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盛行缠足,渐渐还有了不成文的规矩,裹足是高贵妇人专有的装饰,而对贱民阶级的女子,朝廷还以法令禁止其缠足。大靖朝开国太/祖皇帝虽施放足令,然而在实际社会生活中,缠足依旧是女子身分高贵的象征,是女德出众的代表,京城的情况虽然好些,外地家庭条件稍微好点的,都以为女儿缠足为荣。
女子裹足与男子读书一样,成为是进入上层社会的必要条件。女子缠足与否,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其能否找到一个好婆家。金陵城曾有歌谣云:“裹小脚,嫁秀才,吃馍馍,就肉菜;裹大脚,嫁瞎子,吃糠菜,就辣子。”为了使女儿长大后能说一门好亲事,做父母的也要狠心而不顾女儿痛苦地给她缠小脚。
民间素有“娇男不娇学,娇女不娇脚”之说,对于男孩子来讲,尽管读书很苦,但它是进入上流社会的基本途径,所以再苦也要读,同样,女子缠足虽然是一种苦难,却是身份的象征。尽管缠足简直就是一种残酷的肉刑,世上多的越是“慈爱”的父母,越不能娇任儿女。“小脚一双,眼泪一缸”,缠足这个“肉刑”不管女子是否接受,其所受的苦难是注定了的。
所以当年在金陵,许嬷嬷就对贾敏提议给菁玉缠足,为的还是将来菁玉能说一门好亲事。
如今元康帝此令一出,那些已经给家中女儿缠足的人家岂能没有抵触心理,尤其是官宦之家,还上书皇帝,言说小脚是女德出众之代表,圣上此令有违传统礼法云云。
元康帝本就厌恶小脚,将一众腐儒官员斥责了回去,冷笑说道:“不尽然罢,这三寸金莲起自南唐,之前可从未有过,连孔夫子都没规定女子必须缠足,这传统从何说起?何况百年前太/祖皇帝就已下旨放足,不许女子裹脚,一个个都把太/祖皇帝的圣令都给忘了么!”
此事不是元康帝首为,百年前太/祖皇帝和昭仁皇后就已下过放足的旨意,如今他不过是旧事重提而已,而且若不用点强硬手段,这道放足的圣旨在这群人眼里就几乎是个摆设。
不知有哪个才女赋诗一首,“三寸弓鞋自古无,观音大士赤双趺。不知裹足从何起,起自人间贱丈夫。”这首诗随着放足令流传开来,不少书生大儒大呼失德忤逆,其实不过就是因为家中已娶了或定了缠足的女子,却无法袭爵不能诰封,简直比要了他们的命还要可怕。
贾敏秀眉蹙起,叹了口气道:“果真是菁玉求来的,这事她做的对,可老爷不知道,外头不知有多少人骂咱们家菁玉呢。”
林海闻言大惊,忙问端详。
作者有话要说: 裹脚什么的封建糟粕都死开,这些年什么女德班还给女童裹脚,大清早亡了,一个个不好好当粽子非要跳出来当什么僵尸。
☆、第三世(二十七)
贾敏没让菁玉避开,原想瞒着她,转念一想,这种事能瞒几天,迟早得传到女儿耳朵里,干脆就当着她的面说开了,脸上怒气隐现,“半个多月前,有传言说放足令是菁玉跟皇上提出来的,那些已经给女儿裹了脚的,不知多少人背地里骂她多管闲事。”还有更难听的话没传到贾敏跟前,即使碍着林海位高权重,菁玉也被封为县君,明玉在书院里还是听到了不少同窗背地里嚼舌根骂菁玉多管闲事,自己是个女德败坏的大脚女,却看不惯别人家贞静的小脚闺秀,她一定是嫉妒人家姑娘所以才跟皇上提放足令的事情!
只没有当着贾敏母子的面说出来罢了。
菁玉面无表情,若无其事地道:“早猜着了,我既然敢做,就不怕他们说我。”
林海知道贾敏有所隐瞒,只怕那些话更说不出口,冷笑道:“百年前太/祖皇帝就下旨放足,他们不尊皇命要给女儿缠足,现在皇上不过旧事重提,他们既怕了,当初又何必去做,不能说皇上的不是,就将罪名都扣到菁玉头上了。”
明玉气冲冲地道:“母亲在家里没怎么出门都听说了,儿子在外头听到的更是不堪入耳。”
林海沉声道:“既然不堪入耳,就不要去听,也不要说出来污了你妹妹的耳朵。”
“我倒是也不想听呢,可我又管不住别人的嘴。”明玉当时刚听到这话的时候气坏了,现在已经平静了许多,心中却仍旧不忿,“但圣上封妹妹为县君,谅那些人也不敢在咱们家放肆。”
菁玉蹙眉忧心叹道:“我只怕有人给父亲使绊子。”
不难想到,元康帝加上去的那些条件对官宦人家的打击有多狠,缠了足的不得封爵袭爵,缠足女不得入宫不得诰封,小脚千金以前还能说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如今只怕被退亲的不在少数,连家中不富但有功名的年轻才俊也嫁不得了,这个才俊若将来金榜题名,妻子却因小脚而不能得封诰命,立了天大的功劳也因为妻子是小脚而不能加封进爵,世上谁还会顶风作案挑战皇权娶小脚姑娘。
此令一出,受益的女人,买单的也是女人。
仅扬州一城,因此令而被退婚的姑娘比比皆是,但凡是给女儿缠足的人家,哪有一个不恨林家大姑娘的,各种恶意揣测她对皇上提起放足令的原因,不是脑子犯浑多管闲事就必然是她一个大脚女嫉妒小脚女的楚楚风姿,自己不缠足已经很大逆不道了,居然还求皇上下令让天下所有女儿都不缠足。
真是岂有此理!
