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失笑道:“你多跟它相处几天就熟了,以后好生照料它,它就会认你做主人了。校场里不方便,咱们去城外。”
涵玉瞅了自家大姐一眼,心想莫非姐姐也要学骑马?那校场的确不方便。
四人出了西城门,来到一处地方阔朗人烟稀少的所在,先让涵玉和他的小马驹交流交流感情,他还太小,先学会上马下马能坐稳就可以了,至于策马驰骋,他还是等他长大再说吧,这些简单的内容水溶就交给了凌季同,他自己则着重教菁玉,一面说着,一面留神观察她的表情变化。
菁玉完全就是一个虚心学习的学生模样,听得十分认真,没有流露出丝毫会意或“其实我懂”的神情,却十分灵透,一点就通,双眸熠熠生辉跃跃欲试地道:“你说有武功底子的话学骑马就不会很难,那我现在就去试试。”
菁玉走到马儿跟前,一面检查马具一面自言自语重复着刚才水溶说过的话:“要先检查马具。”她拨弄了几下马镫,扯了两下肚带,回头向水溶问道:“是不是这么检查?”
水溶走过去教她怎么检查马具,如何甄别马具好坏,自己又演示了一遍,菁玉收短缰绳,连同马脖根处的马鬃一起握在手中,踩着马镫翻身上马,向水溶问道:“下一步做什么?”
水溶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说话,教她如何掌握自身平衡配合马的重心,再教她运用扶助语言,向马儿发出简单指令并让马明白这些指令,做出走、跑、停、转弯等配合动作。
菁玉学得很快,不到一个时辰就能驾驭马儿慢慢小跑了,但有些细节还是不足,犯了许多初学者惯犯的小毛病,发出指令和身体重心不符,马儿感到困惑而行动不良,这个要多加练习才能纠正过来,形成习惯就好了。
另外一边跟着凌季同学骑马的涵玉见姐姐都能策马小跑了,心里有些着急,他可不想输给姐姐,上了马背,实际操作却远比刚才口头说的要难得多,即使如此,涵玉也没有退缩,遇到困难迎头而上而非逃避,父亲和先生都这么教他,林家的儿子,可不能丢脸。
两个时辰过去了,涵玉终于也能像姐姐那样骑着马儿走路小跑,但他还没有掌握要领,身体重心不稳,颠得他五脏六腑都快翻了一遍,明天是不能再学了,得让他缓一天休息休息。
菁玉的情况也没比他好多少,她其实会骑术,即使十几年没碰过马匹,只要练上两天就能重新捡回来,但她得装啊,一个从来没碰过马儿的大家闺秀怎么会骑马?今天的表现有一半是装的,还有一半则是身体僵硬的真实反映,她也得花时间来适应。
下午四人回城,先去了饕餮楼吃饭,涵玉凑到菁玉身边低声道:“大姐,姐夫教你骑马,王爷和王妃知道吗?”
菁玉低声道:“不知道,要让他们知道了还了得,所以你得替我保守秘密啊,回家了谁也不能说。”
“好,这是咱俩的秘密,谁也不说。”涵玉十分认真地承诺道。
涵玉自懂事以来,父母没少对他说过,他的命都是大姐救回来的,所以他将来一定要好好保护大姐,他小时候也很爱粘着菁玉,对大姐的感情比对大哥还要深一些,菁玉说让他保守秘密,他就一定会守口如瓶,更何况,大姐夫还送了他一匹好马呢。
今天菁玉着实累着了,回家天还没黑就沐浴更衣上床休息,这一天颠的,她不散架也差不多了,实在是不想再动弹一下。
入夜之后,水溶躺在睡榻上,菁玉学骑马的样子不停地在脑海里回放,他试图寻找蛛丝马迹来印证自己的猜测,她的表现分明就是一个初学者,不知如何检查马具,骑马不得要领,她到底是真不会还是装的?
