,参观了庙宇,也逛了闹市……不拘于什么地方,只走走看看,遇到不平的事情便拔刀相助。
因为时间有限,他们没有走太远,只在京城周边的县城玩了玩。
半个月后,赫连寒与千芫回到了京城相府,过起了旁人眼里寻常的生活。
而相府外面的人不知道,白日里,相爷他除了出门上朝,便是整日与夫人共处一间。
赫连寒在书房处理公务的时候,千芫便坐在一旁看书,除此之外,他们一起学习雕刻,一起尝试做饭,一起伪装成寻常百姓散步在大街小巷……
转眼过去,新皇登基已经快要三个月了,赫连寒即将返回天界,可他还没想好如何向千芫坦白。
不过他都打算好了,等他向天帝上报了任务,便从天界领个驱除邪崇的任务回来,一边安定人界,一边陪着千芫修炼。
然而总有事情的计划赶不上变化,赫连寒还没有开口,变故就发生了。
誉朝建立的元年三月,天降暴雨,百姓的房屋坍塌严重,赫连寒身为宰相,与工部尚书等人,连夜处理此事。
相府的院子里,赫连寒和千芫一起种下的小树苗被大雨冲刷着,外面哗啦啦的声音衬得房间里越发安静。
绰约多姿的女子从房中走出,红裙的裙摆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下一瞬,雨滴溅起的泥水沾染在她的衣角上,可她丝毫不顾。
那双纤纤玉手撑开雨伞,遮过头顶,踏入雨水之中。
“夫人,不好了!”管家从院门外跑进来,淋得满身是雨,都来不及打伞。
千芫脚步不停,向他走过去,柳眉微蹙,“怎么了?”
管家跪在她面前,几乎要哭出来了,“夫人,相爷,相爷他不见了!方为他们派人找了半天了,可一点影都没找到,夫人,您快想想办法吧!”
雨伞下,千芫神情淡然,“你先起来。”
管家的焦急被抚平,他站起来,“夫人……”
“你去准备马车,等我片刻。”
千芫转身往屋子里走,步履快了许多。
成亲之后,她与他的命便绑在了一起,并且有了感知彼此的能力,可此时此刻,她却感知不到他的存在了。
感应能力不能用,就只能用法术追踪了。
千芫来到屋子里,打开衣橱,拿出一件赫连寒穿过的衣服,施展法术。
“别白费功夫了!他要是不想让你知道,你是不可能找到他的!”
房间里凭空响起男子的声音,千芫充耳不闻。
看她没反应,男子继续说起来。
“你这几天一直在做梦吧?我大发善心告诉你吧,那都不是梦,而是事实。”
“双修功法需要心意相通的伴侣才可修炼,但这个功法有两种,其中一种有一条要求,就是伴侣之间的修为不可相差太大,另一种则是没有这种要求。”
“但是这另一种功法有一个不好的地方,就是会将伴侣分成主方和次方,次方绝对性地受制于主方。”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如果主方受伤了,次方就会感受到加倍的疼痛,反过来则不会,另外,若是主方不想次方感应到自己,次方便什么也感觉不到。”
“没想到天界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还会有这么道貌岸然的时候,竟然算计一个修为可怜的小花妖,把她当作玩物般来戏弄。”
说到后面,男子笑出了声。
千芫放下赫连寒的衣服,杏眸中划过冷意,可小脸上还带着笑。
“道貌岸然,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男子的口吻犹如胜券在握。
“你不用试图激怒我,我今日来,就是为了让你见识到这位太子殿下的真面目的,看到你面前的萤火虫了吗?跟着它走,你就能找到那位失踪的相爷了,也就是我说的天界太子殿下。”
萤火虫是用法术虚化而成的,凡人看不见。
千芫知道男子说的真假参半,但在带她找阿清这件事上没有说谎,否则他们精心准备的离间计可就不管用了。
她决定将计就计,出门交代了管家几句后,便跟着萤火虫走了。
出了京城的西南方向少有人居住,那里是一片荒芜之地,千芫赶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唯有前方发着白光。
男子风华绝代,周身发着耀眼的白光,在千芫露面的那一刻,他的长剑出现在手中,直直向千芫刺过来,速度之快根本容不得千芫躲开。
“噗通。”
剑的锋利没入血肉,只偏离了心口一寸,可长剑中蕴含的法力太过强悍,差点就将千芫这些年的修为全部废掉。
千芫感觉自己的口中满是铁锈味,她望着那双冷清的墨眸,明白了一些事。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计划。
可他们也太小看双修功法的要求了,若是她和他之间的信任这么容易被击垮,这功法也练不成了。
赫连寒陡然清醒,要是此刻再意识不到他中计了,他这趟历练可就白来了。
只是他没想到,身为父亲,身为天帝,却帮着三儿子,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五儿子。
过去那些的兄友弟恭全都成了笑话。
为了不被暗中观察的仙看出什么,他强忍着双倍的疼痛,拔出长剑,紧接着打晕了千芫。
千芫的修为流失太多,反应有些缓慢,根本反抗不了他。
昏迷前,她听到一句话。
“芫芫,等我。”
千芫醒来的时候,她正躺在相府房间的床上,身上的伤已经痊愈了,流失的修为也回来了。
昏迷前的记忆涌入脑海,她当即掀开被子,翻身下床,扯过一件披风往房外走去。
一开门,管家就在门口走来走去,他听到声音,看着千芫的神情有些复杂。
“夫人,相爷被陛下派去了南方,不知是哪个县,已经走了五天了,相爷交代,让您在府中等他回来。”
千芫了然,问道,“我昏迷了五天?”
她是妖,恢复伤痛需要五天吗?显然,是他不想让她在五天内醒过来。
管家低下头,闷声道,“是。”
相爷和夫人如此恩爱,在陛下登基前,两个人都同甘共苦过了,现在好不容易修成正果,却被分开了。
据说还是相爷的意思,连陛下让他带着夫人一起去的好意都拒了。
千芫垂下眸子,没再说话。
管家暗暗去瞅她的神色,什么也没看出来,可他能猜出来,夫人肯定是被相爷的不告而别伤到了。
在旁人眼里,相爷不在,相府的日子与寻常一般无二,但只有府内的人才知道,相爷在与不在的差别有多大。
第357章 番外20
千芫在相府等了十年,春去秋来,院子里那棵小树苗都亭亭如盖了,但他依旧没有回来。
无数个日日夜夜让她的心凉了下来。
她了解他,他若是好好的,她绝不会收不到一点消息,而且心口时时泛起的疼痛告诉她,他的处境可能比她想的要困难很多。
一开始皇太后和萧家姊妹们怕千芫孤单,时常叫她去宫里坐坐,或者参加一些宴会,届时她们便安慰她说萧清寒很快就会回来了。
到后来,她们说这种话的次数就少了,更多的是让她看开点,告诉她她依旧是萧家的三女儿、誉朝的三公主。
包括陛下在内,所有人都觉得萧清寒死了,唯独千芫知道,他没死,只是变回了他原本的身份——天界的太子殿下。
十年杳无音讯,或许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就算回来,也不再是以萧清寒的身份了。
千芫决定不再等他了。
她叫来了相府所有的下人,把他们的卖身契还给他们,又一人发了五十两银子,让他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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