江苏巡抚崔玮和扬州知府李迅两家的姑娘无论嫡庶都是三寸金莲,此令一出,崔家和李家的姑娘就再也没法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姻亲对于这种官宦之家尤其重要,放足令生生让他们断了多少人脉资源,连女儿也嫁不出去了,他们不能记恨皇帝,也不敢当着菁玉的面对她打击报复,但他们和林海同地为官,背地里给林海使手段甚至构陷林家都不是没有可能。
林海如何想不到这些,好在盐务上的事情与崔玮李迅来往甚少,虽说扬州大小盐商也养了不知多少千娇百媚的姑娘,为的就是送给各及官员和几个皇子王爷,吹吹枕头风为自己捞好处,但姬妾缠足与否并不影响前程,大不了到时候一律打发出去便可,而商人之女嫁的多半也是商户人家,本来朝廷就有规定商贾子弟弃商三辈之后方可科考,所以盐商嫡女庶女缠足与否,倒也不怎么影响婚配。
上京途中,菁玉跟林海提出要和皇帝上书恳求重申放足令,林海是支持女儿的,只不过元康帝加上了一条刚硬的政策,这却是他们父女始料未及的了,然而世人如何能说皇帝的不是,菁玉就成了众矢之的,世人所有的怨恨攻击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悠悠别担心,为父自有主张。”林海温言宽慰女儿,心里亦早有计划准备,今年这一年的盐科御史,怕是不好当了。
贾敏知道这些事后气得肝疼,现在看到女儿淡定的样子更觉得心疼,长女如此懂事,怕父母看到她伤心的模样担心,硬是坚强如此,可毕竟还是个十岁的小姑娘,就要承受外界的唇枪舌剑,若是心理承受能力差点的,只怕被这些闲言碎语逼死都有可能。
晚上给父女俩接风洗尘,饭后菁玉回到房间,整理了一些布匹首饰和京城土仪,让茯苓第二天给封氏和英莲送去,如今封氏经营着林家的绢花细工发簪铺子,一直都有盈利,温饱不成问题,封氏也时常带着英莲来给贾敏请安说话。
林海上京一趟,捎回了不少亲朋的书信,都是给贾敏的,除了贾敏的闺阁密友赵婧柳瑶等人,就是贾母的书信了。
贾敏先看了母亲来信,手心里的信纸被抓得皱起了一角,对林海道:“老爷这次见着宝玉了吧,那孩子如何?”
“资质不错,才三岁就识了不少字,很是聪明的一个孩子。”林海在京城时的那几天去贾府拜访时,贾母总要把宝玉带到跟前诸多夸赞,每每夸赞宝玉时还附带提起了黛玉,一两次也罢了,回回如此,林海就咂摸出一点意思来了,贾母这是想让宝玉和黛玉定亲,先探他的口风来着。
彼时林海就有所不满,俗话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若对方人品优秀勤奋上进,便是门第低一些林海也不会太过在意,可宝玉的出身也实在是太低。贾府如今挂着荣国府的牌匾,若有人参上一本就是违制之罪,贾政熬了这些年才升到工部员外郎,宝玉不过就是五品官的嫡次子,连家业都继承不得,将来所得也只有贾母的梯己。而林海如今二品虚职三品实职,林家又是四代列侯,五代书香世家,林家的嫡女便是皇子王爷也配得起,又怎能下嫁五品官的嫡次子?若那嫡次子是个上进的,自己挣出一份家业来,那就另当别论。
如果贾母不那么溺爱宝玉,而是悉心教导,将来宝玉长大了学业有成功名有望,林海也会考虑考虑结亲之事,但在他看见宝玉缠着菁玉要吃她嘴上胭脂的时候,连将来看看再考虑的心思也没有了。
虽说菁玉看在宝玉只有三岁的份上也看在贾母的面子上没当场撂脸子,但林海见了哪有不生气的,俗话说三岁看老,三岁都如此,贾母还溺爱放纵着不管,将来长大了还了得,因此更加不能同意宝黛联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