水溶转念一想,林家书香门第,可以教儿子君子六艺,却怎会教女儿学武功骑射,菁玉说她的武功来自于一位剑仙,若是从前他是不信的,但他可以从赵徽变成水溶,这世上真有神仙存在也不一定,可那位剑仙到底是真存在还是她胡诌的借口,这就不好说了。
水溶蓦然坐了起来,双手紧握微微颤抖,她一定是装的!为了不在别人面前露出破绽,曾经她隐藏自己不让师父发现她就是尹琳,现在亦然,林如海夫妻是认识葭雪的,她当然不能表现出任何和葭雪一样的地方。他还会继续教她骑马,然后就该试试她的武功了,她的武功到底是师承剑仙还是雪峰派一脉,只要交手切磋便知。
此后几天水溶都很有空闲,带着菁玉涵玉出城练习骑术,涵玉很喜欢那匹小马驹,一天到晚跑马厩里看上好几回,马夫都知道这是大姑爷送给二爷的,二爷宝贝得很,哪敢不用心照料。
不知不觉进入了深秋十月,经过这段时间的练习,菁玉基本上掌握了骑术要领,涵玉学是学会了,但水溶怕他跑快了堕马受伤,就不许他骑得太快,见那小子怏怏不乐,干脆一把把他抱上星驰的背上,“我带你跑一会,过了瘾就该收心了,等你长大了再说。”
涵玉兴奋得不得了,连忙点头如捣蒜地答应了,水溶一夹马腹,星驰先小跑了一阵,热身之后,水溶才开始加速。深秋冷风迎面扑来,在耳畔呼呼作响,两旁风景向后飞驰而去,涵玉觉得自己好像快要飞起来,紧紧地抓住马鞍,兴奋激动之余,不免还有些害怕。
菁玉骑着马儿闲庭信步,看到星驰载着两人越跑越远,不禁觉得好笑,男人果然都一样,古代男人好马,现代男人爱车,不过真要算起来,水溶那匹马的价值跟现代的宝马汽车也差不离了,据说是四年前他在山海关的时候曾跟着商队去过金国,在长白山驯服的一匹野马,那匹马当时被当地人称作白山黑水间的天马,耐力速度当世罕见,竟然被水溶给驯服了,金国一个官员愿意出黄金万两买这匹马,准备送给金国大汗,水溶得了风声,早早地就溜了,路上遇到不少截杀之类的事情,他带着一身伤回到山海关内,把他姑父俞鸿之给急坏了。
菁玉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那时候水溶才十二岁,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十二岁的小子一个人跑去金国,还在长白山转悠了一圈,突破层层截杀回到大靖,这家伙,肯定开外挂了!
这几天水溶一直在犹豫,他到底要不要带菁玉去青莲峰,青莲峰有太多他们曾经的回忆,美好的痛苦的,都在同一个地方轮番出现。曾经,他在青莲峰教她学会了骑马,很多年后,她在青莲峰坠崖成残,那个地方,她应该是不想再去的吧。
其他的事情都可以伪装,但触碰回忆的伤痛之时,谁还能若无其事云淡风轻?水溶思前想后,放弃了这个试探方案,他当然希望自己没有找错人,可在那个地方揭伤疤,她一定会更加恨他,他不能,他找她是要认错赎罪再续前缘的,怎么能让她因为自己这个举动再恨他。
菁玉闲暇时分命人把耳房收拾了出来给自己做书房,把嫁妆里带过来的书籍笔墨全都摆放整齐,她最是不屑所谓的圣人典籍,只带了诗词歌赋医学算学农学工学和绘画技巧琴谱一类的书籍,水溶在她的书房里看到满满一架子医书,顿时眼前一亮,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
“你,你会医术?”水溶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向菁玉问道。
菁玉点头,“我对经史子集没兴趣,喜欢自然科学,医书看得多了,多少也会一点医术吧,当然,不能跟专业的大夫比。”
水溶心里已翻起了滔天巨浪,她会医术,她会医术啊!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印证的了?她一定是她!他想起今天早上他收到的一封信,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他必须要带她去见那个人。
“没想到你竟对医学感兴趣,明天你随我去见一个人。”水溶深深地看着对面的少女,双手几度握紧又张开,是与不是,见到那个人,就能得到答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明天去见谁。
☆、第三世(七十八)
“见谁?该不会是某位名医,你要带我去踢馆?那可不行,我这半吊子水平,可不去班门弄斧丢人现眼。”菁玉连忙摆手。
水溶道:“你说对了一半,的确是一位名医,但我们不是去踢馆的,那个人对我……对我来说很重要,你对医学有兴趣,请她指点一二岂不更好?”
菁玉心脏突突跳了两下,她忽然想起了已经十几年没见过的安然,很多年前安然就已经是誉满长安的女神医了,她原想回京之后以拜师为名去见安然,不料安然离京南下去台湾,屈指一算,已经走了有两年多了,至今还未归来,不知她在外面过得如何,虽然安然会武功,但人心险恶,安然一个女子孤身在外,让她怎么能不担心呢。
“如此甚好,明天我随你去。”菁玉爽快地答应了。
水溶对母亲已禀报过,次日菁玉无需过去伺候,早起两人梳洗完毕用过早膳,一起出门。
菁玉坐在轿子里,拉开轿帘一角向外看去,走了一段路之后觉得周围建筑有点眼熟,再往前走一会儿就到向阳街了,上辈子父亲的医馆和他们居住的宅院都在这条街上。往昔回忆纷沓而来,如电影快进播放,每一帧画面清晰地触手可及,最后一幕,终止在一片冲天的火光之中。